祝政令道:“魏王贼心不死,来人——”
不知是不是灯火的缘故,司徒镜蓦然回头,他的眼神,一瞬之间竟灼灼发亮。
祝政将剑还鞘,轻声道:“押入天牢。”
左右楚军一拥而上,原本泰然的司徒镜猛地挣扎起来:“自打炎黄起,我中原便是王不见王!今日你不杀我,今日你不杀他们——!”
一只玉手轻巧撩开血珠串一般的珠帘,祝政稍稍低头,自帘后走出:“老师,你错得离谱。”
拨开帘子的手瞬间松开,珠帘摇曳,撞做一团。
祝政沉下声音:“带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道个歉,98章放入存稿箱之后,我本地又修改了一个细节(高公公没有引路,而是折返取某样物品)
我以为我把存稿箱里面的替换成最新版了,今天放新章才发现没换……
具体改动就上面一点,可以不用重看,十分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
第100章 国柱 “宵小贼子尔,安敢灭我云天!” [一更]
今日的长安宫城热闹, 半夜里齐物殿失火,折腾小半宿方才宁静下去。
寅时,平常这个时候,百官当侯在善仁殿外安静候着, 等着上朝。
今日善仁殿外吵吵嚷嚷, 卫戍宫城的侍卫忽然转了性, 半强迫半请地将所有侯朝官员引至一处。
朱红大门一掀,两位朝臣说笑着踏了进来, 还未反应过来, 面前忽然横了杆长枪,数名侍卫整齐列阵,将他们朝一侧驱赶至议政的善仁殿外。
文臣们自是有股子清高劲在的, 即使深觉不妥,也只横眉冷眼,与同僚酸言两句,并决定今日上朝, 共同参这帮子侍卫一本,举止上并不激烈。
两位新来的朝臣入列,着冠配绶的朝臣们寒暄过后,尽是喁喁不满之声。
又一位文臣入门, 一见拦住去路的长枪,怒喝道:“吾乃三代朝臣,祖父官至太常,我是犯了何样法!触了哪路规!康良,你倒是说说, 我触了哪条法令!”
康良,正是大魏戍卫宫城的禁军将领, 他站在所有侍卫前方,带着笑连声道:“大人,您先稍候片刻。”
那文臣不依不饶,非要揪着康良来个说法,原本众臣绷着股文人傲气,不屑与这帮子侍卫相争,不过一旦有人带头,当下群情激奋。
这些文臣除了读书论道在行,身子骨是弱柳扶风,一碰就乱晃,侍卫本就不敢过多使力,加之这些人确为朝廷重臣,侍卫人墙竟渐渐溃了下去,此时听得哎唷一声,不知谁摔在人群当中,文臣只顾着沸反盈天,谁都没顾上摔倒之人,乱流中忽有人呵了一句:“成何体统!”
场面霎时一静,人群竟稍稍让开些许,康良趁此时机,将地上一位跌倒的臣子轻缓扶起。
正在此时,人群翻动,朝臣竟肃然分作两列,让出一条道路,其中阔步走出一人,径直停在康良和文官面前。
这人身着赤色罗衣,佩二尺长赤红绶带,腰挂金印,一见便知并非普通朝臣,至少乃公侯以上定国大员。
“洛侯。”
“洛侯。”
“朱丞相。”
方才喧嚷不止的文臣瞬间低头退让,侍卫也颔首致意,这位要员正是当今的大魏丞相朱九变。
朱九变在大周时期便担任丞相,朱家更是权倾朝野,周闵王也是因此落得个“案牍不过目、军政问三族”的名声。
朱家封地洛阳,故家主朱九变也被尊称为“洛侯”。
“洛侯,您终于来了,这帮子侍卫简直是要反了天!”
“在列皆为国之栋梁,这帮子粗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拘役朝廷要员!”
文官的嘴巴向来就毒,十几个上了年纪的文官,愈是毒上加毒,大魏丞相朱九变越听脸色越沉,四周侍卫愈发不敢多言。
“洛侯。”康良拱手道,“此事皆有缘由——”
听得啪一声脆响,康良被扇得头脸一偏。
文臣一语未发,面上倒是多有暗喜之色。
洛侯朱九变喝道:“你有几个脑袋,胆敢耽误国事!给我散开,让百官上朝!”
康良只合手行礼,脚下却未退让一步。
大魏丞相朱九变厉声喝道:“我数三声——!”
“三!”
“二!”
“——朱丞相。”
朱九变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怀疑,而后忽而拧眉咬牙,怒目而视。
这声音他记得深切,正是大周朝昭武将军常歌之声。
常歌作风乖张,又仗着帝王偏爱,朝堂之上肆无忌惮,向来是想说就说,大周时期,二人便在朝堂上打过不少嘴仗。
听得一阵隆隆之声,堵住上殿通路的侍卫忽然两侧散去,露出九重白玉长阶,一人骨碌碌陀螺般自玉阶顶端滚落,到底之后,连翻数周,方才死死摔至重臣之前,离得近的看了一眼,惊道:“复盛将军,你为何在此处!”
刘复盛双手反绑摔在地上,冠已不知滚落何处,头发散乱,脸上更是沾满了尘土。
几个文臣七手八脚要去搀他,却被刘复盛一肘甩开,只别着脸不说话。
“刘复盛身为定安公常川的副将,亲手给主将递上送行毒酒,戕害同袍,以下犯上,他合该受此处罚!”
白玉长阶分作九层,每层九级,纵深而上,犹如通天。
阶梯顶端,端端立着一人,着着身烈火般的红衣。这人身侧还跟着头狼,莹绿的眸子在黑暗中幽幽闪着。
“有狼!”
“宫闱禁地,怎会有狼!”
洛侯朱九变暗自咬牙,果真是常歌。襄阳围困时,便有武将说是常歌显灵,他只以为武将为了给自己开脱,并未放在心上。眼下看来,常歌当初定是死里逃生,又蛰伏数年,此次再见,恐怕,来者不善。
玉阶顶端,常歌飘身道:“我不过同复盛将军单独多叙了几句,这里竟闹成这样。”
他拾级而下,自顶而起的狂风将他的衣摆拉得飞扬,常歌渐渐走入庭燎能映亮的范围,小半大魏朝臣显然一愣,认出了常歌。
大魏丞相朱九变冷笑一声:“难怪襄阳之战时,有武将一口咬定常歌复生显灵,原来真是实话。”
司徒玄自长安城调离部分兵力之时,他便极力反对,都城空虚实乃大忌,当时大魏太子司徒玄百般保证,只说五军连横,襄阳、汝南、建平一齐出击;秦岭上又有大军压阵,犹如铁壁铜墙,楚国定不会趁虚作乱,朱九变这才同意他调兵。
谁知兵力方才抽走一日,议政的善仁殿都被常歌拿下了。
不过比起此处,朱九变更加担忧,列阵的军队和五军相王究竟何如。
常歌径直走下阶梯:“康良,方才是谁打你。”
康良瞥了朱九变一眼,低着头没敢说话。
常歌定然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笑话。”一文臣朗声道,“洛侯乃我大魏丞相,训诫百官!打一个小小侍卫,算得什么!”
常歌已彻底走下长阶,立于众人之前,魏国朝臣中仅有小半乃大周遗臣,大半并不识得常歌,还有人朗声喊道:“你是何人!丞相面前,还敢放肆!”
常歌只拿眼梢看了那人一眼,朝康良道:“康良,你打还是不打。”
康良缓退一步:“方才康良的确冲突了诸位大人,丞相罚得正是。”
“丞相乃国之栋梁,打你也是教导你——”
啪一声。
夜空之下,一道红绫掠空而出,大魏丞相朱九变被绫缎抽得脸一偏。
绫缎收回,而朱九变的脸上,却留下一道粗重红痕。
朱九变当下捂脸,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大胆!”朱九变身边的文臣喊道,“这可是两朝元老,大魏丞相!”
常歌轻手将红绫缠回手腕,冷笑一声:“我打得就是朱丞相。”
“朱九变,你既为大周丞相,不做好百官表率,反而叛国事魏,再做大魏丞相,我不打你,还打谁!”
朱九变缓缓拿下掩面的手,冷笑道:“常歌,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如今的天,是大魏的天!”
他这句“常歌”一出,在场魏国朝臣俱是又惊又怖。
朱九变曾为大周文首,和常歌一道同朝为官,他亲口唤出常歌,定不会有假。
“……丞相……”刘复盛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窝在地上,“他……是来为毒杀常川,报仇……你快……”
走字还未说出口,刘复盛便昏在地上。
“……毒杀?”
四周朝臣低声议论起来,大周朝定安公常川,其死竟有疑。
“当然是毒杀。”常歌定然道,“我常家代代浴血沙场,良将辈出,从不会有懦弱自戕之徒!”
常川最后一次出征冀州,远拒鬼戎,本是立了大功,朝堂上却吵闹不休,说常川暗通鬼戎,次次鬼戎南下,皆是常川出征方才平定,定是养寇自重,以丞相朱九变为首,死死相逼,要求惩处常川。
朝上百般僵持,边关却对此事懵然不知,常川班师回朝那天,冀州百姓感恩爱戴于他,各家献出些许精酿,凑成一碗“万户送行酒”,由副将刘复盛亲手献予常川。
正是这碗酒,逼得常川临时交戟于常歌,又跪亡于常家祠堂之中。
“原来如此。原是为了此事。”
魏相朱九变讥诮般短笑一声,“世人都以为常川是被周闵王下令毒死,周闵王却以为他是被我毒死,司徒镜以为他是鬼戎毒死——可惜,你们都错了。”
常歌审视般看着他。
朱九变似乎终于扳回一筹,他昂头背手:“常歌,你父亲常川年少成名,百战百捷,又迎娶西灵公主,坐拥狼胥骑;而后数拒鬼戎,大定四方,不仅军中威望甚高,一呼百应,百姓更是沿途跪拜,直呼‘兵神济世’——常歌,我且问问你,如此‘兵神’,这碗送行毒酒是谁端给他的,还重要么?”
常歌目光浮沉,抿唇不语。
朱九变凉凉掠了常歌一眼:“这个道理,常将军自己也是深有体会吧。”
常歌紧紧攥紧了拳,而后他拳头渐松,冷冷道:“从前我只想着文武相和,忍让为先,洛侯数度参我,我皆不以为然。今日看来,我对洛侯,还是太过放纵了。”
洛侯朱九变冷哼一声:“大丈夫为国为民,纵千万人而吾往矣!即使今日殉国,又有何惧。”
“那便正好。”
常歌信手一挥,让人将殿前广场的大魏国柱齐手推了,几十个人合力,抬至九层玉阶之上。
国柱,乃是一国国祚之象征,哪里能说推便推,那帮子大魏朝臣有的慷慨激昂,有的哭天抢地,还有的愤恨至极,竟无语凝噎,群情激奋,恨不得当下以身殉柱。
常歌顶着咒骂赌咒,盯着大魏国柱端正在玉阶之上立好,自己则直上九层重阶,轻飘飘在玉阶顶端坐下:“你们说得慷慨,‘以身殉国’?今日,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常歌高高坐在玉阶之上,所有朝臣立于玉阶之下,他轻手拍拍冰凉坚硬的白玉国柱:“国柱在此,想一表忠心的,排好队,挨个来撞。”
那群朝臣左右相视,这回倒无人慷慨,更没人激昂。
他们心中还念着五国相王,念着司徒玄的大军班师,此处闹剧再拖上一拖,拖到长安城守军班师,自是有人收拾常歌。
“我说呢,难怪大魏撑不过四年,今日便要葬亡在此处。”常歌冷笑道,“国柱毁在旁人手上,朝野百官,竟连个以身护柱的人都没有。”
他刻意将手在魏国国柱上摸索着,国柱上雕满盘龙纹样,摸过龙角,常歌还刻意拍了拍龙头,气得一朝臣几要气急乱跳。
“报——”一令兵高声嚷着一路跑了进来,“新城郡大胜!鬼戎绵诸国王、月氏首领,益州主公已被擒拿,皆押往长安!”
群臣一惊,新城郡正是五国相王之处,五国连横首领竟被拿下大半,这一消息如雷霆贯顶,将在列朝臣击得梦碎。
“报——”头一封军报刚刚递送至常歌手上,第二位令兵跟着奔了进来,“汝南大胜!吴国军队已列阵边界,准备随时夹攻!”
汝南乃豫州领土,恰与大魏相邻,吴国吞占汝南列阵边境,意味着随时能向大魏横兵!
“报——”第三位令兵高呼而入,“秦岭大胜!魏国主力歼灭小半,投降大半!”
仍留着些许希望的大魏文臣,痛楚闭了闭眼。
“不错。”常歌敛起手上的军报,“诸位可有未听清楚的?需不需要我着人再念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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