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弥心里都要吆喝起来了,我不想做你朋友啊,别告诉我啊!
已经说到这份上,杉弥不如硬着头皮聊下去:“家事么,那位小皇子也……”
“过儿?”李英闭上眼睛:“不是。”
“他们俩的娘是亲姐妹,我把善水送下去,就是看他既然做不明白皇帝,就去陪陪弟弟,一起说说话。”
他说得稀松平常,好像是把李住送去扬州走亲。
杉弥略一思索,突然生出个想法:“陛下,难道您是找到了在阴间寻魂的线索吗?”
因为长生族对生死的探究比他们要多得多。杉弥一直想要了解,也想要提防这类秘术,但偏偏李英对此不愿多说。
“谈不上,只是一次尝试。”
他拨正左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专而谈起目的:“你送来徐鉴和珊瑚挂镜,寡人将宝库敞开让你挑选其一;寡人帮你伤了鬼王,也想向仙人讨要一个法子。”
该来的到底来了,杉弥已在心里做好准备,颔首道:“当然,小仙会尽力报答。”
“那么,请仙人告诉我……”
李英正言道:“告诉我囚禁神明的方法。”
……杉弥觉得自己还是没做好准备。
这几乎是弑神逆言!他惊讶地沉默,不知如何作答,这显然不是自己所预料的交易内容。
李英看他表情也猜到了不妥之处,随即补充一句:“寡人要这个条件,决不是针对你们,岂能在仙人面前商量构陷之事呢。虽然羡慕你们的身法和运气,但寡人也没有急功近利到这份上。”
杉弥恢复冷静,直接追问:“陛下要对谁用?小仙做这等事是会赌上仙途的。且,我必须要返回山南与诸神商议。”
“不必那么麻烦。”
李英的黑发很长,扎了发髻之后仍然垂到后背,他勾来一缕切断,随意打了个结放到杉弥面前:
“寡人若伤了你们的谁,就用它来作诅咒吧。”
杉弥没有动作,甚至对那截乌发有些防备:“陛下请讲。”
“寡人之前对你提过,在沙漠以西有数个大国,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崇拜之地,称之为通天塔。”
李英盯着杉弥,本来沉静如子时之夜的眼中渐渐迸出光彩,那从不停驻在世间的眼眸竟然有了聚焦之地:
“我要囚禁那个住在塔顶的天之使者,古代第一位长生族,真正的神造之人。据我所知,他拥有超越秘术和仙术的神能,和直接与创始者对话的权利。我需要他在后来一天为我带来运势,度过灾年……寡人要找的是这个人,不是你们。”
这些话一个词一个词说出来,隆隆轰轰地洗刷着杉弥耳畔,让他不禁有个预感:山外丛山中的神圣平静总有一天会受到其他存在的波及而重创,这一天终究会因某种东西的倾斜而不得不到来。
他们这些神明,要么改变,要么就会不声不响地消失。
甘心消失吗?百谷才刚刚走上这条路,他不能让弟弟走绝路,为此他会做出选择。
“小仙并不清楚具体的步骤,但可以试试。”杉弥思索着迂回之法:“但这答案的代价太大,需要时间,也需要陛下更多帮扶。”
“可以!”
李英痛快地答应了,直接将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摘下来递过去:“仙人带着它可以直接来找寡人,需要什么,尽管提。”
杉弥慢慢接住,总觉得这石头有山魄的一些特征:“奇怪……小仙看它,好似是个活物。”
李英笑了笑:“这石头很珍贵,它能帮你挡过一次袭击,也能医治伤口,一如原初。”
……
许多人都不知道,恒天监修在地下。
在宫中的恒天监只是个门脸儿,徐七娘作法的地方,是接近邙山脚边的地下湖。
单观七娘面貌,有遗世独立、不在红尘之感,可她卜的就是红尘种种,海浪滔滔,又怎能跃居其外。
李英又给了她一个任务,给了她一个司珍坊的任务。
此时,她浮于圆湖上空十尺,盘坐列阵,周围地面用金粉刻满符号,上空垂下写着经字的白幡,状若守灵。
徐鉴,她的亲弟就躺在这些符号中间挣扎,他觉得很痛,痛得快要撕裂,但那些字紧紧吸附着他,连打滚儿都做不到。
只能扭动,喘气,呼喊。
“姐姐!姐姐啊!”
他大喊大叫:“我好痛啊!求求你,我知道错了,姐姐你放开我吧!”
徐七娘面无表情,喃喃诵念口诀,她看见亲弟手背上狰狞的血管几乎爆裂,眼眶呲咧,还是要念下去。李英的密探在这里,她不能停下。
“姐姐——”一声尖啸,弟弟的鼻子已经凹塌了,嘴唇贴近牙床。
“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吧!为什么不看看我……”
徐鉴的眼睛越来越刺痛,自己的身体好像缩小了,更小了,还怎么跟高大的人站在一起呢。他脱去水分,皮肤在结晶,他变得有些透明,也许在太阳底下会很好看。
“姐姐,姐姐姐姐……”他连续告饶,声音渐渐因声带的硬化而粗砺滞钝。他不想求救,他的脑海里只有回忆了。
徐七娘的眼皮跳动,眼前有些模糊。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吧……他杀了薇鱼,为了给他儿子陪葬,所有人都死了。她进宫的时候明明那么快乐……她成为美人都会很开心……我,我好恨李英……姐姐,你也走吧……你不要死……”
“姐姐……对不起,鬼王不肯做我的靠山……”
等这声音熄灭后的一刻钟,徐七娘自空中落下,好似天仙临世。她沉默着走到弟弟的衣服面前,从中捡起一块宝石。
“是陛下最喜欢的红色。”
徐七娘还没在手里捧够,就有两三名匠人取走,他们互相传递,对着火光看了又看:“很漂亮,不愧是纯正的徐家人,成色很漂亮。”
他们会把宝石带去相应的作坊,那里会有人切割打磨,做成不同配饰部件,有的送至李英那里,有的同月俸一起发给二品以上的长生族官臣。
匠人走前看了徐七娘一眼,也怪可怜她处境:“我会为你留一块的,不要多想了。”
李英的密探还藏在这里,听见这些话,徐七娘是不能哭的。她只能想着自己至少救了家族,救了别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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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坡道起步稀碎。
2,保证再也没有李英的戏份了把这个邪恶的男人从我的这篇文里踢走。
第56章
百谷没想到,他进入长夜台后短短一刻触发的急情,在万鬼咒力的作用之下,外界已过去两个日夜,若非遮天蔽日宅本身就相当于金甲护体,百谷的生命会因此成百上万倍地快速流逝。
从一开始想学仙术,期待自己成为有用之人,到一次次迫不得已,甚至见着洙尾杀他的决意,他知道这是必然,是必须,是迫在眉睫,他总得拿着刀从别人身后站出来。
雨神白沃所教他的这一招“大江流”,源自年轻时从雪山春汛悟出的三段式神通,它攻防兼备浑然合一,既可以单独使用,又能形成一套连续战术。
第一段发起时,隐雷阵阵裂声毕现,方圆一丈内有青白云瀑之态,可将来犯定在原地不能动作,卸去防御;
第二段,无穷洪涟跃浪争先,曲折蛇弓迅击而出,足以凿山开路。可用于逼退、驱逐近身敌人;
第三段,无边雷暴电透箭疾,积云成陇惊聒其声,湖海连通,所有水息腾沸爆破,一同落于来犯身上,更无山石不能为之摧碎。
百谷用这段时间掌握了个大成,雨神还不放心,便从自己身上直接剥落了柄能之一“行云兼雨”传给儿子。这下百谷不仅可匿形、化雨,还能顺利地穿越一些凡人所不能越的障碍,比从前更为灵活敏迅。若早有这两样能力,在长夜台时也不至于太狼狈。
“都给我了,你怎么办呢。”
百谷有些不情愿:“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拿回去吧。”
白沃在火烛下收拾历年得来的法宝,看哪一样能派得上用场,以备后患。此时轻哼道:
“怕你爹死了?死不了,雨是生息,是万物的命根。就算不当神仙了,修为也够用。”
百谷不满地看他:“你最近对我有些冷。”
白沃:“看出来了?是,就是为了让你看出来的。”
不等百谷反驳,他又继续:“你说你管得起老婆,这几日我看你没这大本事。不过重这个轻那个,顾得上一个顾不上两个,还跟你爹吹牛呢。”
百谷面红耳赤地:“哎呀,我好不容易才见着津滇……自然很想他。”
“哦,所以惹你兄不乐意地走了,是么。”
百谷连忙说:“我会跟他讲好的。倒是你不喜欢津滇么?你们过去应是常见面才对。”
白沃捡起一只金走龙,捏在手里感受了下还能用几次。
“我对河伯可没说法,他能来做帮手是乐于见的。我是对你不满,啧,不知这家里还有几天清净日子。”
百谷吭吭哧哧地说不出来话,他本以为津滇能跟岚间和好,最头疼的事就都过去了,没想到才刚刚开始呢。
“我,我大约能理好。”
白沃又道:“我再问你,若你再遇见洙尾,他又要杀你,该怎么办。”
百谷忧愁起来,捏紧手指:“把他救回来呀。”
白沃无奈地说:“百谷,人去了黄泉,那已与原来是两个不同的人了,心是不一样的。也许——他就不想回来了,也不能回来了,你心里要有数。”
百谷现在已然明了,那枚蛋是洙尾留下复生转世的后手,全部交托给自己保管。小蛇天生自带洙尾的印记,它拥有一部分神知,哪怕全完脆弱,也依赖在百谷身边跟随着,认定这是曾经看上的人。
一次不断得到,不断失去的旅行,注定他们会在命数中折回往返,徒劳无功。
只是这一次分别,好像格外辛苦,又折磨心。
“我能是个什么神呢。”
百谷自言自语:“我是你儿子,却没有依承神位。”
白沃不知道他为何转了话题,以为是想通了,便痛快答道:“这可不是子承父业的事儿,你已身有福缘,靠着这充足的福缘,须得完成历练才可得应得的神位。”
百谷点头,他觉得或许可用替换神位的法子来帮助洙尾,让他在鬼的愤怒中恢复神志,脱离潇君的盘算。
“不过让我说,百谷,你进步已十分快了……咦。”
白沃说了这话突觉异样,儿子的内丹应该还在雏形才对,修为全靠外界灌输支撑,怎么可能会进步快呢。
他不由得奇怪地看着儿子:“你明明是个笨蛋的……”
百谷本来看他夸奖正高兴,听了后一句顿时叫起来:“你真不似我亲爹!”
月色浩荡,银字写凉,云中千峰催天短,万树不寐想素辉。
津滇在河边散步,与拢纱轻尘中的兄弟说了会儿话。
二人经年未好好聊谈,凭多难再近关系,比起当年激烈争执与冷嘲热怨,两人都平静了许多。
叙了会儿旧,又说了些近事,岚间投过来的影子就消散了。他这些日子在各村走动,谕下假山神之劫,撤去祭坛与神像,断掉了潇君的信力,让他即使占据山神名号也无法获得力量。
津滇担忧他的身体,想了会儿能尽快恢复的法子,都不是太好。半鬼半神的岚间状态十分奇特,不能仅凭仙家芝草驱除污染的内丹,否则会伤及本源。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掉潇君之流,不让岚间陷入役鬼的命运,而后慢慢调整。
“津滇你看。”岚间指了指浮在河上滚动的寡淡雾气,“现在看,是不是好看些了。”
水云之间,悄静无言。
津滇回了他们的遮天蔽日宅,见着百谷正气鼓鼓地从他爹那里出来,两手甩着大步往前走,嘴里还叨叨着:“好,我笨,生我还不找个天时地利的良辰吉日,落个瓜脑壳赖在我。”
“站住,哪里去。”
他从后面抱住百谷:“小娘子,今夜寂寞无事,还是随我快活快活吧。”
百谷立马嘻嘻笑了,反搂着他亲起嘴来。正要扯落津滇的外衣跟他缠磨,忽而咧着的嘴一顿,将兴致落回。
“呃,不行,相公,今日不成,我还有差事哩。”
津滇咬着他耳垂:“什么事,说与相公听听,我准了才能去。”
百谷便答:“我阿兄在洛阳见皇帝佬呢。如今我爹查了家底,少把趁手的伏器,他叫我去跟皇帝换个好的,过了时候就耽误回程了。”
津滇皱眉头:“好哇,是见你情哥哥去。”
百谷讨饶:“你不就是我情哥哥。要不,你在我旁边候着,等我从灵知里退出来?”
“罢了。”津滇故意放开他,冷言冷语:“万一你们好起来,我是受不了的。”
说罢他就离开百谷,慢悠悠往自己房里走,看百谷是不是要追上来。结果百谷嚷了几声青白,就掂量着轻重回了自己屋布法。心里还想着,反正津滇很容易就哄好嘛!
河伯倚在窗旁看百谷“砰”地关了门,口上啧了一声:
“这个哥哥的分量,够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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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快忘记剧情了,那我就抓紧更一更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李英不仅是“渣”的问题,他的心里早就出现了扭曲和变态,李过的死只是导火索,将其疯狂全部引发出来。
有一个对比,神的日子和信众是在互相交互的,信力提供给神明存在的理由,所以神活一万年,他的心态仍旧是稳定的。有天道的支撑,有责任的目标,神明活得很清晰,这就是百谷的父亲从第一次降水就存在到现在,经过万年仍然像个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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