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不吭声,被自己徒弟盯着也不吭声。
陆副督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扫来扫去。
任寒秦身体前倾,眼睛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去京城看过我?”
裴昭小小地叹了口气:“我终归是放心不下你。”
陆副督:“……”
二十年?
六十年?
这都什么和什么,难不成不老不死的怪物除了他父王还有别人?
任寒秦听到他说这句话却完全没有被关心的愉悦,反而神色愠怒:“你既然放心不下我,就能狠下心六十年不来寻我?”
此时此刻,陆副督终于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位白衣人为何眼熟!
他双手击掌,激动道:“你便是父王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中的白衣人!”
任寒秦:“……”
裴昭疑惑:“……什么画?”
任寒秦从牙缝里往外挤着字:“给、我、闭、嘴!”
陆副督作为一个乖儿子,自然闭了嘴,但还是很不解。
任寒秦虽然不情不愿,但也终于愿意介绍一通:“这是裴昭,你的……”他顿了一下,一时之间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裴昭和陆铎玉的关系,最后只能揽到自己身上,“——我的师父。”
陆铎玉震惊。
你的师父?!
那得多少岁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裴昭,这也就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最多三十,不能更多了!
陆副督看了看裴昭,又看了看自己的养父,喉头滚动了一下,诚挚地问:“父王,容颜永驻这件事,是不是传承的?”
任寒秦懒得搭理他,裴昭却很认真地回复了他:“若是小秦教的你内功心法,那便是传承的。”
陆副督被这从天而降的不老不死大礼砸的晕头转向。
这叫什么,这就叫人在家中坐,寿从天上来。
裴昭歪头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陆铎玉对这位说不上和自己是什么辈分的长辈很恭敬地拱手行礼:“晚辈姓陆,名铎玉。”
裴昭小小地“啊”了一声:“你和小金有关系?”
小金?
陆副督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小金应当是指……他督主?于是他忙点头:“正是,我是督主的副手。”
裴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侧过脸问任寒秦:“他是你养的孩子,为什么不跟你姓?”
任寒秦语气一瞬间变得冷冰冰:“我也是你养的孩子,为什么不跟你姓?”
裴昭一怔。
陆铎玉觉得气氛很是微妙,他挠了挠头,还是打了个圆场:“我是父王捡来的,父王便允我沿用了亲生父亲的姓。”
这个问题虽然是裴昭问的,但好像他并不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因为他并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看茶摊外布着阵法的树林,微微闭起眼感受了一会儿阵法的波动,喃喃道:“阵破了。”
任寒秦和陆铎玉都是神色一凛,任寒秦还好,毕竟是八十岁的人了,稳重。陆铎玉则是干脆站了起来,探头探脑地想看是谁第一个破的阵!
他在心里想他娘的最好是顾照鸿!若是破了阵当上了武林盟主,那也勉强算配得上督主!
裴昭说得很早,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阵法才有了肉眼可见的波动。
这种波动看起来着实渗人得很,那片布着阵法的树林上空都开始扭曲,每个人看到的竹林也在扭曲波动,仿佛这片竹林变成了一片海水,开始泛起了剧烈的波动。
有眼尖地发现了,惊呼一声,随后看到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所有人都围住了阵法,等着看这个从里面出来的人是谁!还有那种脑子灵活的,还趁着最后这段时间拿着赌盘来回乱窜,嘴里还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那些空中的褶皱在一个瞬间凝住了。
众人的呼吸也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一柄剑突兀地在半空中显了出来,在竹林中十分诡异,有人已经惊叫了起来:“吞鱼!是吞鱼剑!”
果真,下一刻这柄剑像带了雷霆万钧的凛冽剑意,从上到下一划到底,那些扭曲的景象蓦地碎裂开来!
很难描述这番景象,若是将阵外的所有人看到的竹林景象比作一面铜镜,他们现在只觉得眼前的铜镜破碎成千千万万块轰然倒塌,流露出阵法背后真正的竹林场景!
——和阵法显示出来一样的竹林,只是其中布满了人,布满了那些进阵去了的人!
而站在这些人最前面的,是执长剑而立的顾照鸿,还有他身侧一袭红衣的金子晚。
*
作者有话要说:
出阵啦!
果然一有陆副督在的场合就会莫名其妙的好笑起来(。
第168章
风起, 叶落,天地间寂静无声。
顾照鸿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随手一扔。
陆铎玉震住,他虽然心里希望是顾照鸿也猜到极有可能是顾照鸿, 但当顾照鸿当真一剑破阵之时, 他还是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那里面的剑意和内力, 一剑动山河!
他眼角余光扫到了裴昭,这位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长辈”一贯看上去神色淡淡, 看到顾照鸿的时候却轻轻笑了起来, 眼底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陆铎玉更关心的是他家督主,下意识地就跑出了茶棚想去看看金子晚是不是囫囵个儿的,有没有掉一根头发丝。
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现任武林盟主凌裘风走上前去, 抚掌大笑:“临风公子少年意气,一剑破阵,风华无人可出其右!”
顾照鸿收敛起剑意,还吞鱼剑入鞘, 微微一笑:“凌盟主谬赞了。”
凌裘风又是好一顿夸赞,其他门派的人也好似才从那破阵一剑中回过了身,也跟着赞不绝口,至于真心假意就不好说了, 当然了,顾照鸿也不在乎。
说着说着,凌裘风注意到了在顾照鸿身侧的金子晚,心里一动。
他注意到方才这位权倾天下的九万里督主是和顾照鸿一同破阵的,心里还有些庆幸, 也亏得是进阵之前他拼着这张老脸得了金子晚的一句不碰武林盟主之位的承诺,否则现在这个局势未免过分微妙了。
不过他还是先下手为强, 朗声道:“金督主也是当世豪杰,能随临风公子一同破阵,实在是当仁不让的俊杰!”
金子晚微微一挑眉。
他注意到凌裘风说的是“随”顾照鸿一同破阵,而不是“和”顾照鸿一同破阵,一字之差其中的含义却是截然不同。若是“和”,那他是和顾照鸿齐心协力破的阵,分不出来谁是第一谁是第二;而他用的这个“随”字,却隐隐有种含义,他金子晚是依附于顾照鸿才一同破的阵,只能算是个第二。
不过金子晚倒也能够理解这位凌盟主,为了不让江湖势力落入朝廷手中,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了,金子晚自然也不会和他多计较,便也只是似笑非笑地扔了一句过奖,便没再说话了。
霍骑一手揽着还有些虚弱的翩绯然,看着顾照鸿的背影,目光沉沉。
方才在暗室中,顾照鸿对着血月的一剑,其中凛冽剑意让他都为之震颤!他也算是顾照鸿从小长大的好友,虽然每年只见一两次,但多少也是对他的武功内力有些估量的。可方才那一剑,他只觉得深不可测,一股让他汗毛竖起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从何时起,顾照鸿的武功有如此高深莫测了?!简直到了骇人的地步!莫说是他们这一波年轻人中的翘楚,就算是把岁数大辈分大的老前辈都算上,能打过他的如今看来也屈指可数!
这厢霍骑在喟叹顾照鸿的武功,那厢其他方才还在阵中抓瞎的人也才如梦初醒。
毕竟他们上一刻还在被雪怪撵得到处跑,下一刻便听到一声剑气锋鸣声起,什么雪怪、雪洞……顷刻间消失不见,刚才还是屹立着雪松、雪怪的地方,瞬间就变成了不认识的人两两相对举着刀剑锤子面面相觑。
再四下看一看,哪里还有冰天雪地的模样,分明是炎炎夏日烈日当空!那些在阵法里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纷纷受不了地把武器先放下,脱了外袍再说。
一边脱他们还在心里嘀咕,这怎么他娘的就破了阵呢?
竹心也是猝不及防,眼前一花便从白茫茫的雪原变成了绿晃晃的树林。他自然也听到了那一声剑啸,心里咯噔一下,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破阵的人是顾照鸿。
竹心盯着顾照鸿的背影,把怨气含在嘴边,磨了磨牙。
他本来也没有寄希望于能做这个第一个破阵的人,他早已认命在阵法上没有丝毫的造诣,但这并不代表他认命甘于平庸,就此放弃武林盟主之位!
竹间楼必会在他竹心手里重起高楼!
风起巅……顾照鸿……
他的武功怎会如此之高?就连有着秘密的自己……怕是都不及他!
可那又如何,江湖险恶,不是你顾照鸿武功盖世,便能安枕无忧的。
此事未了,这个武林盟主之位,你坐不得!
竹心调整好表情。施施然收剑,又恢复了常人眼中温文尔雅的模样,还走了过来,和其他门派的人一同祝贺顾照鸿。
金子晚此刻再看见他,在知道了八十年前竹河的真面目之后,此刻再看竹心,心里也有了一些抵触。
不过也正常,金子晚一早便猜到他不是什么好人,后手也布下了,只希望他不要自己主动犯到他手里来找死。
那边顾照鸿还在接收着众人的贺喜和隐隐的奉承,这边金子晚实在是懒得听下去,干脆退出了那一圈人,他刚喘了口气,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督主!”
金子晚看过去,果然,是陆铎玉在朝他挥手。
金子晚目光一扫,看到了他旁边的两个人,抬脚朝那个茶摊走了过去。
茶摊老板是被他隔空赏了银子的,又对这红衣大美人的脸记忆深刻,见他过来连忙打扫出一个干净的位子给他坐,可金子晚直接坐到了裴昭和任寒秦的那一桌旁。
裴昭轻轻一笑:“破阵了?”
金子晚却没有什么笑模样,眯起双眼,直直地问:“你给照鸿练了么?”
裴昭却好似不明白,反问:“我给他练什么了?”
此处人多耳杂,金子晚自然不可能吧非心经三个字说出口,只是道:“他不该练的东西。”
裴昭又反问:“为何是不该练的东西?”
金子晚又惊又怒:“……这是万恶之初,你说为何不该?!”
金督主已经俨然隐隐动怒了,哪怕是面对着武功深不可测的裴昭,他也没有一丝畏惧。
裴昭却摇了摇头:“你还不懂。”说完他顿了一下,有些惊讶,“你是我?”
金子晚颔首。
裴昭的目光落在了还在被迫营业的顾照鸿身上,轻声道:“那他便会懂。”
连金子晚这个知道一些内情的人都听不懂裴昭说的话,任寒秦和陆铎玉就更是听不懂了,陆铎玉不敢问,但任寒秦敢。
见金子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任寒秦挑起了眉。
金子晚也没遮着掩着:“寒江王。”
陆铎玉惊讶:“督主你怎么——”
我父亲现在没易容成平时在京城里四五十岁的样子,督主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任寒秦见他一语点破自己的身份,也有些惊讶,他的目光在裴昭和金子晚之间来回浮动,眉宇间笼上一层怒气:“你告诉他的?”
第169章
面对任寒秦怒气冲冲的质问, 裴昭缓缓摇头。
任寒秦却不信:“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的身份?”
金子晚倒也没藏着掖着,语气十足十的阴阳怪气:“寒江王把身份瞒了这么多年,瞒过了先皇, 瞒过了天下人, 除了你师父, 自然没人知道。”
任寒秦把目光缓缓移到他身上,两人对视。
纵然知道任寒秦师从裴昭, 也是一个内力高深, 不老不死的存在,但金子晚也毫不惧他。
事实上,当年盛溪云夺嫡之时, 寒江王本来是绝对中立,哪一方都不偏不倚的,但到了后来又隐隐有帮着盛溪云的阵势在里头,这也是为什么盛溪云在登基之后把别的兄弟都赶尽杀绝了, 但还留着这么一个异姓王。但留着是留着,尊重给了,实权是一点都没给。而九万里权力如此之大,虽然基本都被空青握在手里, 但明面上所有人看过去都是他金子晚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在京城里,在朝堂上,哪怕是任寒秦这个王爷, 也是要给他薄面的。
可现在不是京城里,也不是朝堂上。
这是在碧砚山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茶摊里。
而且任寒秦既然身份都被金子晚道破了, 他自然也不会再装,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神色郁郁:“看来金督主和裴宗师可真是无话不谈。”
他不叫裴昭师父,反而叫他裴宗师。
裴昭把脸转向他,显然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语带怨怼:“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任寒秦把脸撇到一边不看他。
目睹全过程的陆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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