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好像过去的十几年,他都在做一场梦,一场洛芊瑜给他编织出来的梦,而突然之间,这个梦醒了。
楚凌辞闭起双眼,双手撑在太阳穴上,心乱如麻。
可无论她做了多错的事,他把她带出了谷,自然也要把她带回去。带回去之后他会原原本本地把全部真相告知洛优游,而之后的事……
楚凌辞摇了摇头。
这个判决轮不到他来给,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离开。
而现在,他要先找到洛芊瑜。
这时,茶热好了,茶摊老板拎着茶壶走了过去,语气欢实:“这位大侠您的茶——”
楚凌辞把杯子递过去,热茶入杯,茶烟袅袅。
楚凌辞背对着树林,茶摊老板却正对着,他奇怪地“咦”了一声:“我还以为人都走光了,这怎么还有一个姑娘在?”
楚凌辞似有所感,转头去看,瞳孔猛地紧缩。
距离还远,他看不见面容,可那袭衣裙——
——分明是洛芊瑜进阵前穿的!
楚凌辞腾地站了起来,脚尖点地立刻冲了过去。
果真是洛芊瑜。
楚凌辞看到她,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洛芊瑜不对劲。
她双眼无神,似乎根本看不到她面前还有一个楚凌辞,就连走路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楚凌辞凑近了才依稀听见她零星的话。
“……熊人又是什么?又像熊又像人?”
“……你这么小上山啷个来?特意来送命?”
“……林盟主既然已经给我定了罪名,又不听我的说辞,那此番还来找我说什么呢?”
“……你就为了你自己……你就为了你自己!生生害了这么多人!”
“……一生光明磊落,不曾做过半点违心逆天之事!一生中我只做过一件错事,便铸成了这般滔天大祸……”
“……熊人又是什么?又像熊又像人?”
洛芊瑜嘴里颠来倒去地说着这些,楚凌辞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双臂不让她继续走动,却越听越心惊。
这分明是……在暗室里顾照鸿说过的,任砚生记忆中的场景!
他这才真正地明白了,顾照鸿说的那句她会被永远困在阵法之中是什么意思!
洛芊瑜的身躯已经回到了现实,可她的神思永远地被留在了任砚生的记忆里,无数次周而复始地过着他的人生,没有希望,没有出路。
楚凌辞看着洛芊瑜没有生气的脸,听着她翻来覆去地呢喃,在这艳阳天里他似乎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雪山阵法里,冷意从他的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由得想,那个时候没有阻拦洛芊瑜去第一个触碰血月的顾照鸿,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
碧砚山下的客栈很小,装修的也不甚舒适,但顾照鸿和金子晚刚从阵中出来,恨不得倒头就睡睡个三天三夜,可金子晚强撑着精神,在简单沐浴过后,他和顾照鸿躺在了床上,顾照鸿似要合眼,金子晚却不让他睡,他怕明日起来就会有其他的事情接踵而来,因此许多事必须先敲定。
顾照鸿的头发还是微湿的,他只着亵衣,衣口处还懒懒散散地大开着,露出了迷人的锁骨和肌肉线条,不像正道大侠,像一个魔教教主。
可这份色*诱金督主现在无心欣赏,他蹙着眉头:“你觉得血月阵里我们经历的那些,与八十年来武林中认定的事实,哪一个是才是真相?”
顾照鸿微眯起双眼,把问题抛回了给了他:“晚晚觉得呢?”
金子晚探身过去捏住他的嘴:“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九万里督主,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不外乎如此。
顾照鸿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到如同清冷月光照射下的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金子晚不由得就把手撤了开来。
顾照鸿一手环上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使劲一搂,把脸埋在了金子晚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终于抱到你了。”
金子晚被他整个人搂在怀里,鼻翼里都是他的气息,也忍不住心里一酸。
虽然满打满算他们进阵的时间也没到三天,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年岁和记忆。
那种感觉是不能用真正的时间来衡量的。
生门的责任抗在顾照鸿身上,他的压力更是大,他怕再也见不到他的晚晚,更怕他们只能永远留在别人的命里。
顾照鸿抬起了脸,去寻金子晚的唇,他含住金子晚莹润的唇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全然不似一个一剑动山河的人能做出来的。
这个吻一触即分。
顾照鸿痴痴地看着眼前金子晚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手上一施力,搂着他的腰便翻了个身,把他从自己身上压到了自己身*下,用自己宽大的身形笼罩住他。
他掐着金子晚的下巴,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是狂风,是骤雨,是海上滔天的浪,是席卷云霄的风,金子晚无力抵抗,只能随着他,成为被暴雨打湿的花。
————
彩蛋:
顾少侠:我终于吸到我家的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九点还有一更哦!
第172章
一吻方歇, 金子晚被顾照鸿吻到浑身发软双眼迷蒙。
他不自觉地搂住了顾照鸿的脖子,在双唇分开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仰起头去追。
顾照鸿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轻轻喟叹一声。
金子晚却好似被这一声叹息惊醒了, 他微微喘着气, 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这次顾照鸿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任砚生的。”
金子晚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顾照鸿简明扼要:“因为没有意义。”
他的想法和金子晚的一模一样。
对,就是没有意义。
若是八十年来江湖中认定的是真的, 血月窟真的就是魔教, 任砚生也真的就是那个为练邪功视人命为草芥的魔头,他人已死,血月窟也已经覆灭, 那他弄出这个血月阵法,费这一溜十三招的劲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
金子晚道:“我觉得这个阵法不止是任砚生布下的。”他看着顾照鸿,“风起巅内裴宗师院子里蕴含生死之意的阵法,临进阵时他给我的那本写着连襟阵的阵法书, 他的徒弟是当年任砚生的亲生儿子,这个阵法里若说没有他的手笔,我不信。”
顾照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金子晚舔了舔唇, 想到了方才顾照鸿一剑破阵的剑意,问:“你的内力是不是又涨了?”
顾照鸿翻身到他身边半躺着,把金子晚搂在怀里,抬手到半空,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骨节分明的右手:“我一直未曾突破内功第九层, 而在悟到了任砚生子阵中的生死之意时,我顿悟了, 第九层也破了。”
内功……
金子晚问:“你练的内功一共几层?”
顾照鸿答:“十层。”
金子晚喉头滚动了一下,扭头去看他,眼底沉沉:“你的内功是谁教你的?”
顾照鸿张了张口,还没等他说话,金子晚先说了:“之前你提过,你小的时候性格偏执,你父亲怕你误入歧途,于是寻了至阳的心法来让你练,对么?”
顾照鸿点头,但实在有些摸不到头脑为什么他要问自己的内功,而且如此严肃。
金子晚声音微哑:“你知道那本内功心法,是你父亲从哪里寻来的么?”
顾照鸿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从裴宗师那边寻来的,但他也只是给了我这本心法去练,并没有教过我。”
金子晚的心好似一瞬间落入了无底深渊。
顾照鸿见他的表情不对,忙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他和自己的目光对上:“到底怎么了?”
金子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语调都厉了起来:“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心法?!”
顾照鸿茫然。
金子晚一字一顿:“裴昭让你练的,是当年竹河练过的非、心、经!”
非心经!
顾照鸿一怔,捧着金子晚脸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非心经?”
金子晚没想到裴昭还真的把非心经给顾照鸿练了,很有些咬牙切齿,连宗师也不叫了,直接开始叫名字了。
顾照鸿却好似醍醐灌顶,恍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懂了……我懂了……”
金子晚没听到他的话,只顾着抓着顾照鸿的手腕急急道:“你就从没有过不舒服的时候吗?你对血有渴望吗?”
金子晚把自己皓白的手腕递到顾照鸿嘴边,试探着:“你想喝吗?”
顾照鸿:“……”
顾照鸿轻轻地把他的手腕拿下来,哭笑不得:“别闹。”
金子晚紧张地看着他。
顾照鸿轻轻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我没事。”
金子晚拧起眉:“你怎么可能没事!”
那可是非心经!是,练了以后是会武功绝世非常人可及,可这吸食人血的连带成瘾又岂是说着玩的?不然当年竹河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
金子晚怎么可能不心痛如绞!
他登时直起身子,拉着顾照鸿就要下床:“走,回风起巅,求华宗师帮你看看,有法子可解,这一定有法子可解!”
顾照鸿却拉住他不让他从自己怀里离开,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晚晚。”
金子晚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双脚已经落在了地上,被他拉着无法动弹,但是任凭顾照鸿叫他,他也不回头。
顾照鸿又叫他:“晚晚,你转过来。”
金子晚垂着头,他漆黑如墨的长发垂落颊边,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顾照鸿手上使力,把金子晚一把拽倒在床上,去寻他的脸,等捧起金子晚那不比他手大多少的脸的时候,他怔住了。
金子晚那双秋水寒潭眼,在常人面前冷如冰霜狠如刀刃的眼,如今双眼通红。
顾照鸿大震,喃喃:“晚晚……”
金子晚抿了抿唇,刚要说话,一滴泪却好似无法承受他再多的情感,于他眨眼间从羽睫中落了下来,在他白如冠玉的脸上滑过一个心碎的弧度。
顾照鸿的心在一瞬间好似被人死死地攥住,攥紧了,紧到他无法呼吸,紧到他胸腔里的每一次震动都是痛的。
他低头吻掉了金子晚左颊上的那滴眼泪,又顺着泪水吻回到了眼睛:“你不要哭,晚晚,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金子晚没有嘴硬的说自己没有哭,他在顾照鸿面前一向坦诚。
是一只竖着尾巴亮着爪子的小猫在心爱的人面前会露出肚皮和粉嫩的肉*垫的坦诚,爱意与依赖从不掩饰。
顾照鸿的手捧着他的脸,金子晚在他温热且有茧子的手心里蹭了蹭脸,低声道:“照鸿,我很怕。”
怕你会收到非心经的掌控;
怕你会不可抗力地走上竹河的老路;
怕你面对着如此的狂风暴雨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嘘……”顾照鸿安抚着他,用手,用唇,用他倾其一生的爱意,“你不要怕,我不是竹河,我不会变成第二个他,谁也不能让我变成第二个他。”
顾照鸿道:“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和你成亲,拜堂,入洞房,我什么事都不会有,你不要怕。”
金子晚闭上了眼睛。
他金子晚从认事开始,活到今日,只哭过两次,都在顾照鸿的面前。
他知道,生死魂梦,他都离不得这个人了。
……
这厢是两个劫后重生的有情人,隔壁是父慈子孝的养父子。
陆铎玉坐在桌旁,看着正背手站在窗边的自己爹,很是头痛:“父王,你此番出来,皇上知晓么?”
任寒秦心不在焉:“随便吧。”
陆铎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便吧?
随便吧?!
听听,这是一个活在多疑的皇帝手下的王爷能说出来的话吗?!
——————
彩蛋:
大孝子陆副督:父王你这次出来,皇上知道吗?你突然不告就离京,皇上万一对你起了疑心怎么办!
寒江王:我来给我爹报仇,还管他知不知道,烦了,毁灭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神仙落泪的金督主
我幻肢一ing(?
第173章
陆铎玉简直是心力交瘁。
这什么爹。
他觉得自己这些天来在空青手下浸淫九万里暗部的那些冷酷无情的改变, 在他爹面前迅速地就被打回了原形。
要命。
让儿子操心的任寒秦现在倚着窗边,垂着眼睛看着楼下外面的小摊,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陆铎玉还在试图劝他回去:“父王,你真的不必担心我, 我不会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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