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照鸿拉过他的手裹在自己手里,继续说:“后来他便过来和我们一桌吃饭结交,畅谈间,我和翩绯然都对他印象不错,既能救人,又能万事留一线,是君子所为。”
金子晚蹙眉:“那为何——”
为何后来又改观了?
顾照鸿的神色寡淡了下来:“后来我们着急赶路,就先告辞了。走了不到一天的路程,翩绯然才发现她母亲送给她的锦囊落在了那间客栈里,反正时间也不赶,我们便又折回去了。”
金子晚眉心一跳,觉得马上才要说到正题上去。
“我们取了锦囊,打算离开,却在一处胡同里听到了嘈杂之声。”顾照鸿轻声道,“那横行霸道的公子哥儿贼心未死,见我和翩绯然出了城,便以为竹心同我们一道走了,又重回了客栈,故技重施要将那卖唱女强掳回去。此次没有人救她,客栈掌柜也不敢得罪那公子,她便被拉了出去,那人连一刻也等不得,寻了个僻静的巷子便欲行不轨之事。”
“说巧不巧,竹心正好路过。”
顾照鸿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但却讲了一个令人心寒的故事:“那卖唱女只觉得老天待她不薄,如遇救星,便使了全力挣脱出来,跪在竹心面前求他再救她一命。那公子哥儿也吓坏了,觉得又要挨一顿打。”
“可竹心只是轻轻地把那女子从自己腿边拉开,笑了笑,说,此处又没有旁人在了,我为何要花功夫救你?”
此言一出,金子晚眉间绞得愈紧。
这还是个人话了?!
同一个人怎能在一天之内变得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顾照鸿接着说道:“那女子见无望,用最后的力气一头撞死在了青砖墙上,血从墙边沿着地势一路流到了竹心脚边,然后他拿出帕子把鞋底擦得干干净净,转身走了。”
“……”
金子晚哑然,半晌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能感受到顾照鸿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和翩绯然路过的时候只看到了那女子的尸体,”顾照鸿垂着眼,“我发现在不远处的杂草里躲着一个小乞丐,他吓坏了,我给了他银钱和吃食,从他口中套出来的。”
金子晚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想,裴昭说得原来没错,竹家人……果真自私自利又阴狠无情。
顾照鸿这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带了几分赧然,看了看金子晚,欲言又止。
金子晚注意到了,有些纳闷:“怎么了?”
顾照鸿顿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说了:“那日你我客栈初见,我恍然间又想起了竹心那一次,在那晚同你分开之后,我去暗中寻了那名叫萍萍的卖唱女。”
金子晚没说话。
顾照鸿以为他生气自己不信他,忙解释道:“我当时与你实在不相识,这件事又和当年如此相像,我——”
金子晚打断了他,语气不冷不热:“何况我又是那般的声名在外,你有所怀疑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顾照鸿见他有些恼了,心一沉,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蹲在他面前,双手把他的脸捧起来,急急地解释:“我那日去寻那女子踪迹的时候,发现有人将她安置好了,我便知道你心性必定十分良善——”
金子晚垂眼看着他急于解释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直接给顾照鸿笑懵了。
金子晚含笑:“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大改过,所以如果有对于这章里面提到的初遇没什么印象的宝贝,建议去再看一下前三章,不,前两章就可以惹!
啵啵!
第127章
这次轮到顾照鸿懵了。
金子晚的脸还被他捧在手里, 他也不挣脱,在他手心里歪了歪头,重复了一遍:“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
顾照鸿喉头滚动:“……你知道?”
金子晚微微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道:“你事后去寻了萍萍, 是为了看我是不是心善之人。我事后差人去注意你是否去寻了萍萍, 是为了看你究竟是不是传说中温柔端方的剑客。”
“你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也得到了。”
金子晚眼睛弯得很好看。
金子晚没说的是, 自从他和顾照鸿相遇之后, 到他对顾照鸿起了旖旎的心思之前,顾照鸿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他都了如指掌。
只是在他生出喜爱之情之后,他便不愿再全然掌控他的爱人。
顾照鸿一开始的惊愕褪去,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笑了起来:“你啊。”
金子晚在外人面前太尖锐太恣肆, 所以在他面前的那些柔软的一面便会被他放大再放大,有的时侯他甚至会忘记金子晚是什么人。
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权臣,当年是能把不受宠的失势皇子一手扶上皇位的谋臣。能杀人, 也能坦然赴死,能运筹帷幄,亦能揣着一把匕首便只身夜闯宫帏。
自从和他在一起后,金子晚便时常懒懒的,很多事不计较了, 真心的笑也多了起来。
可他还是一根淬了毒的针,只是现在被盖了起来。
顾照鸿用手心蹭了蹭金子晚的脸, 笑了。
他怎么能这么爱一个人,怎么就能把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去,想把骨血都和他的打碎交融了,再重新塑造两个人出来。
***
次日,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武林大会设在了武林盟的一处大堂内,地方宽敞,能把这三十个门派的代表都塞下,一眼望去得有个小一百人。
六大门派坐在了前面,后面的位子就是先到先得了,不过这是在武林盟内,不管是什么门派都得讲点分寸,所以多福客栈里的一幕才没有出现。
今天只是一个开场,其主要作用就是让上届武林盟主,也就是凌裘风上来讲两句,重点是众人都等着他宣告这届武林盟主的试炼方式。
凌裘风却拖着慢条斯理的腔调,说些没什么大用的场面话说了半个时辰。
金子晚在旁边听得直困,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往右边一看,裴昭已经睡着了。
顾照鸿摇了摇头,凌裘风怎么年岁越大越有玩心,之前也不见他如此啰嗦,这次倒好,明知道大家今天来想听的不外乎就是一个试炼方式的答案,偏偏还吊着胃口。
又一个半柱香过去,大半的人都已经昏昏欲睡了,凌裘风突然轻咳了一声,道:“下一任武林盟主的试炼方式便是血月阵,第一个从血月阵中出来的人,便是下一个二十年的武林盟主。”
他前面说了那么长时间,突然冷不丁把试炼方式说了出来,一时半会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大堂里一片哗然。
“血月阵?!”
“是那个血月阵?!”
“那可是魔教留下来的阵法,八十年来都没人破过!”
“这次可真的是……”
“那阵法又岂是那么好破的?若是没人走出来,又当如何算?”
凌裘风显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和质疑,朗声道:“相信已经有很多人去过血月阵了,虽然至今无人破阵,但也不曾有人伤亡。三日一到,这血月阵便会把里面的人丢出来。若是当真此次无人破阵,那便回归最基本的方式——比武。”
最后两个字话音刚落,就见众人的眼神或直接或躲闪地看向了坐在离上首很近的顾照鸿身上。
比起武功,这些年轻豪杰里哪个能是顾照鸿的对手?!
若是比武,基本上这个武林盟主的宝座已经写上了顾照鸿和风起巅的名字。
顾照鸿却丝毫不觉得如芒在背,只是温文尔雅地笑着,偶尔还和对上目光的人颔首示意。
被他示意了的人还有些受宠若惊,脸都有些憋红了。
不愧是临风公子,如煦春风,实在让人敬佩!
金子晚憋笑。
他若是原本的样子,便是憋笑,也是极好看的,可他现在在易容,又黑又瘦,丝毫不起眼,做出憋笑的样子来更让人不会多看他一眼了。
可顾照鸿却不,他似乎能透过易容的面具和妆面看到金子晚的魂魄里去,偶尔看他的眼神里还透着宠溺和无奈。
有好些人在交头接耳,凌裘风也没有出言制止,只是说:“三日后出发去碧砚山,诸位若是有感兴趣的也不妨一试。”
说实话,自从他说了这次试炼的内容是血月阵后,不止六大门派,其他普通门派的人也起了心思。
左右血月阵也不伤人,哪怕去搏一搏,万一碰上什么狗屎运了呢!
凌裘风一边示意仆人给众人端上饭菜,一边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每个门派最多出两人。”
金子晚凑到顾照鸿耳边提醒他:“你和我。”
甩不掉的,死心吧。
顾照鸿无奈。
也罢,他想,自己武功也算不得弱,定能保护好他,金子晚若是这几天能把内力调理好,一起进去血月阵也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
他也考虑到了裴昭那句让他在阵中不要和金子晚分开的话,话外之意分明是同意他们一起进去,既如此肯定是不会有大险的。
他正想着,有些走神。
突然有一个武林盟的护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耳对凌裘风说了些什么,只见凌裘风面色一凛,腾地站起身来:“已经到了?”
护卫点头:“到门口了。”
顾照鸿坐在他下首,离得很近,把他的反应看入眼底,但没问什么。
霍骑坐在这边,也注意到了凌裘风的态度,他倒是率性得很,直接便大剌剌地问:“凌盟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凌裘风也不瞒他,神色凝重:“朝廷的人来了。”
霍骑哂然一笑:“看凌盟主的表情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历来每次武林盟主换任时朝廷不都会派人来么?”
凌裘风只道:“来的是九万里。”
霍骑面色一僵。
凌裘风叹气,实在是不想和这个麻烦的朝廷部门打交道,但他还没卸任,再不情愿也得起来出门迎接给足朝廷面子。
他刚起身,有眼尖的人问他,他便扬声又说了一遍:“朝廷亦派人前来了,是九万里。”
本来吃得热火朝天的各门派的筷子都停住了。
金子晚见状有些惊奇,实在是没想到原来九万里的名号对江湖中人也有如此效果。
不过他倒是有些疑惑,虽然他让李四给京城的九万里传了消息,让他们前来些人,也算是过明面,但没想到这么快!
也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
金子晚把九万里那几个分堂堂主挨个想了一遍,和其他人一起探头等着看来的人是谁。
他还听到有人小声说:“九万里!听说他们的督主连续三年名列大盛最美面孔榜单第一……”
“是啊是啊,我真得还挺好奇的!”
“你看那桌,”他指的是翩绯然和霍骑那桌,“那是翩缱谷的翩绯然,最美面孔榜三,榜三都美成这样,很难想象榜一究竟是何等倾国倾城!”
“可对呢!那还是个男子!”
“……”
江湖人不像百姓和官员那般畏惧九万里,他们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传闻中的九万里究竟是何等阵仗,也好奇传说中色如春花的九万里督主金子晚究竟是何种颜色!
金子晚仗着自己易容了,面色自若地和刚才说话的那人说:“烦请兄台把那碟花生米递我一下。”
那人看他一眼,见他生得平平无奇,也没多看他一眼,伸手便把花生米递给他了,全然不知他想看的大盛最美面孔榜一在管他要一盘花生米。
顾照鸿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忍不住好笑。
这里的花生米都是用辣椒爆炒过的,金子晚根本就不能吃,他这番根本就是坏心思泛上来了。
这厢凌裘风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听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见凌盟主没有出门相迎的意思,那我就做个讨人嫌的人,自己踏进门来。”
金子晚本来在咬一块煎的酥脆的馍,听到这个声音腾地一下就抬起了头。
陆铎玉!
果不其然,踏进门来的正是陆铎玉!
他穿着深青色的华贵衣衫,脚上也蹬着绣着金丝线的软靴,眉目清秀,却带了几分的似笑非笑。
金子晚眯起眼看着他。
——几日不见,瘦了不少。
这在金子晚的预期之内,毕竟他此番回去是在空青手下过日子的,肯定不好过。
可眉宇间怎么还笼了冷冰冰的郁气。
金子晚心里有点生气,好好的一个陆铎玉,怎么到了空青手上就搞成这样,和他那个死样子越来越像!
陆铎玉这句话说得重,凌裘风只得拱拱手:“金督主远道而来,裘风实在没什么准备,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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