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照鸿进屋以后四下看了看,没在前面看到他们,于是绕过了屏风,在床上看到了裴昭和金子晚。
金子晚只着内衫,裴昭却穿戴整齐。金子晚背对着裴昭盘膝坐着,裴昭的双手附在他的后背,手每覆过一处穴位,便简单地引导着他体内的内力涌到这处,下一刻再换到另一处。
顾照鸿来了,金子晚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全身心都投入在了体内奔涌的内力里,他以往知道自己内功底子薄弱,但却不曾想到,原来有十之五六的内力都是在杂乱无章地沉睡着,根本都不曾被他驱使!
裴昭却告诉他内力应该如何在体内流动,又带着他将内力走了一遍,遇到有堵塞的经脉还助他温和却有力地施力冲破。
顾照鸿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倒了三杯茶,一杯自己喝,剩下两杯晾凉了等裴昭和金子晚结束以后润润喉。
可顾少侠刚把茶杯放到了唇边,还没等沾湿嘴唇,就看金子晚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顾照鸿:“……”
同为练武之人,还是武功登峰造极的人,顾照鸿自然知道这是好事。这口血吐了出来,证明金子晚已经冲破了经脉中堵塞的地方,以后功力自然会大大增加。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心疼又是另一回事。
他把金子晚如宝贝一样地养着,放在手里怕摔了,放进嘴里怕化了,金子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连不高兴都不曾有过,如今却喷出来一口暗红的血,那血扎的顾照鸿眼睛都疼。
过了一会儿,裴昭收功还手,金子晚也长舒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顾照鸿,还有些惊讶:“你何时来的?”
顾照鸿起身坐到他的床边,心疼得无以复加,伸手把他唇边残存的鲜血温柔地拭去:“刚来。吐了血难受么?”
说实话,他不说,金子晚都没意识到自己吐血了。
金子晚闻言一愣,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揩唇边的残血,却被顾照鸿温柔地握住,伸手拿出怀中的帕子把他唇边的血迹和手指上的都擦去。
金子晚有些迷糊:“……我不知道吐血了。”
裴昭道:“是好事,你经脉中每一处堵塞被冲开,都会形成冲击,吐的是经年的陈血。”
金子晚点头。
裴昭慢慢道:“我简单看了一下,你经脉中一共十四处堵塞,每天冲开一处为宜。”
金子晚:“……”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他还有十四口血要吐,还是分期吐完。
饶是如此,金子晚的心情也是轻快的。
顾照鸿却很奇怪:“怎么如此多处的经脉堵塞?”
金子晚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裴昭想了想,说:“小金的内力并不低,只是在学内功基本功的时候基础打得不牢,想必是重身法轻内力了,是也不是?”
裴昭并不是责问,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金子晚有些赧然,点了点头。
解玉珑教他武功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很想把他的内功底子打好,只是教了简单的吐纳和运用方法便迫不及待地教他身法和招式了。
裴昭眉眼间流露出不赞同:“当你运功时,只会下意识调动所需要的内力,经年累月,许多不曾用到的经脉之处便堵塞了。”他顿了一会儿,才说:“这样不好。”
顾照鸿见金子晚的表情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开了:“若是经脉都冲开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裴昭道:“会。”
顾照鸿眉头微皱。
“小金的武功会是现在的三倍不止,”裴昭想想,还是说了,“可与你一战。”
顾照鸿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身子弱,强行冲破经脉会不会影响他的——”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裴昭这才恍然,道:“那不会的,良好的内功底子反而会帮他的身体更康健一些。”
顾照鸿松口气。
金子晚勾起唇角,抿嘴笑。
顾照鸿把他扔在一边的月白色外袍拿了起来给他披好:“今天应该结束了?”
金子晚看了眼裴昭,后者点了点头,他便也道:“结束了。”
顾照鸿露出了两个大酒窝,伸手给他,下一刻金子晚便不加犹豫地握住他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床上飞身而下,转身和裴昭行了个礼便和顾照鸿回房间了。
裴昭盘腿坐在床上,房间里少了两个人,一下子就寂寥了下来。
他有些怅然地看着顾照鸿和金子晚手拉着手的背影踏出房门后消失在拐角处,微微叹了口气。
***
中午过后,武林盟逐渐热闹了起来,颇有些闹哄哄的。
金子晚用了饭有些犯困,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外面怎么这么吵?”
顾照鸿夹了一个丸子到他碗里,示意他把这粒饱满的丸子吃掉,金子晚皱了皱鼻尖,显然是很不想吃这种荤肉做成的丸子。
金督主根本没意识到他现在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有多可爱,又有多勾人。
顾照鸿喜欢死了他这种无意识撒娇的动作,连带着声音都放柔了:“你把这个吃掉,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吵,好不好?”
金子晚夹起那块丸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还是失去兴趣:“那算了,我突然也不是很想知道。”说完他还要挑衅一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顾照鸿:“……”
顾照鸿险些被他气笑。
但顾少侠不会如此轻易认输,他很快对换了立场:“你若是不把这个丸吃掉,我现在就告诉你。”
金子晚看着他,他也看着金子晚。
半晌,两个人同时笑出声来。
金子晚边笑边摇头:“怎么这么幼稚。”
你和我,都是。
顾照鸿也笑,还是哄着他把那块丸子吃掉了。
他一边吃,顾照鸿一边解释:“应该是其他门派都前来武林盟了,毕竟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
金子晚疑惑:“其他所有门派吗?有多少?”
顾照鸿掐指大致估算了一下:“怎么也得有三十个吧。”
金子晚回想了一下武林盟的规模,更疑惑了:“武林盟能住下这么多人?”
“当然不能,”顾照鸿失笑,耐心地给他解释,“除了六大门派享有武林盟固定的一席之地以外,武林盟只够招待三个门派的,所以一向都是先到先得。”
原来如此。
金子晚想了想:“那其他门派住在哪里?”
顾照鸿从容道:“城内客栈。”
第126章
“客栈?”
金子晚哑然:“京城内若是有超过二十个江湖人, 京城府尹便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他们惹事生非了。如今这不大的城里来了三十多个门派的人,还不知道要闹腾成什么样子。”
“你这可就是偏颇了,”顾照鸿捏捏他的鼻尖, “江湖也不一定要打打杀杀, 江湖人也不一定是舞刀弄枪。刻板之言, 罚你。”
他把那肉丸子夹起来递到金子晚嘴边:“罚你把丸子吃掉。”
金子晚皱眉,十分地抗拒。
这时候屋外突然传来洒扫之人的说话声, 他二人耳力都极好, 哪怕是院子外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城中多福客栈又打起来了!”
“怎么又打了?福老板这几天可算是愁坏了吧,三天两头就有人在店里大打出手,桌椅板凳都坏了不老少了!”
“谁不说是呢!”
“今天又是谁和谁打起来了啊?”
“嗐, 这次是斧头帮和飞蛾派打了起来,多福客栈只剩下一间上房,一个先来,一个先给钱, 自然呛了起来,这不,呛着呛着就开始打了!”
“……”
金子晚听了听,被斧头帮和飞蛾派的名字震住了。
顾照鸿自然也听到了, 这脸一被打,手里的丸子都不香了。
金子晚一脸震惊:“斧头帮和飞蛾派?还有这么……豪爽的名字?”
顾照鸿把丸子放回了盘子里,无奈地给他解释:“斧头帮的帮主是打铁出身的,打斧子一绝,一心向往江湖, 挣到钱了以后干脆成立了斧头帮,也算是过一把瘾。”
金子晚:“……”
金子晚心悦诚服:“那这斧头帮里都教弟子什么?如何打铁么?”
顾照鸿含笑点头:“正是。”
金子晚:“……”
也成, 这些弟子倒也能学成一门手艺。
想了想,他又问:“那个飞蛾派呢?”
听名字莫不是养虫养蛊的?
“噢,”提起飞蛾派,顾少侠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飞鹅派的帮主之前是卖烧鹅的。”
金子晚只觉得头晕眼花。
原来还不是飞蛾。
是飞!鹅!
烧鹅的鹅!
顾照鸿看金子晚那个无语凝噎的表情就想笑,忍不住捏捏他的腮帮子:“怎么这个表情。”
金子晚道:“在我出京城之前,属实没想到江湖是如此这般模样。”
顾照鸿却答:“这才是江湖的真正模样。”
不是时时都有魔教可讨伐,也不是日日都有波诡云谲,最常见的便是东家门派偷了西家的东西,南家又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北家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动荡的江湖,亦是江湖。
两人只听院外洒扫的两个人又接着说。
“那最后谁打赢了?”
“嗐!没真打起来!”
“嗯?这怎么说?”
“你说巧不巧,竹间楼也住在多福客栈!”
金子晚一怔。
竹间楼?
“竹间楼?那竹楼主也在?”
“谁不说是呢!竹楼主正好就在客栈内,听见大堂又吵闹声,便下来了,听闻争吵的原因后,当即便让自己的弟子收拾出来一间上房让给斧头帮,这才解了福老板的燃眉之急!”
“啧啧啧,这竹楼主还真是个谦谦君子!”
“是啊!”
“……”
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看来是洒扫完他们院子里去了别的地方接着扫地和聊天了。
金子晚听得若有所思:“这竹心……”
顾照鸿挑眉:“怎么,你也觉得他是谦谦君子?”
金子晚摇摇头:“可能是先入为主了,裴宗师说竹家人……”他回忆了一下,“自私自利,阴狠无情,野心滔天,不择手段。所以我总下意识地觉得竹心不是那么简单的样子。”
言毕,他歪头看了看顾照鸿:“你和竹心打过交道么?”
顾照鸿神色淡淡:“点头之交罢了。”
金子晚把盘碗拨到一边,兴致盎然地拄着脸看他:“那你怎么觉得?”
顾照鸿却笑了,重新又举起了那颗丸子:“你把这颗丸子吃了,我就告诉你。”
金子晚:“……”
最后金督主还是不情不愿地阿呜一口把丸子吃了。
顾照鸿这才说:“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惯使一柄折扇,从不高声说话,见谁都是三分笑模样,甚少着恼。”
金子晚点头:“你和他什么时候遇到的?”
顾照鸿回忆了一下:“那时我接了任务下山,”他顿了顿,才有些尴尬地说,“——就是护送翩绯然那次。”
“噢——”
金子晚拉长了声音逗他。
顾照鸿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往下说:“那次我护送翩绯然送某个宝物回翩缱谷,路上偶遇了竹心。”
“我当年也就十七八左右,记不清了,”顾照鸿微阖眼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翩绯然小我三两岁,竹心也还没到四十。我们在路上的一处客栈里歇脚,那客栈里有一个卖唱的女子,正在被一个公子哥儿欺凌,想要将她抢去家里做小妾。”
“翩绯然脾气冲,当场便想把欺男霸女的公子哥儿暴打一顿,可还没等她动手,竹心便动了。”
“竹心把那公子哥儿收拾了一顿,却也没下狠手,给了些教训便放他走了,又给了那卖唱的女子一些银钱让她好自生活去。”
金子晚皱起眉,总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
想了一会儿,他才恍然,这不就是他和顾照鸿在桃落府初见时的场景么!
顾照鸿见他的表情,便知他想到了,于是笑笑,继续说:“你虽嘴硬,但却心善。桃落府那位名唤萍萍的卖唱女,你怕她执意报恩,才故意说料理了那同知的少爷是因了他嘴里不干不净,不是为她。”
金子晚怔住。
他未曾想到,他一贯的如此的嘴硬心软,却被顾照鸿在第一面就勘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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