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只蝴蝶,难道真的是葡萄……他打算干什么,过来找我吗?他不是送死吗!
如果葡萄也被抓了……所有的希望和信念都会消失。光是想象这场景,一股脆弱的情绪便涌了上来。罗伊只能在心里期盼——别做傻事,别做傻事……
在激动的情绪中,罗伊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也许我该死在这里。这样他也没必要再来找我了。
这个想法迅速占据了他的所有思考,使他冷静了下来,并在逻辑上说服了他。
这是阻止危险的最好办法,他想,我已经落在了里恩的手里,作为他所谓的“最重要的罪犯”,没有可能逃出去了。既然这样,在我们三个人里,奈特走了,我生命的最后价值,就是用来保护剩下的那一个。
里恩低头,用火钳夹着一根寸长的钉子,在炭火里烧着。“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和你为敌,”里恩说,“我要知道,那具尸体,刚才它做了什么。换言之,你和你的巫师朋友在谋划什么。”他抬眼,看到罗伊的目光,心里生出一丝疑惑。罗伊的神态看上去和刚才不一样了。或者说,和他认识的罗伊看起来完全不同。他认识的罗伊仿佛是个破碎的灵魂拼凑起来的人形,但现在,刚才,他忽然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他目光清醒而坚定。
“罗伊?……罗伊?”
里恩猛地扔掉了火钳,扑向了罗伊。
“快!拿毛巾过来!”他大吼着,扒住罗伊的脸,试图掰开他紧咬的牙。有血从罗伊的牙缝中漏出来,里恩看到涌出的鲜血,低吼:“该死……该死!你别想死在这里!别想死在我手上!”
众人一齐扑上来,将罗伊紧咬着舌头的牙齿掰开,往他嘴里塞了一条毛巾。毛巾很快沾满了血,并顺着罗伊的嘴角流下。
里恩摁着挣扎的罗伊,叫:“找术士来!”他瞪着罗伊,神情恐怖地威胁,“你别想咬断舌头了事,你得清醒着接受折磨,然后告诉我所有的事。我告诉你,别犯傻!你活着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你的老婆孩子,就没有活着的了吗,他们不会希望你为了一个巫师就抛弃他们!”
看到罗伊那轻蔑的眼神,里恩停下了言语。他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一个想法逐渐浮现在里恩脑海,并变得清晰——一个人以这样的神态赴死,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在保护什么人。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老婆孩子,其中的一个,或几个,就是巫师!
他们要钓的大鱼,原来一直在身边!
手下将那块毛巾绑在了罗伊的嘴里。里恩慢慢地松开了他,看到血还在往外渗,他焦虑地踱来踱去。跟随了他两年的手下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过了一会儿,里恩问:“术士怎么还没来?”
手下立刻跑出去催了。
在这等术士的时候,里恩又让人把罗伊的那盆醋栗拿过来,端在手里反复观察,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的确是一盆奇怪的植物,是真的,”他捏叶片和果子,“但是应该有两年了……三年了?这上面的果子从来没有腐败或者掉落,我应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他重重地放下那盆花,再次走到罗伊面前,观察他嘴里的流血情况。罗伊像只野兽一样咬着毛巾,好像丝毫感觉不到他的血还在汩汩地流。他对里恩摇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他不会说的,还是在说,术士来不及救他的。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表情越来越释然,甚至露出笑容来。在失血中,他的笑容与失神模糊在一起,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里恩第三次暴躁地催道:“术士呢!”
嘎吱——
门被推开,外面的空气涌入了浑浊的地下牢房。里恩猛地回过头。
“这里,快一点。”手下对什么人说着。进来的人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术士袍,一部分的布料甚至拖到了地上,以至于他不得不提着衣物下摆走路。
“你好,我,我是……”那年轻的术士生涩地自我介绍,显得非常紧张。听到那个声音,罗伊睁开了眼,缩小的瞳孔盯着来人。这反应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钟,被一点一点地压抑了下去。他的惊恐还未褪去,强行垂下目光。
里恩打断了术士的自我介绍,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拽到了罗伊面前。那术士踩到了衣服下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里恩说:“他刚才想咬舌头自杀。他还在流血,立刻治好他。是非常重要的犯人,我需要他活着。”
术士抬起头,看着那个据说咬舌自杀的犯人。他暗紫色的眼睛映出了对方的脸。他们的目光相碰后快速地转开,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只有自己才懂的波澜。
此时。
刚才跑出去催术士的手下走了另一条道路,与来人恰好错过。他一路快跑着去寻找城主安排给他们的接头人,去询问术士的安排情况。就在他快走到的时候,他注意到前方的草丛有明显的被压塌的痕迹。军人的敏锐使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却注意到草下露出了一只脚。
士兵困惑地扒开厚厚的草丛,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已经昏睡过去。他内里穿的短衫,上面正绣着国家术士团的圆形标记。而他外面本应穿着的术士袍不知所踪。
第75章
葡萄解开拴在罗伊脑后的毛巾绑带,以便把毛巾从他嘴里取出来。里恩毫不松懈地守在旁边,生怕罗伊又做出什么突然举动。解开绑带后,葡萄轻轻扯了扯毛巾,但罗伊咬着不放。
“该死……”从不说粗话的里恩终于忍不住了。
葡萄想了想,放开了毛巾,说:“我,我这里有药水,可以先保住他的性命……”
里恩打断他:“别说了,有什么快用啊!”
葡萄熟练地翻开那个绣着国家术士团徽章的小布包,从中掏出一小瓶透明的蓝色药水来:“我需,需要火……”
里恩指着用来烫刑具的炭盆:“那个行吗?”
葡萄看到那个炭盆,呼吸一窒,脸色都变了。火钳被丢在一边,里面散落着几根烧红的铁钉,很显然是用来干什么的。他眼里染上了怒意,走向那个炽热的炭盆,拔掉了瓶塞。他从地上拾起火钳,将整瓶药水放在了炭火上加热。不一会儿,药水沸腾起来,微微冒起了热气,一股微酸发苦的植物气息飘了出来。
“好了吗,这药水需要这么烫地喝下去吗?”里恩心焦地问。
“需要煮开,开一会儿,是,是可以止血的。”葡萄回答。
砰!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出去的士兵大叫着:“队长!不好了!”就走进来,看到葡萄穿着过大的术士袍,指着他高声说,“这家伙不是术士!”
葡萄惊得手抖了一下,玻璃瓶掉进了炭盆砸碎了,药水滋啦一声在炭火上烧开了,冒出了大量的白烟。
“你说什么?”
“这人扒掉了术士的衣服,他是冒牌货!”
里恩震惊,重新观察眼前的“术士”,他的唇色看起来没什么不自然……但的确,术士袍太大了,根本不合身。
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你快走!”罗伊吐掉了毛巾,含糊不清地对他大吼,“快走啊!”那声音几乎是哀求,求那出现在噩梦中的场景不要发生。
葡萄望向一脸紧张的罗伊,和意识到问题后,面目狰狞扑过来的监督队队员,最后目光转向了门。他眉头敛了起来,抬手,恶魔的黑雾从他的身体里窜出来,击中了门边堆叠的清洁工具。扫帚和拖把七零八落地倒下,挂到了门,将门合上了。
众人看到他不仅不逃,反而合上了门,冲向他的脚步变得犹豫。因为他的另一只手,咒印已经画了一半了。没人看见他什么时候扎破了手指,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的。他作战的冷静和熟练度和之前遇到过的任何巫师不是一个等级的。
一个咒印在空气中迅速完成,葡萄将手按在上面。所有人几乎是从他身边弹开,他们后退了一大步,提防随时冲出来的攻击。里恩谨慎地观察着他,等待了几秒,仍然没有人被攻击,他便暗中给自己的队员下手势命令,让队员配合自己包抄到葡萄的身后。
他做了两遍手势,但是并没有人配合他。里恩斜着眼瞥了一眼,余光里,身边的队员摇晃了两下,毫无保护动作地倒下了。
里恩刚要做出反应,忽然,一股晕眩铺天盖地地袭向他的头顶。
“糟了……是这药水……”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能想的。光是提防着他的咒印,居然忽略了药水……身体软成了烂泥,他也一头栽到了地上。空气中只有蓝色药水那淡淡的又酸又苦的味道残留。随着门的关闭,这股气味愈发地浓郁。
所有人都倒下后,葡萄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咒印上轻画着。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牢房外几具早就潜入进来的尸体缓缓地向城门走去。设定好他们走动的方向后,葡萄将咒印放到一边,快步走到罗伊面前。罗伊和那些人一样也昏了过去。葡萄紧张地看着这张三年未见的面孔,往他额头上输入法力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
等待罗伊醒来的那几秒钟,葡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当他慢慢醒转过来时,葡萄却又垂下了视线。
罗伊环顾四周,看到所有人都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两人谁都没开口,尴尬的静默中,葡萄忽然醒悟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张,张开嘴。我帮你止血,罗伊……”
罗伊咽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照做了。在葡萄认真处理着他舌头上的伤时,罗伊忍不住看着他。
他过得好吗,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杀掉奈特。这些问题盘旋在罗伊的脑际。
他知道我在想奈特的事吗?他一定知道。他一定也在想……
他特别想问“为什么”,但他受伤的是舌头,没法问出口。他只能用目光寻求答案。葡萄的头发留长了一些,在脑后扎成了一小撮。他收拾得白白净净,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几乎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就连……
葡萄的手靠近的时候,罗伊闻到了他的味道。就连他身上的植物气息都没有变。但他给人的感觉,又不那么一样了。
葡萄极为利落地处理好他的伤,在里恩身上找到了钥匙,解开了罗伊手腕的枷锁。他快步走到门口,回头等罗伊跟上。罗伊看着他,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令他回想起当年他从地道钻进葡萄被囚禁的小房间。那时他也是这样等在洞口,等葡萄跟上他,逃出囚禁他的地狱。
“罗伊……”葡萄忍不住催促他。罗伊捂住肋骨,忍着伤痛迈步,离开之前,抱起了那盆醋栗。
打开牢门,一匹骷髅战马已经停在了门口。葡萄跨上马,回头到罗伊抱着的那盆醋栗,一愣。罗伊动作迟钝,跳了两次,才勉强上马。牵扯到伤口,他闷哼了一声。葡萄关切地问:“身上还有伤吗?”
罗伊说:“不碍事。走。”
他习惯地伸手抓缰绳,发现葡萄已经熟练地抓着缰绳驭马前行,于是他改抓住了葡萄的衣服。
战马开始一路小跑。一路引来了不少目光和尖叫,还有城内守卫的注意。很快,后面就开始有追兵。战马径直朝城门撒腿奔去。越过葡萄的肩头,罗伊看到第二道城门已经打开了,几个守卫七倒八歪地倒在地上,和一些尸体扭打在一起。
“这些是你干的吗?”罗伊有气无力地问。葡萄嗯了一声。
罗伊停顿了一会儿:“奈特的事,也是你干的吗?”
葡萄抓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战马在看到门的时候加速,可门只开了一条缝。罗伊和葡萄同时闭起眼压低身体,只听砰地一声,厚重的城门被无所畏惧的骷髅战马一头撞开。马的下巴直接被撞掉了,但它毫无感觉地继续前行。葡萄控制着马闯入了一条小路。驰骋的马上,风在耳边呼啸,是自由的味道。
随着马身的颠簸,越来越多的血从罗伊的肋部渗出来。抓着葡萄衣服的手渐渐失去力量,他一头栽到了葡萄身上。葡萄惊慌地回头看了看他:“罗伊,再坚持一下!罗伊……罗伊,醒过来!”
在他的呼唤下,那两只手微动了一下,又勉强地一点一点抬起来,扶住了他的腰。
“很快就到了!”
马身剧烈地颠簸,每一下都用力撕扯着伤口。原本就失血过多的罗伊挣扎在休克的边缘。他的头脑陷入了混沌,越来越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葡萄……奈特……”意识模糊的罗伊轻声喊着他们的名字,“葡萄……”
葡萄的眼有些湿了。他用力抹了一下眼睛,恢复清晰的视线。
小路即将闯到尽头,能看到小路的出口波光粼粼,是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葡萄以为一切顺利时,路口涌入了一队士兵,朝他们冲过来。葡萄回头,发现身后的追兵也离他们很近,他们被包抄了!
里恩不是已经倒下了吗?为什么这么快就有人指挥他们,难道这里还有第二支猎巫队吗!
葡萄快速思索着,抬眼看到夹道的高墙,咬牙攥紧了缰绳。他的身上,巨大的恶魔黑影张牙舞爪地浮现。就在战马与那队人马即将相交之际,恶魔伸长手臂,一巴掌打坏了士兵头顶的高墙。只听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块砸落下来,将士兵们纷纷砸倒。战马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跃过了那堆倒地的士兵,并平稳地落地。
他们闯出了小路,眼前豁然开朗。普莱斯那河那宽阔的河道横亘在他们眼前,闪闪的波光涌向远方。河边,船只已经准备好。葡萄扶着罗伊上船,快速地解开绳索,船只开始顺着水流漂动。
正在这时,一支箭擦着葡萄的脸,径直插到了船沿。那支箭插入木片的深度将葡萄吓了一跳,如果被击中的是身体,此时已经对穿了。葡萄看清那支箭,顺着它过来的方向望向岸边,脸色就变得不好了。
河边的建筑物上,铺天盖地站满了弓箭手。站在建筑物最顶端的,是原本驻扎在弗兰的监督队队长法森特。
第76章
法森特瞪着船上的两个人,心想,这两个人里,巫师是一个?还是两个?是坐着的那个,还是倒下的那个?看另一个已经奄奄一息了,既然能逃到这里,说明醒着的那个肯定是巫师。
47/51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