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饶命!二世饶命!”徐福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呵”,秦二世冷哼了一声,他单手伸出,将徐福从地上提了起来。
“抬头,看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长生不老?”
“二世饶命,二世饶命!”徐福连连求饶。
撕拉,宁桓仿佛听到了像是一阵玉帛断裂的声音,徐福从头至脚被撕裂成了两半,碎肢一地,鲜血顺着秦二世手上落下,几近流到了宁桓脚下。
秦二世的视线慢慢转向角落中呆愣着的宁桓。轰隆——一旁的柱子猛向一边倒了去。此时因为徐福的死,石室已经开始崩塌。宁桓挪了一小步,秦二世并没有反应。他顾不得那道骇人的目光了,跌跌撞撞跑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肃冼,背起他直接朝外奔了出去。宁桓回头一瞥,二世并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硕大的石室中央,仰着头,看着顶上的夜明珠,一片星光璀璨。
地表慢慢开始塌陷,棺材阵不见踪影,四周漆黑一片。宁桓喘着粗气,手上的伤口一阵一阵的刺痛。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背上的肃冼轻轻呢喃了一句“宁桓”,他晃了晃脑袋回过头,只听肃冼嘟嚷着“你别管我。”
宁桓摸了摸肃冼的额头,一片滚烫:“没想到肃大人做个梦还如此大义凛然舍身取义,实在佩服。”说着宁稳了稳身子,让肃冼更紧更舒适的靠在他背上,“只是我宁桓铁了心要管你,就是不让你死,哎,你说气不气。”
背上的肃冼轻笑了一声,没了动静。“肃冼?肃冼?”宁桓连唤了几声,试了试鼻息,才发现只是晕了。
“哎。”宁桓叹了口气,这狠话撂下简单,可当下该如何出去呢?他茫然地看了眼周围,心里也没底。“哥哥,跟着我来。”宁桓只觉得衣袖被轻轻一拉,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不知从哪出现,正仰着脸看着他。宁桓一怔,只见小姑娘的身后站着一排人,他们的身体冒着白光,在黑暗当中显得尤其显眼。
“哥哥别怕,大家都是来给哥哥引路的。”说罢,扯着宁桓的衣袖带着他一路向前。魂灯一直闪烁,羊角辫的小姑娘停下了,指着前路对宁桓道,“从这里出去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谢谢你。”宁桓道。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是大家应该感谢你们。”小姑娘看着身后一直闪烁的白亮魂灯,露出甜甜的一笑,“让阿妈终于可以见到瑶哥儿了。”
宁桓笑了笑,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最后和他挥了挥手道别,宁桓又回到了最初的裂缝,带血的白布还缠绕在上面。他看了眼昏迷中的肃冼,想了想,将人鱼珠塞进了他的嘴里。
沿着暗河潜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宁桓终于在底下看见了一抹光亮。说来讽刺,这里距离长生不老村只有半里路。
到了吗?宁桓心想,那道白光愈发得显亮,可胸口的那口气却已经慢慢耗竭,他的意识开始迷糊,身体渐渐下沉,朦胧中身后的人松开了自己的腰,嘴唇上贴上了一个温温凉凉柔软物,一颗珠子镀进了嘴里。宁桓靠在了一个坚挺的胸膛上,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6章
宁桓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头顶是红木雕花的床帏。门“吱呀”一声开了,“你醒了?”肃冼端着药走过来了。
“这里是哪里?”宁桓挣扎得起了身,问道。
“西安府的一家客栈里头。”肃冼回道。
“西安府?”宁桓的声音突然拔高,他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肃冼,“咱们、咱们怎么来了西安府?”
“出来已经是西安府的地界。”
“怎么会这样……”宁桓喃喃道。西安府距离潮州至少十万八千里,昨日他们还在潮州底下的徐村里逃命,又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抵达了西安府?
“听说过鬼背人吗?”肃冼没有抬头,他用汤勺搅了搅碗里的药,问道。
“鬼背人?”宁桓摇了摇头。
“据说唐朝洪州有一樵夫上山砍柴,日落时打算回家,找不见回去的路,等他日出时终于发现了人迹,却已身在千里外的益州。”肃冼把药碗搁在了桌上,拖过一把长椅放到了宁桓床边,“民间解释不清这种古怪现象,所以通常把它称作鬼背人。其实说来简单,这就好比是一个阵法,出现在某一个时间和地点,同时作用于天时地利人和,能穿越古今跨越空间。”
“所以咱们能从潮州跑到西安府?”
肃冼点头:“我猜测,这也是为什么秦时的徐村会出现在潮州的原因。”
宁桓思忖着:“所以,那个铜棺里面的人真的是秦二世?”
“八九不离十。那石室虽模仿骊山陵建成,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但规模不大,像是匆忙建造。始皇衷于长生不老之道,父子相承,这二世估计差不了多少,不过最后还是被徐福骗进了铜棺当中,秦虽亡于二世,可好歹生为君王,身上龙气仍在。”肃冼轻哼了一声,“世人都道宦官赵高逼死二世,没想到竟是成全了徐福阵法中的最后一道,让他还能苟活于世这么多年。”
“那我们最开始看到了龙……”肃冼点了点头,“是他。”
宁桓长长得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了石室最后一眼秦二世苍凉的表情,小声道:“也许最后他也后悔了。”
“人人都想求长生不老,可世上哪有长生不老这等好事。”肃冼端过桌上已经放凉的药,坐在床边的长椅上,要了一勺凑到宁桓面前,道:“赶紧喝了。”宁桓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一双手被团成了一团粽子状,动弹不得。半响过后,宁桓愣愣地抬起头,他哭丧着一张脸道:“肃冼!我的手没知觉了!”
肃冼举着药勺还端在宁桓的嘴边,他扫一了眼那两只快凑到他鼻子底下的“粽子”,解释道:“你手上的两道伤口太深,加上水里泡的时间久了才会这样。喝了药养一阵子就好了。”
“可为什么我的头也很沉。”宁桓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端在嘴边的药勺,微微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我这几日没休息好,你把药放桌上,等我醒了自己喝。”说完,哼哼唧唧地钻进了被窝,转了个身背朝着肃冼没有动静了。
肃冼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拖着下颚面无表情地盯着宁桓的背影,他手指轻轻叩着床沿的木板。半响,终于起了身没好气地将宁桓拽出了被窝:“我觉得是因为你在水里头泡太久了,脑子进水了。”
“不可能!”宁桓不情愿地被强迫坐起了身,嘴里还在小声嘟囔,“我的脑袋绝不可能进水!我爹还指望着我高中举人,能光宗耀祖!咳咳!”宁桓被肃冼直接塞进嘴里的一口药汁呛得猛咳了几声。
“呵。”肃冼冷笑了一声。
宁桓不甘心地打量了一眼肃冼,嘴里小声泛着嘀咕:“之前躺着出来的人明明是你,怎么和没事人一样。”宁桓嘴里含着药,他突然想到,“对了,最后你是不是醒了。那个人鱼珠……咳咳!肃大人!您能不能等我先咽下这口再喂。”
“事多。”肃冼轻哼一声,泛红的脸颊却微微不自然的瞥向了一边,额前的长碎发盖住了他低垂的眸,他盯着碗里的药,小声嘟囔了一声:“我又没喂过别人。”
肃冼一边喂药,一边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打开那个铜棺的。”
宁桓拧着眉,艰难地咽下了嘴里苦涩的药,砸吧着嘴含糊地道:“我见他一直不敢往我这边来,想着大概是因为他害怕这棺材里的东西。”
肃冼停下了动作,拧着眉一脸瞅傻子般的看着宁桓:“所以你就把自己身上大半的血给放干了?”
“哎,那时候不是没办法吗?我瞧见你又打不过他,只能自救了,这不还最后还是有用的吗!”
“你还怪上我了?”肃冼怒道,“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是我给您拖后腿了。”
对于肃冼这种外强中干的怒气,宁桓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我还没说你,打不过人还撂什么狠话!没听说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肃冼咬着牙,哼声道:“我那是狠话吗?那是气势!再说了,和那老妖怪有什么需要日后好相见的。”
“行行行,你药勺先别往我鼻孔里戳。”宁桓撇了撇嘴,想了想后还仍有一疑惑,于是问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把握,不过徐福既然害怕二世出来,想用我的血做血印,为什么我还能打开铜棺。”
肃冼抬起眼眸问道:“你是不是把血全撒在阳鱼上了?”
宁桓有些不确定:“大概吧?”
“阳遁顺仪奇逆布,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肃冼翻了翻白眼,哼哼了声,“我们能活着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宁桓鼓着腮帮,满脸写着不高兴,他突然想到:“对了,你有把这件事上报给上面吗?”
肃冼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最好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宁桓见肃冼一脸严肃,点了点头。徐福是死了,可是他确实活了千年,保不齐上头的那人会挂念。
宁桓在客栈里养了半个月的伤,躺在床上一直念念叨叨着自己没去成花朝节,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样。肃冼日日被烦到了不行,耐着性子给床上的那位端茶送水,直至答应了宁桓明年再带他去一趟花朝节,耳根子才终于清净了一些。
时间过去大半个月,终于宁桓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二人决定即刻返京。
路上出奇的顺利,只是肃冼一到京城,就被轮值的锦衣卫喊走了。宁桓一人无事索性骑着马在街上逛了逛,正巧碰上了同窗的张生与李生。见两人一脸愁容,于是下了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见是宁桓,先是寒暄了一阵。
“出了一趟远门。怎见二位愁眉不展,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宁桓问道。
张生解释道,原来同窗的王生前几日暴毙。因为一直未曾娶妻,于是家里给他办了一场冥婚。同窗都收到了请帖,正愁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宁桓想了想,这个王生平日里倒是为人和善,待自己也是不错。经过几个月的磨砺,宁桓对鬼神诸事倒也没多大忌讳,想着若是王生家中派人送来了请帖,自己便去。
宁桓和张生李生告了辞,回到家中和宁父宁母请了安便回房了。管家宁四正拿着一封信进了门,“少爷,门外有人送来封信。”
“宁叔,放桌上吧。”宁桓撕开信封,发现里面是张请帖。王子期,白蜡蜡的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的正是王生的名字,配上正中大红的“喜喜”字。宁桓看了眼请贴上的日期,是明日。他将请帖放在了桌上,丫鬟们烧了水,宁桓洗完澡便倒头睡去了。翌日清早,宁桓喊了家中两个小厮“宁福”“宁贵”,骑马就往城北去了。
路上没什么人,两时辰后便到了城北王生家中。王宅大门紧闭,正中牌匾上的“王宅”二字被一团团白绫簇拥着,大门以及柱子边贴满了白色的“喜喜”字,地上洒满了白色的纸钱。
宁贵看着眼前的景象,转头看向自家少爷颤声道:“少爷,这是……”
“敲门。”宁桓下了马,直接走到了王宅大门前。
“诶,诶,好嘞。”宁贵跟着宁桓身后,低着头上前敲了敲门。
“吱呀”门开了,门后探出了一张苍老的脸,嘶哑的嗓音问道:“什么人?”。
宁桓上前躬了躬身,双手递上了请帖,道:“我是子期的同窗。”来人混沌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眼宁桓,门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随之门缝开了大半:“进来吧。”
宁桓踏进王宅,里面的人并不少。人群悉悉窣窣地不断低语着,面露一丝不安之色,偶尔会有几个人见宁桓经过蹙着眉打量着他。宁桓扫视了眼周围,发现并没有熟悉的同窗影子,看来这次只有他来了。
宁桓是客,被安排坐在了大堂的左侧。按照阴婚的风俗,男女的尸身最后是要葬在一块。黑木棺材被抬了进来,棺盖掀起了大半,宁桓见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大红的新郎喜服,那张熟悉的脸因为尸体肿胀宁桓已经认不出了。尸体停敛至今已有七天,棺盖一开,周围腐臭味大的厉害。
宁桓朝着门外看去,等着众人将新娘的棺材送进来。大堂内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却保持着死般的寂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看不清表情。一排排白蜡烛在两侧燃烧,幽幽的火光照亮了正中惨白的“喜喜”字。门外响起了诵经声,随着那声音的由远及近,另一具黑木棺材被由八人抬着进了屋,不知是不是宁桓的错觉,这棺身上的花纹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三清山吗?宁桓晃了晃脑袋,随即打破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哪户人家会找个凶鬼结阴亲。
“一拜天地!”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王生的灵位被由本家的弟弟高举着,朝着外头深深鞠了一躬。按理,阴亲的仪式是由两家的血缘亲人替代,可堂下如今只有王生一个本家弟弟。宁桓疑惑地朝着周围望了一圈,也未发现新娘的家人。
“二拜高堂!”王生的父母坐在大堂之上,二人皆穿着一条宽大的黑衣,目光呆然的接受了跪拜。
“夫妻对拜!”
“下葬!!!”
“造孽啊。”宁桓听到身侧有人低声地叹息道。
唢呐声响起。辨不出究竟是喜乐还是哀乐。王生的尸身被抬了出来,放进了一具更大的棺材当中。众人似乎忌讳着什么,并没有打开新娘的棺盖,而是直接将它小心翼翼得放了进去。棺盖最后合上了,土一捧一捧洒在了棺材盖上。
“少爷?咱们现在是离开?”宁福、宁贵两小厮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要知道少爷是来参加死人的婚宴的,他们打死也不会抢着来。
宁桓点头,正准备找王父道了别。忽然起了风,四下顿时暗了,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墙上的大红“喜喜”字被一一掀下,白色的纸钱被卷在空中,棺材上才盖上的土被大风吹开,露出下面黑色的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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