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指望着我教你这个,让你有机会逃课。”肃冼斜睨了宁桓一眼,一副“我不懂你?”的神情。
哼”,宁桓用力推开肃冼,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第77章
另一端,虚空与庚扬正前往京城内的喜乐佛庙。虚空走在前头,庚扬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无言。
京城新建的喜乐佛庙就位于京城南,距离肃府有些路程。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人潮散去后,这座漆着血红漆色的庙宇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透着一股渗人的诡谲。四周渐拢起的青白烟雾使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发鬼诞,迷离地宛若是镜相中的另一片时空,在那段虚无的背后,紧闭的庙门前悬挂在青墨色屋檐下的灯笼还在无风的夜色中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绿光。虚空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眼眸缓缓抬起,无声得打量着眼前这座诡秘的庙宇。
“庚扬。”虚空目视着前方,缓慢开口道。
“道长?”庚扬被点名后诧异地抬起了眼眸。
虚空回过头,深邃的双眸定定地望着他,问道:“你与这喜乐佛究竟有何关系?”庚扬的身体猛地一颤,不可思议般地缓缓瞪大了眼眸。
虚空低眉一笑:“你骗得过宁桓那傻小子,可骗不了我。”他的语气微顿,眉宇间似乎透着些许探究,“可我如今也看不懂你究竟是什么。原以为你是死魂,可为何你的身上又会多一股生人的气息,我不明白。”虚空蹙着眉边说边摇了摇头,探究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锐利的光,庚扬心虚般地堪堪后退了一步。“你究竟是何人?”
“我……”庚扬支支吾吾出不了声,他垂下了头。昏黑的月色下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垂放于两侧的手轻轻握拳,深吸了口气,而后猛地抬起了脑袋,似乎已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摸样,他开口道:“我是……”
可话还未出,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吱呀”的响动,喜乐佛庙的大门竟缓缓地自动敞开了。明灭的烛火下,大敞的庙门后,正中那尊半人半鬼的喜乐佛相正朝着二人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妖冶的月色拉长了二人投射在青石砖上的影子,身后薄如轻纱般的雾色中隐隐透出了无数个人影,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正中的二人靠近。虚空环视了一圈周围,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笑意未达眼底,他望着眼前的大敞的庙门对着庚扬道:“走,跟着我。”说完,大步朝喜乐佛庙中走去。
庚扬一愣,急忙跟上虚空的脚步。青石地面上仅有的两道黑影逐渐被一片渐起的浓雾中淹没。“砰”庙门重重地闭阖上了。月夜之下,空无一人的寺庙前。远处,更夫敲响了三更的锣……
宁桓与肃冼回到府上时,天已是半亮。王伯告知二人,虚空与庚扬去了喜乐佛庙仍未归来。“虚空道长他们不会出事了吧?”宁桓有些担忧地问道。
肃冼摇了摇头:“无碍,他的魂火亮着,说明他还安全。”
宁桓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宁桓支着下颚玩着手中的玉茶盏,忽想到方才之事,于是满脸好奇地问道:“你怎知晓那关在天牢里的汪大人是假的。”
肃冼皱了皱眉回道:“他本人告诉我的。”
“本人?”宁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惊讶地问道,“可方才那东西不是说他被关在鬼域?他是怎的告于你的?”
肃冼摸过宁桓手中的玉茶盏,温凉的杯面还带着宁桓掌心的温度。肃冼给自己倒了杯茶,抬眸望了眼宁桓,见那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锦衣卫间会有一些特殊暗号用来传达讯息,留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今日我进宫前先去了他府上,发现了他留下的暗号。”肃冼头也未抬地解释道。
宁桓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端着茶盏放在唇边,那双盈着澹澹水色的眼眸仍亮闪闪地盯着自己。“啪——”肃冼重重地放下手中茶盏,没好气地哼声道:“宁桓,你就死了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那暗号长什么样!”
他指尖轻点着桌面,宁桓心虚地咧了咧嘴:“我可没有,平白污人清白。”
“呵。”
此时,屋外头传来了一阵响动,原是虚空与庚扬回来了。二人站在屋外,宁桓见了虚空起了身,忙唤了一声道:“虚空道长。”虚空点了点头。
肃冼问道:“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未发现,是一座很普通的寺庙罢了。”虚空语调缓缓,半侧的脸隐没在一片阴影之下。
“里面可有尊半人半鬼的古怪佛像?地上可还爬着一群小鬼?”宁桓努力地回忆起那日他在喜乐佛庙中见到的场景问道。
“半人半鬼吗?”虚空的声音低了下,发出一声怅然的苦笑,在宁桓探寻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回道,“确是个半人半鬼的东西,不过其余到也未发现有何诡异之处。”
“这样吗……”宁桓微抿着嘴,陷入了沉思,莫不是他当日的错觉?
“我打算重回趟鬼域。”肃冼开口提议。
虚空闻言,笑了笑回道:“你当如何回去?上次被你赶巧,恰逢遇上鬼门大开,那这一回呢?”
肃冼微微蹙紧了眉,诧异得抬起了眸望着虚空:“师兄怎知道鬼门大开之事?”
虚空的神情微怔,目光飘忽地瞥向一处:“自然是师伯告与我。”他语调一转,复又道,“不过如今鬼域已与京城逐渐重叠,只要找到连同两边世界的‘门’就自然能入鬼域。”
“鬼域与京城重叠?”肃冼蹙紧了眉,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安之色。他心道不妙,目光沉沉地望向皇城方向。漫天的乌云正弥散在皇城的上空,云层翻滚,大有一番黑云压境之势。
“‘门’吗?”宁桓喃喃地小声低语。
你看到了什么?那诡秘的声音再次在宁桓耳畔边回响。我见到了什么?那个穿着一袭白衫,被水泡到肿胀的可怖人尸。
那你还看到了什么?宁桓拧了拧眉,我还看到了什么?宁桓握拳,忽地从桌边站起,他终于想到那个一直萦绕在耳畔边的声音在提醒自己什么,那个被自己忽略的部分,那座圆镜之中与皇宫*叠的鬼城。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众人道:“我知道那个‘门’在哪里。”
“你知道?”肃冼抬眸,视线困惑地落在宁桓身上。
宁桓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凝望着肃冼的眼眸,将心中的猜测一股脑儿道出。
“你是说皇宫中的那面圆镜?”肃冼蹙眉问道,宁桓点了点头。
“若京城内真有一扇通往鬼城的‘门’,宁桓说得那地方倒是有几分可能。”虚空回道。
肃冼沉思了半响后回道:“可皇宫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况且如今皇上已对锦衣卫心怀戒备,皇城内的锦衣卫已经被东厂的人替下了大半,就是我如今也无法进宫。不过,”肃冼的声音稍顿,复又道,“不过那地方偏僻,虽是皇宫禁地,却一直无人看守。若是夜里,说不定有办法。”
外头的天已是大亮。虚空抬眸望向皇城的方向,眸底的怅然一闪而过,微风拂起了他额前的发丝,轻轻滑落,他嘴中哼起了一首宁桓从未听过的歌谣,曲调悠扬,像是身背着大荒大漠,天地茫茫间仅剩一人的苍凉,又像是铁马金戈战鼓擂擂而后,唯对远方那人的思念与牵挂。
“这首曲子叫什么?”宁桓忍不住发问道。
虚空侧过脸,茫然的双眸中渐渐有了焦距:“叫什么?我也不知。”
“那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虚空笑了笑,他的笑容哀伤而又孤寂,目光缓慢地落在宁桓的脸上,宛如透过他墨色的眼眸,看向更远的虚空:“这是我一人那里听来的。他还未告诉我这曲子叫什么。”
宁桓微微一愣,有些遗憾得叹息道:“这样啊,你该问问他这曲子叫什么的。”
“是啊……”虚空哀哀得笑了,脸上透着无限的悲凉,他低声宛如喃喃自语,“若他还愿意见我……”
宁桓转头看向肃冼,却见他渐渐蹙紧了眉。
众人皆是一夜未睡,此时离夜降临还有若干个时辰。虚空先起身告辞回房休息,庚扬自出现后便一直无言地站在虚空身后。这时,也随他离开了肃冼的屋。
肃冼望着虚空远去的背影,眉间轻蹙:“你有没有觉得我师兄与往日有些不同?”肃冼问道。
宁桓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有何不同?”他双手支着下巴,茫然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肃冼的那张床上。
玉茶盏在肃冼手中轻轻翻转,半响,他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一团紫红色的火焰忽然在他指尖不停跳动摇曳。肃冼凝眸望着,紧锁的双眉渐渐平缓,却随之被一抹迷茫之色所替代。
“这是什么?”宁桓揉了揉困倦的双眸,好奇地问道。
“这是代表我师兄的魂火。”肃冼指尖的火焰忽地熄灭了,他低垂着眼眸摇了摇头,“许是我想多了。”
“肯定是你想多了。”宁桓嘟囔了一句,直接倒在肃冼的床上。
肃冼抬眸,睨着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他床上的那位,轻哼了一声:“你倒是自觉,给我下来,去客屋睡。”肃冼没好气地道。
“你不是说没客屋了吗?”宁桓小声嘀咕道,翻了一个身。
肃冼嘴角一抽:“我让王伯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出去睡,听见没?”
宁桓拱了拱身子,索性整个人都埋进了方柔软的被子中,头摇得像拨浪鼓,卷着那床被子一骨碌滚到了床内侧,大声得也不知道朝谁囔道:“已经睡着啦!”
第78章
“宁桓,醒了。”
是夜,三更的天,宁桓睡眼朦胧地被身侧的肃冼推醒。“时间到了吗?”宁桓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茫然地看了看左右问道。肃冼“嗯”了一声,催促道:“起床,走了。”
宁桓阖着眼眸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慢慢挪向床边找他那双不知丢去了那儿的靴子。肃冼下了床,在衣柜中翻找了一阵,取出了一件衣服。他回过身,瞧见宁桓正趴在床侧伸手够那双不知何时被踹到床底下的靴。肃冼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将手中的衣服扔给床上的宁桓:“你把这件衣服先换上。”
“这是什么?”宁桓扒拉下罩在头顶的衣服,只见黑色绸缎上绣着一片熟悉的飞鱼图纹,他疑惑得抬起头问道,“你把你的官服给我做什么?”
肃冼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渐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放缓了语调解释道:“那宁公子是想就这样大摇大摆着进皇宫,然后被当成了刺客给抓起来?”
宁桓眯着眸,忍气吞声得“啧”了一声,从床上坐起了身,抓了抓头发,打量着眼前的这件官服。他迅速脱下了里衣,露出了大半个胸膛,胸前那两个粉色的小凸起埋在明黄色的被衾中,随着宁桓的动作半遮半掩。他余光中瞥见身侧那个僵直伫立的人影,宁桓茫然地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肃冼一怔,他的耳尖泛起了一层薄红,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目光急急得逃往了另一处。若肃冼如今还是那只白猫状,恐怕已经炸毛了。他讥诮的语调像是掩着眸底的心虚,没好气地对着宁桓道:“你就不能矜持一点,等我出去以后在换衣服?”
宁桓不解得蹙了蹙眉,眉宇间透出一丝茫然,“可我以前不也在你面前换衣服吗?”宁桓慢吞吞得扣紧了最上的那枚纽扣,忽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我知晓了。你说你,不就是被罢了官吗,气什么!大大不了重新做回你的道士,就你那个变纸人的戏法,放我们书院推销,我保管你能日进斗金。”
“我求您闭嘴吧。”肃冼从桌上拿起了一块桂花糕堵住了宁桓的嘴,宁桓叼着桂花糕,腮帮子被塞得鼓鼓满满,可口中还在不住絮叨:“咱们可以先定价五百两,童叟无欺,你三我七……”
肃冼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得摇了摇头,蹲下了身,从地上拾起那双被宁桓踢到床底的靴子,拽过他的脚踝,咬着牙道:“穿鞋!”
宁桓穿着一袭锦衣卫官服跟在肃冼身后,夜间的冷风拂去了他昏沉沉的睡意。宁桓忽地想到庚扬与虚空,于是问道:“怎不见虚空道长与庚扬跟来。”
“他们?在你躺在床上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就失踪了。”肃冼回道。
“失踪了!”宁桓惊呼出了声,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他急忙压低了声,问道,“他们二人怎会失踪?”
肃冼睫羽轻扇,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宁桓,道:“那二人本就不是我师兄与庚扬。”在宁桓的满脸诧异中,肃冼复又道,“你还记得他说的那扇连同鬼域与皇城的门?我问过师父,他说从未与我师兄说起过此番事。”
“可是……”宁桓轻轻蹙紧了眉,垂眸望着脚下的路,他沉默了半响后,兀地停下了行进的步伐,转身看向肃冼,“可是那扇门的提示也是那人提出的,如今咱们去皇宫,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肃冼冷笑了一声:“那便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目光落在宁桓那张略显不安的脸上,肃冼缓下了语气,低语道,“我也问师父,那扇门确实存在,而你的猜测多半是对的。” 肃冼目光沉沉地望向皇宫方向,“那扇门就在宫中。”
除去多绕了几回小道,宁桓穿着肃冼的一袭官袍,进宫的路也是顺畅。躲过了最后一队巡逻的侍卫,宁桓长长地舒了口气,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肃冼气定神闲地睨了眼宁桓,嘴角勾起了一轮弧度,眼睫下满是戏谑的笑意:“出息。”肃冼嘲道。宁桓回之以不屑的冷哼。五更未到,他们又重回至这座皇宫一角的别院中。
梧桐枯树立在庭中央,清池倒映出斑驳的月光,越过长廊,便是记忆中的那间暖阁内。大半的地方被蛛网掩盖,看来这里已被废弃了许久,肃冼伸手点燃了放在桌上的烛台,暖黄的光晕染开透过破碎窗纸撒向室内凄冷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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