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马嬉笑着:“唉,跟小相公打马看花都有空,喝茶却没有空。”
顾琅一清嗓,两手背到后面:“小齐大人,看透不说透。”
于是那名公子便从屋里招呼了一个长随,交代道:“牵匹好的,小侯爷用马!”又一转头道:“甭了,把我的红云牵来。”
顾琅又与他寒暄几句,这功夫里两个兵丁已牵着一匹枣红马出来,毛色光泽异常,眸子明亮,挟一种良驹风采。
“红云。这是我的爱妾,”这公子过去抚了抚马颈:“你不要累着他。”
顾琅笑了笑:“爱妾岂有借人的,你快住口吧。”
扶沈成玦上马后,顾琅自己也翻身上去。朝下边的小公子笑道:“带着你的爱妾去看花,不谢谢我?”
下边嬉皮笑脸回道:“爱妾红云不谙风月,还请两位不要在他身上做些什么。”
沈成玦听了这话,难堪的低下头去,顾琅倒是不甚在意,笑拿马鞭指他:“你再胡讲,我让你的爱妾屁股开花。”
然后一鞭子抽下去,红云长嘶,载着二人往城外奔去。
耳边风声呼啸,沈成玦心里却回味着刚才的一幕,渐觉不是滋味儿:“那位大人很标志。”他顿了顿,问顾琅:“你和他相熟?”是带着三分紧张的试探。
“老友,我从前在宫里给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定王伴读,他是陪四皇子练骑射,给他侍箭的。”顾琅拿着马鞭的手从后面绕过来,环住他:“不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又补充道:“当时你中毒,我急着去找药,那时夜已深,俊呈还去找他借马。”
“你们真的没有那样过?”沈成玦继续盘问。
顾琅明知故问:“哪样?”
前面的人又不说话了,顾琅急忙道:“没有,我和齐江春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少时相识!”
沈成玦不与他纠缠,语气一冷道:“梅花呢?你果然诓我。”
“就到!”
出城下了官道,顾琅带他上了一条幽深小路,沈成玦认得,这条路通往城外的吉福寺,但顾琅没有直走,他转而往西,又入一处桐树林。此时桐树才刚抽新芽,一派生机勃勃,间或几株野花盛开,混杂着早春泥土味道,别有一种清芳之感。
愈往前走,桐树林渐往道路两边退开,视线愈发开阔起来,忽而水声潺潺,沈成玦朝远处望过去,竟然是一处汤泉。
此泉为吉福寺后山所属,僧人、香客时来求愿。因而他们人马还未至,便有两个灰袍僧人过来颔首,既而双手合十,口中阿弥陀佛,而后又离开,继续做洒扫去。
顾琅二人下马,将红云拴好,并肩往汤泉走去。
泉池旁立一小桌,上有红布铺盖,置一个大木匣子,里面盛放许多铜板,约是来后山请愿的香客捐赠。
顾琅没铜板,干脆丢了粒碎银进去。远处两名僧人并不关注这些,他们依然虔诚的擦拭着周围石雕。
池面浮着氤氲水汽,沈成玦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竟然在这之中发现一点朱红。
他惊奇地从池边绕过去,仔细蹲下——泉石旁竟有好几株红梅,在泽京的二月天里嫣然绽放!
“这是汤泉,有热气,花期都推迟了。”顾琅跟过去:“不过也快要谢了,再晚几天来,神仙也没办法让你看见梅花。”
顾琅也学他的模样俯身蹲下,两人隔着梅枝相望。
这景象与记忆有一瞬的重合,沈成玦下意识地闭上双眼,想确认此身梦里醒里。
蓦地,唇上一片温软触感,梅花清气陡然被冷冽的甘松香搅乱。
/
沈成玦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身后的考生。
这个举子携了家眷上京,娇妻正为他拭汗:“毫笔、银锭、糕点、粽子齐啦,相公‘必定高中’!”
他不禁想起了当年给冯美玉替考的时候,冯美玉也拿了这几样东西给他。说“‘笔锭糕粽’,图个吉利”,心中顿时生出万种情绪。
二月初八。
初九开考,初八就要提前入场。
约三五百名举子,聚集在城西南的贡院外。沈成玦是其中之一,他怀里正揣着李莫言的身份文书。不多时,有兵丁在整顿秩序,开出一条道儿来。
两名主考官打头从贡院走出,后面跟着几名年轻的同考官。场外霎时热络了。
人潮涌动,议论声四起,在兵丁的安排下列队,等待抽号签,决定号舍位置。
业已列队完毕,前面礼部给事开始唱名:“孙云芳……”
……
“李莫言。”
于是‘李莫言’上前交了身份文书,取出一枚号签。正要离开队伍去旁边等候时,一个清澈冷厉的男声响起:
“慢——”
顾琅从同考官中出列,往‘李莫言’这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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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替考
科场部分剧情参考了几篇论文,基本明朝制.乱写的
二十八、
沈成玦早已猜到了万种结果,也已做好了最坏打算。
或许顾琅大义灭亲,将他下狱。那也正好了他一桩心事,没必要再入场写卷了。
恍惚间顾琅已至面前,也许正打量他。他一直垂首静立,无从知道顾琅的神色。
思忖片刻,沈成玦先行礼道:“草民李莫言,见过大人。”
沈成玦依旧没有抬头。
顾琅稍停片刻,才开口,语气是居高临下的疏冷:“你就是被一路保荐,直接参加会试的李莫言?”声音不大,却满挟凌人的威严。
这话乍一听,是对李莫言的称赞,实则别有深意。却只有沈成玦听出来了。
距离近的举子们只以为是‘李莫言’得了特许,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在此起彼伏的溢美之词中,除了艳羡的感慨,也有少许鄙夷之声。
沈成玦淡然回道:“正是草民。”他余光瞥见,在顾琅身后不远处,有两名同考暗中以目光交流。
顾琅却没有多做停留,只佯装出来提示贡院号舍位置。几句话之后,又转身,迈着官步回到同考队伍里。仿佛刚才只是对保荐的举子表示欣赏,以及对其余举子的随口提醒。
沈成玦悄然抬眼,往顾琅那处看了看,只是此时天色昏暗,并不能看清楚。
抽签、搜身结束,举子们纷纷入场。待寻至自己的号舍,收拾妥当之时,已然将近日出。举子皆已获得考题,又过半晌沈成玦听到左右相邻号舍中,似是已经在吃东西。
而沈成玦虽然备的有干粮,却根本无心于此,更谈不上有什么食欲。
沈成玦往外张望一眼,只见此时兵丁正托着疲惫的步伐轮值交班。沈成玦怅然坐在号舍之中,一时有些恍惚。
“查号。”
沈成玦正茫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与他还有些距离,沈成玦不敢妄动,还在坐着。
不多时,隔壁间有了桌板挪移的动静,像是隔壁考生出来递文书。沈成玦在暗中静候,待隔壁动静停下,有兵丁来通知他,让他带上文书出来接受查验。
沈成玦面色略不自然。
他踌躇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出来了——是顾琅亲自过来查号。
待值守退下,顾琅立即低声喝道:“是陈秀?”
沈成玦不答话。
顾琅有些急了,他用力扯了扯沈成玦的衣袖:“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知道,”沈成玦别开头,低声说道:“如果侯爷此时不揭发我,那此事便与侯爷无关。”
“你现在走,我放你出去。”顾琅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瞧他,“你现在走,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侯爷说笑了。我要能走,又何必来呢。”沈成玦自嘲地笑了笑。
接着,两人陷入一阵无声的僵持。
“我差人送你出泽京。”顾琅叹了一口气:“你也是身不由己,先避一避。”
沈成玦自知避无可避。他是可以走,但杨雀仙必死无疑。他若是真进了牢里,把事情抖出来,说不定还能搏一线生机。
“我走不了。”沈成玦极为不想把顾琅也牵扯进来,便说:“乙酉科,我也代别人下过场。”
顾琅尚且来不及惊愕,便见不远处又有巡逻兵过来。
“你先回去,我再想办法。”
巡逻的人带着沈成玦回了号舍,顾琅又让人去通知另一边的举子出来查验。又过片刻,周遭再度恢复寂静。
曦光微起,沈成玦才开始研墨,按照原先想的那样,他把替考的事都写到卷上,又等一个时辰,起身准备先行交卷出场。
封卷处,竟然已有两三个才思飞扬的举子,也正往交卷处走。他们个个步履轻快,面色从容。沈成玦暗自惊叹,倒也松了一口气。
没有太多犹疑,沈成玦在他们之后也交卷出场。
/
“大人!”收卷给事起身与顾琅行礼。
“方才那几个提前出场的,考卷在何处?方大人要提前阅看。”顾琅冷冷道。
给事闻言面露难色:“这……”
顾琅从怀里抛出一块牌子:“自己看!方大人赞扬这些举子才思敏捷,想提前一观。”
“是、是!”给事立马堆出笑脸,朝一旁站着的协事命令道:“把考卷先拿过来!”
顾琅见给事还未来及贴封条,立即夺走:“待会儿本官差人送回来。”
顾琅大步走至偏僻处,两指夹出考卷,逐一阅看。
共四张,‘李莫言’的也在其中。他旋即抽出来阅看。
只一眼,他脸色倏地变了。
……
“方阁老,提前交卷三人,答卷都在此处了。”顾琅将封筒递上。“还有一人是白卷出场,不看也罢。”
下一章是顾琅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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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替考之顾琅视角
二十九(补一个顾琅视角)
初七。
翰林院公堂里,顾琅在侧位,于方阁老的下首静坐。
内阁方卓,圣上钦点,本次春闱的主考官。
“这几日,就辛苦诸位了。”
下首十二名同考纷纷说着一些谦辞。顾琅亦心不在焉的附和,并与其他人一同,朝上座的方卓拱手。
顾琅已经在这儿大人来大人去的,待了整整一天,早已疲乏得很。文人说话,总要显得自己晓事明理,分明两句能说完的事情,硬要客套上七八句话。
他真是最怕来翰林院这种地方办事,定王却偏要他过来当同考,给王府随时递消息。
待下面人谦虚完了,上面方卓又开始说着一些体恤下属的官词,啰嗦再来一轮。
顾琅强压住打哈欠的冲动,愣是把眼眶都憋红了,却也不敢表露出半分,面上依然装的精神奕奕,时而与方卓点头微笑,端出一副谦逊后辈的样子。
又是一个时辰,终于,方卓也乏了。
“诸位早些休息,明日本阁与诸位在贡院见面。”
方卓起身、拂袍、整冠。动作流畅。
这是一个提示下属起身行礼的姿势。
接着众人纷纷极有眼色的起立:“恭送方阁老。”
就在方卓迈着官步,与顾琅擦身而过时,顾琅隐约察觉到方卓身上有一丝飘忽的脂粉气,很薄淡。正当顾琅暗中再次鼻翼翕动时,他不经意间看见,方卓肩头绯红的官袍上,有一小处不显眼的灰白,像是谁脸上的脂粉蹭上了。
于是顾琅目光悄然上移,打量起方卓的脸来。
——方卓那张知天命的老脸,显然是一丝不苟的。
顾琅暗自冷笑。
举朝重文轻武,武将门第纵使封候加爵,也终究在文官面前惭愧三分。这也是顾氏一族落寞的原因。
可顾琅不禁自顾自地想,重的,竟是这样的“文”么?
当然,对这种惹人心中生躁的官腔不耐烦的,除了顾琅,还有一人。
顾琅正要撩袍迈过公堂门槛,肩头“啪”一下被人拍住了。
他本就心里不大畅快,被这一拍,便有些愠意上头,正想出言怼上个几句,便瞧见齐江春那一张灿烂的脸。
这下顾琅眉眼间的阴郁下去了些许,讽道:“玩马的也来翰林院做文章?”又拿皂靴碰了碰公堂门槛:“翰林院这门槛不行,得换。”
“哎呀,顾大人好生无情。”齐江春委屈道:“我来看看我哥,一打眼儿瞅见方老头子在说教呢。本来想着等他说完,来找你耍一耍,谁知他能说一个时辰!”
顾琅一听齐江春提起他哥,不禁收回了腿,正色道:“代我向齐阁老,齐大人问好。”
齐江春长兄官拜翰林院大学士,其父又是内阁首辅齐阁老,顾琅便严肃起来,收起那些玩笑。
齐江春却鄙夷的看他一眼:“话我带到!但你这模样还是免了,我真是看不得!当年上山下河的宣阳顾子琛呢?死了?”
顾琅冷笑:“约是死了。”
齐江春不应,拽着他道:“走走走,吃饭去。你就是被方老头子絮叨的。”
顾琅叹气:“不了,府里有人在等。”
齐江春一愣:“是那日打马时,带着的小相公?”
顾琅不想跟他扯叨:“是。你家有娇妻,不回家吗?”
齐江春敛下笑容:“你真当我是来玩儿的?有个事要告诉你。”齐江春压低声音:“走,去偏厅,一盏茶的功夫就成。”
顾琅狐疑地看他两眼,脚下却还是跟着去了。
已至下衙时辰,正厅没有几个人了,偏厅更是显得萧寂,四下俱静,偶有穿堂风吹动纸张的簌簌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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