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湛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真能将自己的名字叫出。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阵阵恐惧,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一句话也再说不出。
楚大夫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深深地看着顾子湛,眼眸染上冷意,嘴角绽出一抹笑,竟使得顾子湛没来由的浑身发冷。
只听到她微微启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你不是她。”
第三章 新人事太多,无知还啰嗦
说完那句把顾子湛吓个半死的话之后,楚大夫便没再多言,书也不看了,自顾自地开始闭目养神。
丫鬟直接掀开帘子,去跟车夫坐在了一起。
顾子湛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慌中。
*
她可以走动之后就拿铜镜照过了,镜中的那个人与她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只不过五官更加锋利些,眉尾多出一颗红痣,气质更是大相径庭。
尤其是不笑的时候,镜中人冰冷淡漠的神情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现在可以完全肯定,自己真的是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这里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一切她作为顾子湛存在过的痕迹。她在最初的无所适从之后,本来已经打算以现在的身份重新开始,大不了就学着那些书中的穿越者们装失忆,她这么聪明,一定也可以做到的。
可是楚大夫的这一席话,却令她完全慌了。楚大夫知道顾子湛这个名字,更似乎对她的身份也已存了怀疑。
原先那些莫名的亲近和信任被打散。此时才发现,眼前的这人的心思和目的,她完全看不穿。
*
就这么战战兢兢、欲言又止的,马车走了半日,到了潞城附近的小镇上。
楚大夫掀帘下车,对顾子湛扬扬眉。“下来。”
顾子湛还没回过神来,“要干嘛?”
楚大夫秀眉微蹙,“你伤还没好,先在这镇上给你把伤养好再走。”
顾子湛闻言,一边下车,一边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不在周家多住些日子?”
楚大夫的表情一言难尽,许久,招手让顾子湛离近些,才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你的脉象,葵水快来了,再不走,你这身份......”
顾子湛脸涨得通红,打断她:“好、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谢你。”
*
傍晚饭后,客栈中,顾子湛的葵水,突然而至。
惊慌失措下,她敲开了楚大夫的房门。
见四下无人,忙慌慌张张的说明来意,顾子湛脸已经红的快要滴血。
楚大夫除了最开始显露了些微诧异之色,随后就很自然的开始给顾子湛准备东西。顺便将那个丫鬟叫来,吩咐让人给顾子湛送去沐浴用的热水。
跟着顾子湛回到她的屋子,楚大夫看着店家将热水一桶桶拎至外间,将东西的使用方法又讲了一遍,有条不紊的安排好,才看了顾子湛一眼。
“可还有什么问题?”
顾子湛红着脸摇摇头,“没了。”
楚大夫轻轻颔首,“那我便先出去了,你自己把门插好。”
顾子湛无比羞赧,嗫嚅道:“多、多谢了。”
楚大夫摇摇头,便要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转过来,侧身施了一礼,旋又离开。
顾子湛被她突然的礼数搞了满头雾水,不解其意。
但眼下顾不得多想,忙不迭清洗整理起来。
花了一个时辰,总算都收拾妥当,顾子湛顿觉神清气爽!自打穿越,这个是头一回洗澡。然而她的神清气爽只维持了半刻,就遇到了一个难题。
——头发擦不干。
披散着头发,顾子湛又去敲楚大夫的门。
这回是那个丫鬟开的门。
见到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顾子湛,丫鬟惊的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很快,后面传来脚步声,“见微,门外何事?”
见到这样的顾子湛,楚大夫也是一顿。
顾子湛可怜巴巴露出一个笑容。
心里叹了口气,楚大夫从顾子湛身边路过,主动走去了她的房间。
顾子湛忙顶着谄媚笑容,屁颠颠跟上。
抓起两块布巾,楚大夫面无表情的开始讲解:“先拿一块,包住发丝,用力绞至不滴水。再用另一块干巾,重复一遍。这个时节,半干也可,但须得待发丝干后才可就寝。”
顾子湛演示一遍,失败。又演示一遍,继续失败。
对楚大夫不好意思的笑笑,楚大夫终于叹出了声,接过布巾,认命给她把头发绞干。
这次楚大夫忙活完,出门时,没再给她行礼,走的很直接。
顾子湛不觉有些好笑,对着门口傻乐了一阵。
*
安静下来后,顾子湛不禁又想起白天楚大夫对她说的那番话。
关于她穿来的这具身体,楚大夫一定知道些什么!
完了完了,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但很快,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已经说过她不记得自己是谁的!那么,无论遇到什么事,遇到什么人,她都可以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即便那个楚大夫真是个能掐会算的高人,也不能阻拦她脑子有病啊!
毕竟她伤过脑袋,因此而失智,也十分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顾子湛一下坐起来。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个楚大夫到底知道多少,搞清楚她说的原主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叫顾子湛,如果能搞清楚真实身份就更好了。
想到就去做!穿好衣服和鞋子,顾子湛今夜第三次来到了楚大夫门前。
她心里憋着气。人家楚大夫什么都没讲清楚,说把她带走,她就跟着走了?好歹得问清楚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啊!难不成自己真的是个不争气颜狗?!
咬着腮帮子,顾子湛握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过了快把一张高考语文卷子都写满的时间,顾子湛才把勇气攒够,下定决心准备敲门。
刚抬起手臂,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顾子湛的手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对上了楚大夫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楚大夫的视线在顾子湛正举着的手臂上一扫,又落在她的脸上。顾子湛在门外的动静她听得清楚,那好一阵的踟蹰也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暴露个明明白白。
想到这一晚上为顾子湛不停脚的忙碌,楚大夫长叹一口气,问道:
“顾公子,又有何事?”
这话听着就让人不好意思再来麻烦她。
顾子湛耳朵发红,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心里嚷着要一鼓作气不能认怂,脸上却还是没出息的僵了僵,虚张声势的开口说道:
“有大事,进去说。”言简意赅,十分想把对方糊弄住。
顿时,楚大夫的脸色更差了。
上下打量顾子湛,楚大夫眉头微蹙,“顾公子是又有什么事不会做了吗?”
顾子湛眉眼顿时耸拉下来,偏偏还得强撑着气势。
“这次、这次是有事要问您。就、就今早马车上你说的那些。”
楚大夫挑眉,升起几分逗弄之心。装作不解,镇定道:“见微已去休息了,现在时辰不早,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好。顾公子有什么事,就在门外说吧。”
马车上说那番话时,她实是存了试探,以及几分刻意而为的吓唬。她二人渊源颇深,此次她也是特意为此人而来。因着一些缘由,一开始时,她便先入为主地没什么好感,语气态度也十分冷淡。但接触下来,反倒觉得这人与想象中不同,竟起了几分逗弄之心。
顾子湛果然被她打击到了。气势立刻就怂了,弱弱开口:“这里?不,不太方便吧?”
楚大夫冷漠无情:“进去更不方便。”
顾子湛急的脚都跺了跺,压低声音可怜道:“什么孤男寡女,我、我还来着葵水呢我。我是真有事,真有大事,你就让我进去吧。”
楚大夫见她眼角都急红了,还真有点怕把这人真逗急了,万一在她门口把人弄哭了,就不好收场了。于是见好就收,转身先走回屋里,又侧头对顾子湛道:“那好吧,顾公子请进。”
终于进了门,顾子湛跟在楚大夫后面,心里继续写作文吐槽,原来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女人的心思都太难缠了!
光进个门,就惹了一身疲惫。
楚大夫去给她倒水,顾子湛就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在桌前乖乖坐好。
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打开的包袱,旁边还展开着一幅画卷。
顾子湛好奇,探身看去。
这一看,顿时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楚大夫正好给她端过水来,口中还一边道:“你葵水初至,不宜饮茶,喝些热水为好。”
话音刚落,就看到顾子湛脸色煞白,正看着桌上那副画,浑身发抖。
见到楚大夫,顾子湛再也忍不住,手指画卷,喝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竟会有我的画像!”
桌上摊开的画卷上,一个清隽少年正执剑而立。少年眉目如画,唇角含笑,眉尾,正有一颗鲜艳的红痣!
这分明就是顾子湛现在的模样。
*
楚大夫的目光,顺着她的手看向那副画卷,沉默。
过了一刻钟,楚大夫才缓缓答道:“画上这人,名叫顾澈,字子湛,与我算是旧识。只是,我也不知道,此时的你,是不是她。”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如鸣钟擂鼓。顾子湛脑中如惊雷炸响,又一次,又是一次的怀疑,她只觉得神经紧绷,几乎要崩溃,忍不住怒道:
“够了!”
她心里又惊又怕,起身上前,“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了!我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什么是不是的,还不都是由着你说了!这画上之人分明就是我,既然你说你认识我,那不如你先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你又到底是谁?你把我带出来有什么目的,又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楚大夫在她对面坐下,心里也有几分讶异。
开口,却是答非所问:“你当真全无印象?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子湛只觉得火气更大,怒道:“废话!”
楚大夫却没有生气,微一思索,反而露出了然一笑。
迎上顾子湛愤怒的面孔,俯身盈盈一拜,开口道:
“弟子楚澜,拜见紫微星君。”
这回,轮到顾子湛傻了眼。
怎、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剧本?
第四章 真凰成虚凤,喜恶由家翁
战战兢兢,顾子湛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我是你师父?”
心里却又觉得不太像,哪有对师父这么冷冰冰的弟子?
自称楚澜的楚大夫闻言更是一愣。忍不住蹙起眉头,上下打量顾子湛。好看的朱唇抿起,心里也有些疑惑。
顾澈命数有变,这她是知道的。师父已经同她说过,紫微星君将转世,入其命中。
知道这事的人,都道此乃顾澈的大造化、是大幸事,但她却不知为何,心中总存一丝忧怀。
仙君入命,其事飘渺,言说难定。在顾子湛醒来后,楚澜见她性情与先前大不相同,又懵懂无知如同稚子,便推断,是紫微星君替代了顾澈的灵识。灵识被替代,便犹如灯灭,一具躯体,不过行尸走肉罢了,余下的造化,已与顾澈无关。
她虽不喜顾澈,但眼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替代、被剥夺,却还要被人冠上“幸事”,终是过于残忍。这也是为何在初见顾子湛之时,她摆不出好脸色的缘由——即便是神灵,也不该剥夺他人性命。
作为仙君,不识岁月、不通俗务,甚至不知葵水、不会擦头发,这些她都可以勉强理解,毕竟大家生活环境不同嘛。可是如今听到顾子湛这个问题,又令楚澜起了怀疑。
试问,有哪个仙君,会不明白凡人口中的“弟子”是何意?
想到这里,楚澜刚要开口试探,就听顾子湛又急急说道:
“算了,嗯,徒、徒,咳,不必多礼。那个,你先跟我说说,这个顾澈,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一抬头,楚澜就看到对面的顾子湛,正故作高深的板着脸。殊不知,她无处安放的右手,正紧紧扯着身侧的衣摆,把心里那些忐忑表露无遗。
楚澜起了看戏的心思,索性也不去试探,就点点头,面无表情开口:“好的。”
“顾澈,字子湛,乃是当今豫王的嫡长子,亦是豫王府世子,自幼拜入元虚道长门下修行学艺。我与她幼时相识,长她两岁,我师父为元虚道长师妹,按师门辈分,我称她为师弟。此次我前来,便是为了寻她,也是为了将她送回京城去。”
顾子湛听她开口,当下赶紧往心里默记。口中干涩,看到桌子上摆了一杯茶,一时忘情,下意识就端起来喝了一口。
那杯茶是楚澜先前喝过一半的,见被顾子湛喝了,楚澜朱唇微抿一下,忍住没有提。
只继续说道:“豫王府世子顾澈顾子湛,自幼体弱,拜元虚道长为师后,便长年跟随他在天枢山上修行学艺。今岁清明后私自下山,下落不明......”
听着楚澜一贯清冷而温柔的嗓音,顾子湛只觉得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多出许多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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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雕梁画栋的庭院里,一个小小的孩子藏在树后,只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院子里许多婢女和仆人在来来回回,一个年轻的女声焦急的说:“世子呢?怎么找不到人了?陛下册封世子的圣旨都到了,李公公就在前厅等着世子接旨,你们赶紧去找人!要是寻不到人,王爷定会发怒的!”
画面一转,似乎到了一个书房。那个小孩子跪在书桌前,身后跪了一地的奴仆,先前那个寻人的年轻女子也在。
一个长着胡须一身紫红蟒袍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后,厉声喝问:“阿澈!你可知错?”
小孩子一个激灵,跪伏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父王,儿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贪玩了。”
那个中年男人却不依不饶,将桌上的砚台狠狠砸了过来。砚台碎在身边,飞溅的碎片和墨汁划破了小孩子的额角,染黑了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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