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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玄幻灵异)——诉清霜

时间:2021-04-09 08:44:27  作者:诉清霜
  “哦?”主人挑眉,“莫非是时机成熟,你愿意告诉我了?”
  “只是觉得有些话不该总藏着掖着,否则以后再没机会说出口,那该有多遗憾。”
  主人目光打了个转,似是看穿我的强作欢颜,淡淡道:“今日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咧起嘴角:“主人还记不记得,百年前你带我入世,落脚的那处地方换作六陵渡。当时恰逢有人娶亲,八抬大轿,喜乐奏鸣。我拉着你去瞧,无意间听旁人说起这凡间结亲的规矩。其他我记不太清了,单有一条,我至今难忘。”
  “哪一条?”
  “女子出嫁前,需有家人为其梳头以表祝愿。”
  我垂下眼,一手握着那三千青丝,一手持着木梳,一梳到尾。
  “他们同我说,这第一下得梳到尾,可有讲究了。”说着,我发觉竟不慎扯下他几根乌发,惊呼,“哎呀!我用的力气大了些,刚才没扯痛你吧?”
  “无事。”主人轻声道。
  我放下心来,手复抬起,游曳入他发间。
  “这第二下梳了下去,就是白发齐眉的意思,意味着两人相伴偕老、再不分离。唉,不对不对!你是这九天之上的仙人,怎会有白发呢?”
  主人阖上眼,没出声。
  “至于第三下嘛……”
  我还在犹豫该不该说,镜中美人已睁开潋滟凤目,看向我,薄唇开合:“但说无妨。”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是子孙满堂这四个字。可你与我都是男子,哪儿会有什么子嗣?”
  再者,明日我便要赴上或许是有去无回的死途,又怎么会有以后?
  我心中思绪百转,最终只化作一句:“看来这贺词,是不说也罢。”
  主人沉默半晌,侧过头来看我:“好竹罗,今日究竟怎么了?”
  我学着他以往的腔调,打起太极:“主人以为呢?”
  他唇边带笑,见招拆招:“你这样待我,我会误以为我是那要出嫁的新娘子。”
  “主人要嫁给谁?”我忍俊不禁,俯身吻向他发顶,试探地问,“嫁给我好不好?”
  他没有搭腔,如往常一样,回身将我拥入怀里,浅啄轻吻,封缄我所有言语。
  主人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不愿面对我的时候,总会如此。
  我乖顺地探出舌尖,与他忘情般地厮磨缠绵,直至唇瓣被他吮得发疼,我鼻尖哼哼,轻声抗议,他才仿若回过神,微喘着气,退了开来。
  那双凤目如雾如纱,纵有靡艳欲色,与片刻的动情,然几个来回,已是飘渺而不可捉摸。
  我指尖抚着唇,心揪紧些许。许是死期将至,我不再装聋作哑,执拗地问:“主人嫁给我,好不好?”
  “好竹罗。”主人笑,“我乏了。”
  我泄气,额头抵上他肩,深深嗅去。并非是昭华身上的冷梅香,而是说不出名字的,很浅很淡的素雅清香。
  不仔细闻,决计闻不出来。
  以后我不在了,也会有别人取代我现在的位置吗?闻见这不被知晓的香气吗?
  我紧抿着唇,诸多阴暗念头酝酿滋生,恨不得咬上他耳朵,喝令他永远不能忘记我,永远也不能喜欢上别人。
  但若真教他余生孤独无依,我却是也……不忍心的。
  于是我对自己说,算了罢,算了。
  “主人。”我环住他,左耳贴上他心口,细细聆听他沉稳心跳。半晌,轻声叹,“我喜欢你。”
  次日清晨,我留下书信,只身前往干桑。
  路途尚且算得上顺利,然而刚下揽月枝,我便与昭华狭路相逢。
  他守在结界,目光无意间与我相接,沉下脸,径直冲我走来。
  我遏制住了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故作镇定:“少君,好巧。”
  “不巧。”昭华在我面前站定,寒声道,“我在此恭候你多时。”
  心中疑窦渐深,我试探地问:“等我作甚么?”
  他低垂着眼,居高临下地审视我,嘴角笑意极冷:“自然是想来看看,那位打算以命相搏苍阗神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知道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
  我隐约觉出不对劲,忙问:“是谁告诉你?”
  昭华没应,怒意如汹涌潮水漫上那双浅淡灰眸。
  “你宁肯死,也不愿意来求我。”他步步紧逼,我心生惧意,只能不住后退,直至脊背抵上皴裂树皮,再无退路。
  他究竟在发哪门子火?我皱起眉,想将他推开,却被反手制住,牢牢按在胸前。
  “竹罗。”昭华声音微沉,葱茏玉指点着我心口,“在你心里,究竟是怎么看我?性情阴晴莫测的蠢材,还是个铁石心肠的……烂人,嗯?”
  若换作是在一年前,他如此问我,我自会应得干脆。但搁在如今,所经历的事不在少数,我其实已对他改观良多。
  他那骄矜又讨嫌的少爷脾性,仅会在我面前表露无遗。而对待旁人,虽总板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嘴脸,却最是心软。
  正因如此,我可以万分肯定,甚至不需我去求他,只要他知晓此事,就定会甘愿涉险,去鄢渊取得神血。
  所以我才要瞒着他,怎知还是没能瞒住。
  我摇头,叹息着说:“少君,此事与您无关。您现在就回去,不要再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昭华似是怒极,渐渐收拢五指,“那你呢?”
  手腕生疼,我忍着痛,沉声道:“我与您不同。云杪是我的主人,我有资格为他去死。”
  “你与我谈资格?”他怒极反笑,“若谈资格,我是云弟长兄,我才是最有资格去鄢渊的人。”
  我见他不似在开玩笑,登时急了眼:“惺惺作态!你们同父异母,千年来见上面的次数怕是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亲缘这般浅薄,怎能与我相比?我与主人朝夕相伴,受了他诸多好处。这条命赔给他,也是理所应当——”
  话还未说完,我忽地哑了声。森然寒意攀上我脚踝,过膝,再及腰。攻势迅猛,眨眼功夫,我已如树藤扎根入地,不可动弹。
  惊而抬眼,我怒:“你要做什么?”
  昭华伸手,隔着虚空轻划过我眼睫,神色认真:“仙骨之事,我身为兄长,却无所作为,只能见你为云弟受苦,已算失职。那么神血……就交由我罢,你信我。”
  我恼他不知我良苦用心,恨声骂道:“继位大典在即,你可否不要任性妄为!”
  昭华眸光微澜,怒意敛去,竟是如往常那般促狭地笑了起来:“小爷在你面前任性妄为,也不是第一次。你这木头,何必作出这幅神色?”
  我作出……什么神色?
  被他这个笑搅得心烦意乱,我真想别过头,不让他瞧见我的脸,却碍于情形,只能僵着身子,任他肆意打量。
  许久,昭华像是下定决心,忽而垂首,距离拿捏的恰倒好处,不会过分亲近,也不会太过疏离。
  气息如鸿毛轻搔过我耳廓。
  “临霄丹台那回,我已决定放你走,但你这样看我,我竟又觉得后悔。”
  “……”
  “我不会如我父君,你也不会似我母后。你同我走,我会待你好,比云弟待你还好。”
  “……”
  “竹罗。”他声音轻得快听不见,“你会对我动心吗?”
  真是、真是避不开的劫。
  我呼吸乱了几拍,眼睫扑扇,余光瞥向昭华。
  措辞寡淡、语气干瘪,这等调情手段,就能教他洇红了脸,实乃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以往捉弄我的时候,怎不见他这么娇羞?
  发觉心头竟意外地柔软,我目光微凝,忍不住慌乱起来,紧闭上眼,冷声告诫他,也是在告诫我自己:“荒谬。我之所愿,惟有主人一人。从前是,如今是,以后也是。”
  “……”
  “你怨我罢,你恨我罢,你走罢。”我几近恳求,“求你走罢。”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地叹息,紧接着,后颈一疼,我连声都没来得及出,意识就陷入混沌,难以自拔。
  我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眼前是永无尽头的逼仄长廊,我沿路或停或走,终于望见星点微光,映出皎白衣袍。
  我顿住步伐,也不知怎地,竟是脱口而出:“少君。”
  那人依言回头,如雪雕就而成的玉白面容斜斜迤逦着血痕,少了些清贵,多了分秾艳。
  唯有那双眼,一如清冷明月,皎洁无尘。
  见到我,他如得东风照拂,神色寸寸鲜活起来,如嗔似怨:“木头,你只知心疼云弟,从来都不知心疼我。”
  我如鲠在喉,迟疑地伸出手,想用衣袖为他拭去斑驳血痕,又觉这举动太过亲昵,于理不合。
  僵持半晌,我将手收了回来,向后退去。
  他静静看我,眸光凝成深潭,波澜不起。
  “你看,你分明对我不好。”他叹,像是在问自己,“可我怎会这么喜欢你呢?”
  叹息如雨点坠入湖面,层层荡开,传来无数跌宕回声。
  我蓦地惊醒,胸口惊雷响彻,不得安宁。帷幔卷若白浪,不时摩挲上我面容,我拈起一角轻纱,愣愣出神。
  我对昭华如何呢?
  应当是不好的。
  我时常迁怒他,逮着了机会就恶言相对,更是卯足劲将他向外推,恐怕已伤透他的心。
  若是他怨我、恨我,像那些曾欺辱过我的人一样骂我、踹我。如此,我便能觉得心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患上什么治不好的病,被他轻而易举地就左右了思绪。
  可我明明眼里只应该、也只能够装下主人。
  我焦躁起来,将那轻纱震作齑粉,而后毫不犹豫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以示惩戒。
  这掌我并未留情,耳膜嗡鸣作响。刺痛阵阵,神智却不得清明,反而愈发迷茫。
  于是我又扬起手。
  我虽没有自残的嗜好,但我不能容忍脱离掌控的思绪,以及无法克制的情感。
  既然想,就打。
  想一次,打一次,直到不想为止。
  不料,手还未落下,就被人拦住。转眼看去,伏泠娘娘紧蹙着眉,面色沉痛:“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
  我动了动唇,想告知她我无碍,不必挂怀。然语句在齿间打了个转,竟成了:“少君在哪?”
  语落,我绷紧脊背,有些不敢置信。但话已问出口,我只能不断说服自己,昭华是为主人涉险,而今情势不明,我追问,才是情理之中。
  伏泠手腕微颤,很快恢复平稳。
  “一切顺利。吾已遣人将神血连夜送至玄丹。至于吾儿,他伤其元神根本,需闭关静养几日。”
  “当真只需静养几日?”
  伏泠沉默。
  我并非铁石心肠,到了此刻,也无法再故作镇定,挣开她手掌,翻身下了床,道:“求您,带我去寻他。”
  “……吾可以应你。”她看向我,“只是寻到他之后,你想与他说些什么?”
  这回轮到我沉默。
  昭华的心意我知晓,可我能给他的实在不多。
  我有的,他不屑要。他要的,我没法给。
  伏泠长叹,手心抚上我红肿的半边脸,灵力流转,化去久而不散的疼痛,语气和缓:“吾儿并非是为了你才去鄢渊。即便没有你,依他的性子,仍会如此决断。所以,你不需为此有任何负担。”
  “竹罗明白。”我阖上眼,低语,“只是忽然想起,迄今为止,我竟没有与他认真地道过一次谢、告上一次别。”
  我给不了他什么,那么至少,勿要让他在以后想起我的时候,只记得我反唇相讥的刻薄,和无动于衷的漠视。
  那该有多难受?
  我想……我其实是明白的。
  昭华闭关的地方,换作琼琯天,乃清修之地,不容喧嚣,惟有流水淙淙,不知疲倦地拍击着石壁。
  我守在此地,硬是守了两个月。
  琼琯天的石门冰冷坚硬,质地粗糙。我每每伸手去碰,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默然心道,不过一门之别,却如星宿分野,相隔参商。
  他那时在竹舫,隔着竹门与我说话的时候,应当也是这么以为罢。
  我忍不住叹息:“那些事迹,真是千篇一律、枯燥透顶。”
  什么朝中议事,什么品茶之道。除了我,大抵也不会有人留心去听了。
  想到此,我颇为无奈,软言相劝:“少君以后再遇见心悦之人,可得换种方式。你这样……会把别人吓跑的。”
  有些疲惫,我倚着石门坐下,正闭眼小寐,耳听川流不息的泉水中,混入阵阵脚步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困意顿消,循声望去,伏泠娘娘提着莲花灯立在我面前,灯中青焰微晃,似是为迎合那不稳的声线。
  “一月后,玄丹与干桑将要定下亲事。”
  “谁与谁定亲?”我听清楚了,却听不明白。
  她蹙眉看我,眼带悲悯:“是杪儿……与干桑帝姬。”
  主人,要与旁人定亲?我先是怔住,而后笑出声:“我不信,你定是在骗我。”
  “……”
  “你定是在骗我。”我想自过往回忆中抓捞起一些蛛丝马迹,去逐字逐句地反驳她,来告诉她主人心里是有我的,不会娶别人。
  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傻孩子。”伏泠喟叹,搁下手中提灯,拥住我,“缘分强求不得。不要太贪心,不能太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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