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雪十分肯定冯琳知道名字后必定会去查,酆砚百度百科上有,于是也没什么可遮掩地说:“他是舞蹈家。”
“哇塞!”冯琳还真没想到,又恍然间了悟:“难怪!他给人的感觉十分特别,跟演员明星都不太一样。”
褚雪暗自赞同,又听冯琳问:“那他也算是个名人了吧?我可以不可以找他要签名?”
进了云蝉又是首席,自然是个名人,只不过舞蹈家没有现在的明星或小鲜肉那么众所周知罢了,而且酆砚也不是那种招摇热情的性子,他每次上台跳舞下台走人,冷清得很。
“我可以帮你问。”褚雪说。他与酆砚有五年的空白,酆砚进云蝉之后的情形他更是一无所知,事实上他昨天百度了才知道酆砚进云蝉的时间跟他离开的时间恰好在同一年,只不过一个在年初,一个在年尾。
褚雪有如公事这般答话的态度让冯琳不满地撇了撇嘴,但她也不指望褚雪的态度能有多好,自她认识褚雪以来他就这副德行,于是她留下一句“那你别忘了帮我问”就出了公司奔着午饭去了。
褚雪总算能安静吃饭,然而他才咬了一口糖醋里脊后就有些发愣,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妈妈。
他的妈妈做菜并不拿手,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糖醋里脊,他喜欢吃糖醋口味应该也是随了妈妈的缘故。据妈妈闲聊时说起她还没嫁人之前有一阵翻来覆去钻研糖醋汁,后来结婚了就把糖醋汁的配比告诉给了做饭的厨师,可是厨师做来做去,味道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也不是说不好吃,就是有那么些许的差别,所以在很小的时候他吃过几妈妈做的糖醋里脊就认准了那是妈妈的味道,如今这个味道的糖醋里脊他居然又一次吃到了,这让褚雪有些反应不过来,也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妈妈在父亲宣布破产的那一刻就消失了,褚雪没去找她,因为当时他父亲生病了,其实早在破产的半年前父亲的公司就因为资金的问题陷入了困境,可这些他作为儿子却是浑然不知,等一切摊开在他面前的时候,大势已去,压力和先前的疲惫压垮了本来应是壮年的男人,褚雪当年被迫忙于债务清算,可他什么都不懂,除此之外就是待在医院里。他父亲是肝癌,那段时间他活得浑浑噩噩,父亲痛苦的模样让他顾不上妈妈的去向,他也忘不了父亲临死前的话,他说要他别怪妈妈,是他对不起她,她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那我呢?
当时褚雪很想这样问,可看着父亲痛极了的样子他也问不出口,而且他大概是明白妈妈的性格的,她大学没毕业就嫁给了父亲成为了阔太太,从来就没有出去工作过,所谓从简入奢容易,反过来却很难,妈妈不愿与父亲一同负债,于是拿着属于自己的财产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张签了名的离婚申请书。
尝出味道的一刻,褚雪心里涌起无数念头,但很快他又把它们都轻轻放下了,经过五年的沉淀,他明白了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也没有正确与否,更无需事事追根究底,因为这世上其实没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唯有能自己选择的才能成为重要的,那些无法左右的无奈的或已经发生的只能遵从的,让它们过去就好,紧紧抓着不放不过是自己为难自己。
但除此之外还是有可以问的,于是他在吃完饭之后打开了微信,写给酆砚道: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吧?
酆砚很快就回:吃出来了?
嗯。辛苦你了。
不嫌弃就好,正好有时间。
不用排练吗?褚雪仍然忍不住问,云蝉首席是那么闲的吗?
我已经在剧团了。酆砚回道。
那你忙吧。
褚雪结束与酆砚的对话,既然人在剧团,那显然是要排练了,就算不跟着剧团去另一个城市巡演,练舞应该一直都是酆砚的常态。他最终也还是没能问出“糖醋里脊的配方是从哪里来的”这句话,总觉得会得到一个了不得的答案,因为他还记得很久以前,他自己就曾问家里的厨师要过那张妈妈写下的配方,虽然后来被他给弄丢了,可酆砚能够拥有配方的唯一可能,应该就是自己弄丢的那一张。
褚雪放下手机半晌,还是觉得心跳得有点快,他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可酆砚若真的还留有那张配方……唔……褚雪低头用双手捂住脸,他就这样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很是欢喜,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这让他下午要怎么上班啊!
哎,都是这酸酸甜甜的糖醋里脊给闹的。
第14章
整个下午褚雪果然无心公事,他罕见地摸起了鱼,在电脑上搜起提拉米苏的做法来。提拉米苏他还不曾做过,这一搜总算大致了解了这款甜品所需要的材料,考虑到招待酆砚之前得自己实验几次,尤其是提拉米苏都要提前一天做好才行,时间所剩不多,于是他当下就下单买了手指饼干和马斯卡布尼芝士,除此之外他还特别找了一款方形模具,刚好是四块手指饼干的尺寸。
到下班冯琳照旧殷勤起来,替他拿包拿便当盒,护着褚雪乘电梯下楼,果然酆砚已经等在了楼下。
如今已是快要入冬的时节,暮色沉得快,但楼下大厅里灯光敞亮,如同白昼,电梯门骤一打开,酆砚的眉眼就映入里头众人的视线,冯琳忍不住又一次在心中赞叹,褚雪却在对上酆砚的双眸时心神振动,那一道糖醋里脊犹如通关的线索,连着过去被他忽略的细节,对于配方的来历在心底又蠢蠢欲动起来,一下子就涌至嘴边,好不容易才被他压了回去。
他故作冷静自持,看着冯琳和酆砚打招呼,并将手中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儿都交给酆砚。酆砚在面对冯琳时除了礼貌和客气,还带着一丝友好和谢意,尽管他一贯地没怎么笑,但言谈举止恰若其分,如春风如饮水,更如谦谦君子,看得出来冯琳很是吃这一套,她自己一张脸都笑开了花,与酆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褚雪看得十分想提醒她注意形象,可惜没等他开口,冯琳就一脸开怀地挥手与他们道别了。
“走吧。”直到单独面对褚雪的时候,酆砚才微微一笑,之前褚雪还未注意到这一点,如今一旦被他发觉,心脏又是悄悄的“噗通”一跳,他“唔”了一声,低头连忙走了几步,电梯里仍有人不断下楼来,他不欲让酆砚在这里久留,加之酆砚的笑容那么暖,他只想快点收藏起来,不给别人看见。
“走慢一点,别急。”无奈酆砚对于他的这点小心思毫无所觉,追上他道。
褚雪依言慢下脚步,乱了心思的他随便找了一句话说:“今天、排练得怎么样啊?”
酆砚却突然想到了他们重逢那一幕,他有些小心地问褚雪:“那一天……你本来是要来看演出的吗?”
“啊。”褚雪一愣,无意识又说了一句:“票是你们剧团的人送的,我有个同事去看了。”
酆砚没再问什么,褚雪陪他看过许多次云蝉的舞台剧,每一次的票都是褚雪想方设法弄到手的,他总是像献宝一样将两张双人票递给自己,然后趁机向自己讨得一个吻,他清晰得记得褚雪的唇总是甜甜的,带有橙子的清香味。
后来他进了云蝉,既奢望褚雪能来看一眼,又觉得褚雪一定不会出现,他很清楚云蝉是他的梦,却也许是他与褚雪之间最深的隔阂,他因为梦想而不断忽略褚雪,褚雪每一次的失望和发脾气当时令他烦不胜烦,可当褚雪真的消失得无处可寻时,他再想起就是满腹的愧疚,褚雪那样掏心掏肺,可他都做了些什么呢?连言语上的安慰都吝于吐露,留给褚雪的只有伤心。
云蝉的对话嘎然而止,褚雪是自己不小心碰触了自己的禁区,正兀自懊恼着,酆砚则是有意试探,结果一如他所想。而且从前褚雪陪他去看,是投他所好,并非褚雪所愿,但过去的已经过去,无法重来,他也只能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希望自己做的能事事如褚雪所愿,褚雪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就怕褚雪再也不肯开口问他要。
车程不长,一路无话,一直到开锁进了家门,酆砚才说:“我做了白切鸡,上次你做的蘸酱非常好吃,能告诉我怎么做吗?”
“哦,好啊。”褚雪反应过来,酆砚说的是最早那次煎小笼的蘸酱。
看褚雪好似恢复如常,酆砚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不怕慢,可他不想褚雪再伤心,他也清楚自己的出现必然会令褚雪想起伤心往事,他欲在五年后的如今一一弥补,就算不能与往事相抵,只盼能让褚雪的心结或是心防稍稍打开一点,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好在食物在他们之间似能调剂一切,包括顾虑和那些不可谈的过去,尽管如同退到了安全距离,可食物与生活的紧密联系何尝不是新的起步,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可是居家基本,若能步调和谐,日后又哪来纷争?
都说生活琐碎,若是两人一起生活总有一人要累一点,多承担一点,可只有真正懂了生活的人,才能从这些琐事中窥得机密,那就是里头无穷无尽的乐趣,诸如食材的千变万化,诸如守着锅的那份安心,诸如手作料理饱腹后的圆满,诸如收拾时的那种仅仅有条,还有将一切收拾得干净以后对于下一次圆满的期待心情。
酆砚和褚雪无疑是窥破了机密的两人,他们在调料的香味中将水嫩的鸡肉装进盘子里,高汤倒入汤锅之中重新煮沸,再加入洗干净的蔬菜稍加炖煮,酆砚亲眼见识了褚雪揉面的本领,如今那张打字吃饭的小桌成了手擀面的诞生地,褚雪将面皮擀得又薄又圆,将整个小桌都铺满了,这让酆砚非常想给褚雪提供一张更大的操作台,但即便是环境所限,褚雪仍能很轻易地掌握着面团的份量,从而不会因为太多的缘故受限,而是刚好能将面团擀开擀薄,随后卷起来切开,再撒上手粉,抖开就是劲道十足的手擀面。
酆砚这边早已煮开了另一大锅水,两个锅的蒸汽大部分都被抽油烟机抽走了,小部分溜了出来,也能将厨房乃至小小的客厅都融得暖暖的。他们将面条煮下,熟了以后过凉水,再倒入汤锅里,不一会儿,面条出锅,伴着鲜味十足的高汤和炖煮得刚刚好的蔬菜,再一人一个温泉蛋,配上一盘白切鸡,简单又有营养的晚餐就做好了。
若不是褚雪揉面擀面既习惯速度又快,买现成的当然更是方便,可有些事一旦能自己做,与现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正如酆砚这时吃面条的滋味,尽管不是他做的,可不妨碍他仍有着满心的骄傲和满足,这面条的嚼劲可真是绝佳,已吃过多次褚雪做的面食的酆砚再一次赞叹不已,他望向褚雪,见褚雪正埋头吃面热得鼻尖都沁出了汗珠,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替他轻轻一拭。
第15章
就像是羽毛轻拂过一般的触感,褚雪一口面咽了一半生生顿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尽量若无其事地咽下后面一半,但在他抬起头的时候,酆砚安安分分地吃着他的面条,好像刚才并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还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褚雪还是忍不住自己也摸了摸鼻子,然后继续低头吃面,顺便夹了一块鸡肉,酆砚煮的白切鸡十足鲜嫩,做法也简单,水煮二十分钟放凉即可,配他的蘸酱刚刚好。
酆砚在褚雪低下头后又抬起来,悄悄勾起了唇角。
两人吃完面,又将一盘半只分量的白切鸡一扫而空,就在酆砚收拾厨房的时候,褚雪接到了乐队的电话。
一般接到乐队的电话就是“江湖救急”的,褚雪几乎没多想几步就单脚跳去了卧室,门一关才将电话接通,对方也是鼓手,问他周六晚上有没有空,要他代为出场。
周六恰好拆石膏,褚雪当然有空,他应了下来,等挂了电话后才忽然意识到这通电话避酆砚也避得太明显了,但避都避了,褚雪决定底气足一点,他与酆砚重逢才没几天,就算这几天里酆砚管接送管他午餐还管他晚饭,可也管不了他兼职的事,哪能事事都让他管了去,又不是他的谁……再说了,就算是他的谁,那也没理由阻止,而他如今不愿说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这么想好了,褚雪才打开卧室的门,酆砚仍在洗碗,仿佛对刚才的事毫无所觉,褚雪松了一口气,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酆砚的背影,不知怎么的脑中好一阵的空白。
“怎么了?”酆砚擦干净了手,转身见褚雪扶着门框站在卧室门口,他上前给人递了拐杖,问:“想什么这么出神?”
褚雪摇摇头,只说:“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碗还是放着我自己来洗吧。”
“几个碗而已,等你拆了石膏再说。”酆砚不动声色,回头去整理饭盒和盛鸡汤来的汤壶,将它们一并放进环保袋里,再对褚雪说:“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联系。”他不再跟褚雪约时间,总觉得褚雪还是会准备早餐,他想说让褚雪不用特意准备,但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像今天明明约了十点,褚雪还是花时间做了烤饼,或许这是和褚雪习惯早起有关,可真的是因为早起的习惯吗,还是有别的缘故?比如……睡眠不好?
这些事褚雪不说,酆砚也就不问,就比如刚才褚雪的那通电话,他不知来电人是谁,但要避开他去卧室里接听,必然是不愿被他知晓的事,酆砚是铁了心要温水煮青蛙的,五年的空白想要在短时间内就完全了解,就算他想,也不能因此去强迫褚雪跟他讲,但他想只要他一点点靠近,那么时间长了,褚雪的习惯和他身边的人或事总归会被他慢慢知晓的。
褚雪送酆砚到门口,酆砚冲他晃了晃手机,又笑了笑就下了楼,什么都没有多说,褚雪却反而觉得他的笑里面好像有些什么,欲言又止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感觉他去卧室接了电话后酆砚什么都不问甚至离开前连多余的话都不曾有、一副尽量不打扰他的模样让他不是很舒服,好像在替酆砚委屈似的,可也不知道委屈个什么劲,他自己又心虚个什么劲。
褚雪关上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别再去想东想西的。
联系的鼓手很快发来了乐谱,褚雪打开看,不多久,酆砚的微信插了进来,说他已经到住处了。
褚雪不知道酆砚住在哪里,但看行车的时间,应该不会远,大约就是在靠近城东也就是他住的这一区。
一直到周六上午,酆砚都不曾缺席,带着褚雪去医院拆石膏。
他把与褚雪的距离掌握得刚刚好,不会特别近,至少如果这个人不是酆砚的话,那就只会是一个因为褚雪的腿不方便而专程照顾他的朋友,无奈他到底是酆砚,以至于就算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褚雪依然觉得过于近了,他实在不愿去习惯酆砚如此频繁出现的这件事,却又断然没有到非坦白不可赶人离开的程度,他更违背不了自己的内心,他与酆砚并不是那种不爱就生恨的怨侣,当然分手了表面还是朋友也绝不是他想要的选项,但那到底是酆砚,是他一见钟情又将一颗心都捧上的人,他既然无法对酆砚冷脸,也就完全阻止不了酆砚向他主动靠近,于是他只能被动接受,并一再提醒自己这只是短期,酆砚不会一直一直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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