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告江湖书发出去了,无数信鸽飞出去,又有一只信鸽归家了。
是宁和尘亲自写的信,刘彻劫持王苏敏,要李冬青即刻进长安亲自来换。
信的末尾,宁和尘写:“不值一提,尽在掌握。”
李冬青把信攥成一团,捏成粉末,站在楼顶,登高博望。
楼下闻人迁扯着脖子喊道:“盟主啊,有人要见你。”
“谁?”李冬青往下头看了一眼,说道,“别这么喊我。”
闻人迁:“那叫什么?叫你皇帝吗?我不认识,指名要见你,我看他穿得戴的不凡,就没打发他,见吗?”
李冬青跳下来,无奈道:“别瞎喊,长什么样?去看看。”
“你自己去罢,”闻人迁说,“我忙着呢。”
李冬青只好道:“在哪儿?”
“门口,没让进来。”
李冬青自己往门口去,等要到的时候,隐约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红衣服,长卷发,正和看门的吵架,李冬青蒙了,霎时头脑一片混沌,定在原地一瞬,疾驰而去,喊道:“火寻!”
火寻昶溟转过头来,叫道:“李冬青!”
看门的便不敢再拦,李冬青两步到他眼前,一把把他抱住:“火寻!”
火寻昶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唉,怎么了?”
李冬青放开他,搂着他的肩膀上下看了看,没有受伤,高兴道:“你来了。”
火寻昶溟:“别提了,被我爹关了好几天,生怕我回中原找你。”
李冬青笑了,他总觉得火寻昶溟像是他的一条肋骨,可能会受伤,但永远忠心地保护他。这条肋骨在身边,才能安心。他离不开火寻,正如火寻也不会离开他。
火寻却以为他笑自己被关住了,点着他的胸膛,不客气地说道:“谁能关得住我?我是让你自己反省几天!”
李冬青却道:“你是最厉害的,永远都是。”
火寻昶溟觉得他这真情实意地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他一眼,余光看见自己身后的马,走过去拍了拍,说道:“看见没,汗血宝马,见过吗?”
李冬青:“忘了,应该没见过罢,没有火寻大人给我开眼,小的应该是没机会见。”
火寻昶溟没理会他的调侃,把缰绳郑重其事地递到他的手上,说道:“给你的。”
李冬青:“……”
他看着手里的缰绳,抬眼道:“这……”
“给你了,给你了,”火寻昶溟满不在意,自顾自走进院里,说道,“你自己牵着罢。”
下人要来牵马,李冬青没用,自己把马牵进去了,火寻昶溟四下望了望,问:“我听说你现在是拯救江湖的英雄,江湖盟主。”
李冬青:“假的,八字还没一撇,你能不能别像个乡巴佬一样,丢人不?”
火寻昶溟就把摸金狮子的手收回来了,看着他牵着那匹马,问道:“你就牵着啊。”
“我搁哪儿啊,一撒手跑了怎么办?汗血宝马,你能追得上?”李冬青没好气道,“你跟我一起去喂,我不知道这马吃什么。”
火寻昶溟大笑不已,又说道:“我累得要死,一进门你让我陪你喂马?”
李冬青:“不,先找马厩在哪儿。”
火寻昶溟笑得要命,一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去找马厩了。
李冬青稍微放下一些心来,他很怕火寻昶溟和他产生隔阂,因为这个陌生的环境,李冬青身边又有一些陌生的人,他又被推到了一个看上去很唬人的位置上,或许火寻昶溟会与他产生距离,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中不可估量的一面。尽管火寻昶溟为他而来。
火寻昶溟问:“王苏敏到了吗?他把我放下就走了,应该早就到了罢。”
李冬青倒草料的手顿了顿。
火寻昶溟看他没回答,马上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
李冬青转过头来,停了片刻,对他道:“王苏敏被刘彻掳走了。”
火寻昶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李冬青继续倒草料,把所有草料都倒进去,然后把盆放到一边:“雪满和霍黄河去长安了,不知道结果如何,今天早上收到了雪满的信,刘彻好像打算用我去换王苏敏。”
火寻昶溟看着他:“你呢?”
“他们三个都在长安,”李冬青说,“我活不下去了,晚上都睡不着觉,吓得要命。”
火寻昶溟沉默片刻,看了眼那匹马,没头没尾地道:“你打算给它取一个什么名字?”
李冬青也去看那匹马,毛发油量,四蹄结实,肌肉发达,是一匹好马,李冬青说:“它和千机一点也不像。”
“千机也是一匹好马,忠诚。”火寻昶溟说,“我希望这一匹也能这么忠诚地对你。还是叫‘千机’罢,我这一路都是这么叫的。”
李冬青就点了点头。
火寻昶溟肌肤柔软雪白,相貌英俊又美丽,说出来的话又侠骨柔肠,他说道:“我第一个诺言就实现了,送你一匹好马。”
李冬青知道他还记得这件事,所以才收下了这匹马,一句话也没说。他不能拒绝火寻昶溟的这匹马,他骑着走了两千里路,才送到他身边。
火寻昶溟道:“还有第二个,你走不开,我可以替你去长安。”
“不,”李冬青干脆道,“你留在我身边。”
李冬青说:“你再走了,我真撑不起。”
长安城对他而言,就是虎口,宁和尘、王苏敏、霍黄河去了,他感觉就像是把自己胸口的肉放到了老虎的嘴边,如果火寻昶溟再去,李冬青绝对不可能再有那个定力留在这里,他一定是提剑就要和刘彻一决胜负去了。
李冬青看上去这些年学会了不少,其实又没有学会什么。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大局舍掉他带来的这些人,这些是他的血肉和灵魂。
火寻昶溟来了之后,李冬青心里踏实了不少,给他在自己房间旁又安排了一间房间,火寻昶溟去补觉了,傍晚的时候才出门,李冬青正坐在议事堂主座上,下头做了一屋子的人,都是昨天的那些酒客,今天都清醒着,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火寻昶溟也不清楚情况,找李冬青吃饭,就问了他在哪儿,下人们说了,他就直接往议事堂走,他是李冬青的朋友,一路上压根没人敢拦,火寻昶溟拉了个人,问道:“这就是议事堂啊?”
那下人点了点头。
火寻昶溟就两步上前,直接推开了门,道:“李冬青你是不是人啊?我饿死了啊,不管饭?”
一屋子人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火寻昶溟保持着双臂推门的动作。
李冬青说:“哦,你进来等会儿,一会儿我请你出去吃。”
火寻昶溟尴尬了:“……不了罢。”
李冬青说:“进来等,不然你回去等啊。”
“回去等。”
“快点,”李冬青道,“不然一会儿还得去找你。”
火寻昶溟没法再拒绝了,只好走进来,他感觉挺尴尬,李冬青却没当回事,火寻昶溟走进来,随便找了个地儿就要坐下了,李冬青给他使了个眼色,俩人配合了这么多年,火寻昶溟懂了,没办法,走到他手边,坐下了。
四下都很安静,眼睁睁地看见火寻昶溟坐到他身边。
李冬青没有介绍火寻昶溟,只是示意闻人迁继续。
闻人迁说道:“……江湖令都已传达,黄金台正在拆毁,一切都在如期进行中,今天又有两个门派登门,他们也决意和我们一起,整顿江湖。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是为了活着,也为了更好地活着,有尊严地、顶天立地地活着而来。也相信大家能求同存异,齐心协力。”
火寻昶溟却觉得不少人的眼睛放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非常不自在。
闻人迁又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大家都有自己的家训,那么新的江湖,也该有一个新的江湖令,大家可以一起想想这个江湖令怎么说。”
火寻昶溟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李冬青,李冬青也无奈地看了眼他,他手里玩着剑穗,也觉得现在想这个东西实在是有点闲得慌。
大家却对这件事很热衷,反正除了李冬青和火寻昶溟,大家都很愿意想这个东西,而不是想想这个关头了应该干什么。
厉老头忽然问道:“敢问……盟主?”
李冬青手里翻弄着剑穗,随口说道:“叫啥都行。”
厉老头道:“你的朋友是被刘彻抓住了吗?”
李冬青手一顿,复又恢复原样。
厉老头道:“你的师父应该已经去救他了罢,去了这么久,有结果了吗?”
“不到五天,”李冬青随口道,“没有多久。”
厉老头:“大家都知道宁和尘的本事,五天已经足够了,除非这事很难解决。”
火寻昶溟皱眉看着他,神色非常不悦,眼见就已经要破口骂人了。李冬青一手放在他的手上,不动声色地制止他,然后说道:“我师父可以解决,就算不能,也不影响你们。”
闻人迁看了一眼俩人的手,眼里微微闪过一阵阴霾。
火寻昶溟一转眼,不小心看见了。
李冬青说道:“可以告诉大家实话,刘彻想要的是我,和大家没什么关系。”
“你如果死了,”老头犀利道,“我们又能活多久呢,众所周知,我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刘彻会放过我们吗?”
众人不说话,但是看李冬青的神色,明显也是这个意思。李冬青手放在额头上,有些麻烦地说道:“我不会死,至少这两年还不会,……我知道了,我保护你们的性命,不用担心。”
他慢慢地感觉到了棘手,不像是以前一样可以随心所欲,不用背负很多地做决定,现在身上托付了别人的性命。说话也不能随意说,要想好了再说,李冬青说话已经很谨慎了,但是还是让人抓住了把柄。
厉老头道:“你不打算去救你的朋友罢?”
火寻昶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李冬青。
李冬青说:“不打算。”
厉老头这才点了点头。
坐了半个时辰,李冬青攥着火寻昶溟的手腕,他才不至于暴躁地起来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人都走光了,闻人迁走过来,看了眼火寻昶溟,问道:“你的朋友?”
李冬青这才介绍了一下,说道:“这是闻人迁。”
火寻昶溟“哦”了一声。
李冬青拍了他一下,火寻昶溟才行了个江湖礼:“久仰。”
闻人迁说:“你一定是火寻昶溟,我听冬青提起过你。”
他这时候又叫“冬青”,李冬青看了他一眼。
火寻昶溟无所谓地说:“对。”
闻人迁:“从月氏赶来的?一路辛苦啊。”
“还可以,”火寻昶溟说,“为他这点算什么辛苦啊。”
李冬青笑道:“滚罢。”
火寻昶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踹了他一脚,说道:“吃饭。”
李冬青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对闻人迁说:“我带他出去转转。”
闻人迁笑着点了点头。
俩人走出去,火寻昶溟本来憋了一会儿,憋着憋着也不见李冬青来问,怒道:“你看出来了没有?他对我有意见。”
李冬青停下来,仔细看着他的脸,火寻昶溟让他看毛了,问道:“你干啥?”
“不傻啊你。”李冬青自言自语。
火寻昶溟:“……”
李冬青笑道:“没事,他嫉妒你。”
火寻昶溟得意道:“哼。”
闻人迁人不错,就是心眼好像是有点小,李冬青这几天由他帮忙,大事小事由他做主,现在又来了个人,这人又和李冬青如此亲近,显然他不得劲了。
火寻昶溟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你当我傻?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冬青赞叹道:“厉害厉害。”
“哼,”火寻昶溟说,“吃什么?”
李冬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请你喝酒。”
火寻昶溟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太好了,今晚不醉不归。”
东瓯城那两个不会喝酒的小小少年长大了,现在也能对着瓶吹了,火寻昶溟喝得东倒西歪,抱着酒瓶睡着了,李冬青只得又把他背回去。火寻昶溟喝醉了也不吵闹,就是自己发呆,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李冬青把他搁在床上,自己坐在桌前倒了杯茶喝了,又去把他扶起来,灌了一杯。
火寻昶溟咕咚咕咚喝了,睁开眼来,看着他,眼睛清明。
李冬青愣了一下:“醒了啊?在这儿跟我装呢?”
火寻昶溟把他手拍开,说道:“一边儿去。”
李冬青笑了,把水杯放回去,坐在他旁边,也没看他,忽然叹了口气。
火寻昶溟睁开眼睛,说道:“叹什么气?”
“愁啊。”李冬青片刻后说道。
火寻昶溟往旁边让了让,拍了拍床,示意躺吧。李冬青也没客气,脱了鞋躺床上。
火寻昶溟看着天花板,手交叉放在胸口,说道:“雪满在我可不敢让你和我睡。”
“我也不敢。”李冬青说。
俩人一齐笑了起来。火寻昶溟还警告说:“我把你当兄弟才敢这样干的,你不能告诉他。”
李冬青:“肯定不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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