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揉捏眉心,“怎么会把这东西搅进来了?上议院诸位……究竟是傻还是疯啊。”
他没感叹出个所以然,实验室的大门被突然撞开。五条拎着一袋馅饼走进来,大摇大摆地在七海面前晃了几圈,说:“哟,进度如何?”
“你才‘哟’呢!”七海焦躁道,“这都是些什么烂摊子?”
五条嘟嘴,“可只有监察司能做这些事啦,你们不帮忙,我可就一筹莫展万策尽哦。何况当时说要祝我‘旗开得胜’的又是谁啊,翻脸不认人?”
听他胡扯,七海呼出一口浊气,道:“没有放手不管的意思。相反,少将您带回来的情报太足,我们人手不够了——在这点上或许还得感谢您高效率的行动力,不然想抓到这些证据可是天方夜谭。”
五条:“人手不足?是我给的还不够多吗?啊,难道你们在私自挪用公款……”
“祖宗,知道怎么闭嘴吧?”下属震怒,“您自己编撰的招募条件,我们这些年半字未改,要招不到人也纯粹是您的要求太高吧!”
难得失去风度,七海用整整五天五夜没睡的黑眼圈瞪视五条。后者诧异地眉头一扬,“那你们为什么不改要求?我又不能插手监察司事务,要做决断七海这个最高负责人也可以做啊。”
虚拟屏幕外,旁观这场无厘头争吵的雷卡擦擦冷汗,道:“那个,两位,我可以继续说吗?”
七海巴不得有人把五条的注意力从“闹属下玩”这件事上引开,遂叹着气说:“讲,把目前我们整理出来的情报都重新梳理一遍。”
“好的。”雷卡放下试剂瓶,拿起桌面上整理了厚厚上百页的资料,清清嗓子道,“那么,先一件一件来。
“首先,上议院与违规商品交易之间的关联性已被理论证实,尚缺乏关键证据。从结莲帮传回的报告来看,几大贵族均有与黑市的通商管道,从事产业皆具违法性质,多数与输入五区和大空洞的食品、药剂相关。我们手上有结莲帮帮主刘和各大家族的贸易记录,只要稍加追查就能掌握实物,足有构成提起初审的充要条件。”
他停下来喝了口水,七海补充道:“但如要让上议院的罪名落到实处,还需更恶性、紧密的证据链。”
“好,接着说。”五条往桌上一坐,双腿交叠,嘴里叼着不知何时拆了包的馅饼。
这东西原来不是慰问品吗——念头短暂地掠过大脑,七海立刻放弃了与这位不讲理的化身交谈,垂着眼睛放松精神。
雷卡继续说:“第二件事,关于虎杖下士误用的萃取液。实验室已分析出阶段成果,确认这种药剂高度疑似UFB-0001。”
“哦?”五条插嘴,“两面宿傩的基因样本么?那东西一百年前就被列入封禁品名单了,当时的所有研究也全部冻结,好长时间都再没人提过。罢了,能做出这种事,也难怪在当时那种清扫力道下还能保存部分样本。”
同为科研人员,雷卡耸耸肩,“毕竟是唯一一个人类与幻想种的混血儿。不仅生理特征与人类相异,其血液与气味还能吸引幻想种,实属千年难遇的研究对象。”
实验室的灯光闪了闪,三人脸上均是乌云密布般深重的阴影。
“时任政府想广泛使用宿傩的基因药物,以为能给人类培养出一支鬼神军队。可光是抓捕并杀死两面宿傩都令军部折损过半,何况攫取其价值?哪怕只是它身上的一点点提纯物,都能让普通士兵在注射五分钟内发狂而亡。”雷卡继续说,表情颇为惋惜。
那之后的事便不算什么秘密了。数次大型实验均以失败告终,政府再耗不起人力物力,索性下令销毁所有样品,将与两面宿傩相关的一切信息都封锁入UFB高危档案,再不得以任何名义启用。
但虎杖悠仁拿到的萃取液也的确是那个时代的产物,除去其浓度比之实验时期稀释了许多,也更能为人体所接受。
从袋子里掏出第二块馅饼,五条说:“既然查清楚是什么东西了,你们应该也有办法研制血清吧?”
雷卡点头点得很快,“以寻常药物流程是没问题,但最终成品有没有效——直到正式使用,没人能确定。这东西毕竟跟普通萃取液不同,是从混血幻想种身上析出的样本,而铁城墙在幻想种领域的研究……虽说确实有在推进,但未免有些过于落后。”
他保证会让研究所全员投入研发,试试有了这管曾被封禁的样本,能否在该领域上有所突破。七海本想问如何处理提取出的溶液,见五条默许,便由雷卡捣鼓了。
别的不说,既然五条认为他没问题,就不会出岔子。
“对了,这就联系到第三件事。”去而复返,雷卡搬来几叠复印纸,“为什么被高危封禁的萃取液会出现在大空洞竞技场?”
七海与他对视,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唯独五条若无其事啃着馅饼,搭在桌沿的手指轻敲台面,含糊不清道:“唔,据里香报告,那东西是‘十五家族联合署名’从冷冻库里搬出来的。”
为了绕开审查机制,上议院早在数十年前便通过了一项决议:只要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成员投票赞同,就能短时间启用最高权限,在不受瓦尔登湖监控的情况下对部分机构实施“依法速查”。想必不知从哪一代议员掌权起,便有人偷偷暗中活动,确保有足够多的同盟支持法案——包括但不限于本次署名的十五位议员——对机密冷藏库执行“速查”,并浑水摸鱼偷走了UFB-0001。
“看来老头子们准备了挺久嘛……”五条拍掉手上的碎屑,扬起嘴角,“这么大规模行动,还在最后关头把东西给山本会帮忙,看来是十足不想被我发现啊。”
想来也是,虽然不清楚上议院诸位铤而走险的理由,其行动本身也几乎成功瞒过了五条——若非他为了其他事宜早早安排后辈去各方卧底,否则还真不好说。
“总之,里香成功得到了十五家族署名书的扫描件。那份档案据说是交接人为了让山本会放心而出示的资料之一。她潜入得相当成功,即便接触时间仅仅几秒,也切实向我们及时上传了扫描数据。”
说到这儿,七海面露赞赏,“钻法律空子重启人体实验……毫无疑问,重罪中的重罪。”
虚拟屏内,雷卡吩咐助手给自己拿了被咖啡,正慢慢啜饮浑黑的饮料。一看就是黑咖啡——五条不屑地扭过头,掏出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
“至于您正在追查的、来自大空洞竞技选手的违禁药样本,能够成为将议案送上终审的决定因素——只要其背后切实与上议院有关。而目前掌握的证据中,来自结莲帮的交易合约处于擦边球范畴,尚有被对方回旋的余地。”七海分析道。
雷卡附和,“的确,毕竟使用萃取液几乎是黑市不成文的规则,下议院提了五六次动议都被上议院否决了,民众间就是有再多不满,也无法填补法律条文在该灰色地带的匮乏。而UFB-0001最好被用作底牌,也不该在初审阶段被过早使用,没准会被对方想出什么招搪塞回来。”
“但处于试验阶段就具备巨大危害与风险性的药剂则全然不同:这种萃取液从未经过管理局登记,若当真投入市场,别提‘灰色地带’,简直跟先前所有暗地里的商品交易不在一个层次——这不是违规,而是违禁。”
说完,二人看向五条,似期待他给出正向的答复。
他们都在等最后一份决定性的证据,一个能将五条耗费十年心血布下的局彻底回收的机会。
馅饼吃完了,五条跳下桌,把包装袋揉成球状。
“急什么呢,十年都熬过来了,还纠结这么几天?”他在七海肩上拍了几把,挥手走向门口,“老实等着,把手头上所有材料的价值榨干到一滴不剩——这就是监察司该做的事。”
大门合上,七海与雷卡听着脚步远去,对视的眼神中浮现几分钦佩。
他们可以不敬重五条悟,但可以永远信任他——一个能扛着腥风血雨、在无数目光的高压下创建监察司、保其屹立不倒并抽身而退的人,将永远是夜枭的后盾与避风港。
第七十三章 Chapter 73
皇后区有条广为一区人钟情的商业街,从珠宝首饰到家具载具无奇不有,实属上流社会展现财富实力的最佳场所。除却大街两旁茂盛的香樟,在这条街上呼吸着纸钞味的空气消磨时间,也不失为一种提高品味的好方法。
而围在毛绒玩具店门口的两个女孩子明显不这么想——她们正吵得不可开交。
“先生,您快来帮忙!”美美子嚷着,“菜菜子怎么就无法理解犬派呢?”
夏油把目光从终端上移开,看了看她们指着的东西,无奈道:“安德西亚也没少给你们零花钱,都买不行吗?”反正他答应了大刀阔斧包揽双胞胎的一应支出,就该好好宰几刀。
“勋爵那是施舍,我和菜菜子才不用呢。”美美子冷哼,似对每月极其可观的进账不屑一顾。心灵相通的双胞胎姐妹淡淡补充道:“因为我们要的东西会直接跟他说,至于他给的那点钱——存起来,交给夏油先生说过的理财公司,十年后会变成更大一笔钱。”
对自己的教育感到自豪,夏油在美美子额头上屈指一弹,“得了,要什么尽管说,我出钱。”
女孩们高高兴兴地拉着他进店,在毛绒玩具里绕来绕去,终于恋恋不舍地挑了四五个等身高的玩偶。售货员接了个大单,立刻殷勤地把玩偶装进收纳盒,边边角角都照顾到位。夏油刷卡支付,连余额都没看就与两位少女一同走出店门,朝香樟浓密的林荫处走去。
“您就要走了吗?”菜菜子不舍地牵着他的衣角,“好不容易从军队拿到了一区的滞留证,不如来勋爵家住下嘛。”
阳光正好,早秋的微风尚有几分暖意。夏油摸摸女孩们的头顶,温声说:“我待在一区也并非无事可做,这会儿正好有些忙,就先逛到这里吧。”
磨蹭许久,双胞胎终于愿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老远,她们仍在回头挥手,乘着风喊“先生”,单薄的身影像两颗倔强的小树苗。夏油笑着回应,目送二人没入人群,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
转向西面,青年盘算着搭公交车去军部大院,对当前情况多作了解。他还没提步,突然眼尖地看到主干道掠过一辆越野车。流线型车身漆黑得能反光,每一寸工艺都彰显格调。这车长得很有特色——至少没几辆越野能挂军牌,还是单翼只星的将级军衔。
鬼使神差地,夏油朝越野走去,并在距离车身一米时停下。透过未开启反射保护的玻璃窗,他看见车内空无一人,只有自主导航闪着绿光。见越野在红绿灯前停稳,夏油试探地伸手搭在车门握把上,并立刻听见耳边传来AI那道与自己无一二致的声音。
“您好,夏油杰先生。”AI轻快地说,“今天天气真好。”
摸出耳机带上,夏油回应道:“希望你的主人没粗心大意到把车忘了。”
AI:“并没有。我只是按主人吩咐出来买药,正在返回途中。”
“买药?”
听到夏油抬高半调的疑问,AI依旧一板一眼地回答:“兰索拉唑*,半年剂量。”
沉默半晌,在红灯即将转绿时,前车门被拉开了。夏油坐进驾驶座,在AI开口前说:“你不是要回去吗?走吧。”
第一主人发话了,AI自然听命。它驱车越过绿灯,正要照常汇报路况,却听见驾驶座传来一句硬梆梆的命令,“闭嘴,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AI莫名其妙遭到嫌弃,却当真没说话,载着夏油往海滨街55号驶去。
海滨街紧邻大运河,街区内多为高档公寓与奢侈品店,若房子朝向好,便能透过落地窗眺望运河,风景一等一的美——也因此很贵,即便放眼一区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昂。
放下夏油,AI去私人车库停车,让他自便。虽然上车时全靠冲动怂恿,现下来都来了,也不好调头就走。夏油下意识想退,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AI平板无波的声音。
都怪那该死的药。
最终,他还是走进大堂,坐电梯直上十七楼,停在五条家门口。
说来也怪,在夏油伸手敲门的那一刻,思绪突然被拖拽回十一年前。那时悟从一区跑去找他,是否也曾在公寓楼道中忐忑地等,敲着焦急的步子来回徘徊,犹豫半晌才按下墙上那枚不起眼的门铃?
他自嘲地笑笑,终究按下门铃。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无人应答,防盗门内始终一片死寂,楼道内只有来访者沉重的呼吸声。夏油脑子里陡然蹿出几十种不好的联想,又立刻一一划掉,想着悟要么不在家要么没听见,总不会真出事。
然后那个该死的药名又出现了,绕着他钢钉似的心脏跳踢踏舞,尖头皮鞋几乎蹭掉最外层冰冷的硬壳。他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像氧气被抽空了一部分,肺和气管发出抗议,令他向门把上的指纹识别伸出手。
“嘀——验证通过。”
提示灯由红转绿,门锁“咔哒”弹开,轻轻一拽,那道坚固无比的防盗门便向外敞开。夏油再次把手指与眼睛凑到内门识别器前,虹膜与指纹同步认证,大门再度打开。
尘埃落定,这间两百来平的屋子向他敞开,玄关明亮整洁,连空气中飘荡的尘埃都清晰可见。如AI所说,夏油杰拥有“五条悟名下一切所有物”的支配权,大到每日流水上千万的银行账户,小到一辆车、一间房。
走进屋子,两扇门自动关闭。夏油看见过道旁的鞋柜、杂物箱,与堆得到处都是的报纸。室内设计极其雅致,虽算不上复杂,却在每一根装饰的枯枝、每一处横梁与承重墙的交错汇合中尽显心意。不愧是品位绝佳的挑刺专家——除了懒得收拾,这间或由五条亲手设计的房子着实令人惊艳,细节中处处透露着他本人的挑剔美学。
就像那股淡然凛冽的香氛,从家具与摆件的材质中渗入空气,仿佛五条本人就坐在这里,用沉默恬淡的目光审视一切。
但夏油并不在欣赏房间的心情。他直奔主卧,于紧闭的房门前感到一丝紧张,遂在敲门没有回应后转动门把,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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