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己唯一的逃脱机会,但是沈季怎么办?
又不能不带上沈季,这原本就是借着沈季的名头讨来的活计,带若是带上了,自己能带着他照顾他一辈子吗?
华礼把车在院内停正,站在床边看着还在睡梦中的沈季沉默良久。
“沈季,起来了,” 华礼俯下身子,手臂撑在沈季脑袋一侧,“今天要带你进城。”
“嗯......进城?” 沈季迷迷糊糊的想要翻个身坐起来,却闭着眼睛,脑门磕在了华礼的小臂上。沈季一边抓着华礼一边起了身,“怎么进城呀?”
看着华礼满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沈季小步跑到门口去往院子里瞧,瞧见了装好货的卡车。
“李伯借给我们的?” 沈季问过后又摇摇头,抓着华礼的手臂摇来摇去,“小花你会开车吗!”
看着沈季激动的那个劲儿华礼没忍住笑了出来,于是先推他去洗漱换衣服。
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华礼把沈季安顿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说来也奇怪了,自从沈季上了车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拐的不得了。
华礼没多想,坐到了驾驶室里,开始发动车子。
这车子本来就破破烂烂,一打火儿更是整个车都跟着抖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哗啦一下全都散开来。
伴随着车子的抖动,华礼余光发现沈季也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抖动起来。华礼疑惑的转头过去看了他一眼,惊讶的发现沈季竟然连一向红润的嘴唇都没多少颜色了,双手只是紧紧扣着拦在胸前的安全带。
“你怎么了,沈季,沈季!” 华礼大声叫他的名字,同时伸手握住了他攥紧的拳头,“没事吧,你怎么了?”
这时沈季好像突然被唤醒了一样,猛地转头过去盯着华礼,眼睛瞪的大大的,好像穿过华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
“别,别开车,不要开车!不要开车!”
耶咦!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8章 儿时琐事
在沈季很小的时候,基本上整个镇子里需要运到城里的货物,都由沈季的父亲开着他们家的那辆大卡车来送。
新鲜的瓜果蔬菜需要跟城里的大商超交接,或是女人们做的针线活一类的活计,都跟着老沈的卡车一起进了城。那时沈季家不像现在,并不算是镇里最穷的那一类人家,老沈偶尔还能从城里给沈季带点新鲜玩意或者新衣裳。
白河镇里鲜有进过城的人,老沈算是一个。每回他从城里回来,总有人问他最近城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偏偏老沈是个老实又不太善言辞的人,每回只是局促的站在人当中,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而后开口道:“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啊,跟咱们这儿没什么区别。”
其他人都笑他无趣,久而久之也没人再追着他问东问西了。
那时只有他妻子,也就是现在的沈母常嘱咐老沈,叫他别跑的那么勤,自己做活也能填补一部分家用。白河镇的气候变幻莫测,到了梅雨期更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就会掉下雨滴来。若是这人在城内或者镇内倒还好,但掉过雨滴的进城之路就显得更加泥泞危险了。
每回沈母说起,老沈都只是嘿嘿的笑着说,“没事没事,我跑了这么多年车了,我有分寸。”但沈母每回等他回了家,还是要这么唠叨上一句,仿佛是这个家特有的生活情趣。
在沈季的记忆里,他好像跟母亲睡在一起,很少能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顿晚饭,一起熄灯睡下的时候,某些程度上来说,沈季确实没记错。因为晚上睡觉的时间,很多时候老沈都在运货跑车。
因为城里的市场或者早市是按点儿的,老沈要赶在他们开市前把第一批货送过去,所以常常凌晨就开车往城里赶,等货送到后,老沈困得支撑不到开车回家,就只能先裹着外套在车里打个盹睡一觉,然后再驱车回家。
长此以往,老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沈季醒着得时候,他在补觉;等到了大家该休息的时间,老沈却必须得爬起来工作了。
虽然听起来是忙于生计的劳累,但华礼硬是从沈母的语气里听出了幸福的感觉。
此刻的沈季在床上闭着眼睛,嘴唇还是泛着不自然的白,完全看不出半点平日里水润粉红的颜色来。华礼坐在沈季旁边的床沿上,时不时的用浸过水拧好了的毛巾,给沈季沾沾额头上一层一层泛起的薄汗。
直到沈季发病的这一刻,沈母还在硬撑。但最后还是在华礼一再的逼问下,沈母才勉勉强强的愿意说出以前的这些琐事。
“那阵子其实日子过得比现在好多了,”沈母手里习惯性似的搓着手边的毛线线头,用手指把它们搓成一条小小尖尖的形状,“虽然没现在这么闲,但是人嘛,总是要忙点什么,好像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白河镇的很多人都认得沈季,一方面是因为老沈工作的特殊性质,导致沈家总是来托老沈带东西回来地人和来送货的人。每天都人来人往的,特别热闹。
小时候的沈季就不怕生,据沈母说,还在怀里抱着的时候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认生爱哭闹,那时的沈季就乖的很,喂饭就吃,哄了就睡。沈母把他抱在怀里,每回家里来客人想要逗逗他,也是见人便笑。
原本沈季生的就好看,可能不像城里那些楼外面挂着的靓丽明星一样,但在寻常人中绝对算得上很好看那一类的了,尤其是在白河镇这种小镇子里,更是引得人侧目。
打小儿,沈季就是这样一副讨巧的长相,不笑时大大的眼睛跟杏核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又像一只在打呵欠的小猫咪那样,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条线。所以邻里乡亲的很多人到老沈家,来都喜欢去屋里逗逗小沈季。
这么多年过来,老沈这个跑车的辛苦工作也就一直这么做下去了,忙忙碌碌中,沈季也在众人的目光下生长的愈发健康,直长到八九岁时都没有半点要走样的意思,反而五官生的愈发好看,即使还是小孩模样,却让人感觉好像已经可以看到十年后的帅哥模样了。
生理上生长的很好的沈季,心理也跟随着飞速生长,小沈季开始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心事。母亲待自己很好,但是他会想念父亲,他也想要多跟父亲在一起待着,想看看父亲每天忙来忙去的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工作。
一方面想要跟着父亲,另一方面,小沈季也想要去城里看一看。
他什么都不要,哪怕只是在父亲的大卡车里面,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沈季非常的好奇,因为镇里的人们看起来好像是都很羡慕父亲的样子,说他可以频繁的进城,小沈季对此没有概念。进城,是什么非常好玩的事情吗?
就连小沈季小小的世界中,他认为镇里跟父亲关系最好的是李伯伯,但是镇子里还有另一位姓李的,就是李书记,沈季觉得,他是白河镇最厉害的人,因为李书记认得好多别人不认识的字。
有时候父亲从城里带回一本没人见过的书,李书记也能看得懂了给大家伙讲出来,小沈季的很多知识和字,也都是从李书记那里学来的。
就是这样厉害的李书记,也在小沈季问起时,说进城是一件好事。
于是某一次老沈回家时,小沈季摇着父亲的手臂央求着,“爸爸爸爸,下回带上我一起好不好嘛,我也想跟着你一起看看!”
老沈自知对儿子的成长参与过少,本身就对小沈季又喜欢又愧疚,儿子多年一直听话懂事,也不曾向自己提过什么要求,只是希望跟着自己跑一趟车,老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于是就也一边笑着把小沈季一把抱起在怀里,一边不顾妻子的唠叨和反对,应下了沈季的请求。
“儿子,爸爸这回可以带你一起看日出!”老沈屈起食指在沈季的小鼻头上蹭了一下。
“哇!”小沈季也很捧场的张了个大嘴,双手搂着老沈的脖子,跟其他同龄的小孩子一样,很夸张的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好看吗!”
“好看,”老沈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前提是你不能睡着奥,不然就看不到日出了。”
说到这儿,沈母在华礼的面前有些痛苦的抬手遮了下脸,又很快的仿佛只是顺手一样,把额前垂落的碎发拢到耳后,然后用平静的让人揪心的语气对华礼讲,“我要早知道那天凌晨会发生那种事,我就......”
她就怎样,沈母后面的话没说完。
华礼看着她,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后面想要说的是什么。
第9章 沈季的病
“我就该拦着的。”
沈母语气里带上了些许自责的意味,顿了许久,再开口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那天晚上就有点下毛毛雨了,那阵子本就是梅雨季。”
当天夜里,老沈跟往常一样,在凌晨头顶月亮起身出门,准备跑车,这次唯一不同的,他要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出门时只有些细微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小雨点滴在地上,老沈压根没有在意,因为在白河镇这样地处江南地区的小镇子,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常见了。
“谁能想到这雨会越下越大呢,” 沈母双手合在膝盖上,手指微微收拢,“我们这儿就是这样,虽然时常下雨,但是下大雨的时候却不多。”
原本看着雨下大了,老沈是有在犹豫的,到底是一猛劲儿直接进城,还是停一停,等雨小些了再继续。但是白河镇身傍大山,虽说镇子本身并不坐落在山上,但身边也算得上是绿山环绕。
原本这里平时就少有大雨,周边的村镇也没想着提前做些什么防护,所以大雨把山顶的土块石块冲下来时,没有一点阻挡的东西。
“那么深的沟沟,得有十米。” 沈母语气依旧,华礼却注意到了她泛红的眼角,先前没预料到真相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更何况原本华礼还气着沈母,拿她比作仇人来着。沈母喘了口气,继续道,“家里唯一的那辆卡车报废了,我这儿子还是住在那靠山的村子里的人给救出来的,等我见到他时,就看他在那小村子的卫生所里不省人事了。”
尽管沈母没有提及老沈的结局,华礼也能猜到了,于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垂着头,目光盯着躺在自己手边的沈季看。华礼的食指被沈季紧紧攥着,哪怕睡着了也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大概就是那一回吓着了,没有安全感,才会逮着一个东西就想要死死攥住吧。
华礼在心里默默的想。
“等再醒了,就是现在的样子。”沈母的目光也停留在沈季的脸上,“我真对不起你,也真是感谢你,你来了之后,他好了很多。”
自打从那件事故后,沈季的人生就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八九岁,停留在了事故发生前。他就像一只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漂亮蝴蝶,这笼子放在灰扑扑的房间里,连窗帘都要紧紧闭起来;也间歇性的想要振翅飞出去,却又持续性的伏在笼底,甚至不愿再飞起来往笼子外头瞧一眼。
然而华礼的到来,就像是有人突然把房间的帘子拉开,许久未见阳光的沈季猝不及防的被窗外投进的阳光刺到,最初就像本能似的扑腾翅膀,久违的想要起来瞧一瞧,是什么让自己熟悉的环境大幅改变;时间久了,他好像自然的在飞起扑光和安于现状让阳光主动照过来的两种状态中,找到了一种相平衡的状态。
原本华礼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反驳沈母的,但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竟是没有话可反驳。
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季这么多年来是一直待在原地的。
他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时而主动奔向阳光,却又在几步后,像是突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开始奔跑一样,又站在了原地不动。
是华礼主动走向他的,虽说可能促使他们见面的机缘是人为的,但抛却初衷和目的而言,的确是华礼有意识的主动拉着沈季,开始带着他跑起来的。
也就是说,以后可能某一天,沈季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开始奔跑,却一定不会忘记拉着他的这只手来自华礼。
那天晚上华礼久违的失眠了。
初到白河镇时,华礼几乎每夜都无法入睡。小时候的经历使他睡眠浅而且极度认床,小时候华礼刚被父亲领到小嬢嬢家时,他总是瞪大眼睛精神到后半夜,因为那时的小华礼仍然满怀希望的觉得,父亲只是有事耽搁了,他会来接走自己的。
可是这一耽搁就是十多年,他一直都没能腾出空来接自己回家。
左右无法入睡,华礼索性坐起来靠着窗边,把一条胳膊弯曲起来支在窗沿上,宽大的手掌撑在脸颊上,把原本没什么肉的脸蛋推的堆起来,让华礼的表情看起来更是显得愁了几分。
下过雨的白河镇到处都泛着潮气,海棠的花瓣都打着卷黏在窗扇和地上,空气中有一股子雨后的泥土腥味,华礼家里那边下雨后不会有这么大的潮气,他有些还不太适应的皱了皱鼻子,百无聊赖的伸手揩掉了半开着的窗扇上,浮着的一层薄薄的水珠。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床,初到白河镇的一切,无一不提醒着华礼的大脑,回忆起不好的童年记忆和经历。很多天来他都躺在床上脸对着房顶,先是思考如何从白河镇跑出去,后来认命不再莽撞后,便开始无目的得发呆。
他在这儿待得时间说短也不短,华礼感觉自己的心境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很不舒服,因为他一贯觉得能够控制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可现在这种情绪是他从未有过的,复杂又纠结,别别扭扭的在心里纠缠着,像是他早前在朋友的工作室里,电脑的网线耳机线缠做一团,没法解开的样子。
想要快些缕清解开,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用蛮力的感觉。
他想不清楚内心这种纠结来自于何处,他自觉着跟沈家母子没有任何关系。听着窗外悉悉索索的小动物和昆虫的动静,随手在泛着潮气的窗户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然而水珠太多了,华礼前一秒刚刚画好的笑脸,后一秒就因为撑不住这么多水珠,顺着笑脸的眼角和嘴角流了下来。
内心正混乱着,华礼突然感觉垂在一旁的手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碰了碰,而后又得寸进尺的整个儿握住了。他低头看过去,原本应该在睡觉的沈季,这会儿正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
看到华礼看过来,久未开口的沈季哑着嗓子,软软的开口道
“小花......”
第10章 幼稚小孩
“怎么醒了?” 华礼压低声音,很积极的回答他。
其实沈季压根没能看清华礼在哪儿,他这会儿刚睁开眼还不太能适应这种漆黑的环境,完全是凭着摸索到的手掌,约莫判断了华礼的大概位置。听见了华礼的问句,沈季迷迷糊糊的对着空气眨巴眨巴眼睛,而后自暴自弃似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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