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看过去,华礼看到上个月11号的那个格子旁,有一朵小小的,用红色铅笔画上去的小花,虽然长得略有些抽象扭曲,但华礼还是能认得清,那是一朵五瓣的简笔花朵。
“是这天,这是我当时画的,嘿嘿。” 沈季像幼儿园小孩邀功似的侧过身子,用门齿轻咬着下唇,同时歪着脑袋看华礼,双手都挽在华礼一侧胳膊上,晃晃悠悠的。
“是我来的日子吗?” 华礼有一点惊讶,也有一点受宠若惊似的,看着沈季睡的炸开的一头短发,突然有一点想笑。
没错了,或许这就是让华礼犹豫踌躇许久,格外在意的原因了。
“对啦小花,” 沈季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低垂着脑袋,因此声音显得有一点闷闷的,沈季用手指尖轻轻磨蹭华礼袖口的一颗深蓝色扣子,声音轻轻的但听得出是很愉悦的语气,“明天是我的生日!”
听了这话,华礼愣了一下,赶紧抬头去瞄了一眼,明天是8月6日。
对于华礼而言,“生日”这个词有些许陌生。
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其实都没经过过一个正经的生日。因为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又不可能记得华礼的生日。
为了能让小孩子高兴一点,小嬢嬢经常在自家孩子过生日的前一天给华礼买来生日蛋糕,因为华礼要比他家孩子年纪大些,说是让哥哥的生日过在前面。
其实华礼也知道小嬢嬢是好意,还在对自己好。当年和现在的他心里都清楚明白。但是当年的华礼是个别扭的青春期幼稚小孩,从来都不领情。但好在华礼不是那种没有教养的孩子,只不过那些蛋糕和生日什么的,华礼从不提起也不去吃那专门为他买回来的蛋糕。
久而久之,华礼也忘了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了。后来离开了小嬢嬢家,刘溪大概知道些华礼家里的情况,也不主动去提这些有可能会让他不高兴的事,更是没人想着给他过个生日什么的。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华礼已经很多年没过生日了。
发现华礼有些走神,沈季咬咬嘴唇,小心问道:“小花你生日在哪天呀?”
“我吗?” 华礼迅速收回心思,看了看沈季,“我没有生日。”
“人都有生日啊,你怎么会没有生日啊……” 一番话出口一大半,沈季才后知后觉,华礼脸色不像刚才闲聊时那么轻松,于是忙着找补,“你是不记得了吗?”
“......对。” 华礼这么应着。
“那,” 沈季抬头朝日历上看过去,连眉头都拧在一起,好像是在认真琢磨什么东西,半晌后,又将那张画着扭曲小花的日历纸捡了起来,“这天怎么样!”
听了沈季的话,华礼也垂眼往沈季手上那张日历上看去,就看见沈季的手指正指在上个月十一日那天。
“正好这天你来,那就算生日怎么样?”沈季歪着头,讨好似的咧着嘴看华礼询问。
多讽刺啊,华礼有点想笑。
人生中唯一翻车的日子,偏偏就是收到伤害那天,若是把这天作为生日,今后的每一年还要欢天喜地的去庆祝,去记着,记着这个自己被迫背井离乡,被卖到来到这里的日子。
“你也太残酷了。”华礼在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句,含混不清的。
沈季没听清,瞪着眼睛朝华礼的方像探了探头,“什么?”
后知后觉的想了想,华礼自嘲,这跟沈季这倒霉小孩儿又没什么关系,于是伸手抓了抓沈季一头睡炸开的黑短毛,“没,我说就这天吧,挺好的。”
第13章 沈家媳妇
其实早上去还车的时候李伯热心的问了两句沈季家里情况,但看华礼样子懒懒的,又觉得旁人家里的事儿,问多了不好,也就随便安抚两句就作罢了。
前些日子其实华礼可以算作完全是在混日子,但是这件事过后,华礼心态心情变了,关于离开的事,也打算等一等再另寻解法。现在现阶段,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留在白河镇,留在沈家,跟沈季一样出去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填补家用。
“那得先找李伯,”晚上吃饭时,沈季含着一大口饭,囫囵不清地告诉华礼,“全镇的人都要找他登记的!”
“李伯?”华礼惊讶地挑了下眉,没想到看起来憨厚朴实的李伯还有这么个职位。
“不是老李。”沈母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沈季,然后转过来对华礼道,“负责登记的是镇里的李书记。”
李书记是镇里出名的文化人。
镇里镇民的名字和家庭成员,婚配与否,新生儿降生一类的琐碎事都要请他登记过目。据说李书记年轻时就读过很多书,即使没念过大学,但也比镇子里一众连字都不识的大老粗要好得多了。
虽然李书记自己空读了多年书也没搞出什么太大的名堂来,只是在这座南方小镇里做了一个镇书记。但他的儿子可谓是出人头地了。
“前年就去城里读书了,老李他两口子可高兴了,” 沈母替华礼添了一碗汤抵到他面前,“据说置办开学物品和学费花了他家不少积蓄呢!”
前年李书记两口子把孩子送进城,够他们神气一辈子的了,每回什么事情大家都去问李书记,都说是进过城的人,但实际上老李也就是把孩子送到车站罢了。但他自己不说,一大堆连入城口都没见过的镇民们也没法子戳破了。
“念的什么学校的啊?” 华礼自然是跟盲目崇拜的镇民不一样,接过满满一碗汤水摆在自己面前。
“诶,” 沈母拎着汤勺转过身来,拧着眉头看了华礼一会儿,“这我还真不知道,没人提过呢!”
华礼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别的什么,只是又垂下头去专心咬着手里的白馒头了。
这李书记华礼还是有点印象的。
看起来好像年纪要比沈母年轻一点似的,总是在不太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扁扁的小眼镜,也不知是花镜还是近视镜,每次开口说话前总要抬起手来扶一扶镜框,看起来颇有那么点故作文艺的姿态。导致每次华礼看见他总是有种冲过去戳戳看,那宝贝眼镜上到底有没有镜片的冲动。
“他儿子啊,没年都要回来几次的,” 以往沈母就是个有些闲不住的人,先前因着华礼的到来消停了好一阵子,这会儿跟华礼关系缓和了不少,她又耐不住,“这不眼瞅着进入八月了,他儿子可能又要回来了。”
“那也待不了多久,马上就得回去了念书了吧。” 华礼随口接道。
“是吧,” 沈母先糊里糊涂的接了话,又后知后觉似的笑笑,“你知道这些,我们哪里懂。只知道他儿子隔一阵子就回来,不多久又要走。”
听到这里华礼额角一跳,那点儿昨天还沉寂在心底最隐蔽位置的想法又渐渐冒出了头。
实际上沈母原本是不太想让华礼去登记的,说不上是种什么心情,好像华礼若是将名字登在沈家下面了,这桩荒诞滑稽的婚约是真的成真了一般。
然而华礼这回却反过来开始劝起了沈母,他认真的表示出自己想要留在这里,想留在这里多做些事情,那就一定得有一个合格的身份————沈季的妻子。
看华礼认真,沈母就也没别的什么能说的,也就由着他去了。
当天下午,沈母就带着华礼和沈季,几个人一起去了李书记那里。
这好像是华礼来到白河镇以来,第一次近距离和李书记交流,确切地说是近距离的被一群镇民围观。
那李书记问两个问题就故弄玄虚的点点头,而后再垂下头去在本子上记着点什么。在这样的间隙中,还时不时的用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捏着镜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华礼。
屋外镇民好奇的目光华礼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自己没怎么跟其他人交流和密切接触过,自己在白河镇里又是一个特例般的存在。但是李书记的目光直觉让华礼感到不舒服,虽然他弄不懂这眼神到底是含着什么意思。
“老李呀,你儿子也快回来了吧?” 毕竟是不花钱的劳烦人家办事,沈母脸上带着笑跟李书记套近乎,“他可真出息呀!”
李书记装模作样的清清喉咙,又抬起手来顶了顶那轻飘飘的镜框,“还没有消息,但说是快回来了......你们家儿媳叫什么名字?”
“......华礼。” 华礼犹豫了一下,原本对于把名字写上去有一点抗拒,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来,于是就干脆的说了出去。
“是哪两个字,要不你自己来写一下 ” 顿了顿,李书记又抬头问道,“会写字吗?”
华礼很干脆的伸出手去捡起李书记桌上的一支钢笔,李书记把名簿推给他,华礼在沈季名字的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季配偶,华礼。
虽然沈季因着小时的事故和这病,并没怎么读书认字过,但自己的名字和基本的字还是认得许多的,看着上面两个人挨在一块的名字,沈季本能性的第一反应转头朝华礼看了过去。
好巧不巧,华礼也在打量他。
空气中,两个人的眼神就这么无声的碰撞在一起,像两根柔软的丝线,彼此交错缠绵在一起。
华礼的心情很奇怪,连他自己也弄不懂。男人是很幼稚的存在,说兄弟是自己老婆可以,但自己绝对不能被说成别人老婆。所以原本他以为自己会难受,出于男人的自尊心。
但意外的是,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沈季后面,他一点都没有不适感。
“诶呀,好啦!” 沈母拿着李书记递给她的单子,转过来拍拍两个呆愣愣的孩子,又半开玩笑的朝华礼道,“这回啊,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媳妇了。”
“沈家媳妇。” 沈季小小声的跟着又念了一遍,眼神一眨不眨的定在华礼身上。
第14章 过生日咯
沈家媳妇。
到了这一步,华礼才突然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更接受这个称呼。
“对,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人。” 李书记故作文绉绉的开口道,顺便又扶了扶镜框。
听到李书记直白的话,沈季才猛地发觉华礼也正盯着自己看,带着一种好像心事被探知的感觉,于是当即在华礼眼皮子底下,红透了整个耳根子。尽管沈季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害羞,不敢去看华礼的眼睛,胸口有些涨涨的,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然而华礼这会儿却压根没注意到沈季的小动作,以及他内心里的那点感情博弈。事儿办完了,按理说他们都该走了,但华礼心里那已经快要熄灭的火苗,在听到李书记儿子的事之后,有摇摇晃晃的有燃起之意。
他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里这么多事要处理,都是书记自己办吗?” 华礼眼尖,刚才凑过去签字的功夫,瞄到了桌子后面堆积成山的簿子和信件。
“是,” 李书记眉间这会儿才露出点疲惫的神态来,“镇民们几乎没有多少识字的,有点文化的,都不愿意留在这儿了。”
这倒确实。
有文化有书读的,自然不愿再窝在这乡镇间,跟老一辈的人一样,种一辈子地,都向往着更好的生活,都想往城里走一走。
当下沈母就明白过来,华礼这是想在李书记这里干这些跟笔墨文字打交道的工作了。不过也确实,某种程度上来讲,没有比这再适合华礼的活计了。
虽说缝个东西之类的简单针线活华礼也是会做的,但毕竟现在已经登记了,这么一来,华礼整日扎在一堆大姑娘老太太中间,难保不露馅。先不说穿出去好不好听或者镇民会不会接受华礼男扮女装,就怕有个思想偏激的非给华礼扣个流氓罪也是很闹心的事情。
华礼处于一个很尴尬棘手的位置上。按理说大男人干些体力活也没什么的,但现在他的身份,也不能去做这些事。所以对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华礼来说,跟着李书记整理书籍信件,帮镇民代写信这类的活儿是最适合他不过了。
“我家儿媳可是城里来的,写字认字都没问题,刚才你不是都看见了,” 沈母拍着华礼的肩膀,替他把想法说了出来,“正好也登完记了,让他在你这儿干点活儿?”
“嗯......” 李书记咳了一声,而后又掀起眼皮来上上下下打量起了华礼,“那你明后天,来试试吧。”
“我后天来!” 华礼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连说话的语调都变高了几分,“明天,是他生日。” 说着就又把目光移向了沈季,看到他瞪着圆圆的眼睛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华礼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来。
以前他在小嬢嬢家,嬢嬢和小表弟都知道生日对于华礼来说是有些敏感的话题。于是嬢嬢的做法是年年在小表弟生日的前一天为华礼过生日,小表弟比较是小孩子,却在担心另一件事。
他怕华礼会在自己过生日那天不回家。
实际上华礼远没有亲戚们想象的那么叛逆,但是大家的想法都很理所当然,就好像,一个青春期的大小伙子,有这样的家庭变故以及不靠谱的爹,他理应如此叛逆才对。华礼也从没打算去纠正别人的想法,原本是觉得无所谓,但好巧不巧,这样的看法反而方便了他成年后的离开。
一般没人会愿意亲近关心一位“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
小表弟满18岁那年,华礼已经20岁了。那时华礼已经跟刘溪他们整天鬼混在一起了,也赚了些小钱,跟风弄了台BP机。嘴上说着不用管,不联系,但是华礼买了BP机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刘溪记下自己的号码,第二件事,就是跑去小嬢嬢的单位把号码告诉了小嬢嬢。
离开太久都没回去过,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因为这点事去人家里了。
于是某天晚上,华礼的BP机响了起来,一声紧替一声的吵闹,催命似的。华礼拿起来,看到那上面机械的显示出一行冰冷简短的字
“明日表弟18,家。”
一段话虽然简短,但表达的内容一目了然。华礼的家庭组成很简单,那个不靠谱的爸爸也没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兄弟姊妹,华礼只有这一个小嬢嬢,所以这个表弟的指向就很明显了。
大家都怕他不回来,其实华礼是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回去,既然叛逆少年人设被大家认了这么多年,那他不介意演到底。华礼一直是这样,他只在在意的人面前保持良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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