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对着荒弭点了一下头。
“大部分媒体对于灾难的报道已经‘心灵鸡汤’化,而且这个‘心灵鸡汤’也被自然常规化。心灵鸡汤一直追求语录的哲理性、小故事的励志性、文风的抒情与煽情,字里行间体现了道德的自我感动。”荒弭还没说完,第一排有个男同学反驳。
“官方媒体新闻鸡汤是基于真实性的,不同于为了煽动而制的毒鸡汤,所以并没有什么问题。”
“是基于现实,可它达到的效果比毒鸡汤还要明显,以至于在集体点赞的道德优越感面前,‘问责’、不满和愤怒成为负面情绪和不和谐的‘噪音’。”那个男生转过身聆听,荒弭继续说:“正如资深媒体人石扉客说的:‘当48小时过去了,事件的语境已经发生了变迁,人们从媒体欲求的不再是最初的情感共鸣,而是追求更多的解读和资讯,以缓解信息饥渴。’‘心灵鸡汤’式的感动模式消解了大众媒体的专业性和公共性,它们会模糊新闻的焦点,阻碍公共问责,甚至包庇罪责。举个例子,如果疫情暴发,官方媒体二话不说带头祈福个两三天,民众却不知道什么是疫情,危害性如何,如何预防,在感动中毫无防备地走进疫区继续感动。结果可想而知,网络一片和谐,现实苦不堪言。公众需要的不是抒情,而是报道真相。”
“还有同学要发表看法吗?”老师还想听听学生的真实想法,大家面面相觑,“那先这样,其他同学可以再思考一下,我把刚刚发言过的同学记录一下,计入平时课堂成绩。哦,忘了跟大家说了,为了增强课堂教学成效,以后平时考核占一半,期末占一半,像这种课堂讨论就是你们的得分点,只要大家参与都有分,分的多少我会酌情处理。”
老师开始走到发言同学身边记录,学生们的“啧”声表明,本单纯的热情已被浇灭,为分举手,显得多么功利。
老师刚记完几个室友的大名,罗刹来了句:“有题同答。”
齐沓对于这种做法看得挺开,只要大家都参与,谁还会说谁功利,还能一起进步。
“好了,有谁要发言的吗?”
罗刹高举右手,说:“我和我身边这几位同学的看法一致。灾难发生后,人们悼念和祈福罹难者、受害者,是根植于人性淳朴中的善,是一种生物本能,它不需要人为去宣导、蛊惑和煽动。灾难是大事件,可它和小事件区别不大,解决的关键就是剖析背后的真相,所以,善就在那,谁也带不走,但罪责不挖出来,就会腐蚀根系。”
齐沓和荒弭同步转笔,老师站在讲台询问罗刹的名字。
大家参与度一般,再没人举手,老师只好开始点名。
“看来老师是想让我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一节课。”沈会确实猜中了。
接下来老师点到的学生看法也就感动和问责两种,离下课时间只剩三分钟,学生开始闹腾。
老师又看向荒弭那一排,看了一眼花名册,“罗刹旁边带鸭舌帽的那位男生,请报一下你的名字,然后说说看法。”
同步转动的笔掉了一支,荒弭的,齐沓倒淡然,搁笔起身。
“老师,我是外校来蹭课的,也不是本专业。”磁音一起,大家安静,视线聚集,“不过我想简单说一下看法。”
“好好好,请说。”老师是乐开了花,没想到果然是“亲孩子”不知福中福,别人家的孩子却懂赏识。而且每次视线扫过荒弭那一排,几人认真听讲做笔记,就有一种必须教下去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几位同学提到的问责模式其实是一种‘反鸡汤’行动,而越是官方,越是‘权威’的,就越可能成为反叛的对象。因此,媒体报道如果能做到权衡,让人们在理性中感动,对灾难本身,也是一种尊重。谢谢。”
齐沓说完坐下,铃声和掌声同时响起,像是认可,又像是以示欢迎。齐沓有些不适应,毕竟前面没个先例,一直沉闷,掌声显得吝啬。
老师满意地说下课。
“可以陪我去一趟厕所吗?”齐沓转头问荒弭。
荒弭带路,余下三个已经趴下。后排几位女生本欲伸出的手只好作罢,还是等他俩回来再问。
“嗯?要在外面透透气吗?”荒弭跟在后面疑惑。
走出厕所后,齐沓就转个方向,绕到无教室的悬空走廊,背对教室看向教学楼前的草坪。
荒弭站在一旁,草坪上秋风扫落叶,“还得麻烦你再撑一节课,挺催眠的。”
“嗯。”如果没在公交上睡过去,齐沓怕是罗刹的好梦友。
两人站着吹了会儿风,又快上课了。
“走吧!”荒弭转身,准备跨步。
“荒弭。”脚步一顿,齐沓仍看着前面,“不可以把我微信给陌生人。”
荒弭顿了一下,启齿:“好。”
☆、冰蓝色
吃完晚饭,荒弭就把齐沓交给了室友,让室友别怠慢朋友。而他是表演者,得跟着药院迎新晚会为即将到来的国庆预热。
本来说好表演社歌和与药院合作是区分开的,但是参加的人并不多,表演社歌的荒弭只得兼任教学老师,每周四晚教全是小白的药院合作者新歌曲。从而只顾自己领域的荒弭得知这次的迎新不像新闻系迎新一样死板,没有系领导来,药院只是承办,表演节目由各个社团和各系、院的文工团展示,表演场所也不是受拘束的大礼堂,而是在泯湖边上的足球场,搭建起的舞台高端上档次。
风吹得有点凉飕飕的,足球场上的大灯全部关闭,借着舞台散发出的朦胧蓝光,携带亲友的外来人员随意盘坐在舞台前的草地上。
“这么多人?”沈会等三位室友和齐沓刚跨进足球场,就被黑压压的人头压去了能找到位置的胜券在握。
“烩猪肉,你不是说位置多得很吗?你指的位置不会是足球场外护栏吧?”罗刹咬牙切齿。
沈会冤枉:“上次计科迎新也是碰上第二天放假,晚上没课的都出去玩疯了,有课的也逃了,分明不受欢迎。早来空荡荡的足球场傻等多没意思,我这也是前车之鉴,但我怎么能料到药院的这么受欢迎?”
“药院是校级的迎新,你们见过哪个院的迎新请校广播的去当主持人?”孟简率先强行挖苦两位脑袋有些残的室友。
罗刹可就不爱听这话,“孟简,我觉得你最近肯定缺爱,报复我们,竟然这么早知道也不阻止一下烩猪肉的新奇脑回路。”孟简这两个星期几乎都和他们黏在一块,从周时开始练习主持稿开始。
其实孟简也察觉到了变化,两人一直都像连体情侣一样腻腻歪歪。起初周时还会如期和他吃饭,后面他感觉周时每次都是急匆匆赶来赴约,觉得她太累了,就提议等她忙完两人再一起吃饭。闽北熟悉之后觉得面积很小,可说这话后孟简就没碰上过周时。上课是坐在一起,可多了一个吴落,周时说吴落是他的主持搭档,所以需要培养默契。起初周时也会顾及他的感受,不时尴尬回应吴落不停的笑话,孟简脸上表情也没太大波动。后来课堂上周时和吴落就开小差,聊天话题和主持没有半毛钱关系,孟简被当成空气,可自己是相信周时的,或许她只是在交朋友,可心里莫名不爽。
周时时不时忘记身边还活着一位帅气男友,而吴落分明注意到孟简脸色却装瞎,孟简只好先退出三人游戏缓缓,等迎新结束一切肯定又可以恢复如初。
见孟简只是冷脸往前走不回话,罗刹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也讪讪闭嘴。倒是齐沓缓和场面:“人多才热闹,那不是还有位置吗?”齐沓带着四人从缝隙挤进去,舞台前正中间还真空了一片区域,至少还能坐十人。
“晚会要开始了。”周遭的观众絮絮叨叨。舞台蓝光已经消失,观众隐在漆黑中,冷风仍然阵阵吹,人们却因期待忍住瑟瑟发抖。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两三分钟,灯光效果还是死机状态,不耐烦声混着好奇声响起。
忽然一束聚光灯出现,身穿一声浅紫带亮片礼服的周时走到舞台中,说:“抱歉嘉宾们,我们的开场节目出了点问题,晚会将在十分钟后开始。”
“我去一下厕所。”齐沓起身,又补充一句,“我知道厕所在哪。”身穿短T恤的三人在原地承受泯湖的妖风。
齐沓并没有直横穿过足球场走进厕所,而是拐到舞台后方,后台带着工作牌的学生会成员聚在一起急得团团转。
其中拿着对讲机的男生问:“杨买联系上了吗?”其余人摇头,包括吴落在内,自己的兄弟杨买昨天聚餐还说今天一定不会撂摊子,突然来这么一出,让自己很难堪。而此时的杨买正在KTV里喝得烂醉,因为刚交的女友甩了他。
男生脸色很难看,“有谁会弹钢琴的快叫来救一下场。”
“不可以取消钢琴弹奏吗?找到了替补者那人也不可能马上合拍。”一成员发表看法。
男生火直往上冒:“策划和彩排全部成功,已经准备好的伴奏已经剔除了钢琴音,没有钢琴弹奏,那首歌和整场表演都没有灵魂。琴谱已经准备好了,让他按照琴谱来就可以。先联系再说,周时,再把晚会开场时间延时。”
“我可以来替补。”周时的脚步被齐沓的声音叫停,戴着鸭舌帽的齐沓出现在围着的一群人外围。男生有些疑惑,齐沓说:“我会弹奏那首歌,不过我得看一下开场表演的具体流程。”齐沓知道开场表演是荒弭,荒弭也在图书馆请教过这首歌的部分词汇打法。
而且,荒弭还请教了吴叔。自从知道吴叔的工作安排后,荒弭时常在吴叔身边,用自己蹩脚的比划和吴叔的自然手语交流,两人聊天聊地,有时齐沓站在一旁看了好久也无法理解两人到底在聊什么。问荒弭,荒弭笑说两人在创造新词,并搭配解析小故事。
“化妆师。”男生朝化妆室喊了一位女生,“带着这位同学换一下衣服,发型也弄一下。”策划者把文件夹递给齐沓。
舞台上有一抹身影缓缓走向一团朦胧的白,台下瞬间安静屏息以待。空灵的钢琴音起的那一刻,一束聚光灯打在白色钢琴架上,修长的手指带着悲伤,在黑白格上转换,身穿黑色修身西装的齐沓坐在钢琴架前,戴着玻璃碎状的浅色冰橙面具。
这段旋律是《镜中我》的前奏,不过旋律改编了许多,更具有悲伤感。台下的手语社成员还在疑惑什么时候改谱了,舞台灯光就散发出冰蓝色星光般的点点灯光。干冰制造的白雾里有一群单腿蹲在其间颔首的舞者。
钢琴节奏感变强,舞者们抬起头,全部戴着面具,不过只有中心位的男生带着和齐沓一样的面具,舞步和伴奏相应和。领舞者穿着宽松修身白衣,袖口带着长白条带,随着舞步蹈动,流行与传统并行。
台下欢呼声此起彼伏,两分钟的舞蹈,耳膜被伴奏中的钢琴音紧紧抓住,视线被舞者吸引,尤其是中间冰蓝色光点变成冰锥射出,紧凑的琴音和迸发的舞力,全程俨然一出舞台剧。尾声其他伴奏消失钢琴音逐渐柔和,冰蓝色星点再现,只剩中心位舞者缓缓拿下面具,钢琴音止,所有灯光熄灭,传来一阵惋惜声。
“我去,我眼睛应该没瞎,刚刚拿下面具的是不是我们帅气的兄弟,荒弭?”沈会满脸写着惊讶,“我怎么不知道他会跳舞,平时不是忙着社团、看课外书、兼职吗?”
罗刹也睁大了眼:“我们荒弭兄弟竟然这么出息。”这也在孟简的意料之外,真是深藏不露。
在大家的激烈惋惜声中,别于刚才的悲鸣钢琴音再次传来,仍戴着面具的齐沓低吟首句“你该善良一点”后舞台同样的点点冰蓝色光亮起。
“我滴娘,还真是荒弭。”沈会惊呼。
已经摘下面具的荒弭带着耳返,接着低吟“你该善良一点”,修长手指灵动,袖口的白条带跟着飘。
之后,手语社其余成员出现,合唱正式开始,整齐的手指一起舞动:
“一如一无所知的往昔 对自己善良一点
……”
结尾充当背景墙的电子屏幕上的冰蓝色光点似萤火虫一般往外飞散,舞台灯光变得更加明澈,由荒弭带着希望的低吟最后一句“稍作休息后 请不要再藏着自己”,而后白色条带下垂,钢琴音止,掌声鼓动,欢呼声起。
☆、移情别恋
舞台变暗后,荒弭等人先下台。滞后的齐沓并没有直接拿下面具,而是荒弭等人全部下台后,他才迈步,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荒弭。
不料,有一个人正倚靠台柱等他。
主持人吴落和周时上台,舞台口只剩两人。齐沓本想直接走过,却发现荒弭的视线告诉他,不用躲在面具下。荒弭背部离柱子,脚步迎上停下的齐沓,脚尖相隔毫厘,没人出声,齐沓身后的舞台声响很大。
“我可以帮你拿下面具吗?”荒弭笑容漾开,盯着齐沓的眼睛,没等对方回答,手已经伸了出去。
面具缓缓拿开,逐一露出的五官煞是英俊,见到齐沓整张俊脸后,荒弭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齐沓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如说出“朝向你”。
“第二个节目的,就位。”拿着对讲机的男生朝各休息隔间喊。
荒弭缓过神,“走吧,齐沓。”
两人和负责人打了招呼,说一会儿就不参加闭幕合影了,换好衣服就去找几位室友。
沈会夸张道:“我们613艺术家回来了。”
“不过齐沓,你上个厕所怎么去那么久?还在厕所……弄了个头发?”罗刹发现齐沓头发本顺毛戴着顶鸭舌帽,现在却变中分。
“啧,弱鬼,你这猜想简直无厘头。齐沓肯定是一时心血来潮到咱们学校发廊去了,是吧,齐沓?”沈会说得也无厘头。
荒弭头疼这两位室友的臆断,齐沓只是坐下笑着看向荒弭。
还是孟简推理逻辑在线,“刚刚弹钢琴的是你吧?”
“嗯???”沈会和罗刹有许多问号,沈会说:“闽北和查南合作了这次晚会?”
罗刹:“齐沓穿得这么随意,还和我们待一块儿,肯定不是。两位大佬,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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