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十指相扣,夕阳完全没入对面湖际线。
☆、双重劳动
“你们来了,一会儿上台后记住一点就行,无论发生什么状况,只要话筒里还传出人声我那个,就不能停下来。你们站在这哪也不要去,活动要开始了。”爱手语机构的负责人朝荒弭和杨哲交代,匆匆说完就被招呼过去了解具体流程。
后台人员忙忙碌碌,抓紧补妆的、检查设备的、两位主持人在开嗓……活动总策划师手握对讲机:“各部门注意,开场不能出一点乱子,灯光、音量、摄像……”
“啊,抱歉!”一个提起裙摆,踩着高跟鞋的同龄女生不小心偏了道,撞了荒弭右胳膊。走道本不窄,可一窝蜂聚起来,停下脚步很容易成为路障,荒弭和杨哲就是典型例子。
荒弭和杨哲再往边上挪步,“没关系”声后,女生踉跄小跑。
“所有靠近舞台的人员,马上后退至昨天彩排的区域。”总策划师的扩音器一响,散去的人群只留荒弭和杨哲。两人没彩排,一头雾水没移步。
总策划师怒气就上来了:“你们怎么回事,服装和朗诵团怎么有差距,不是有领短袖白衬衫吗?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换。”说完转身拿起对讲机,“灯光、音量、音乐准备好,活动开幕倒计时五分钟。”舞台响起喜庆的劳动曲。
即使穿着夏季九分修身休闲裤的荒弭,脚踝还是露出来,脚踝下一双休闲白鞋系着结。白色亚麻圆领长袖衬衫的衣摆束进裤子里,清爽的发型让整个人越发纯净。
“怎么还站在那?他俩是哪个部门的,负责人在哪?”不到一功夫时间,总策划师彻底觉得自己被火上浇油,“都火烧眉毛了,做事怎么还毛毛躁躁?”
“陈女士,他们是手语翻译人员。”负责人恰逢其时,荒弭和杨哲这才停下前往解释的脚步。
陈女士怒火渐消,尴尬随之而来,只好吼吼缓解:“都没事干了,活动都要开始了,还杵在这干什么?”人群受不了这莫名的暴脾气,白眼后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这是昨天彩排后重新制定的节目单,荒弭翻译女主持人,杨哲你负责男主持人部分。共同主持你们就一起上台,还有就是cue观众或嘉宾环节也要翻译。总的一句话,你负责的主持人还在台上说话,你就不能停下你的手,话筒响,手就得动。”负责人指着节目单解释,“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场下没有聋哑人,所以就算出错,就算遇到不会的词语,也一定一定不能停下。我是相信你们可以完美完成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平时手语还算熟练的两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音乐声逐渐收尾,两位主持人走到他们身边,负责人赶紧补充一句,“穿过幕布后先停下看一眼第一排,有工作人员会指示你们该站在哪。”临到阵前安排还没弄好,这次幕后人员是有多忙。荒弭的眼神黯淡了许多,两人已经不想再做无头苍蝇。
四人从舞台侧面上去,灯光打在两位主持人身上,西装上、晚礼裙上的亮片过于耀眼。荒弭和杨哲停在墨红色幕布前,右转身面朝舞台下,果然有一个带着工作牌的用手势暗示两人继续往前走。站定后又让两人往右侧移两步,出场音乐正好卡点停下。两人头上的光束也投了下来。
女:“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荒弭手指灵动。
男:“亲爱的朋友们”杨哲紧随之。
合:“大家晚上好!”一起激情高昂,完美配合。
女:“畅道纵横,通万家灯火。”
男:“高厦矗立,眺盛世繁华。”
女:“今天,在这个属于劳动者自己的节日里,我们要深情向大家说一声:
合:您辛苦了!”
女:“今夜,繁星点点满星辰,劳动匆匆道别离……”荒弭随着女主持人的节奏灵活转换词汇,自信心开始燃起来,起初的生硬遁逃。
男:“柔和的旋律总是能涤荡人的心绪,狂野的节奏总能激发潜在的好胜心,当这两种截然相反的音律碰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呢?下面请欣赏歌舞节目:《双重劳动》。”
两人跟着主持人下台,舞台上的表演拉开帷幕。
“你若问我,什么是劳动?我会告诉你,撸起袖子,加油干!”歌曲旁白是土味方言版,‘撸起袖子加油干’正能量迸发,旋律也从柔和笛声转变成激烈的敲锣打鼓。
“嘿嘿 嘿嘿 嘿嘿”男演员身穿短大褂,扛着几个木臼,踏着整齐的步伐晃上舞台中央。另一批手里拎着长木棒,待木臼放置好后,呼哧呼哧“嘿嚯嘿嚯”舂起来。
背景音乐又换回长笛声,女歌手开嗓低吟浅唱:
“额头汗水密集 什么时候能够酣睡一次
手里老茧堆积 什么时候能够不刺痛孩子稚嫩的脸颊
鞋底凹陷坑洼 什么时候能够健步如飞冲到爱人身边
衣上尘土飞扬 什么时候能够张开双臂自如拥抱”
音乐声停,穿着各种劳动服的舞者随着逐渐暗下去的灯光掩面,女歌手缓步退场。
轰,灯光再次亮起,电子屏幕彩色光点绕动,舞者已经换了一身行囊。摇身一变,各种白领西装革履,皮鞋蹭亮。
音乐转变为敲锣打鼓,一个戴着鸭舌帽,挡住脸的男歌手握紧话筒,Rap魂燃起:
“我的双脚搭在办公室桌上 卑躬屈膝的职员们笑着跟我打招呼 这种过度舒适的躺尸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厌恶了别人满眼的羡慕他们根本不懂我有多痛苦
我也曾捡过垃圾拖过地码着程序哭着臭屁 地下室里吱吱叫的玩意儿让我彻夜难眠黑暗轨道里冷风贯穿得瑟瑟发抖我厌恶了别人眼里的低下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在劳动我在劳动我在劳动我为什么劳动我为了自己的衣食无忧 ”激动询问过后,留下痛苦不堪的回答。
音乐又淡出,灯光淡下去,舞者不再抱着资料,公司情景剧也结束了。
这次笛声和锣鼓声融合,很协调:
“别问什么时候结束”男歌手狠气。
“光荣过后繁花似锦”女歌手柔声劝慰。
“别抱怨生活中的痛苦[男]”
“不堪过后阳光暖心房[女]”
“别放弃别放松别堕落 ”两人合唱,男生声音狠厉减弱,女声坚毅增强,每句劝慰带着希望。
“劳动是什么?你还是不明白?那就继续撸起袖子撒!”旁白在音乐尾音响起,歌曲落幕。
☆、陌生词汇
“你们表现得很好,接下来再接再厉。”负责人对从幕前回来的两人表示赞许,“接下来几个环节流程一样,维持好现状一定不会出问题。倒数第二个节目,也就是互动交流,没有提词器,可能比较棘手。你们也不要有心理压力,手不停就一定没事。我先去上个厕所,你们跟着流程走。”然后趁着表演时间走进临时搭建的舞者休息区,和那的指挥员畅聊。
“有提词器果然方便多了,不然对我这反应能力,听力就像英语六级一样,一团浆糊。”杨哲坐在工作人员搬来的椅子上,庆幸有助力器。
荒弭没说什么,他上台就专注于观众。
“我好像看到台下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吴叔。”杨哲又开口。
“嗯,是吴叔。”荒弭专注的原因就在这,台下并不是没有残障人士,相反,可能有好几个,因为不是领导层,所以被负责人忽视。
接下来几个节目都很顺利,两人轮流上台。荒弭发现杨哲很听话,懂得将错就错。中间提词器慢了卡了一分钟,台下情绪正高涨,一双双眼睛盯着舞台。杨哲后背冷汗直冒,大脑瞬间不属于自己,慌乱间不知打了是哪个星球的语言,吴叔眉头紧蹙。
“马上最后一个环节了吧?”负责人借着上厕所玩失踪,也能按时赶回来。看到荒弭点头,负责人继续说:“这个环节绝对不能放松,荒弭,你可以的。”
荒弭再次点头,前面的几次上台已经给他蓄满了信心,一定不会出差错的。跟着女主持人上台,站定,提词器正常滑动。
“我们每个人的身边或多或少都有一位工匠,他们或穿梭在街头巷尾,或守着三亩田地日复一日精雕细琢,或用生命诠释飞檐走壁。他们的工作貌似平常无奇,但是这些工作中都积淀着经年累月淬炼而成的珍贵技艺,承担着身家性命和社会民生的重大责任,饱含着常人不易承受的坚忍辛劳,甚至还时或涉及耗体殒身的危险。他们有在软肉豆腐的岩层间精准爆破的;有徒手雕琢高能炸药的,精度误差控制在最小范围的;有在百米高空检修百万伏特带电线路的;有在密闭高温火花淋浴的,极限操作毫无偏差的等等。事实上,许多工匠岗位是以一身犯险而保大业安全,以一人之力而系万民康乐。在这里,向每一位大国工匠点赞,向你们说一声谢谢!”
陌生词汇过于密集,荒弭额头渗出冷汗,中间几段词汇转换明显断片,只好跳过。可实操性活动,一旦思路跟不上,后面就像车祸一样砰砰砰刹不住车,越来越紧张,女主持人说完后,手指明显发抖。攥紧拳头后松开,模仿呼吸自我调整。
“接下来,是我们的互动环节,现场观众有想对,默默为我们付出的大国工匠说些什么呢?”台下观众有人举手,“好,请我们的工作人员递一下话筒。”
“我想先对,为我们的生活付出诸多的大国工匠们表示真挚的谢意。我们国家从苦难中走来,那段历程,我也身在其中,亲眼见证苦难的背后还有一群跪在泥土里,毫无怨言地劳动,不眠不休,不达目的不罢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老奶奶脸上满满欣慰。
话语轻轻敲击,荒弭的慌乱慢慢回笼。
“好,奶奶请坐。我也想对您说一句谢谢,谢谢您能以身分享。”女主持人看台下有好几十只手举起,其中一位十分时髦的青年比较突出,“好,麻烦我们的工作人员把话筒递到最后一排的……嗯,现在已经站起来的那位先生。”
“我是查南大学的一名学生,您可以叫我刘集,不用称为先生。”刘集略显羞涩,“我想用一段说唱来感谢辛勤付出的劳动者们。”
“好的,刘集同学,请开始你的表演。”
说唱?荒弭脑袋逐渐粘糊,连上个学期的迎新歌曲都反复练了好久,这次是空手上台,后果可想而知。
“你深入地质最复杂的隧道,炸裂‘拦路虎’,浓烟掩盖哑炮,你独自一人走进去,非常感谢!你走到大山深处,挂好每一个风钩,手工雕刻的行刀轨迹刻下守恒如常,从青春岁月到年近半百,非常感谢!你……”
“咦?怎么没声音了?没声音了?”话筒失灵,大部分观众本耳听刘集说唱,眼看着中途手指怔愣的荒弭,突然的失音让仅有的兴致也丢弃。
“连话筒也感动到哽咽。”女主持人救场,掌声雷动,女主持人边下台边说:“用我这个,请稍等。”
“荒弭,荒弭,走。”舞台的光全部关闭,只留一束光跟着女主持人,亮片不停闪烁,很刺眼,荒弭低着头跟在杨哲后面回到后台。
“非常抱歉,是我们疏忽了。”负责人一个劲儿地朝总策划师鞠躬。
“等活动结束我们再清算。”策划师冷着脸转身,拿起对讲机,边走边愤怒安排接下来的灯控、话筒调节。
“我强调多少遍,不能停下来,不能停下来,你……”负责人气到噎着。
“对不起!”荒弭微弯腰。除了道歉,于事无补。
“接下来,由杨哲去。”杨哲的水平和荒弭的差距肉眼都看得出来,荒弭勉强跟上的一句说唱,杨哲可能要练习一天。
“我代替荒弭去。”低气压袭来。
齐沓站到荒弭旁边,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抓碎鞠躬状态。荒弭站直,头仍微低。
“齐沓,你来了。那你去吧!我去跟陈先生说一下。”负责人怒气少了很多,抬脚就走。
杨哲默默来了一句,“我先去上厕所。”
表演结束的舞者们大都在各自休息区,几乎没有人出来。
“荒弭?”齐沓站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
“我没事,你去吧。”声音低得不像话,眼睑仍下垂,没有看着眼前人。
齐沓贴了一下他的唇,“我马上回来。”
“那学生已经站好了。”荒弭让道,负责人拉开幕布,透过缝隙看向舞台前模糊的一团白。
“灯光师,开一下二号区域的光束。”总策划拿起对讲机吩咐,然后留下一句话走了,“希望你这学生不要再搞砸了。”
“是是是,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故。”负责人点头哈腰,荒弭始终没有抬头。
“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时停下会造成什么后果?违反合约。好不容易不用勒紧裤腰带,你一来,都成泡影了。”负责人对着荒弭就是一顿埋怨。
“对不起。”十分卑微的声音。
“对不起有屁用,对不起能挽回我丢失的机构形象吗?真实传递,没了,没了。”负责人想大发雷霆,闭幕表演者已经陆续从休息室过来,“一会儿再跟你算账。”然后绕到台下看齐沓是否能弥补一点点。
“……你悬在百米高空,攀爬钉让人心惊胆战,伴着电晕被迫‘达瓦孜’,却仍像蜘蛛一般悬在上面,非常感谢!”刘集停顿,正色道结尾,“谢谢!”
齐沓也在掌声中放下双手。
研究项目一结束,齐沓就赶往这,刚洗的发不似平时的中分微卷,而是和荒弭一样的清爽顺发,连上衣都是同款,乍一看不就是荒弭吗?连已过六甲,视力却好得出奇的吴叔在灯光投下的那一刻都以为是荒弭,直到手指灵活变幻才认出。
“我们在光荣的微光中荣幸见证大国工匠的光荣勋章。接下来,有请歌舞表演《难忘今宵》。”齐沓回到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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