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凶手行凶前对少将的生活习惯有所刺探,那么应该先上三楼,不会直接精准地找到这个一楼的房间来。
如果凶手直接精准地找到了一楼这个偏僻的房间,那么只能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而那晚少将被安置在这个房间是布朗夫人的临时起意,那么布朗夫人就会有很大的嫌疑。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布朗夫人并没有杀死少将的动机,少将活着,她才能过得更好。
皱着眉,洛尘爬上三楼,正撞上顾永清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背对着自己。
“永清!”洛尘兴高采烈地叫道。
顾永清转过身,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花瓶,“花有些干,我去给它加点水。”
洛尘一愣,随即发现过道的柜子上确实放了一支瘦弱的,可怜兮兮的兰花。
“你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吗?”洛尘哑然失笑。
“我喜欢兰花。”顾永清面无表情地答道,随即转身走了。
洛尘随即走到顾永清刚刚站过的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里面一个大约五岁的孩子,睡得正香。
洛尘目光逡巡一圈,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包开了封的糖果。
刚准备退出去,阿诺德痉挛了一下,小小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洛尘觉出不对,在他泛着红潮的脸上小心地碰了碰。
哮喘会高烧?
洛尘又看了一眼那包开了封的糖,包装上印着满满的亚马利语,大概是小布朗一行人从亚马利带来的。
洛尘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在门口又碰上了顾永清。
对方绷着脸,走到柜子旁,把兰花插进装了水的透明花瓶里。
“永清,我们去花园里走一走吧,”洛尘又凑了上去,“去看看花。”
顾永清默默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永清,你等等我啊,”洛尘被无视多了,都已经习惯了,自然而然地跟上去,“永清,你理理我呗,永清,阿清,清清…”
“洛少尉,你…”顾永清猝然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神情,“很吵。”
“永清,阿清,好像都很好听呢,”洛尘笑道,“叫哪个好呢?”
“叫我顾秘书。”顾永清再次强调。
“阿清好像更亲近些。”洛尘仿佛没听到,继续叽叽咕咕,丝毫不受顾永清态度的影响。
“洛少尉知道在保密局最忌讳的就是什么吗?”顾永清冷冷地说,“不该有的亲近。”
做这种尔虞我诈的活儿,亲近当然是大忌,往往不是搭上了自己的命,就是搭上了亲近之人的命。
洛尘虽然年轻,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阿清,我有分寸。”洛尘毫不在意,顺嘴一答。
自己的命,她并不在意,旁人的命,她更不在意,如此,她又有什么可忌讳的。
顾永清拿她没办法,向着花园的方向自顾自地走了。
洛尘走在她身侧,眼睛东看西看,活跃得不得了,直到身旁突然窜出一个年轻男人,洛尘避让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走路不看路,看鬼呢?!”男人退开几步,恶狠狠地骂道。
“看的就是你这只鬼!”洛尘不甘示弱地回道。
“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保密局的乌鸦。”男人不屑道。
“你又是什么人啊?”洛尘看看他手上的园丁专用大剪刀,嘲讽道,“原来是公馆的园丁,这公馆园丁的衣服都这么难看的吗?还是只有你的是这样?这青黄不接的颜色,像极了你面黄肌瘦的脸色,再配上顶绿帽子你的形象就完美了。”
“不愧是乌鸦,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男人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提着大剪刀上前两步。
“怎么,戳到你痛处了?”洛尘阴阳怪气地说,“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洛尘。”顾永清目光落在男人手里的大剪刀上,低声喝止。
“你个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说话比堂子里的老鸨还难听呢?”男人步步逼近,手里还拎着剪刀。
洛尘满不在乎的笑容瞬间扭曲,在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挣开了顾永清的阻拦,一脚踹掉了男人手里的剪刀,跟男人扭打到了一起。
“干什么干什么!”动静招来了一堆人,打在一起的两人迅速被拉开了。
“怎么了?”洛夜皱着眉问道。
“我走路走得好好的,这人上来就骂我走路不看路,在看鬼。”洛尘立刻报告。
“子爵阁下,是这个人先撞了我。”男人立刻向赶来的小布朗申冤,“然后还打我。”
“你嘴欠,找打。”洛尘气道。
“行了,一点小冲突,”洛夜说,“别争了。”
“洛少尉消消气,”小布朗笑着打圆场,“午饭时间就要到了,诸位就在公馆用个餐,全当赔罪了。”说罢,挥挥手把男人赶走了。
洛尘脸上怒气未消,转头却看见了顾永清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她应该没看见自己把那袋糖塞给那园丁吧。
“阿清,”洛尘拉了拉顾永清的手腕,“你在想什么呢?”
顾永清注视着洛尘,压低声音,“我在想,你刚刚为什么要…”
“嗯?”洛尘面上疑惑地应道,脑子里疯狂想着对策,甚至起了杀心。
“…放他一马?”顾永清顿了顿,终于把话说完了,接着就看见面前的少女真实地怔愣了一下,眸子里刚刚一闪而过的紧张甚至是杀意彻底被困惑取代。
“刚刚你的表现可不像是能撂倒行动队队长外加几个行动队队员的水平。”顾永清解释道。
刚刚洛尘和那园丁扭成一团,确实表现得不怎么样。
“阿清应该知道,人在极度愤怒时进行的攻击是完全凭着身体本能进行的,”洛尘解释道,“我的水平还没达到把招式融入本能的程度,自然就剩下了最原始的扭打。”
“极度愤怒,”顾永清慢悠悠地把这四个字念了一遍,“洛少尉还需要练习一下定力,一个容易被情绪裹挟的人在保密局,是活不长的。”
“我错了,”洛尘蔫蔫道,“阿清,你能说点好话吗?”
顾永清没理这个顺杆子爬的家伙,再次沉默。
几人在餐厅落座,红酒牛排,规格可以说是十分高级了。
洛尘对这些东西无感,比较来说,她更愿意去家门口的面馆吃一碗面,更别说,她现在心里还装着事,更吃不下了。
吃到半途,一个医生便神色匆匆地进了餐厅,和小布朗咬起了耳朵。
小布朗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据医生诊断,阿诺德染上了鼠疫,各位暂时恐怕不能离开公馆了,以免传播。”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凝滞。
“晦气。”赵处长骂道。
“三楼除了阿诺德住的那间,还有五间房,其中一间是我父亲的卧室,将留给布朗夫人,另外四间五位可以暂且住进去,”小布朗的眼神落到洛尘和顾永清身上,“两位女士可以住一间。”
“我们要住多久?”洛尘阴着脸问。
“一周。”小布朗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答道。
“我还有一项抓捕影子的任务,”雨霁阴恻恻道,“子爵阁下,影子跑了你负责吗?”
“抓捕到的影子可以送进公馆的地下牢房,由雨上尉审讯。”小布朗微笑,“各位的衣服和随身物品都需要消毒,新衣服随后便会送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人进了各自的房间,开始换衣服。
新衣服不出所料,都是没有口袋的,不能藏任何东西。
换完衣服,一队士兵就开进了房间,美其名曰消毒。
不过是想搜查那袋糖吧。
洛尘冷哼了一声。
现在她基本上能确定阿诺德的鼠疫就是这位道貌岸然的小布朗所为了,大概就是私人医生借着治疗哮喘的由头接近了孩子,并将带了鼠疫病菌的糖果给了孩子。
但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阿诺德是混血儿,他是纯血统的亚马利人,又是长子,爵位财产都是他的,能妨碍到他什么利益呢?
士兵进进出出,洛尘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百无聊赖。
顾永清在她身边站得笔直,神色也是厌倦得很。
☆、雷雨之夜
折腾了一个下午,几人又在餐厅见到了小布朗,一个士兵正恭恭敬敬地对他说着什么。
见到五人,小布朗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眉眼间还有些高兴的神色。
“子爵阁下遇到什么喜事儿了吗?”洛尘对这个伪君子讨厌透顶,懒洋洋地问道。
“马上就能见到布朗夫人了,自然高兴,”小布朗说,“几个月没见了,还有些想念。”
“那接下来的一周子爵阁下可以天天见她,一解相思之苦,”洛尘说,“毕竟一起关禁闭,想不见都难。”
“其实我高兴并不只有这一个原因,”小布朗依然笑得客气,“顾少校知道还有什么原因吗?”
“米勒小姐对子爵阁下很是记挂,”顾永清淡淡道,“子爵阁下自然高兴。”
“人对一种语言越熟悉,就越是能轻易地分辨使用它的人所要表达的意思,甚至都不需要听清,只言片语加上嘴唇的翕动便足够了,”小布朗偏头看着顾永清,“顾少校对亚马利语很是熟悉。”
“翻译也是我的工作之一,”顾永清云淡风轻道,“既然是工作,自然要精通。”
“顾少校是一位敬重自己的工作的人。”小布朗赞赏道。
“多谢夸奖。”顾永清波澜不惊地回道,带着平日里骄矜自傲的气质。
看来小布朗已经把众人的档案好好研究了一遍,这就开始试探了。
洛尘看着小布朗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说良心话,小布朗长得还算帅气,但现在他那眼神在顾永清身上打转的神态,实在叫洛尘觉得他贼眉鼠眼。
很是不爽。
门口又传来了响动,一身黑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夫人,很高兴见到你。”小布朗起身彬彬有礼道。
“阿诺德怎么样了?”李念雨急道,“怎么现在才通知我?”
“有医生在,不会有什么大事,夫人不必着急,”小布朗依旧不紧不慢,“只是这几天不能去他的房间,以免感染,医生会照顾他的。”
“请夫人入座。”小布朗挥挥手,立刻就有两个背着枪的士兵上前,把座椅拉开,示意李念雨入座。
明晃晃的欺压。
洛尘在心里叹气,这阵势,明显就是在威吓所有在场的人。
环顾全场,四面八方都是背着枪的士兵。
还真挺压抑,整得跟吃断头饭似的。
洛尘咬了一口面包,看看旁边的顾永清,意料之中的处变不惊,泰然自若。
侧脸还是那么清冷出尘,又因为咬了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居然有些可爱。
洛尘下意识地又咬了一口面包。
“洛少尉,有什么事吗?”顾永清显然感受到了注视,坐得板正,脑袋都没转地问。
“没事。”洛尘移开目光,声音软软的,含着笑,“就是看看你。”
“专心吃饭。”
“饭不好看。”
“……”
小布朗饶有兴趣地听着她们的对话,“洛少尉和顾少校关系看来很好。”
“我和洛少尉昨天才认识。”顾永清绷着脸。
“你们九洲有一个词叫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小布朗说,“不知道我用得是否正确?”
“子爵阁下九洲语很好。”洛尘赞美道。
顾永清:“……”
“只是小孩子好动,话也比较多,”顾永清说,“并没有一见如故之说。”
“阿清,我不是小孩子了,”洛尘立刻反驳,眸子亮亮的,尽是孩子气,“我二十了。”
顾永清:“……”
洛尘发誓,她看到顾永清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成功把人气到,洛尘心满意足地喝起了汤。
晚饭尚未结束,门口又传来了响动,还有锁链的叮当声。
“雨上尉要抓的影子,给你送到了。”小布朗示意。
洛尘瞥了一眼戴着锁链的人,略微惊讶地扬了扬眉。
自己经常能见到他,路边摆摊卖小吃的。
“只有一个?”雨霁皱起眉头。
“你的下属汇报说那个买鸡蛋的跑了,”小布朗拿过报告,递给雨霁,“边走边剥鸡蛋壳,剥完就吃了,然后便衣才意识到情报可能就在鸡蛋上,人没逮到,只逮到了这个卖鸡蛋的,还死不承认自己对鸡蛋做了手脚。”
用醋酸在鸡蛋壳上反复书写,再将鸡蛋煮熟,蛋白上便会留下字迹。
看不出来啊,这个卖小吃的还干这一行呢,自己好像还在他家买过不少次早餐的。
洛尘托着脸,静静观看眼前的情景。
雨霁跟着犯人去了地下审讯室,剩下的人回了三楼。
进了房间,洛尘顺手锁了门,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到桌子旁,伸手在桌子下摸了摸。
果然,没一会儿就摸到了一处凸起,凑过去看看,正是窃听器。
洛尘没再管其他地方,径直走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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