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此女与我翻云覆雨后,跟我说要我同她一并杀了父亲,抢夺家产。当时,我与父亲不和之事人尽皆知,父亲也多次说过不会将家产留给我。我虽对父亲极其尊敬,但也确实恨他对我这独子如此无情。”
“于是,她借由自己在乐坊之便,每当我父亲去找女妓,她便在其酒水里下少量毒药,若是父亲带女妓回家,则由我去下药。父亲日渐消瘦,但依旧日夜宣淫不断,终于一日,身体吃不消的父亲,暴毙而亡。”
“父亲死了,家财理所应当由我管理,可此女,早早做好打算,准备好足以判我死罪的证据,并且以此来要挟我,让我给她大量的钱财,不然就要告发我。”
“我不得已,只好听从于他,可她是个无底洞,一次比一次要的多,眼看着家底就要没了,我无可奈何只好假借鲁大户的名义,求楚君长帮忙。”
“我自认有罪,自认大逆不道,自认死罪难逃。可宁可死,也不想让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再为祸人间!望楚君长了我残愿!”
“竟、竟是这样?!”楚一鸣作壁上观与其说是在断案,不如说是在看戏。
这段词儿,施原说的有鼻子有眼,但漏洞百出。
可在场的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一段戏词儿。
阿水也只是静静的凝视前方,无悲无喜。
“楚君长,此女是我乐坊一乐女,我用人不当害了一条无辜人命,我也难辞其咎…”鲁术全起身向前,一副诚心诚意的悔恨莫及。
“鲁大户莫要如此,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应怪罪于你。”
“乐女,你可有话要说?”
“楚君长,我还有一对弟弟与妹妹,他们是无辜的,可否找人替我照料?”
“楚君长菩萨心肠,自然会照拂!”鲁术全似悲天悯人的菩萨。
“楚君长,鲁大户,我以为不妥。此女进乐坊前,与那对兄妹流浪街头,偷鸡摸狗盗窃骗人为生,那对兄妹小小年纪便游刃有余得混迹市井。如此恶劣的根,若是在大阳城扎根,终有一日定会招惹各种虫蚁,啃食大阳城坚不可摧的基石。楚君长没有必要特意去养这样的人,不如同他们卑鄙龌龊的姐姐一同处罚,以绝后患!”
“嗯,说的也有理啊!那就如此吧。”楚一鸣像是坐久了屁|股疼一样,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语气带着些厌烦道。
楚君长单手一挥,两张审判书拟好。
阿水依旧在原地,一声不吭,直到那两张审判书飞至眼前:
“罪人施原,自认伙同乐女杀父夺财,大逆不道,判流放圉界,限期一月。”
“罪人阿水,作奸犯科,谋财害命,敲诈勒索,罪不可恕,其弟其妹一并连坐,判流放圉界,永不得回。”
☆、痴男怨女(二)
福志村,鲁家别府。
“施公子,难不成贵人多忘事,把小女子忘了?”烟罗刹用手捏|弄着一小缕头发,一脸失望的表情。
“……”
怎可能忘?施原躲藏至今已过不惑之年,而烟罗刹却早已失去了长大的权利,音容笑貌与同他相遇时相比相差不大,施原从被带到这里的那一刻便认出来了。
他只是诧异,为何还活着,若是活着,又为何容颜未改。
“阿水,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施原咧着嘴奋力想挤出一抹笑来:
“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担心你,很愧疚…”
烟罗刹嗤笑一声,慢条斯理道:
“托施公子的福,小女子这些年的确生不如死,于是化作厉鬼寻你多年,想将你生吞活剥以平我怨,可始终寻你不得,不知…施公子是在何处苟且偷生去了?”
“他一直在施府。”朴若尘淡淡叹口气道:
“你寻他不得是因为,他身上带着隐藏生魂的符咒,鬼是看不到他的。
况且他平日从不出房间,若是有人前来便藏在地下一处暗室里,施家又对外宣称施原已死,这人间鬼界变再无此人,想寻得如何容易?”
“那我还真是要多些仙君替我分忧了。”
烟罗刹乖巧的行了个礼,指着脚下的齐殁笑笑道:“我与这位小仙君无冤无仇,自然可以放了他,不过...”
“姑娘但说无妨。”
“施公子当初为了自己苟活背叛于我,与那鲁大户、鲁术全合谋陷害于我,我虽立约放过鲁家,却没有理由放过他,还望仙君答应,不再干涉我与他的事。”
朴若尘轻巧贱笑,扶扇拍拍胸膛道:“那是自然~我只保我的人罢了。”
“仙君…仙君!你不能把我交给她!我害她下圉界,害她变为厉鬼,她肯定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仙君…只要你救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对生的执着,对死的恐惧,支撑施原偷偷摸摸活了十五年,而今终于要摆脱鲁术全,又如何甘心放弃,转头趴在结界壁上,厚颜无耻央求道:
“阿水,我当年是不得已的!鲁术全拿我一家人的性命相要挟,我不得不舍弃你!可我对你也是真心的!这点我从未骗过你!我苟活这些年每一日都在鲁术全的监视与威胁中,虽在人间,却如入地狱,你肯定懂我的感受吧!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吧!!?———”
烟罗刹冷脸打断施原的求饶,起手结印。
“嗙!——”
随声,业火中猛然飞出一人,周身被业火包裹,看不见容貌,看身形隐约分辨是名女子。
那女子极快的飞至烟罗刹正上空,垂直而下稳稳落于结界之上,遂见其双手交于胸前,迅速结印,同时抬脚轻轻一踏,那结界瞬间如灰飞般损毁。
烟罗刹点脚飞起,袖袍翻飞如灼人烈火,一只手精准的掐住施原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带到业火前,语气平淡道:
“施原,我当初怜你丧父,以为你我同是可怜人,将我的身世告知于你,渴望相互慰藉;你自不量力去挑衅鲁术全,我念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可你本性懦弱,贪生怕死,被那鲁术全三言两语收买,让我替他承担一切罪责,连我仅剩的两个亲人都毫不留情赶尽杀绝。你现在说,你对我的情是真,你身处地狱,让我可怜你放过你,这是何等的好笑?”
“阿水、阿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别杀…我、我真的、不想死!”
施原被掐的气息不畅,长期不见阳光导致的病怏怏的身子完全抵挡不住烟罗刹,眼看着苍白的脸憋的又红又紫,一双无缚鸡之力的手死死抠着烟罗刹的手臂,抓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
“那我就好心给你个机会。”烟罗刹看着自己满是抓痕的手臂,面色不悦道:“你自己选吧,是你自己死,还是你们整个施府替你去死?”
施原听后停止挣扎一瞬,几乎是豪不犹豫的低吼道:“让他们去死!”
话音刚落,烟罗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严律回眸一笑,而后挟着施原闪身飞进那业火,与那业火一并消失在院内。
严律一直眉头紧锁不语不动,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朴若尘叫他数声后见他仍旧毫无反应,无奈背着快变成干尸的齐殁,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手感不错啊...”
朴若尘得此感触。
严律鼻腔里突然被血腥味充斥,呛了口气,回了神,打眼看到的是朴若尘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随后便看到背上如身着血衣面色苍白虚弱的齐殁,顿时心凉了半截。
浓重的血腥味是从齐殁身上散发出来的。
方才的犹豫与疑惑都被甩在脑后,一把将人从朴若尘背上拽下抱在怀里,开了结界门消失原地。
被甩在后面的朴若尘也想跟上去,谁知刚要起飞,脚下猛的一沉,差点闪到腰,低头一看,顿时无语。
鲁渊不知何时爬到他脚下,抱住他大腿,用一种流浪狗的眼神看着他,不止他一个人,这鲁家还活着的,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朴若尘:...........
永乐客栈。
严律直接穿回齐殁的房间,将齐殁轻轻放在床上,点起蜡烛,想仔细观察齐殁的伤,抬起手便想将齐殁破烂的衣衫褪去。
谁知俯身刚要动作,手便被人抓住,低头看去,猝不及防对上齐殁那如墨色的双眸,严律心中泛起异样,迅速闪过那双眸子,站直身子,淡淡道:
“你受伤了,把衣服脱了,一会水来了我帮你清理伤口。”
严律这点闪躲没能逃过齐殁的眼睛,齐殁抓着严律的手仍未放开,静静看着他半晌,默默叹口气,吹出两个没有平时清晰的字,“不必”。
这伤一半是真一半是齐殁做的“真幻象”。
虽然极真,可毕竟是匆忙之中做出来的,若是叫严律这般细心之人来看,还是会看出些许破绽,且眼下自己计划之事还不能被他人知晓。
齐殁感觉到严律的手轻颤了一下,刚想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便看到严律撇过头去,似是极尽克制的哑声道:“好。”
随即甩手离开。
齐殁愣在床上,手中空荡荡的,莫名其妙。
嗯?什么状况?又生气了?
难不成是气我不让他为我疗伤吧?
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这是瞎想什么呢…
难道是在为我与烟罗刹打赌一事生气?
虽然,我的确是故意耍鲁家那几个废物玩玩,也的确没想轻易放过他们,可那不是赌赢了吗?
人也都好好活着呢,不至于生气吧?
还是说因为我,导致施原被抓走而生气?
嗯…这个…无法辩驳…
烟罗刹随时都会失控,如果当时自己不尽快帮她压制怨气,何止是鲁家、施原灰飞烟灭这么简单?
虽说烟罗刹是我放出来的吧,可她险些失控也确是意料之外…
但,既然发生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况且管归管,我又不能大摇大摆的去帮她,帮完了又不能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自损也是下下策,属不得已为之!
再者,这施原就算不是借由自己被抓为把柄,最后也还是会落在烟罗刹手里的。
本就是这么计划的…
虽说设计之人还是我…
可是!
那种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人究竟有什么好救的?有什么好怜悯的?
竟为了那种人和我生气?
堂堂严三公子也有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时候啊!?
.......
.............
罢了!
随你!
齐殁躺床上心里嘟嘟囔囔一堆,最后把自己搞的也气不打一处来,横贯前胸与手臂的伤也不顾,跳下床,来回踱步,愤然想道:
鲁家你让我放我也放了!
可老子躺血泊里变干尸时,你竟为了施原那畜牲与我生气!
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瞎子,我就不该在意你!
去他妈的契约,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我若轻易放过,妄为圉界大魔王!
齐殁越想越不舒服,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气还是委屈了,抬手便要开个结界门去圉界先收拾那个姓施的畜牲。
谁知眼前忽然一黑,膝盖一软,整个人“哐当!”一声,脸朝下趴在地上。
“操!----”
齐殁血流过多,整晚灵气耗费又极大,连吹两个字都飘飘悠悠的,更别说开去圉界的结界门耗心耗神,于是圉界大魔王干脆坐地上,闷不吭声。
“这位仙君,好雅兴啊!嫌血多,拿来泡澡啊?”阿陌的声音,幽幽的从角落里传过来。
齐殁闻声,低头看了眼自己坐着的这块地,也有点无语,伤口尚未止血,刚才又闹腾一下,伤口撕裂的更大了,这会儿,屁|股下面都成小血河了。
“嘶——”这才发现伤口其实还挺疼的大魔王没忍住,倒抽口气。
“殁哥哥,我帮你疗伤。阿陌哥,把殁哥哥扔床上去。”
阿离从阿陌身后走出来,插着小蛮腰,指着床,活似管家婆。
“……扔?”
这年头的小姑娘都这么暴力的吗?不好不好,会嫁不出去的。
阿离主修阵法,与治愈之术,且极有天赋,虽现下还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也算是小小年纪颇有建树。
阿离先将齐殁做的劣质幻象毁去,露出真实伤口。
静静的看了一眼,没有动作,却是紧紧的抿着嘴。
齐殁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轻轻弹了弹她额头,阿离抬眼看到眼前有些虚弱的人微微一笑,吹哨化出“何事”二字。
阿离撅着嘴巴,别别扭扭的道:“姐姐心里万分过意不去,命我替你细细治疗。殁哥哥千万不要生姐姐的气,也不要责罚姐姐!”
齐殁淡淡叹了口气,心想:此事皆我一人疏忽大意,何来生气与责罚一说?但见阿离眼中担心之情不少,于是又化出二字。
“依你”
阿离见字瞬间化开笑颜,粉嫩嫩的脸蛋在烛光映照下格外的好看。
阿陌扫了眼这俩人儿,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在旁酸溜溜道:
“妹啊,你再不替你殁哥哥治疗,恐怕他真要变人肉干儿了,能吃的那种。呸…”
☆、痴男怨女(三)
“啊啊啊...对对对!”阿离这才反应过来。
“殁哥哥,你这伤口有外翻的烂肉,我需先将其剃下,才能缝合,我会用灵气先将神经封住,但或多或少还会有些痛感。你忍忍…”
言罢,阿离左手掌心赤黑色灵气翻飞,手腕翻转,在大片伤口上方输出,包裹住四周,右手五指指尖化出尖刀,在齐殁外翻的血肉上灵活刮剃。
而后,尖刀变换形态,化成针尖,其后系着难以察觉的极细的灵线,将血肉从深可见骨的地方开始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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