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我何时与你有过春宵,我妹妹擅自做主并非我意,把你腰扭别处去,硌着我了。”
阿陌双手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摘了下来,扔远,觉得还不够远,又大大的退了一步。他与阿离一样,对这个暗子没什么好感,不是因为他矫揉造作,而是这人骨子里总有股阴险的味道。
“哼~~好无情哦~~”暗子贱兮兮的扭了扭腰身,屁|股使劲儿顶了阿陌一下,转而对着齐殁嗔怪道:“你瞧瞧你这些好下属,出尔反尔好生薄凉~~”
齐殁心里正乱着,完全失了耐性,抬手一掌,掌风如刀剑,毫不留情袭向那不请自来之人的面门。
那人也不惊,悠然偏头闪过飞来的掌风,面门躲过,但头上帷幔被掌风擦到,掀翻在地,帷幔下的脸露了出来。
阿陌阿离是第一次见此人帷幔下的真容,这一见倒是看见了出乎意料的一张脸,面上不显,心底却颇是惊讶,齐齐看去齐殁,想看齐殁的反应。
但齐殁对那张脸倒是毫不意外,态度未变,对暗子不客气道:“你这么随随便便跑下来,不怕被抓到把柄吗?”
“相较于被抓到把柄…”那人似乎忘了方才对自己起了杀意的人是谁,瘫软着身子,双手环住齐殁的腰,下巴搭上齐殁肩膀。
殿内石壁上,两人黑影重叠融合,分明的深情款款。
那人眼角瞄着自己与齐殁的影子,嘴角弯弯,在齐殁耳边轻轻说道:“我更怕殁公子有了新欢忘旧爱,抛弃我…和我们的以后…”
话语中一片痴心痴情,神情中满是难掩的委屈,本是一番情人诉衷肠,却偏偏听得阿陌与阿离倒抽冷气,心中暗觉不妙。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人从来都神出鬼没,每次出现都带着某种目的,尤其是他和齐殁之间的关系更是难以捉摸,不知为何,齐殁似乎对他有颇多顾忌。
齐殁被暗子在耳边的吹气扰的很是不爽,眉间紧皱,轻微偏头离那人的嘴巴远了些说道:“阿离,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啊?什么忙?”阿离撇了撇嘴巴,眼神一下下的朝暗子飞,碎碎念道:“我告诉你啊!虽说我现在是漂亮哥哥阵营里的,那我也没打算掺合你招惹的烂桃花!自己招的自己收拾!我没什么好办法的啊!不要为难我...”
“......”齐殁脸又黑了一层。这丫头成天脑子里都想什么玩意呢?哪只眼睛看出来这黑心的不男不女的人是烂桃花的?于是没好气的问道:“阿离,你觉得我瞎吗?”
“......”阿离突然觉得两道利刃出鞘朝自己飞来,一道是齐殁的眼刀,一道是瘫在齐殁身上的暗子阴狠狠的气场射出来的刀。
这都什么事儿啊…
阿离再次出招,十指交叉相握抵在胸前,下巴微微收起,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皱眉,装出一副小可怜儿的模样,轻车熟路的讨好道:
“殁哥哥是生阿离的气了吗?阿离无心的...阿离只是怕帮不上忙让殁哥哥失望...殁哥哥不要生气嘛...”
阿陌在一旁深深低下头扶额自责着: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养歪了呢?果然是因为圉界水土不好吧?尤其是身边还有个满身贱骨头的,自己一身正气一点没学去,倒是学了一身撒泼打诨。
齐殁也没心情和这几个人扯皮,直截了当问道:“我要你帮我找到严律,能做到吗?”
“方才不是入梦了吗?你没问他?”阿离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完便反应过来了。
若是梦中能问自然不需要自己帮忙,只能是梦中问不到,甚至可能是连人都没有见到才会这么急躁的找自己帮忙。
自己施展入梦术时,即便那人无梦也会被术法拉入梦境,前提是需神识完好的活人。
这样想着,阿离马上接自己话说道:“可有他的物件?我来找…”
物件?
“你看……我行吗?”齐殁一时混乱,神情极其真诚,嘴巴开始胡说八道。
“……”阿离难掩嫌弃之色,着实想揶揄两句,可又看他一脸认真,硬生生把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儿,勉强扭着嘴巴笑着安慰道:“你贼行!但是最好还是他贴身的东西更好…”
“贴身?这我倒是还没贴过…早知道多贴贴好了,装什么矜持…”齐殁自顾自的嘟嘟囔囔,推开身边粘着的暗子,在怀里翻找了半天,掏出了一件熟悉的青衫,是当初借口换药犯浑之后严律为自己换上的。
齐殁将衣衫拿近了些,淡淡桂花香气还附在上面,鼻间轻笑,将它递给阿离:“拿去,别弄脏了…”
“主~~别怪我没提醒你,阿离姑娘是找不到你新欢的~~”暗子在一旁悠然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头不抬眼不睁的说道:“你不如问问我…”
“阿离寻人从未失败过,倒是你,究竟来这儿干什么?”齐殁纡尊降贵挪了挪眼球,瞄了眼暗子。
“独身拔除祸福痣的严三公子恐怕已是亡人了,寻人归根结底是寻魂识,人亡魂散,自然是寻不到的。你尝试入梦后,其实已经有所感了吧?”暗子捡起帷幔重新戴上,语气轻挑:“这世间妙手千万,但能除祸福痣的仅有一人,不巧,在下,刚好与他有浅交……”
齐殁换坐到石凳上,耐着性子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帷幔下浅笑声露出,那人略带嘲讽说道:“圉界结界向来由八家共同支撑,而现在,其中两家受创,结界出现裂缝,若是等众君界发现必然会重新加固。在下,想请主行个方便~~”
“你要我打碎圉界结界?”齐殁宽袖下的手紧握,面上平静道:“你怕是高估我了。”
“主,说笑了。这圉界何等之大,这结界又怎是一人之力能破的~~我只要它破开一个小口罢了~~只要怨鬼能侵上悯生界就够了~~”
暗子边说边笑,齐殁听的后牙都快咬掉碴了,正此时阿离悄无声息出现在暗子身后,手中拿着严律那件青衫,皱着眉对齐殁摇了摇头。
齐殁的心猛然如千锥刺穿,眼中满是鲜红血丝,紧紧盯着那青衫。
暗子见齐殁一声不响望着自己身后,不需向后看去便已知晓,笑着说道:“主~~你我共承一人之愿,若是你不做,我一人亦可,只可惜,你怕是连严三公子的尸首也都见不到了…”
“笑话。”齐殁换上一副笑眯眯模样,上身向后倚靠在石壁上,目光穿透帷幔望向暗子道:“做的理由很多,可不做的理由却没有。区区暗子,随意揣测主的想法,还妄想以此威胁,你怕是活腻了吧?”
暗子身形微动,刚要开口分辩,便觉胸前微痛,低头看去,一根极细的银针悄无声息已然刺入胸膛些许,针后一根难以察觉的灵线缠绕着自己周身,另一端隐入齐殁宽袖中。
暗子瞳孔收缩一瞬,杀意略起,随即胸前银针又深入一些,暗子自知此刻受制于齐殁,便不敢再随意动作,老实了许多。
“枫香村你刻意挖出定阵锥,非旦被人看出破绽,甚至引起严律对我更深的疑心,之后又大胆擅自将村民送回村内,引得众君界猜测。不知…是何居心啊?”
齐殁轻轻勾手,暗子周身的线瞬间缠紧,刺入胸前的针拔出,悬在空中,对准心脏位置蓄势待发。
帷幔下的人轻扫一眼那根银针,心上权衡,随即真诚无比,委屈巴巴说道:“主这可真是冤枉在下了~~在下所作所为皆为主,从不存二心啊~~”
所做作为皆为主,那也要看你的主究竟是谁…
齐殁冷笑一声,说道:“阿离阿陌,东北侧结界裂缝,去破吧……”
“是…”阿离阿陌皱眉相视,随即消失。
而后,齐殁起身走近暗子,手指轻点那根细针,细针瞬间变大,幻化成一把长剑,齐殁黑眸红光,笑着俯视他。
暗子缓缓站起身,稍微高于齐殁,帷幔下微微俯视捆绑着自己的眼前的主子。
看那齐殁,皮笑肉不笑,眼中杀意满满,几乎是直截了当告诉自己,若是此时还不说出严律所在,那长剑必然穿心而过。
暗子心下猜测,按照这位小魔王的贱骨头劲儿,保不准还要鞭尸解解气。
于是怕自己死后遭到非人待遇的暗子从善如流的装起乖,轻微屈膝将自己个头硬是降到齐殁之下,讨巧般说道:
“主曾用幻境困住严以光众人,脱困后他们所在的竹林旁的村庄便是严三公子所在处,村内有一位妙手医仙,一问便知。”
齐殁抬脚就要走,被暗子一把抱住,只听暗子哼哼唧唧道:“不给我松绑嘛~~疼的紧呢~~”
齐殁一身贱骨头快要控制不住了,可这个人现在还杀不得,又很是闹人。勉强忍住后抬腿踢他命根子的欲望,转头笑眯眯道:
“结界一破,怨鬼涌出,你难道不是为了趁机将众君界的矛头指向我吗?还在这里装模做样做什么?”
齐殁感觉身上的手松开了,抬掌推开那人,自己借力飞出重生殿,攀上山腰站于石榻灵位前,稍微停顿,不做他想,打开结界门消失原地。
那遮盖牌位的绢布随风掀起一角,其上雕刻的字迹清晰醒目——吾师齐家弘业之位。
☆、命中唯他(四)
齐殁站在一间简陋的木屋前,这木屋三面无窗,只有一个木头栓成的全是洞的板子,歪歪扭扭的挂在正面既当门又当窗,正是齐殁在回溯之境中看到的严律所在的破旧木屋。
齐殁嘴角僵硬的咧开,想要扬起一个弧度,尝试了几次都不太成功。
就在刚才还对着别人笑眯眯的,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齐殁突然又想起来,对着严律用自己的声音亲口说话还是第一次,赶忙背过身去干巴巴咳了两下清嗓,啊啊啊的尝试找个不那么遭耳朵的声音。
“别费劲了,你那老树皮嗓子没个半月好不了。”
清爽的女声在齐殁背后响起,齐殁单听那声音便知道这是哪位。
回溯中听过,况且能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如此苦大仇深不客气的也只可能是她了。
齐殁缓缓转回身,果不其然,正是回溯之境中一直站在严律身边的那位女子,身着粗布麻衫却出落大方,难掩出尘气质。
齐殁对姑娘向来温柔,于是出于自身操守,礼貌的打起招呼,却被那女子甩了一脸苦大仇深。
“我知道你是谁。害他变成这样,你不来我也会将你抓来。”灵寒姑娘面露不悦,打量着齐殁道:“况且,按礼数按辈分,你都该叫我声师姐,我父亲是你的师傅,泽坤君长。”
“……”齐殁只从齐玉雁口中听过此人,却从未见过,没想到竟在此遇上。但齐玉雁口中的姐姐与眼前这女子不能说完全一样,只能说…颇为无关啊…
齐殁眼睛扫着齐灵寒,脑中搜寻着关于齐灵寒的零星消息,一时停了脚步。
“啧、能不发呆了吗?”齐灵寒嫌弃的咂舌道:“这种呆瓜倒地哪好了,严律是瞎了么?啧…”毫不掩饰的又咂了一下。
齐殁跟在她后面嘴角抽搐,按着额角暴起的青筋,安抚自己因受辱而快要气炸的肺腑,硬生生吃了鳖。
屋内是一眼便能了然的简单布局,二人刚进门时,一位衣着单薄的老者站在床前有意挡住身后人,齐殁无意识的扫了一眼那人,估摸着应该是正在救治的病人,一身红衣躺在红布床铺上,上身被老者挡住看不到脸。
齐殁多看了两眼床上的病人,后眼神又移到老者身上,见老者正神情淡然的望着自己,顿时便认了出来,赶忙上前见礼,急切问道:“妙手仙人,在下齐殁,敢问严三公子可在这里?他可还好?可还活着?”
“啧、他若已经死了,你以为你还能进的来这屋子吗?”齐灵寒站到妙手身旁,轻手搀扶妙手走到一张木椅处坐下,指着床铺上的人,极其不客气的对齐殁鄙夷道:“你自己看吧!看看这个傻子为了你都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齐殁听闻严律没死,心尖儿上那个宝贝竟然没丢,几乎乐不可支,不到五步的距离,片刻也不想耽搁,瞬移去了床铺旁,可心尖儿宝贝还没捂热乎,就又碎了。
齐殁一瞬间几乎呼吸停滞,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有成片的血红在眼前横冲直撞。
齐殁缓缓伸手想去触摸床上人,脚下却突然一软,整个身子朝床上扑去,情急之下,齐殁双手抓紧床沿,稳住身体。
齐殁偏头刻意避开床上人的面容,不去看,闭眼低头重重吐了口气,试图稳定心神。
还好,
人还活着,
活着就好,
活着就够了…
齐殁站起身,视线缓缓从床沿挪向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双手攥拳紧握,忽然觉得手中湿凉黏腻,不明所以张开双手,低眸看去,脑中翁鸣炸起,再重新看那床铺,哪里是红布,分明是被血染红的,床沿边还在滴血。
齐殁脸上血色尽褪,颤抖着双唇,哑着嗓子低声玩笑道:“律哥哥~我来找你了~你怎么这幅德行?”
床上人一身血衣,伤口还在渗血,若脂肌肤顺着经脉成片的爆裂开来,撕裂的伤口纵横交错,遍布全身,似被千刀万剐般惨不忍睹。
齐殁想要牵起他的手,却根本不忍触碰,修长五指早已血肉翻飞,连指甲都掀翻开来。
严律那张摄魂夺魄的脸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那张似笑非笑桃花唇已不再,一条贯穿整张脸的伤口破唇而过,深可见骨划裂开来。
床上人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双眼紧闭,无悲无喜无知无觉,将那反噬的蚀骨之痛深深藏在心底,生怕让谁心疼一般。
齐殁眼中蒙雾,咬牙隐忍着,低哑说道:“愚蠢、至极…”
“愚蠢!愚蠢至极!”齐殁站起身,低眸俯视严律伤痕累累的脸,心中郁结难消,眼底怒气尽显,双手抱臂,五指深深抠进肉里,口中似是自言自语:
“我肩负仇恨入世,处心积虑废了楚家,明知严以光与你的关系,依然毫不留情废了他此生修为……”
“倘若不是你,倘若你我没有此番,我甚至还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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