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在...”他一声一声答着,不忍心爱之人失望。
二人声音交叠,悦耳动听,如歌缠绵悱恻,如情缱绻万千。
“齐殁,我心里有片美景,你乐意与我同看吗?”
“嗯,乐意至极。”
“可是,齐殁…对不起…为你所经历的一切,为我父亲所做的一切,为我带给你的一切…你与景色太美好,是我不配…”
☆、命中唯他(二)
———
“严律,你疯了吗?!”那日站在严律身旁的女子花容失色,一把一剑架在严律肩上:“你还不如让我直接杀了你,免得你受那反噬之苦!”
“灵寒,这是我自愿的。”
“我不管!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寻死!”名为灵寒的女子打定主意丝毫不相让。
“我也不一定会死啊…”严律淡淡一笑。
“我也是名医者,已经花开的花蛊是挡过死灾的印记!承受那死灾的反噬你以为你还活的了吗?!”
“那也是我的命,是严家欠他的,是我应当承受的。”
“我看你是修道修傻了!究竟是谁?!看我不把他抓来!!”
“若是我让他随我一同前来,他必然会来,只是我不想。”严律低眸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还留有齐殁的温度,眼中温情脉脉,语气含情道:
“他虽看似登徒浪子,却不会随随便便爱人,更不会毫无理由恨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会乱伤人。明明是个十分温柔细腻的人,却又好像总在胡搅蛮缠。”
“你…”灵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比方才听到严律要独自解除祸福痣还要觉得不可置信。
严律虽礼数周到,温文尔雅,却从未曾对谁打开过内心。
与其说他对谁都很温柔,不如说对他来说,没有谁是特别的。
这样的人竟然会用这般深情的眼神念叨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所以当我看到父亲狼狈模样时,回忆当初父亲的吞吐,记忆中的片段一点点还原,我便大约猜到七分。”
“可也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只有七分而已!”
“七分便足够了。”严律抬手将架在肩上的剑取了下来,眼中坚定,虽然在笑着,却无比冰冷,开口话语如冰刺:“我了解严以光。”
还有什么比认清身边最敬重之人竟是为了徒有的家族颜面,不惜算计手足,害无辜之人承受无妄之灾的元凶,更心寒?
也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替自己入那不见天日的血狱更让人心痛。
“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哪怕你会死,哪怕你再也见不到他?
“值得。”严律没有一丝犹豫:“这世间仅也只有此一人值得。”
“可他真的会领你的情吗?若他真的如此值得,又怎会放任你以命偿还?!你难道要让他背负你的命债活下去吗?”
“就当我是自作多情罢。何况,总是他在胡闹,如今让他迁就我一下,也蛮有趣的。”
严律笑的真心实意,高岭之花凋零前竟会如此之美。
“好了,寒儿。如此争执也无用,为师会竭尽所能。”老者微微叹气劝道。
“多谢妙手仙人。灵寒,谢谢你为我耳疾挂心多年。”
“不必谢我,我告诉你严律,你最好努力活下去,不然,我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人找出来给你陪葬!他休想独自逍遥苟活!”
“那好像也不错。哈哈哈!”严律笑着躺到榻上。
景色突然在此时散如雪花,刚抓住就化了,只残留了一些声音…
“齐殁,很快、很快你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齐殁,不要怪我,不要找我,不要念我…”
“齐殁,遇见你后,我第一次因失聪而感到幸福,你的声音是我唯一的光…”
“齐殁,为你,我心甘情愿……”
……
齐殁心中一直退不去的不安终于在此刻爆发,浓重暗雾中,齐殁追寻着严律越来越遥远的声音,莽撞狂奔。
可每每追到跟前,却又突然在眼前消散,出现在另一处。
齐殁心中焦急,双手紧紧攥拳,手心满是虚汗,额头、后背大汗淋漓,潇洒如他,此时却也狼狈的犹如一个丢了至宝的五岁孩童,面上慌张,眼眶红肿,浮上潮湿,不知所措的原地转圈,呼吸困难,窒息感拼命威胁着他。
齐殁紧紧抿着嘴,含着胸发起抖来,还有好多话要说要问,那每一个字都猛烈撞击着齐殁全身的血液、身体骨骼、灵脉穴道,头痛得下一刻就要炸开。
你在哪?!
说好的等你一日,你现在又要去哪?
为什么不回来?不来找我?
为什么要乱跑?!你跑走了我该怎么办?
你不能乱跑,我不许你乱跑!!!
“严律!我他妈给我滚回来!!!———”
齐殁双手抱头跪地,再也受不住那噬骨钻心的痛楚,一头狠狠撞在地上,口中放声嘶吼。
“殁哥哥?...殁哥哥!!”
齐殁猛的睁眼坐起上身,尚未看清眼前人,双眼血红完全不认人,暴躁出掌一丝余地未留,欲将那挡住自己的人击个粉碎。
“齐殁,你他娘的傻了吗?!”阿陌见势不好,飞身挡在阿离身前,同以一掌对上齐殁那掌。
齐殁全力一击阿陌也只化去了五成,掌风狂躁,阿陌整个人被掀飞。
好在阿陌这一掌将齐殁混乱的神识唤了回来,可心中郁结难消,抬手一掌击向胸前,顿时一大口黑血喷出。
“殁哥哥!!”阿离刚扶起阿陌回头便看到齐殁自残,一个头两个大,嗓音极细惶恐惊叫。
“阿离别过去,他现在就是个疯子!”阿陌身手拦住阿离,警惕的看着齐殁。他从未见过齐殁如此失控,难保不会伤及无辜。
“对不起...我…”反应过激了...沙哑的如同两片老树皮放一起狠狠摩擦发出的声音刚落,三人同时石化原地。
“殁、殁哥哥...你、你能说话了?!”阿离惊喜交加,拧着眉毛,想上前又不敢,只得乐的原地蹦哒。
齐殁略微环视四周,发觉自己身处重生殿内,赶忙低头拽开自己前襟。
齐殁猜测,应是严律单方除痣,将自己的死劫伤害尽数吸了去,一并反噬到了严律身上。何况,自己不能说话本就是那痣的强行封印,并非天生失声,严律这一折腾,硬是将那封印冲开,恢复了自己的声音。
果然锁骨下面,原本宛如伤疤般凸起,附在皮肤上攀爬着的那株明艳的黑桑花如今只留下赤褐色纹路,更像是胎记一样,有种刻意强调自己曾经与一人共命的恶意。
齐殁早就有所察觉,那位创出祸福痣的医女当真不知此物的凶厉之处吗?
还是说想将自己夫君束缚在自己身边的意愿太过强烈,所以故意而为之?
若是真心两情相悦又怎会生出——单方毁约便遭反噬——如此危险的东西,倒不如说是在威胁彼此,定要不离不弃,祸福与共一般霸道无理的枷锁。
想来齐殁与严律,种下时莫要说情投意合,连被种下了这种东西都不得而知,甚至连彼此的存在都不知。
即便严以光当初做这些是为了填补他那微不足道的愧疚之心,可事到如今,齐殁因不想将自己注定不安的命牵连着严律,而严律则为了弥补对齐殁的罪,不约而同想要拔除祸福痣。
明明殊途同归,却阴错阳差……
齐殁被方才严律的回溯之境扰的心声不宁,十分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单手握拳放在嘴边,狠狠的咬了起来,像是在克制自己无从发泄的杀意般,咬的满手血牙印子。
本就伤痕累累的手,又变得惨不忍睹。
阿离忍无可忍,对齐殁愤怒道:“殁哥哥!你的手还想不想要了?!”
“别要了呗!让他连自己的美人儿都摸不出感觉才好!”阿陌在一旁抱着胳膊酸溜溜说道:“这种疯起来连自己都虐的人管他干什么?”
“……”齐殁这才想起来,自己先是拿碳烧熟了两只手,又一掌碎了自己的手臂,现在又当猪蹄子啃,顿时有些讪讪,这要是真没了手以后还怎么和严律这那那这的…
“咳咳……”齐殁赶忙放下手藏在袖子里,换上一本正经的脸,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刮地:“阿离,帮我个忙,我想进严律的梦。”
“哈??你现在无论身体还是神识都不稳定,随便入梦是有危险的!你知道这两天为了救你回来我有多辛苦吗?哈??入梦??我看你还做梦呢吧??要不要我打醒你啊?啊?!”
阿离双手插腰,柔情款款的弯眉气成凛凛剑眉,紫瞳闪着光怒瞪,脸黑成了碳,一副惹不起的地主婆模样。
齐殁目瞪口呆,被阿离的样子吓住。
“……齐殁,要么你还我天下第一可爱的亲妹妹,要么我弄死你,选一个!”阿陌默默架起一把剑对着齐殁,咬牙切齿道。
“……”齐殁重重叹了口气,缓缓走到阿离面前,摆出一副认真且自以为很帅的模样,说道:“阿离,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严律现在的状况不明,他、你帮帮殁哥哥好不好?”
“……”阿离定睛看了齐殁半晌,扭曲着自以为超级可爱的脸蛋说道:“殁哥哥,我知道你想耍帅,可你这声音真是……一言难尽…”
瞬间绷不住的齐殁垮了脸:“死丫头,我十多年没发过声,你还指望能有多好听?!别废话了,快点帮我入梦,我心焦的很!”
阿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念叨着这人没救了,不情愿的在地上化出一阵,指着那阵对齐殁说:“坐进去吧,我只能让你入梦一刻钟,再多了你就真死里面了,有话快说有事儿快干。”
齐殁刚坐稳,便被阿离无影掌推中眉间,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黑暗中等了一会儿,齐殁站起身,慢慢走了一段,周围渐渐出现了熟悉的气息,是自己昏迷时进入的那片混沌之地,严律的回溯之境中的暗雾。
可这里与那时有些许的不同,这里更冷一些,齐殁呼吸间,淡淡的白雾从鼻间腾起。
齐殁早预料到可能会是这样,但却不甘心,于是开口哑着声音奋力的喊了起来:“严律!”
……
“严律!你在哪?!!”每喊一声,都静静的观察四周的景象,生怕错过可能躲在黑暗中的那人。
………
“严律!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
“严律…我不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
…………
理所当然,无人应答。
周围越来越冷,暗雾都快要冻结般的冰冷。齐殁灼热的心也随着那寒气,渐渐上了霜。
齐殁在圉界混了十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干净,为了生存手上沾过人命,嘴巴咬过人肉,身体里流过他人的血。
救了命的恩人教导了自己这世间的阴暗,人心的丑陋,秩序的扭曲,从圉界回到悯生界的齐殁一直在用蔑视的目光看待与对待周围的一切。
肤浅的女人,贪财的地主,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大户,体面背后,龌龊的勾当,随随便便动根手指,便能取了他们的命,拿他们的肉去喂圉界无辜流民。
可那又有何意义?
徒增空虚罢了。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比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只是性子怪的很,总跟着自己,不管自己怎么对他不屑一顾,都会对自己笑,笑起来更是好看。
会对自己讲大道理,偶尔也会生气,可若是吵架了,总会带着桂花酒来讲和。
这个人会让自己偶尔忘记仇恨,仿佛沉浸在暖洋洋的花圃中,享受从未有过的美好。
齐殁开始了第二次的质疑自己,质疑恩人,质疑自己在这悯生界存在的意义。
第一次是被父母卖掉的时候,那时并没有质疑很久,至少没有这一次久,久到那人不见了,才终于坚定…
“严律…若你死了,我定会将你血肉吞噬殆尽,骨头磨成粉末喝下,让你在我体内永存!”
☆、命中唯他(三)
重生殿灯火昏暗,人影打在石壁上融入黑暗,殿内三人悄无声息,宛如三尊死气沉沉的石像,就这样静静的等待时间的宣判。
一刻钟到,齐殁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尚未褪去的红晕在黑暗中格外明显,脸上紧绷着的肌肉还没有从情绪中释放,连呼吸都还刻意保持着最轻,以免漏听一些细微的声音一般。
如今这般患得患失,顾虑重重的齐殁,另阿陌与阿离无比陌生与不安。
二人甚至已经完全被齐殁周身凛冽的气场震慑,不敢轻易上前,生怕不小心触碰了齐殁的禁忌。
闹倒是小事,若是疯魔了怕是没人拦得住。
然而就在这档口,殿外一人颇为不长眼,随手便推门而入,刚看清来人,阿陌眼角便止不住的抽搐,牙根疼的很,恨不能将来人咬上一口,磨磨牙。
只见那人对殿内的死气视若无睹,大咧咧的挪着步子走近前来,黑发随意散着,身着的薄纱滑溜溜的从肩上掉下,露出半个肩头,肌白若雪,一顶白纱帷幔遮住面容,正是那日枫香村曾出现的暗子。
刚走近,便如贱婢会情郎,迫不及待摇摆着腰肢凑到阿陌身边,一把搂住阿陌的脖子,阴阳怪气打趣道:“小哥哥,那日春宵一别再无温存,可有想我?~~~”
阿离默默转开头,闭上眼睛不去看,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为自己哥哥的贞洁超度,却听阿陌压根中挤出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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