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朝向不好,再不开灯就有些昏暗。进去没见着人,先闻到一股热气腾腾的面和肉馅儿的香,瞬间把人的馋虫从肚子里勾出来了。
迟心心用胳膊肘碰了碰正咽口水的窦忆慈,跟他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饺子。”
司喆:“......”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适时地夸你们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他刚想说,要不还是先去吃饭吧,就见里屋有人掀开门帘端着碗走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老板娘。
“要点儿什么?不好意思啊,忙一上午,才吃,进来看进来看。”
东西太多没地方下脚,窦忆慈和迟心心走到里面去挑,司喆就在门口等着,正好接了个胡主任的电话。
老板娘跟在后面给两人介绍:“骑白象的代表吉祥如意,骑黑虎的保佑平安,祛病强身,黄虎旺事业,旺人脉,麒麟旺学业,家里有孩子要考学的,买一对儿回去摆着最好......”
以前没觉得这东西这么可爱,窦忆慈每个都喜欢,挑来挑去,难以抉择,最终挑了一个骑黑虎的,一个牡丹座的,打算分别送给司喆和窦宝泉做新年礼物。
迟心心不要,付款时她直勾勾地盯着被老板娘随手放在柜台上的那只碗里的几个饺子,也不知道是在问谁:“韭菜馅儿的吧......”
窦忆慈也跟着观察:“芹菜的吧......”
老板娘收了钱,抬头一看俩孩子那眼馋的劲儿,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当时就乐得不行:“茴香的,还没吃呢吧?这大冷天儿的,快坐下吃点儿。”
又不是小孩子,到邻居家里做客,蹭吃蹭喝的也不嫌害臊。窦忆慈稍微挣扎了一下:“不了不了......”却耐不住一旁迟心心还在念叨:“茴香的啊,怪不得这么香......”
说是说,真让吃,两人也还是不太好意思,可再一看,老板娘已经热情地把桌子支好了,碗筷也拿来了,一盆饺子皮儿薄馅儿足,个个冒着热气被端上了桌,个个都长了嘴似的在朝他们嚷嚷,吃我吃我!赶紧吃我!
老板娘也一个劲儿地招呼:“快来快来,吃俩饺子有什么啊,你们两个看着就跟我儿子闺女差不多大,别不好意思,来点儿醋吗?”
窦忆慈发誓,他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一手端碗,一手拿着筷子,在塑料板凳上坐下来了。
“那我要点儿醋吧......”
迟心心比他还快,一个饺子已经下肚:“我想要点儿酱油,谢谢阿姨。”
“来了。”老板娘忙进忙出地拿来了酱油和醋。“还有白菜肉的,正煮着呢,马上出锅,爱吃吗?”
窦忆慈立马放下筷子抹了抹嘴:“爱吃,我等白菜的。”
难得休息,本来想好好陪小不点儿玩一天,临时又接到个任务,要跑一趟现场。
知道窦忆慈不会计较,司喆还是有点郁闷,挂了电话正想着回头该怎么补偿,谁知再进屋里一看,早该买完东西出来的两个人,眼下正跟老板娘一家围坐在一起,吃得不亦乐乎,亲热得跟自己人似的,一点儿也不见外。
“......”
“......”
“......”
感觉就像大老爷们儿头一回带孩子,一带就带了俩,没一个省心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地复杂。
等着吧,还能怎么办,总不好加入他们坐下来一起吃,还要不要成熟稳重的人设了?司喆推脱了半天,正打算出去再给摄影的同事打个电话沟通一下采访安排,门外这时又有人探头进来,朝屋里几人扫视一圈,对着其中一个背影试探着叫了一声:“心心?”
迟心心瞬间就听出这是林宇的声音,手一抖,筷子一松,刚夹起来的饺子又“啪”地落回了碗里。
他怎么会来?她反应迅速地扭头去看窦忆慈,窦忆慈急忙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鼓着腮帮子表示自己不方便说话。
迟心心:“......”
司喆也只了解个大概,点过头,对男人投以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就侧身让出位置,让他走了进来。
做保险销售的人应该是很外向很健谈,不怯场的,林宇这会儿却明显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两只手一直贴在身侧,不知所措地抠挠着裤缝。
大概是害怕被拒绝,便也顾不上什么场合不场合,有没有外人在,干脆挑重点的先说,语速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心心,我了解过了,还是有一两所大学能自考天文学专业,毕业之后可以从事IT或者金融方面的工作,这些行业也需要有数理基础,有逻辑运算和分析能力的人。我可能不算太聪明,家里穷,也没读过多少书,实在是配不上你,但是,我会努力的......”
一屋子人,当事人和不明所以的老板娘一家,包括事先已经知情的窦忆慈,都愣住了。
迟心心腾地站了起来,摘掉厚厚的眼镜,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角。
从这个角度看她,窦忆慈觉得女孩儿不需要任何打扮就已经很漂亮了。
林宇看不见迟心心的表情,还以为她生气了要走,便赶紧接着解释:“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好,不该说你撒谎骗人。”
看得出面对着迟心心,林宇很自卑,因爱而生的自卑往往很难克服,窦忆慈真的挺理解他的。
道完歉,林宇低下头说:“可是心心......没遇到你之前,我每天想的就只有怎么多签一单,怎么拿到公司的销售之星奖,让爸妈过个好年,自己也换个宽敞干净点的住处,从来没有,也不敢去奢望谈恋爱、结婚之类的事情。发现你学历那么高,家庭条件又好,我当时确实是吓到了,怀疑你是不是在耍我,像你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从农村出来的,没什么文化的穷小子......”
迟心心沉默着,或许是还没想出该怎么回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窦忆慈很怕她会觉得难堪,毕竟她比很多女孩儿要更敏感些,也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常人看来浪漫的举动,对她来说极有可能是种负担。
老板娘这时多少看明白了,好心劝道:“嗐,谁家里往上数个几代不是农民啊,现如今农村户口才吃香呢,小伙子这么年轻,一表人才,将来肯定有出息。”
司喆也小声对林宇说:“要不要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林宇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心心,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多了解你一些?我知道,没有我,你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我也知道,错过了你,我就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会带我去网吧约会,辅导我学习的姑娘了。”
窦忆慈嘴鼓了半天,这才想起动几下,把饺子咽了下去,扯了扯迟心心的衣袖:“不是让你陪他打游戏吗......”
迟心心微微皱眉:“他明年就要考试了呀!”
司喆:“......”
你们的重点到底在哪?
比起林宇,迟心心的自卑似乎更模糊,更难理解一些,从词不达意到心领神会,两个人还需要多花点时间坦诚相处,说不出具体原因,但窦忆慈就是相信,像他,他们这样不太聪明的人,也一定可以做到。
东西买了,肚子也填饱了,窦忆慈还趁大家没注意,偷偷给司喆也喂了一个饺子。
谢过老板娘一家,迟心心跟着林宇去附近找地方说话,司喆买了热饮让窦忆慈捧在手里,陪他站在便利店门外等了一会儿。
“林宇那些话,不会是你教他说的吧?”司喆低头,就着窦忆慈的手吸了两口他的豆奶。
窦忆慈说:“不是啊,你不是告诉我,如果一个人把专业知识过度表现在生活里,才比较恐怖吗?我觉得遇到林宇之前,迟心心多少是有点,张口闭口都是哲学,但是遇到林宇之后,她就不一样了,就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好像还有点庸俗的女孩子。我只跟他说了这些。”
司喆会心地笑了,揉揉窦忆慈的脑袋:“这些就够了。”
什么叫大智若愚,说的就是我的宝贝豆豆嘛。
看看时间,司喆差不多该走了,临走前他掏出从迟心心那要来的圆珠笔,对窦忆慈晃了两下:“哎,愿赌服输啊。”
窦忆慈生无可恋地看着司喆:“不能回家再画吗......”
“不能,赌之前你又没规定时间,那就赢的说了算。”
“......”窦忆慈在心里画着圈圈诅咒迟心心,带什么笔不好,非得带支圆珠笔,洗都不好洗......
但是没办法,赌是自己要打的,男人说到就要做到。窦忆慈一咬牙一闭眼,仰起头冲着司喆,一脸的视死如归:“来吧。”
就不知道跟男朋友撒个娇,耍个赖,拒绝一下吗?谁会真的在大街上往人脸上乱画啊,司喆无奈地看着窦忆慈,真想狠狠掐他的脸。
呆小孩儿还在傻等,等了半天,没等到司喆动手,反而等来了一个吻,轻柔地吻在他的额头,随后又分别落在了两只紧闭着的,微微颤动的眼皮上。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高挺的鼻梁和垂下的睫毛,司喆拔掉笔盖,拉起窦忆慈的右手,在他的手腕内侧写了一个“right”。
“好了,一会儿自己回去,别走丢了啊。”
迟心心和林宇手拉着手回来的时候,司喆已经走了。窦忆慈没有表现得很意外,因为他正专心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注意力全在那个小小的英文单词上。
“干嘛呢?”迟心心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咱们现在去哪儿?”
窦忆慈想了一下,开口就把迟心心吓了一跳。
“我想去纹身。”
“纹身?纹什么?可别纹左青龙右白虎的啊,土死了!”光是想象,迟心心就已经嫌弃得皱起了眉头。
窦忆慈把手抬起来给迟心心看:“就纹这个。”
“right?什么意思?正确?权利?你人生的座右铭吗?”
“我的方向。”窦忆慈说着就脸红了,看起来就像是被风吹的而已,没有什么特别。“前面再加一个Mr.吧,我的......”
我的Mr.right.
第64章
结束采访,从现场回到报社已经九点多了,司喆还没吃饭,坐下来写稿之前本想先点个外卖,结果刚拿起手机就收到了窦忆慈的信息。
小不点儿问他:忙完了吗?我过来接你吧?给你打包了吃的。
加班虽然苦逼,但有男朋友关心,送吃送喝还亲自来接,就不一样了,司喆嘴角一扬,打字速度飞快:刚回办公室,还得替同事值个班,过来陪我一会儿?
小不点儿答应得很干脆:嗯,来啦[愉快]
报业大厦位于主干道边上,九点之后大门就关闭了,这个时候进出得走临街那一侧的后门。路口多,路有点绕,司喆让窦忆慈快到了告诉他一声,他下楼去接。
可是窦忆慈却说不用。司喆一边怀疑“你确定?”一边把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给他发了过去。
手机放下又拿起来,没办法集中精力开始写稿,一会儿发个定位,一会儿又嘱咐窦忆慈别走错去了隔壁都市报那一栋,什么电梯要坐双数的,保安问起来该怎么说,啰嗦个没完,最后还是不放心,又在微信里邀请他共享实时位置。
出租车已经掉头穿过了西街的交叉路口,小不点儿手机快没电了:放心吧,不会丢的,我现在能分得清哪边是右[得意]
司喆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窦忆慈手腕上写的“right”。
光写左右,不写开和关都不行,当时他也是突发奇想,逗呆小孩儿玩......能有用吗?
办公区域需要刷工作证才能进入,十分钟后,司喆脖子上挂着工牌,站在电梯门口等,看着头顶红色的数字慢慢变化,从1到28,过程中但凡停顿的时间久一点,都会让他感到焦急,有些不耐烦。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坐电梯!
终于,“叮——”地一声,门开了,怀里抱着几个一次性餐盒的窦忆慈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处陌生环境中的戒备和不适在他身上瞬间消失,一见到司喆就咧着嘴笑。
司喆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他按耐着莫名其妙的兴奋,上前两步接过窦忆慈手里的东西,问他:“冷不冷?”
窦忆慈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冷,火烧和炒疙瘩都是热的,一直捂着手呢。”
“没走错路?”司喆说着就习惯性地抬起胳膊要去牵窦忆慈的手。“有进步,值得表扬,走吧,进去......”
谁知手伸出去却捉了个空。窦忆慈不知为何躲了一下,闪身到另一边,主动用左手牵住了司喆,之后就低着头装无事发生。
演技过于拙劣,被司喆一眼看穿:“右手怎么了?烫到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窦忆慈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手从身后拿了出来,翻过手腕举高给司喆看,对他讨好地一笑:“嘿嘿。”
衣袖推上去,里面一层紧贴着皮肤的透明的保鲜膜露了出来,覆盖着一小行涂了消炎药的泛着红的字迹。
“你——”司喆捏着窦忆慈手腕的五指顿时一紧,又立刻松开,把饭盒往虚设的前台一放,改为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担心弄疼他的伤口。“你去纹身了?这是......”
一笔一划都没改变,潦草随意,是他写的“right”。
刚刚还自信的心跳一下子又变得毫无底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甚至有些卑微,手指隔着保鲜膜轻轻摩挲着周围的皮肤:“傻不傻啊你?疼吗?”
知道他心疼,但想不到是什么程度。窦忆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还行,没我想象的那么疼。”
又说:“感觉迟心心更疼,看得眼睛疼。”
司喆已经没功夫关心别人了,眼睛一直盯着窦忆慈的手腕,喃喃道:“傻瓜......早知道认真点儿,写好看点儿了。”
“好看啊,纹身师都说好看。”窦忆慈有点尴尬地交代着:“我本来想在前面加一个Mr,但是所有人都说很土......”
“不土,你怎么样都不土,他们不懂,美是个见仁见智的东西,你的表达不需要被所有人理解认可。”司喆眼眶发热,心窝也热,低着头,挪不开也不好意思挪开目光,便自顾自地絮叨起来,掩饰着内心比激动更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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