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为了弥补童年的遗憾,现在,花才家里最令人经验的就是这个书房。
朝北的整面墙做了高至天花板的大书柜,整整四拉门的设置,把一面墙占满。
对着书墙而摆放的,是十分有理工科宅男气息的铁皮桌,也是花才的工具台,台子上堆了很多看起来像电路板的东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黑盒子——房光霁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猜想大概是花才嘴巴里念经一样说的那些“电机,电调,电池,WIFI模块”。
花才本人的书桌则靠着东面的墙摆放,书桌很大,上头除了乱糟糟堆了几本书,基本上所有的位置都留给了显示器,花才居然左中右竖了三块屏,房光霁瞅了一眼,上头尽是些他看不懂的英文,长篇大段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花哥,搞三块屏幕,打游戏肯定爽啊。”房光霁说。
“打你还差不多还打游戏……”花才嘟囔着,潦草地把桌面上还放着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的盖子一关,说:“收工,睡觉!”
房光霁说:“我在沙发上睡不着,真的,刚试过了。”
花才暴躁地扭过头,他正准备进浴室洗澡,脖子上挂着个毛巾,地铁老人看手机.jpg看向房光霁, 眼睛里尽是“我倒要看看你还要作甚么妖”的表情。
房光霁说:“你卧室床不是挺大的。”
花才说:“想都别想。”
房光霁说:“我睡地板也行。”
花才说:“问都别问”
房光霁说:“但是沙发真的睡不着。”
他表情真诚,一时间让花才忘了,这个人是最善于演戏的影帝。
花才犹豫了。
眼下是深秋。其实让房光霁一个人睡沙发,显得有点不够人道。
房光霁说:“保证不动手动脚,纯睡觉,你要不放心,弄条绳子把我绑起来也行。”
花才说:“我有病吗,和你在床上玩捆绑play ?”
房光霁哈哈大笑起来。
花才被他笑得没办法,头疼脑热,感觉太吵了,于是说:“你要是敢动我一下——”
“不会动你的——对天发誓。”房光霁很真诚地说。
花才顿了顿,没说话,啪地当着房光霁的面儿,把浴室门一关,洗澡去了。
那边房光霁却知道,这是花才同意了。
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哼着歌走到卧室。
卧室比起书房就凑合很多。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加房间自带的一个飘窗,其余,什么软装修硬装修,统统没有。
就是个负责每晚收纳花才躯壳几小时的地方,比外面的宾馆还不如。
宾馆里至少还弄盏灯呢。
房光霁摸摸下巴,心里觉得有必要给花才把房子重新归置归置。
毕竟——他以后还要常常来。
这人,花才什么态度都还没搞定,已经想得很长远地,考虑要给卧室里添个有靠脚凳的软沙发,还有配一盏落地灯之类的了。
花才洗澡很快,没几分钟,人就湿哒哒地出来,他毛躁地擦了擦头发,就准备关灯睡觉。
——房光霁把他从被子你赶出来,说:“头发吹干!”
花才撇嘴。
房光霁边硬把花才按坐在床边,自己去取了吹风机,给花才吹头发。
从第三个人的视角看过去,这一幕还蛮温馨的。
花才瘦削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双手撑着膝盖,脚悬空,坐在床边,闭着眼睛。
一个体格比他健壮多了的男人,正温柔地给他吹着头发。
头顶上的顶灯打下来的光,被那男人的身躯遮掉了一大半,花才整个人被埋在温柔的黑色影子里。
既吵闹,又安静。
……
“你要懒得吹头发,就去剃个寸头。”房光霁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头发又留的这么长,非主流似的,又懒得吹。迟早偏头痛我警告你。”
花才扒了扒头发,打了个哈欠,不理他,翻身,把被子抢过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睡了。
作者有话说:
此文一到500收藏就会光速入V,且看且珍惜(话虽这么说但是找这个人气估计写到完结还没有500收)
第32章
很奇怪,房光霁在没多久之后,竟然也能够沉沉地睡过去了。
明明刚刚还睡不着。
梦里他又回到了少年时。
房光霁的成绩倒并不是一直这么差,在小学的时候,他还能考个全班前几,到了初中时,虽然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但要考个中不溜的排名还是没问题,否则,也不可能和花才考到同一所高中里去。
问题就出在上高中之后。
顺风顺水的房光霁,人生中间遇到的第一个,堪称核打击的变故,是父亲公然出轨,抛妻弃子,在外面不仅和别的女人同居,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窒息——在同事朋友眼中,房光霁的父亲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实人,读过书,在厂子里做技术工人,因为长得英俊讨巧,为人又会装老实,最后便和领导的女儿结了婚。
虽然说是领导,但不过是比他高一级的小领导,可饶是这样,当年房光霁的父亲,也算得上是其他人眼睛里的人生赢家。
年纪轻轻,有了铁饭碗,还娶了个漂亮老婆,岳父家有点小钱,结婚的时候车房都不需要房光霁的父亲操心。
房光霁有时候想,他父亲那样的男人,贪婪,又目光短浅。脾气不好,却又过分孤高自赏。正是这些原因,让他在工厂做了大半辈子,连个小小科级干部都混不上去,年纪越大,越被心理落差折磨。
和他同一批进厂,过去一起打球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得好的已经提拔成了工厂里的大领导,而他却还是十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而很快,下岗潮要来了。
房光霁家平静生活的破裂是有预兆的。
最先是父亲的下岗。
然后是家里经济上越来越拮据。
母亲和父亲因为钱财的事情开始发生争吵。
到最后,父亲打了母亲,跑出去和别的女人厮混。
也不知道那女人看上这没用的男人哪一点。
无能,家里横,一把年纪了,在外面靠女人的接济生活。
花才开玩笑提到让他做鸭,房光霁反而想到,他那个恬不知耻的父亲,或许真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又油又腻老鸭。
大约就是这个时间段,房光霁的成绩开始俯冲,直接掉到年纪最后几名。
学校里找家长谈话,最后永远会变成他母亲对老师大吐苦水,抱怨自己老公如何如何。
渐渐的,连老师都不想管房光霁了。
也难怪。
父母都放弃的孩子,也别怪老师趁早抽身。
除了老方和花才。
房光霁唯独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人死都不放弃让自己读书学习这件事。老方可以晚饭都不吃,盯着他背《出师表》,花才更是一个三角函数sin cos cos sin 要和他解释无数次。
……为什么不肯放弃自己?
别人都放弃他了。
亲生父亲已经一年没回过家。
亲生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眼里仿佛没有他这个儿子。
其他人和他玩,不过是觉得他“有趣”“长得帅”,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出他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些暴躁、无能、彷徨和无措。
已经没办法呼吸了。
他像是溺毙在巨大的绝望你。
哪怕每天都笑着。
哪怕每天看上去都像太阳一样阳光地笑着。
但是太阳这种东西啊——只有在和它相聚149597870公里,0.0000158光年距离的地球上,才会被人赞美是“温暖的”“美好的”“令人心情愉悦的”。
换言之,如果是近距离观察太阳的话。
如果稍微对太阳有一点了解的话。
太阳黑子。
太阳风暴。
太阳磁暴。
这些东西,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始终与太阳如影随形。
即使不能说是“太阳的本性”,它们也应该是,不能被忽略掉的,太阳可怕的一面。
房光霁的青春期在混乱的愤怒和迷茫的放纵中,越来越不可收束。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开始真正意义上地混日子。
某天父亲终于回来摊牌,要和母亲离婚,不等他那痛苦而妈妈的母亲有任何反应,房光霁已经一拳揍上去。
一拳。
一拳两拳。
一圈两拳三拳。
无数拳。
揍得他爸像一滩烂泥躺在地板上。
他那时候站起来,脑子里激荡着一个想法。
去厨房,那儿有刀!
去厨房,那儿有刀!
把刀拿起来!
捅。
刺。
戳穿。
杀了他。
……
当然,事情终究没有走到那一步。
太阳风暴没有把他最后一丁点的理智都给完全烧走。
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房光霁自己停了手。
他拳头上淌着血。不知道那是他的,还是他父亲的。但是无所谓,不管是谁的血,都脏得不值一提。
不过都是垃圾而已。
这件事没有被闹大。因为房光霁对他那个软脚虾一样的父亲说,敢去报警,我就上门把你们一家都弄死。一命换三命,你可以赌,赌我敢不敢。
……
他的母亲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里既有这么多年委屈终于出了一口气的痛快,却也有不知道自己究竟养出了一个什么怪物的恐惧。
房光霁把一切看在眼里,没所谓。
他还是可以笑得和太阳一样。
笑得那么开朗和温暖。
……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房光霁的脾气当然不至于还像当年青春期时那样,既热烈,又爆裂,既温和,又冷酷。
——但他两面的性格却从来没有变过。
单单看他和花才的相处模式,你完全无法想象这样资深的舔狗,和大屏幕上那个成熟从容的男神是同一个人。
睡到半夜。
花才不知道怎么, 莫名其妙,滚到房光霁的怀里。
也许是房光霁把他拨汤圆似的拨过去的。
谁都说不清。
总而言之就那么抱着,睡在一起。
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房光霁感觉自己怀里抱着一颗瘦弱的花苗苗,而花才在梦里觉得有一条大狗热烘烘地围拢着自己。
……
早上。
花才的手机铃声七点就响了。
房光霁崩溃,擅自把花才的手机铃声按掉,几秒种后,被花才一脚从床上踹下来。
“你起这么早!?????”房光霁坐在地上,彻底醒了。
花才说:“九点半上班啊!草。我不要赶地铁的吗。五号线转三号线转四号线再转一趟公交车好吧。”
房光霁:……
花才踩着拖鞋去洗漱,房光霁爬回床上,一脸懵逼地摸摸头,心里寻思这人昨天是凌晨两点才睡的没错把没错把没错吧?
十分钟后,花才又走到卧室里,他埋头在占据整面墙的大衣柜里扯出一件格子衬衫随便套上,漫不经心地探掸了掸褶皱,发现完全掸不平整之后,坦然放弃,一副邋邋遢遢无所谓的样子。
房光霁说:“噫!你家没有熨烫机?我给你烫烫,看不下去了。”
花才不以为然:“费那事干嘛。我又不是去参加选美比赛。”
这话倒也说得在理,花才本来就不是靠脸吃饭的人。
况且他们上班那儿,除了漂亮的前台小姐姐和吹毛求疵的富二代老板朱穆朗,其他人的打扮一个比一个随便。
等到七点半。花才准备出门了。
房光霁把刚煮好的鸡蛋,和特地拿温水暖好的盒装牛奶强行塞进花才的外套衣兜里,说:“路上吃。”
“费那事干嘛。”
花才又是同样一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左边兜里塞了鸡蛋和水煮玉米,右边兜里塞了牛奶,花才像是口袋里揣着俩手雷弹,即将上前线一般。
看着特别不靠谱。
房光倚着门框霁扶额:“才哥,我怕你这样搞下去,又是熬夜,又是早起,还不吃早饭,最迟三十岁秃头,三十五进医院,最后活不活得到领养老保险那天都不知道!”
“——费那事干嘛。”房光霁念经,花才不听。还是这句万精油应答句凑合对付房光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七点三十五。
花才穿好了鞋,扭开门把手。
“——我走了。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花才说完,用眼神巡视房间一番,觉得自己这房子里没有任何值得房光霁惦记的东西,于是放心地背上电脑包,像个行动迟缓的蜗牛一样,打着哈欠出门了。
房光霁看他还会打哈欠,心里多少有些欣慰,感慨这家伙起码生理上还算是个人(没有骂人不是人的意思)。
花才的家和他上班所在的CBD位于城市的对角线两端。这是可以理解的,CBD地价金贵,离CBD区越远,房价越便宜。花才在老家给他妈买了套房子之后,手里余款并不多,挑挑拣拣买了现在自己住的这栋,当时买房的要求是,能住就行,区域位置此类,基本不太考虑了。
——也怪自己短视。
早知道现在上班这么辛苦,还不如当初咬咬牙找朱穆朗借点钱,买个地理位置好点儿的房子。
——这当然,是后话了。
花才不喜欢以任何形式欠别人任何东西。
老家那套房他是全款买的。
现在住的这套也是全款首付,公积金刚好够还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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