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么一会,方绥安就已经发起了烧,魏子昂明白这人可能是烧得有点糊涂,不敢耽搁,赶紧拉着人往回走,方绥安一开始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安静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到房间,魏子昂给方绥安喂了药,怕人再跑,直接躺在旁边,这回,方绥安对他的行为再无反应。魏子昂怕再刺激他,也没敢靠近。
凌晨三点,花时闻从梦中惊醒,满头是汗,哪怕睡着了,也被噩梦折磨的疲惫不堪。他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望着窗外漆黑一片,平静的外表下是被囚禁的困兽,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手术的日子就快到了,他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
方绥安大病了一场,人比之前更安静了。之前他在接受了自己眼睛的情况后,期待着手术,期待着重逢,期待着未来,偶尔还会挖苦嘲讽魏子昂,可现在,他就像这间屋子的一件摆设。他只在病好了之后跟魏子昂提过一个要求,就是把手机还给他,卡可以拔掉。然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魏子昂不知道他一个瞎子拿着没卡的手机能干什么,扔给他就没管。要说魏子昂这个人在想什么真的很难捉摸,方绥安自上次用死威胁过他之后,他没再动什么念头,一天三餐的伺候方绥安,方绥安洗澡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大喇喇地看,一开始方绥安不知道,后来察觉到了就直接不洗了,魏子昂再三承诺不会再随便进来方绥安才恢复了日常。他偶尔会盯着方绥安出神,好奇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沉迷一个人,不惜折断他的翅膀,用锁链把他捆在身边,是的,上次方绥安跑了一次后,他就把方绥安锁在了卧室,锁链够长,卧室随便走,就是打不开。
方绥安发现魏子昂要锁着自己的时候,没太大反应,像是早就知道果然如此一样,反正他也出不去,魏子昂连卧室门都上了锁,他更跑不掉了。
他花了很久才在手机上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每点开一个软件,发现不是他想要的,就会一点点摸索着屏幕,估计着位置点开下一个。直到手机里传来花时闻的歌声。
让我看看 你的照片
究竟为什么 你消失不见
多数时间 你在哪边
会不会疲倦 你思念着谁
而世界的粗糙
让我去到你身边 难一些
……
我多想找到你 轻捧你的脸
我会张开我双手 抚摸你的背
请让我拥有你 失去的时间
在你流泪之前 保管你的泪
哪怕花时闻有可能真的跟别人已经订婚,当他听到这个声音时,还一如当初第一次听到那般心动,幻想着花时闻可能在难过,唱着这么悲伤的歌,心中依然有不舍。他明明该恨花时闻的,就算不恨,也不该这么眷恋。可每天晚上,能让他在骇人的黑暗中睡着的,还是这饱含爱意的歌声,那时候,花时闻是爱着他的啊,听到这首歌,就像是花时闻还再爱他一样。
两周后,花时闻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是一个听上去很年轻的女性,对方说明身份后,花时闻记起来是市中心医院那个看护过方绥安的护士,当时自己留了联系方式。她打电话给自己,难道是有方绥安的消息了?花时闻的精神被灌注了一缕力量。
“是方绥安来手术了吗?”
“不是的,我也是今天碰到医生就打听了一下,按理说手术时间已经到了,应该会见到他的,可是医生告诉我说,方绥安的手术之前联系了转院,所以就……”
对方似乎觉得没帮上他的忙,有些不好意思。花时闻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花时闻为自己还没来得及激动感到庆幸,他被关上了一扇又一扇门,好像找不到方绥安是刻意安排,找到他才是错漏的奇迹。唯一可能的好消息是,方绥安大概已经接受了手术,花时闻只希望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坚持到自己找到他,自己一定会找到他。
从中心医院得知方绥安被转到另一家眼科医院进行手术,他到那家医院的时候,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了近一个礼拜,方绥安果然已经出院了。但是他从医生那收获了一个为之振奋的消息,那就是,方绥安会定期来复查,至于多久会来,就不清楚了,因为走的时候,陪着他的那个人特意问过,能不能不来。
花时闻问医生能不能在对方预约复查的时候通知他,医生问他是病患什么人,花时闻说:“我是他的未婚夫。”
同性结婚不算常见,但许是花时闻的神情太过诚恳迫切,人又仪表堂堂,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不良人士,花时闻甚至还搬出自己是YOURS公司老板的身份,不是什么动机不纯来路不明的人,医生最终同意了。
虽然医生同意了,但花时闻还是会两天来一次医院,期待能碰到来复查的方绥安。
手术并没有什么难度,也很顺利。医生在交代术后注意事项和可能出现的症状时,方绥安每一项都听得很认真。上次他半夜跑出去又病了一场,加上精神受到强烈刺激,身体大不如前,一下子虚弱了很多,瘦得快脱了相,倒是拆了纱布后,那双大眼睛没什么变化。虽然他经历过痛苦绝望和混乱,但是他依然保持着非人的清醒。要知道,很多时候,陷入疯狂比保持清醒要容易得多,因为向疯狂妥协就可以摆脱痛苦,这是方绥安最有韧性的地方,他直到最后,还留有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如果就这么沉沦,那真正爱他的人就永远失去他了。
眼睛恢复得很好,他渐渐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可他不打算让魏子昂知道这一点。医生说到复查的时候,魏子昂问能不能不来,他心中大震,来医院是他最有可能逃脱的机会,如果不来的话……医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刚做完手术状况不清也不敢乱说,不过医生严肃说明,手术后应该要一个星期来一次的,如果实在不方便,眼睛又没出什么问题的话,一个月后也要来复查。魏子昂随便应了下。方绥安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出院一个礼拜的时候,魏子昂当然不会带他去复查,方绥安心里清楚,如果这个时候他有个什么痛啊痒啊的,魏子昂多半不会相信。方绥安只能等,除了眼睛逐渐恢复这一点他是刻意隐瞒,其他都与往常无异。
一个月的复查时间早就过了,可魏子昂丝毫没有带他去复查的意思。甚至有一次他还听到魏子昂打电话,根据他回答的内容,应该是医院打来的,魏子昂只说没什么问题,恢复的很好之类,方绥安意识到魏子昂说不定真的不打算再去医院了,这样下去不行。
这天魏子昂照常送饭进来,方绥安正巧从洗手间出来,他像往常一样顺着墙边摸着前行,好像没发现魏子昂的到来。魏子昂有些疑惑,他问过医生,手术后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左右就能恢复视力,虽然不至于清晰如前,但起码正常生活应该已经可以了。可方绥安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魏子昂想了想,把托盘轻轻放在一边,然后悄悄走到方绥安的面前站定,张开双臂,方绥安就这么直直走进了他的怀抱,魏子昂胳膊还没收紧,方绥安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了,然后一脸愤怒和隐忍,却还是不说话,视线放空在某一处,却目无焦点。
“你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魏子昂问。
方绥安不吭声。
魏子昂失了耐心,有些烦躁,“说话。”
见方绥安还是没动静,魏子昂走过去抓着他的衣服,“你再不吭声,我现在就把你扒光。”
方绥安抖了一下,说:“半个月前可以看到一点影子,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看不到了。”说完就闭了嘴。
魏子昂放开他的衣领,扔下一句:“明天去医院。”就离开了房间。
方绥安心跳得极快,生怕胸膛的起伏都能让魏子昂看出些什么。在魏子昂问的时候,他也没有直接回答看不到,有点假,他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好演员。
于是,魏子昂携好演员方绥安在次日上午抵达了医院。
第五十五章 重逢
魏子昂也真是够狡猾的,快到医院了才给医生打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方绥安听,他说:“我忘记预约了,来都来了,能排上了就看,排不上就下次吧。”
不过医生是真的负责,一听是方绥安,之前催了几次都不见人,好不容易来了,医生不知道病患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决定今天就是加班也要给他复查。魏子昂说方绥安运气可真好,方绥安可能是过于激动,还回了他一句:“我的眼睛都不见好,这也叫运气?”魏子昂为他突然地转变感到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他这次来医院不光是因为方绥安眼睛复查,很多药已经断的有点久了,他担心方绥安眼睛的问题跟他断药有关,所以还是决定来一趟医院。医生检查完说没什么问题,可能只是恢复得慢,药不要停。魏子昂对于这一点还真有点心虚,直接买了个够。
取药的时候,方绥安被魏子昂扶着坐在旁边,魏子昂去窗口排队。
方绥安这会已经能看清很多东西了,虽然模糊,但逃跑认路肯定是没问题。魏子昂一路都把他看得很紧,他现在身体严重缺乏锻炼,真要和魏子昂打起来,不一定打得过,因为他没多少力气,眼睛也不方便。他看到魏子昂转过身去,偶尔还回头看他一眼,他只能放空目光,然后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魏子昂排队的进度。等轮到魏子昂站到窗口时,回头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过去跟窗口里面的人对话。
就是现在了,方绥安慢慢站起身,往旁边避开了坐着的人,接着一边盯着魏子昂一边快步沿着走廊穿行。可他刚走了没几步,路过一扇门的时候,就猛地被一只手拽了进去,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捂住嘴巴按在墙上。
“小安,是我。”
他眼睛本来就看不清,一连串动作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想要看清楚眼前晃动的画面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花时闻很快就松开了手,可是方绥安没等他的手放下,就抓起来狠狠咬了上去。花时闻肉上一疼却硬生生忍住了,手上皮肉都不是很丰富,用力咬上去是钻心得疼,花时闻却觉得这是方绥安的吻。手上的疼无足轻重,眼前的人只要愿意,随他想干什么。可是这人咬着咬着,自己却哭了起来。
方绥安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见到花时闻,他咬上去几乎是本能反应,所有的煎熬,痛苦,等待和无助,爱恨和绝望,让他这一刻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地咬了上去。然后更多的情绪都化作止不住的眼泪,断了线似地往外流。直到嘴里尝出了血腥味,他才猛地松了口,然后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呜咽地说:“怎么、怎么流血了,对不起,闻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上去好疼……”
花时闻一把搂过方绥安,颤着声音说:“不疼的小安,一点都不疼,别管这个。你听我说。”然后花时闻双手拖着方绥安的脸,两边拇指不停地擦抹成串的眼泪,“小安,魏子昂这个人太危险了,不把他一次送进监狱我不放心。时间有限,你知不知道他关你的地址?”
方绥安摇摇头,他瞎着去的,在房间里除了吃喝睡什么都不干,无从得知地址。
花时闻并不意外,很快把一个手机塞在他的口袋里,说:“这个手机开了实时定位,我会带警察跟过去找你们,不要让他发现,再坚持一下,可以吗小安?”
花时闻做出这个决定有多少不舍和不忍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再次让方绥安回去面对魏子昂连他都觉得无比艰难,尤其当他几个月来终于在医院看到方绥安时,对方瘦得不像话的身体,瑟缩的眼神,以及带着伤痕的面容,让他瞬间就红了眼眶,恨不得立刻带人走。可来的路上他认真思考过一番,觉得这个险必须冒,他不能放着魏子昂这个定时炸弹在方绥安周围,尤其这一次,如果魏子昂知道方绥安从身边逃走,而又不能及时落网的话,下一次他能干出什么事,就真的无法想象了。
尽管他想得非常清楚,交待完这些后,他心里的念头也只有一个:如果方绥安表现出任何一点抗拒或者害怕,他都会直接放弃这个做法带方绥安走,什么都不管。
可方绥安毕竟是方绥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快速整理了情绪和思路,然后点了点头说好,两人都知道没什么时间给他们叙旧或是温存,方绥安抹了把眼泪,转身出去了。花时闻目送方绥安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然后低头看着手上被咬的伤口,忍了半天的眼泪,终是落在了那道牙印上,刺痛感让花时闻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
方绥安出来的时候没多久就被魏子昂抓着胳膊质问:“你跑哪去了?”
方绥安显得有点害怕,说:“我想上厕所。”
魏子昂看着方绥安低头,他注意到了对方眼睛湿润红肿,一看就是哭过。他又往刚才方绥安出来的地方看了看,然后拉着方绥安走过去,方绥安紧张地跟在后面,他当然看得到魏子昂走向哪里,他只希望花时闻已经离开了,不然计划会泡汤。果然,门后没有人,方绥安稍稍放心,魏子昂转过身看到的还是目光空洞的方绥安。
好演员方绥安就这么跟魏子昂重新回到了住处。
两个小时后,门被敲响,魏子昂看了眼方绥安,皱了皱眉,锁好卧室门下楼。
看到门外的警察时,魏子昂一下子就明白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警察出示了相关证件,然后说:“我们接到报警说你这里存在非法拘禁,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报警?谁报的警?”
“我。”花时闻从后面走上前来,看向魏子昂。
果然刚才是见过你了么,魏子昂心想,他接着说:“警察同志,如果朋友做客也算是非法拘禁的话,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楼上的人,我这就去把他请下来。”
魏子昂不紧不慢地走上楼,进了卧室,他先是打开了方绥安的锁链,然后笑了笑说:“你可真能耐啊,这么一会功夫,不但见过了花时闻,连警察都招来了。走吧,你就要自由了。”
方绥安没想到花时闻会这么快赶来,魏子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他也太淡定了吧……果然变态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么。
魏子昂跟着他出了卧室门,方绥安从二楼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花时闻,对上他的目光,花时闻笑了,紧接着方绥安就看到花时闻眼神忽然变了,惊恐地朝他奔过来,同时他感到背后猛地推力,接着身形不稳,直接从几米高的二楼翻了下来。
楼梯上滚下来弄不好都要摔死人,何况是头朝下毫无防备地坠落。方绥安摔下去的时候无比震惊,难怪魏子昂那么淡定,是走投无路直接想弄死他啊,这人到底是喜欢他还是恨他呢。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和地面撞击没有出现,花时闻冲过来接住了他,然后被狠狠砸倒在地,后脑撞在地板上当场晕了过去,方绥安反应过来后,被眼前的状况吓傻了,他一点伤都没受,疼都几乎没有,而花时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甚至不敢伸手上前摸一摸。恐惧让他失去常识,他坐在地上忽然哭喊出声,后知后觉地靠过去,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该碰哪里。整个人既惊慌又无措。最后还是警察过来做了大概的判断,告诉他人应该只是昏了过去,赶紧送医院检查一下,他这才止住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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