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人们将窄小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一直到整个走廊都是满的,还有挤不到这一层直接在楼道里就破口大骂的人们,这根本是一场双方人员数量极其悬殊的争斗,秦臻一方很快败下阵来。
现场有人带了刀,也许不止一个,极其混乱的冲突中有人受了伤,血涌出来的一瞬围殴的人们迅速退开,缠着绷带的匕首叮当落地,然而一片混乱中,根本分不清是谁出的手。
围殴并没有因为见了血就收手,因为被捅的人口中并没收敛,反而骂得更加凶残,于是越发被激怒的人们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过了很久,直到警察姗姗来迟,人群纷乱地逃窜过后,才发现中刀的是秦臻跟她一个朋友,身上都不止一处伤口,她的朋友被送往医院抢救,而秦臻已经当场死亡。
这条最新事件进展的新闻出现时,天色都还没黑,还不过是当天下午。
被压抑的,无处发泄的人们将所有的怒火对准了一个人,从事件开始的第一个动作起,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宁折坐在沙发上机械地一遍遍刷新新闻,确认了秦臻的死讯。
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宁折,其实你知道的,事情的结果一定是这样,你知道的,你是故意让它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社会性死亡,他要的是最后两个字。
只是点燃了一个引子,就引起一连串的效应,并且如愿以偿地达到目的,宁折想,秦臻没有说错,他就是个狼崽子。
这天易觉秋回来得很早,两人相视一眼并没多说,易觉秋走过来抱住宁折,过了会说:“警局有我的人,他们会仔细搜查整间屋子,找到视频源文件会告诉我。”
“嗯。”
宁折埋在他肩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们坐下来,宁折说:“秦臻说如果她有事,会有其他人马上把视频传出去,但我想赌一把,赌她在撒谎,她并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朋友,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肯定放在自己身上,现在的经济状况也租不起银行保险柜,多半是在她家。”
“今晚应该就有消息,警局已经在处理了。”
易觉秋说。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宁折,你可能还需要处理另一件事。”
“什么?”“人们不会只记得一个秦臻,因为她惹出来的众怒,必然会想到还有一个宁震慈的儿子也是责任人之一,而她现在死了,剩下的怒火必然会转移到你身上,而且会很快,我们要有准备。”
易觉秋说。
易觉秋对秦臻的死一点都不意外,虽然宁折跟他讲述计划的时候,只是想让秦臻“社会性死亡”,他现在提出来这一点,似乎也是早有考虑。
宁折点点头,“会的,下一个就是我。”
“媒体舆论上我可以控制……”易觉秋说,然而宁折打断了他:“不,我……有其他的想法。”
他看着易觉秋:“现在是舆论自由的环境,压制只会适得其反,我可以借机发表一个声明,鉴于秦臻事件的恶劣影响,我的债务清偿计划提前开启,由于我目前还不具备财务能力,可以预先拍卖我名下唯一的物业,用于第一批债务清偿,这样,应该可以让网络上的声讨先暂时平缓下来。”
易觉秋想了想:“这样……倒不是不可行,但是你哪还有什么财产物业?宁震慈那些早就已经拍卖掉了。”
“是我母亲的。”
宁折说:“欧家的旧宅,被我母亲留给了我,因为不是宁氏的物业,被法院保留了下来。”
“那行,我让庄律师来拟声明,网上的风向转得很快,我估计今晚就用得上。”
易觉秋说,跟着马上去给庄亦谐打电话。
宁折却有些发呆,他脑子里浮现很久远的一些画面,都是被曾经的他遗忘,刚刚被唤醒的记忆。
那幢房子,他在那里享受过短暂的呵护,而后是伴随整个成长期的痛苦。
易觉秋打完电话又接了个电话,过了好一会才坐回来:“庄律师一会拟好发过来,有个好消息,警察在秦臻的卧室找到你给他的信封和20万现金,她还没来得及用,还有一只很旧的手机,里面有那段视频,应该是源文件。”
“那就好。”
宁折放下心。
他看着易觉秋,有些怔怔的,“谢谢你啊,易觉秋。”
他叫他的名字,连名带姓,有股说不出的亲昵和依赖,不像以前生疏客气地叫他易先生,也不是气极恼怒时吼叫的喊他易觉秋,现在叫出这个名字,就仿佛这不是个公开的姓名,而是专属于他自己的昵称。
易觉秋揉了揉他的头,跟着问:“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是哪里?”“欧家的旧宅。”
宁折说:“就是马上要拿出来拍卖的那间,明天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打完收工~追文辛苦,爱大家!
第62章 我曾是Omega
到了夜里,网上的热评仍旧持续发酵,并且舆论风向开始转变,一切都如易觉秋预料的那样,人们记起宁折的名字,并且他身为宁震慈的儿子,理应受到比秦臻更严苛的关注。
关于他的现状也引起了诸多猜测,法院审判过后,宁折并未出现在公众视野,有传言这位富二代公子并没什么谋生的一技之长,只得依靠还不错的皮相去做皮肉生意,被人看中包养了起来。
这是身为一个Alpha的耻辱,于是网上除了责骂催促宁折还债的怒火,还多了很多对他一个Alpha做出这种行径的嘲讽羞辱。
易觉秋也刷到了,面色铁青,又去打了一圈电话让人处理这些过激言论,跟着把电脑合上从宁折手里夺过来,“不许再看了。”
他命令。
宁折对那些说辞根本无动于衷,他很平静:“也没说错,事实上也差不多。”
易觉秋顿住,有些严肃又有些生气地看着他,宁折抬头,看着他说:“不,差多了,没有人要包养你,宁折。”
宁折怔怔地,然后笑了笑,他抱住易觉秋,含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他说。
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想问“那我们到底是什么?”他问不出口,这个人为自己挡枪,挡现实和虚无中对着他的所有怒火,不管他当自己是什么,宁折想,他都愿意。
庄亦谐的声明当晚就发了出去,很正式,遣词也诚恳,并且有知名大律师的背书,看起来并不是说着玩玩糊弄众人,关于追债宁折的声讨很快消了下去。
第二天,宁折开车带着易觉秋前往欧氏旧宅。
他已经很久没去过这里了,但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里。
旧宅在一个很老派的半山富人区,只是从进入私家路开始,就已经明显地看出来年久失修的破败,路面都已经是坑坑洼洼,树木也长久无人打理,又正值凛冬,原本漂亮的林荫道看起来只如荒山。
他们停在了一扇雕花铁艺院门前,墙边嵌着一个老式密码锁,上面也已经满是尘土。
宁折吹了吹,手指抹过界面,他也不确定是否还能打开,试探地按下记忆中的密码,门开了。
眼前是一幢宽阔的白房子,房前有草坪,灌木,曾经的主人一定很喜欢花,有大片的花园。
也看得出那是幢漂亮的住所,有精致雕刻的白玉石廊柱,白色的窗,白色的露台和楼顶的圆形天窗。
只是一切都凋谢颓败了很久,花园杂乱无章,门窗敞开着,被经年风吹雨打,此刻摇摇欲坠。
宁折带着易觉秋穿过灌木和花园朝白房子走去,一楼前厅的大门关着,而宁折只扭了扭门把手就推开了。
屋里的陈设跟他久远的记忆里一样,宁震慈对这幢房子弃如敝履,根本不会去维护,自然也不会去做改变,也许反而是幸运,它保留了许多欧立云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只是当年,宁折失去记忆后的很多年,对这些痕迹也都一并略过去了,母亲对他来说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但此刻站在这里,那些被忽略被遗忘的场景一层层叠加上来,母亲曾经在这里抱着他骑小木马,在门前的草坪上跟他一起玩皮球,她还特意抱过来一只雪白的小狗,故意逗他说,你看小狗的眼睛跟你多像,又黑又圆……妈妈爱你,欧立云最后喃喃自语,妈妈爱你。
宁折捂住脸,眼泪止不住从指缝里狂泻而出。
冬天的风在客厅里穿荡,易觉秋把人抱进怀里,什么也没说,用大衣和胸膛裹着他,用自己所有的热去驱散身边人从身到心的冷。
他干脆把宁折腾空抱了起来,更紧更贴,像抱一个孩子那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关掉了敞开的门窗,挡住外面的风寒,又低声哄着:“小宁乖,小宁别哭……”他抱着宁折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宁折哭湿了他的肩膀,而后终于平静下来。
客厅有个旧式壁炉,旁边的储物柜里还有劈好的小块木头,易觉秋找了些易燃物,点燃了木块丢进壁炉,还好,烟道是通的,他拉过一把宽大的双人沙发椅,弹了弹上面的灰尘,而后把大衣脱下铺在上面,抱着宁折坐了下来。
屋内的温度渐渐升起来,宁折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这是我母亲和外公的家。”
他说。
易觉秋点头,没说话,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宁折搓了搓脸,继续跟易觉秋说:“我在这里住到六岁,然后宁震慈带我去了新家。”
“是在你母亲去世后?”宁折点头:“是的,母亲……去世后,外公也很快不在了,宁震慈早就想离开这里,他觉得欧家是他走投无路时不得已的选择,但是——”他顿了顿,眼神有些空茫:“六岁以后我虽然不住在这里,但有好几年常常往这边跑,有时候一待就是好久,久到我都不记得具体时间。”
“为什么?”易觉秋问。
“你想看吗?”宁折没回答,却有些没头没脑地问他。
“看什么?”易觉秋更茫然了。
宁折握住易觉秋的手,起身带着他走。
他们去了客厅背后,这里有一条短短的走廊,而后宁折推开尽头的一扇门。
易觉秋很快辨认出这是哪里,是前几晚刚刚在视频里看过的书房,那扇欧立云撞破窗户掉下去的地方被修补过,却看得出痕迹。
他们走到那扇落地窗前,外面是一个山坳里的天然湖泊,水很清,清凌凌地泛着光,冬天水面上只有残留的荷叶枯枝。
宁折出神地盯着平静的湖面,易觉秋把他拉开,手虚虚地挡在他眼前,“别看了。”
宁折拉下手,“没事。”
他转身朝书房的一排书柜走去,很熟稔地按下一个隐蔽的按钮,两排巨大的书架自动移开了,露出一截向下延伸的台阶通道。
“这是什么?”易觉秋走到宁折身边,两人站在最上端的台阶边缘,看着下面漆黑的一片。
宁折没说话,又熟稔地按了墙壁上的开关,还好,还没断电,他带着易觉秋往下去。
螺旋状的台阶越往下越密闭阴暗,到了尽头,宁折又按了按几个开关,眼前霎时光明。
一个在地下的,很大的空间,被隔成了好几个区域。
易觉秋一个个看过去,看到了残留的针剂药品柜,实验室级别的试验台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在好多年前尚算先进的医疗器械,无数排列的烧杯、试管,和可疑的萃取物残留,最后,他看到了无影灯和手术台。
这是一个私人设置的医疗实验室,算得上功能明确,设备齐全,易觉秋觉得喉咙发紧,这里的处处痕迹都显示,有一个人,曾经在这里接受过长期的,私人的医疗试验,他被用过无数针剂药物,说不定还有无数次的从他身上的提取,还有手术,多少次?不可能只为一次手术设置完备的手术室,又是什么样的手术?为什么要以私人的名义来做这些?是什么不可被公开的,诡秘的科研?他有太多疑问,然而看着宁折,又好似知道了答案,易觉秋的喉咙滚动,想问的话就在口中,却觉得太过残忍而说不出口。
宁折替他说了,他说:“是的,是我,就是在这里,宁震慈把我从omega变成了alpha。”
第63章 我也爱你
“联邦没有先例,我是第一个,应该也是唯一的一个。”
“宁震慈没有骗你,当时他说可以治疗阿如,也许是真的,至少他自认为是可以做到的。”
宁折看着易觉秋,平静地说着话。
然而易觉秋摇头:“不,不是这样……”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宁折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为何会有omega才有的白梅气味,然而他猜不到是这样惊骇的谜底。
事到如今,他早就不在乎对方是O还是A,曾经有过的一丝遗憾,也随着彼此的日渐亲密而烟消云散,他所有剩下的、仅有的疑虑,都只关于他曾经遭受过什么,这样石破天惊的性别改换,真的就这么轻松的成功了?既然成功,为何后来并没出现后续的其他案例?宁折在这间隐秘的地下实验室走动着,一边说:“第二性别的分化依赖自然天定,如果我分化成O,一定会遗传来自母系的遗传疾病,那是宁震慈最憎恨的结果,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实现,他想要的,是一个跟他一样的Alpha继承人,于是六岁开始,宁震慈在我身上进行试验,提早进行性别分化干预,期待到十五岁的时候,会分化出一个最强大顶级的A。”
“然而事与愿违,我仍然分化成了Omega,并且跟母亲一样,是个先天脆弱的病态O,信息素浓度只有常人的十分之一,也由此比普通的O身体更加孱弱,宁震慈大发雷霆。”
“那天他砸了试验室的所有器械,打了主治医生,骂他们废物,但是主治医生给我仔细检查后,说并不是不可挽救,此前的治疗并不是完全没有成效。”
“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试验,一年内我做了三次腺体手术,试过无数的针剂药物,一年后,他们宣布我已经是个Alpha了,信息素的性质已经改变,也不可能受孕。”
“宁震慈终于表示满意,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他想到可以利用这种性别基因改变的概念去融资赚钱,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六岁到十六岁,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待在这间试验室,有时候手术过后或是某种特效针剂注射过后根本无法动弹,于是整夜都只有我一个人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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