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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后一步站到闷油瓶身边，没有犹豫：“不是。”
她的眼神黯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小火苗扑棱着熄灭了。
“行了，人家都不要你。别墨迹了，赶紧走。”旁边那个大汉收了笑，走上前来又拽了她一把。
她甩开他的手，看着我，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临走前又看了我一眼，眼睛有点发红，而后转头恹恹地跟着那几个人走了。
我站在原地紧握着拳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冷不丁手被闷油瓶握住了，他掰开我的拳头，把手指插进我的指缝里，第一次在大街上这样明目张胆地跟我十指交握。
“不放心就跟上去看看。”他说。
月色下他的表情很温和，看起来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不悦。我确实有点不放心，阿宁最后的那个眼神中带了一丝哀求的意味。但我又想起之前她做过的种种，她那样地逼他，把他逼到都不像他自己了，还有他头上的那些伤口，不久前才刚刚结痂脱落，新长出来的头发还短短的。
如果我再去招惹她的话，谁能保证不会惹来更多的麻烦，招来更多的祸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说她常在这条道上混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有些事情是她自己选的就该她自己承担。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我就一双手，只能顾好眼前的这个人，其他的人，我管不好，也管不了。
想到这里，我用力地回握了他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我妈睡眠浅，被惊醒了就好久睡不着，我很恼火地急急爬起来冲去客厅接电话。
“喂？”我火气挺大的对着话筒吼了一声。
“吴邪！起来上学！”是胖子的声音。
“你他妈有病啊？！现在几点啊起来上学！！！”
“五点多了，你快点起来，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你吃错药了啊！突然这么爱学习，这么早去了学校都没人！！”
“别他娘的废话，赶紧起！我有急事！！”
“喂？！喂？！”我还想理论几句，胖子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真是日了狗了，我一边骂一边回房穿衣服，我妈披着衣服走到我房门口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胖子良心发现了要去学校上自习，一大早的来约我。”
“哦，”我妈揉了揉眼睛，“那是好事啊。”
“嗯，妈你回去睡吧，我洗漱完就下楼了。”
初夏的早晨还有点冷，我穿了个短袖，出门就打了个哆嗦。下楼一看，胖子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上去就开始骂：“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抽什么风啊？！你看这天都还没……”
“天真，陪我去趟云彩家。”胖子截断我的话。
“啊…啊？！啥？！”我一时有些懵逼，“去干嘛？你闹我还不够啊？这么早去叫她，还不得骂死你？”
“天真，我觉得不对劲。”胖子的表情少见的严肃。
“怎么了？”
“云彩昨天夜里一点多，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也没说什么，就随便说了两句，但是听声音像哭过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就把电话挂了。我再拨过去，她家电话就打不通了。”
“女孩子嘛，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哭一哭常有的事儿，说不定就是看了个韩剧，然后心里不痛快给你打个电话。”我安慰道。
“我也知道，但就是心里有些慌慌的，一宿没睡好，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陪我去她家看看。”
“那你自己去啊，你拖着我干什么！”
“这么一大早的我不得避个嫌啊！我还想着给岳父岳母留个好印象呢！”
我就没话说了，只好跟胖子一前一后踩着单车往云彩家去。
今天看来是个阴天，搞不好还会下雨，快6点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让人觉得不舒服。不多时我们拐进了一个小区，胖子停在了一栋楼前。
“是这儿吗？”我问。
“嗯，是这儿。”
“你自己上去叫她下来，还是咱俩一起上去？”
“一起吧。”胖子说。
“那我把单车锁一锁。”说着我从车上跨下来，把单车支好，拿了链子锁正要蹲下去锁，就觉得眼前有个黑影飞快地划过去，紧接着就是十分沉闷的一声钝响，像有什么柔软又沉重的东西砸到地上了，我的脸上也突然溅上了一些水滴。
下雨了吗？我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而后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再垂眼一看，红的，鲜艳，又粘稠。
我愣愣地看着手指发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见胖子撕心裂肺地一声哭叫，撕碎了整片天空的宁静：
“云彩——————————”
第83章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云彩死了。
阿宁也死了。
坐在派出所录笔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耳朵里一直嗡嗡响，他们问我什么我都听不懂。
我的脑中一遍一遍回放着早晨那一幕，云彩用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仰面躺在地上，到处都是溅洒出来的脑浆，红红白白的，好像一个大西瓜掉在地上爆裂开来溅了一地西瓜瓤一样。她的身下一滩鲜红色的液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去，而她的手脚弯折的程度绝对不是一个活人可以摆出来的。
当时我的腿都软了，一下就坐在地上，把自行车都给撞倒了。胖子爬到云彩身边跪着，像疯了一样哭着，想抱她却又不敢动她，最后沾了一手一身的血。
周围楼房里的灯渐渐亮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从楼房里跑出来，有人哭，有人尖叫，有人报警，场面越来越混乱，我爬到路边坐着，觉得浑身发冷。
后来救护车来了，医生和护士冲到人群中去，警察也来了，在楼下拉了警戒线，之后就把胖子和我带到派出所来了。
我以为他们会问云彩的事，可是他们却给我看了一叠照片。
照片中的人我认识，就在昨天晚上，这个人还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她男朋友——竟然是阿宁。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还活着，因为照片中的她嘴唇微张，青白色的脸上一双透着死气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正在穿过照片看着我。
可是照片里的她身上连一件蔽体的衣物都没有，就这样躺在一地暗红色的血泊中，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凌乱的伤口，甚至四肢都已经残缺不全，像个被人扯碎弄坏的布娃娃一样丢弃在那里。
我趴在桌子旁边开始狂吐。那些资料照片，太细致了，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特写，都是如此的真实残酷，血淋淋。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是的，我厌恶阿宁，但我从来没有真的希望她死，也没有想过她会以这样悲惨的方式离开；我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云彩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尸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我不能思考，不能呼吸，我大量地出汗，胸口发闷，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我觉得我可能快要晕倒了。
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倒下去，因为有一个人抱住了我，她身上的味道我非常熟悉，这是十几年来最让我安心的味道。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妈，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张起灵。
他的头上微微还有些薄汗，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焦急的神色，这会儿正在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压抑了一早晨的情绪突然全都翻了上来，瞬间冲到眼眶，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
第84章 为我而鸣。
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虽然之前打架受伤也没少见血，但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死亡，而且是两个我非常熟悉的人的死亡，这对我的打击非常大，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让我十分难以接受。
闷油瓶陪我在隔壁休息室坐了很久我仍然觉得心绪难平。这会儿我妈正在跟那边的警察交涉，胖子的父母也过来了，他的情绪比我还糟糕，从早晨到现在他一直在哭，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见胖子掉过一滴眼泪，这是第一次。几个小时了，他就没完没了地哭，完全没有办法回答任何问题。
所以警察只好把我当成重点询问对象。他们给我看了一个路口的监控录像，问我认不认识画面上那些人。监控视频不算非常高清，但那几个人的身形和样貌还是很好认的，我一眼就看出来，是那天晚上我们碰到阿宁的时候跟在她旁边的那几个男人，不同的是，其中有两个人肩上扛着什么东西，仔细看看就发现那个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是阿宁，而另一个一直在挣扎的竟然是云彩。果然阿宁的死和云彩的死之间是有联系的，难怪派出所的人会给我看阿宁的资料照片。
很快那些人就走出了镜头。之后不久，那六个男人又出现在了画面中，似乎是沿原路返回了，这次却没见阿宁和云彩。接下来快进了很长一段，才又看到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画面中。她走得非常不稳，好像随时要摔倒，我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那件长裙我是认识的，应该是云彩。
但是只有云彩一个人。我等了很久也没有再看到阿宁在画面中出现，反倒是出现了另外两个男性身影，其中一个人走路有点跛，我觉得他有些眼熟，随后就认出来，正是在咖啡厅后门被我戳断了脚掌的那个人。他们的动作很快，迅速沿着云彩跑过的路追了出去。
后面的情况警察在问话的过程中也大概跟我们交代了一下。当天晚上接近零点的时候，他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一个女生一边哭一边报了一个地址，只说让警察过去救人，跟着就挂断了。警察赶到后，现场只留下了阿宁的尸体。
由于凶犯手段极其残忍，警局这边反应也是很迅速，他们当晚就调取了周边的监控记录，发现报警的女生可能正是逃脱出来的那个，但是追踪过一些监控记录后，发现那个女生从监控画面中消失了，不知跑到哪个方向去了。
在追踪监控视频中几个男人的同时，警察也在找画面中的这个女生，因为她可能是凶杀案唯一的目击证人。可是追踪那个报警的电话号码的时候，发现那只是一个路边的公共电话亭。
忙碌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警局接到报案称有人跳楼，随后经过现场比对，发现跳楼的女子正是视频中逃脱出来的女子，而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我和胖子自然就被带到派出所来了。
整个过程其实并不复杂，稍微理一理也不难猜出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阿宁被那几个人带走的途中不知怎么碰见了云彩，然后那些人见色起意把云彩也一起抓走了。
阿宁虽然因为纠缠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她这个人还是很豪爽很讲义气的，为人也很有原则，所以后来肯定是她拖住了那些人让云彩逃跑，谁料到最后竟然惨遭毒手；而云彩那样刚烈的性格，又是从小蜜罐里长大的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于是选择了纵身一跃。
偏偏这么巧胖子拖着我这个时候去找云彩，我们就正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警察还在继续问着许多琐碎的问题，包括我们跟云彩和阿宁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大早会跑到云彩家楼下去，最后一次见到阿宁是什么时候，最近她们有什么奇怪的表现，云彩近段时间接触过什么人，画面上那几个男人是干什么的等等……我却在了解到事实的真相后，濒于崩溃的边缘。
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那天晚上，我原本是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就在阿宁跑过来拉住我的时候，就在她向我投来那个哀求的眼神的时候，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无视，如果我当时能够拉阿宁一把，如果当时我和闷油瓶能跟上去看看，那么结局就会完全不同，或许她们两个都不会被奸污，更不会这样凄惨地死去。
可是当时的我什么也没做，就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以为事不关己就做了看客。殊不知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伤害。
海明威说，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是为你而鸣。
为我而鸣。
第85章 吴邪哥哥，我好看吗？
从派出所回来后，我的精神差到了极点。
什么都不想干，连饭都没有吃就直接去睡了。我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但是没想到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非常不安稳。
一整个梦境里都是血，云彩的血，阿宁的血，我拼命地跑可是怎么跑都跑不掉。云彩还穿着她那件碎花的长裙，站在我前面歪着头看着我，她的脑袋缺了一个角，凹下去一大块，看起来特别诡异，然后她用扭曲的手牵着裙角一遍一遍问我，吴邪哥哥，我好看吗？
我想转身跑，可是一转身就看见阿宁，她的眼睛里，鼻子里，嘴里都在往外冒血，整个人血糊糊的。她没有脚，只有一只手，然后她就用那一只手在地上爬，锲而不舍地向我爬过来，在她的身后拖着很长很长一条血迹。一边爬她还一边说着：“吴邪，你为什么要跑？等等我……等我……”
我知道自己可能在做梦，但是我醒不过来，我找不到出口，只能一直跑不停地跑，跑得精疲力尽，但她们却一直在我身后，我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听见阿宁在地上爬动的声音，那声音让我胆寒，让我崩溃。
我开始失控地大哭，闷油瓶在哪里？为什么他不来带我出去？
“吴邪。”猛地听见一个声音叫我。
我抬头，前面站着一个人影，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那是闷油瓶。我不会认错他的声音。
“小哥，小哥……”我向他伸出手，想要拉住他。
然而就在我快要触到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不……你不是吴邪……”
我急得向前又跨了一步，“我就是吴邪啊！小哥你怎么了？张起灵你傻了你认不出我了吗？”
“我认识的吴邪，不是一个冷漠麻木的人，所以你不是他。”他转身向前走去，“我要去找吴邪了。”
我疯了一样想要追上他，可是他越走越快，我拼命跑，但还是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了，身后又传来云彩小声的啜泣：“吴邪哥哥，救救我啊救救我……”那声音离我那么近，好像说话的人就在我的耳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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