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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所未有地绝望，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一个无法脱逃的梦魇。
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已经醒过来了。
但是明亮而刺眼的阳光让我不得不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闷油瓶，这一次他的脸我看得很清楚，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有真切的担忧。
“你终于醒了。”他用手指擦着我的眼泪。
我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问：“我睡了多久？”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两天了。”
“哦。”我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再问道：“今天礼拜几？”
“礼拜五。”
“那你怎么没有去上学？”我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甚至疑心这是一个梦中梦。
“我请假了。”他用指腹慢慢摩挲着我的脸，缓慢而温柔。
“哦。我爸和我妈呢？”
“他们去上班了。你想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做。”
我摇了摇头：“我不饿。”顿了顿又道：“你能陪我躺一会儿吗？”
“嗯。”
他脱鞋，掀开毛毯侧躺进来，跟我面对面。看着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眼下的一圈青黑，我想他这两天大概过得也不轻松。
“小哥……”我伸出一根手指，从他的颧骨缓缓划到下巴：“你没有好好睡觉……”
他抓住我的手指拉到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我鼻子一酸。还好，他没有像梦里那样离开我。我伸手从他腋下插过去环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正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生机勃勃。
“云彩……什么时候……”我低声问道。
“明天出殡……天气太热了。”
啊……确实，六月的天气，太热了，放不了很久……阿宁呢？也是明天吗……说起来，跟阿宁认识了这么久，对她的事情其实我知道的真的很少，我从来没有主动地去了解过她。现在想想，在她走后，我竟然都不知道该去联系谁问她的后事。
“如果不想去的话就不去。这些，不是你的错，谁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你没有做错什么，别乱想。”闷油瓶揉了揉我的头发，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
“嗯。”我应了一声，可是眼泪濡湿了他的衬衣。
第二天，云彩的葬礼上，我环视一周，没有看到胖子。
再往后，学校，也没有见到胖子。
我前排那两个位置，就一直空着。云彩的桌上，还堆着她生前用的那些辅导书和课本，也没有人来拿回去。
第86章 我有个惊喜给你。
我也想过去胖子家找他，但是我又怕见到面了，他问我，为什么明明有机会救下云彩，我却什么都没有做？我该怎么回答他？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去面对胖子。
我长久地对着那两个空座位发呆，有的时候一恍神，仿佛又看到云彩和胖子两个人在那里打打闹闹，一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警察那边案件进展也很缓慢，现场已经提取了指纹，还有监控视频录像，证据确凿，但就是抓不到人，甚至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不是还在杭州。一旦他们逃出了杭州，人海茫茫，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从出事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这七天，过得像七年那么长。每天晚上，我都在梦里不停地奔跑无法停歇，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精疲力竭，但还是要装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去上学。
这天晚上，我磨蹭到十一点多正准备要上床，就听到客厅里电话铃响。这么晚了会是谁？闷油瓶今天回去得比较早，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冲去客厅接了电话，谁知那边却传来王盟的声音：“老……老大……不……不好了……”
这小子是我和胖子风帆中学的校友，进了十四中后老被华和尚欺负，所以跑来投奔我和胖子，整天跟在后面老大老大的喊。但就是性格太小白了点，藏不住事儿，一点小事也喜欢咋咋呼呼的。所以这会儿我也没当回事，只是说道：“好好说话。什么事？”
“视频，视频，传到学校论坛上去了！”王盟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什么视频？什么学校论坛？”我握着听筒仍然有点不明所以。
“就那个啊！！就你跟张小哥，那个的视频啊！！也不知是他妈谁拍的，就给传到咱们十四中的BBS上去了！！”王盟急得嗓音都变了。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我懵了片刻才迟疑着道：“你是说……在实验楼？……”
“是啊是啊，我看那桌子挺大的，应该是化学实验室之类的。”
“你看清楚了吗？确定……是我吗？”
“别人我认不清，老大你和张小哥我还能认不清吗？不是我说你啊，老大，你们也真是忒不讲究了点儿，做这种事怎么也该找个隐蔽点儿的地……”王盟还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我的话筒早已脱了手。
不……不可能啊……阿宁说过视频已经删掉了的。而且阿宁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为什么视频会被传上网？怨念太深，冤魂不散吗？
我跌坐在沙发上，传到十四中的校园网意味着很快学校就会知道。因为网络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一点星星之火燃成燎原之势只需要鼠标轻轻一点，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完成，而那些躲在屏幕背后的键盘侠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既然如此，干嘛不往火上浇一把油呢？
人人都有好奇心，但不是人人都能将心比心。
虽然很久以前我曾经设想过这一幕，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
打开电脑吗？找到论坛的版主，让他把视频删掉？然后呢？有用吗？连王盟这种电脑白痴都知道了，视频肯定不是刚刚传上去的，那么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看过了，更甚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下载了视频了。我一个一个去找他们，勒令他们删掉吗？禁止他们二次传播吗？这办得到吗？
找出视频的上传者？揍他一顿？揍完之后呢？时光会倒流吗？视频会消失吗？那些看过视频的人记忆会被清除吗？
不会的，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悠悠众口，我如何去堵？父母亲朋，我如何交代？老师同学，我如何面对？
一个人默默地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我忽然很想抽烟。起身的时候发现听筒还垂在地上，拿起来才知道王盟早已挂断了，听筒里传来了单调的忙音。
回到房间，我坐到窗口点了一支烟。
这个夜晚，或许是我今后的人生中，最平静的一个夜晚了。
我不知道明天天亮之后，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在这个年代，这样的视频，足以毁掉我和张起灵的整个人生了。
啊……好难过。我终于，还是把张起灵拖入了地狱。
墨一样浓稠的夜色渐渐褪去，天一分一分地亮起来，我抽完了我能找到的所有的烟，仍然觉得自己还没有攒够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暴风骤雨。
客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的时候，我手中的烟都惊掉了。
来了吗？这么早？天都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啊？！我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而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但我还是飞快地冲出房间扑向了电话。我不希望这件事是由别人来告诉我妈。
电话接通后，虽然我竭力抑制了，但我出口的声音仍然在颤抖：“…喂…”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是一个轻快的声音：“哟~小天真，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瞎子？！”
“拿过来！”又有另一个声音说道，话筒那边传来一些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有人在抢电话，接着声音就变得忽远忽近。
“哎，你先让我安慰一下我的好徒儿啊！”
“滚！你那是调戏，不是安慰。”
“哎哟！你还真踢……”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片刻后，话筒里的杂音消失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吴邪，是我。”
“小花吗？”我迟疑着问。
“嗯，你……还好吗？”听得出来他很小心翼翼。
小花和瞎子那个私立高中管得很严，平时我们联络也不是很多，这时候突然打来电话，我有些不知所措：“……还好吧……”
“你今天，不要去上学了吧，请个假，到我这里来一趟。”小花说。
“你们今天没课？”
“我跟瞎子翻墙出来的。先别说那么多了，我家在拱墅区的那个小院子，你知道在哪吧？”
“嗯，还有点印象。”
“行，那你现在就过来一趟。”
“但，但是……”
“别但是了，我有个惊喜给你。”
第87章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走吧。
虽然并不想在这个时间出门，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要什么惊喜，但小花是知分寸的人，他很少跟瞎子一起胡闹，他们翻墙从学校跑出来，我又担心他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最后还是出门拦了一辆的士。
大清早的街上一路畅通无阻，我很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子。有一年暑假，瞎子在这里教过我格斗技巧。
按了门铃后，很快小花就来开门了。
“一大早的到底怎么了？”我问。
“跟我来。”小花引我进屋，一路下到地下室，推开一道门，他示意我进去。
我进去一看，瞎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朝我挥了挥手，地上跪着两个人，手脚都被绑住了，嘴里塞着布条，身上有伤。
“这是……”我迟疑着回头看小花。
“这两个人你应该认识吧。”小花平静地说道，又指了指其中一个平头的汉子：“视频，他传上去的。”
“你都看到……视频……了？！”我的心猛地抖了一下，本以为是小花那边出了事，却原来还是为了我的事？而我对于小花看了视频的震惊程度远大于看到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连小花这种封闭式寄宿学校的学生都看到了，这个视频的传播速度可想而知了。
我有些忐忑地看向小花，他却只是朝我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哪有闲工夫去逛你们的校园网，是胖子给我打了电话。”
“胖子？！你说胖子？！他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不然呢？等你给我打电话，视频早传到太平洋对面去了！”
“……胖子，他还好吗？”
“他好不好你自己去问啊！我和瞎子还要赶回学校，我就长话短说吧，昨天晚上胖子说传视频的人可能是阿宁的手下，我们家跟裘老大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就找了几个人去打听了一下，然后连夜把这两个货抓过来了。”
说着小花还踢了那个平头一脚：“我让他们把源视频删除，偏偏这俩货都是硬骨头，打了一晚上也不松口。不过你放心，昨天晚上瞎子找人黑了你们学校网站，现在已经把论坛上的视频删掉了。至于这俩就交给你处理吧。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刚刚我还在担心小花看过视频之后，会对我的态度有所变化，可是这会儿我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脸上的倦色，只觉得眼眶都热了。当我在恐惧和不安中等待天明的时候，却有人因为我忙碌了一整晚；在我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却有人替我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
还有胖子……我因为心里有愧，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没有给他一点帮助，可是在我出事的时候，他仍然第一个站出来，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没有半分芥蒂地替我做了最明智最有效的选择。
原来这世上有一些人，他们总是会温柔待我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也无论我做过什么，他们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我身边。
上天对我也算公平，在给我一棒子之后，也没忘记给我一颗糖。因为他们，我心底原本的那些怨气和愤懑都消失了。
“放他们走吧。”我觉得自己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什么？就这么放了？”小花不解地看着我，“他们那里视频还没删掉呢！”
“现在手上有视频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删不删的，也不太重要了。”我笑了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拍了拍小花的肩膀，走到阿宁那两个手下面前蹲下来。那个平头的小子一直用很凶狠的眼神看着我，我伸手拔掉了他们嘴里塞的布条。
“我呸！”平头立刻往地上啐了一口，：“就算你放了老子，老子也不会感激你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我问。
“要不是因为你，老大能死吗？！早跟她说过，干我们这行的不能有软肋，她偏偏要把你养成软肋，整天怕汪家人为难你，怕干爹害你！干爹一把你搬出来，她就乖乖去送死了！”平头恶狠狠地对我吼道：“我告诉你，她要保你，我不会杀你，但是从今往后你也别想过得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他：“你觉得，她恨我吗？”
“她要是恨你，那天晚上她就不会去。”旁边那个一直没开口的汉子突然说道。
“那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是阿宁愿意看到的吗？”我继续问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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