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林脱下外衣,折好放在沙发上,圆桌上放着许多只纸袋,有些补品,还有些换季衣服,全是女式。
他回头望向白萩,助理小姐朝他眨了眨眼。
这些东西都是给他的。
池林没拿那些东西,回屋倒头就睡。
白萩跟了池铭很多年,平时瞧着和善,但象卒上下这么几年,从来没有她和池铭的任何一点风声传出来。即便池铭要求她用和池林一样的香水,穿一样的服装品牌,化风格类似的妆。
模仿一个男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侮辱,毕竟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节让她的奖金比别人都多一位数。
她看待池林也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只有最冰冷的金钱滤镜。尽一分职拿一分钱,老板的家事与她何干?
池铭的确很会挑人,她长期在池铭的熏陶下很了解池林的习惯,性格又不会让池林不自在。
一觉睡起来,池林穿好拖鞋来到客厅,白萩手边放着一只小碗,她正拿手捧着试温。
池林来到她身边,嘴里的漱口水味还没散,碗里撇清油的骨头汤忽然就勾起了他的食欲。
难得闻着肉味不想吐,他捧起碗尝了一口,味道很鲜,还有点儿白萝卜味。条排软烂得挂不住骨头,都散在汤里,拿勺搅一搅就有肉漂起来。
池林安静地喝着汤,白萩坐在他身边,没有攀谈,身上只有一些清淡的蔬果香气。不像是什么香水,她也许才吃了个桃。
“我预约了理发师,理发完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六点家里晚饭就好了。今晚池总不回来,不过你吃饭的时候得给他打个视频。”白萩放下书,仔细地插好书签,“产检约在这周五,池总陪你过去。”
“不用给我汇报日程。”池林说,他把汤喝完,勺放在了碗边,“我能用电脑吗?”
“通讯设备都不行,但是PS4可以玩,餐后一小时,只能单机。”白萩合上书,放进餐桌旁的小架上,那里已经罗列了好几本准妈妈必备系列。
池林又拿起勺,一边敲着碗,一边觉得没意思极了。
“晚饭你和我一起吃吗?”池林问。
白萩点了点头。
“那就吃青菜炖萝卜吧。”
他起身进屋,换衣服去。白萩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她解开手机屏幕,息屏调成十分钟,把挂绳的另一端挂在了池林的门把手上。
可能要休息几天,腱鞘炎又犯了手痛痛😢
🥳下次更新见
第46章 恨
池林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窗帘拉开了一半,窗外漏进碎光,夜里的路灯像条凝固的河,他揉了揉眼睛,床头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凌晨02:31。
床边坐着一个人,池林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他手伸过去,还没碰到,就被池铭一把握住了。
原来他没睡着。
“上来睡吧。”池林拍了拍他。
“池林。”池铭没动,他手有点凉,像才洗过不知道几次,池林摸到了一点泡皱的褶。
池铭发丝还滴着水,落在池林手心上,已经凉了。
池林坐起身,拍开床前的夜灯,池铭身上只穿了件浴袍,望着他的眼里有些茫然。
“池广军死了。”池铭说,“医院说他自己拔了氧气面罩,监控我看了。”
医生说他活不过冬天,他于是就死在了春的前夜。当死亡真正来临时,池铭的反应与池林之前预想的都不一样。
不是解脱或大仇得报的畅快,而是茫然。
他究竟能不能认清自己的心呢,或只是在浑浊的池水里试图抓住什么,而池林只是恰巧被他攥在手里的浮萍。
池林歪坐在床边,裙子才从他腰上滑下来,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暖热。他伸出手拥住池铭,任由胸前的睡裙一点点被水打湿,他用自己的体温暖着面前这个冰冷的人。
“你不是恨我吗?”池铭紧紧抱住了他。
“是啊,我恨你。”池林垂着眼用手把他发梢的水接下来,“但我和我妈分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哄我的。”
池铭抱着怕冷怕黑的他,把他破旧宽大的女人衣服换成柔软的童装,用池林还听不懂的中文给他讲故事。池铭把蛋羹吹凉,把甜牛奶煮热,用自行车载着池林走遍老城区的大街小巷。
他无微不至地掌控着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究竟是强硬的霸占,还是用错了表达方式的爱?
恨比爱简单,池林和他一样,从来不敢细想,因为这些爱的苗头一旦有了开端,此后就是永无止境的挣扎和折磨。
爱又怎么样呢,池铭注定无法让他幸福。
曾经的池林或许还会摇摆,他会在一个又一个黑暗无助的夜里想念那一碗蛋羹,爱让他上浮,恨又把他按进水里。
但有一个傻子把他抱到了灯下,告诉他黑夜里有萤火虫,有屋里屋外一齐落下的水,有温暖的拥抱和数不清的吻。
他不想回来了,一点也不想。
池铭抱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他慢慢闭上眼,手托到池林臀后,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林林,以后只有我们了。”
“池铭,你知道你不在的那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池林问。
池铭摇摇头。
“你才出事,池广军就来找我了。”池林把手举到他面前,“他要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砍断,给你留个教训,但他没打过我。后来你也知道,他把我卖了。”
“樊家?”池铭沉声问。
“黑市,回来报告人口失踪,连我入关手续都省了。”池林眯起眼,语气平静,“池铭,我差点去当妓女,死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你连我的骨灰都别想找到。”
池林手掌轻柔地抚摸池铭的脸颊:“也不能叫妓女,我不是女人。”
池铭好久没说话,他像对此无动于衷,池林长久地凝视着他,池铭把情绪藏得很好,他从小就这样,就连刚被池林捕捉到的那一丝无措此刻都消失无踪。
“你会心疼我吗,池铭。”
池铭张口结舌,好半晌才答:“我答应过,你听话,我就不伤害你。”
池林贴上他的额头,眼眸微弯:“不是不伤害,池铭,是心疼。为我愤怒,不是因为别人染指了你的东西,而是因为我在疼。”
忽然安静下来,池铭一言不发,他猛地吻了上来,牙抵着牙,不知谁的嘴唇被磕出了血。他们就这样互相舔舐,味觉和触觉交织,腥、苦,还有不知是不是泪的回甘,混合成了这一个吻。
“池铭,承认吧,你根本不爱我。”池林笑着说,“你只在意那些挑衅你的人,我变成什么样对你来说都没差,我只是一个物件。”
“闭嘴。”池铭低喝道。
“哥。”池林被他扯着头发,血从嘴角流下来,“干嘛骗自己。我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身子也被玩烂了,还不听你话。”
才要发作的池铭手一下僵住了。他确实忘了那个他和池林不可能拥有的孩子,这个孩子不仅代表他没能掌控住池林,还代表他败给了池广军,他守不住自己的所有物。
留下这个孩子,也是池铭在惩罚自己,就像留下铃铛惩罚自己的池林。
他们不愧是亲兄弟。
“林林,无论你信不信,我爱你。”池铭慢慢松开手,池林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红印,在暖色的灯光下,只从裙角露出了一点边。
池林眯着眼睛笑,拉开了被子:“池铭,你会不会哪天真的掐死我,或者把我关起来,这辈子都见不到太阳了。”
池铭没回答他,他帮池林掖好被角,又关了灯,只有窗外的一点点灯,照出他的轮廓。看不清池铭的表情,池林也不闭眼,就这么望着他,直到池铭慢慢坐下来,靠在他身边。
池铭伸出手,缓缓连被子揽住他,深吸一口气,问:“林林,别怕我。”
池林的手搭上他的手,他慢慢地回温了,能摸见些皮肤下的骨骼和血管。这双手要比他的粗糙些,因为常年诸事不假于人的习惯,还因为池铭手心的疤。
“我当时,被麻绳捆着,躺在后备箱里。我就闻着那个汽油和血的味道,我想你在哪啊,你怎么不来救我。”池林笑了一声,“然后我就想起来了,你在里面呢,我亲手送进去的。”
池广军抚过玄关边石膏雕花的鞋柜,面上落了浅浅的一点灰,家里的主人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他坐在自己两个儿子的家里,无人的空间什么也没来得及掩饰,虽然东西都分门别类地归纳好,他还是很简单地翻到了没拆封的避孕套。
长长的一条,也许有二三十个,池林几天前还在柜边这张床上睡觉,明天就要走他那个婊子妈的老路了。
池广军抹了下鼻子,之前挨的那一拳现在还隐约能闻见腥,他张开手掌,没看见血,又插回兜里继续逛。
卧室旁原本的书房被锁紧封着,他掏出池铭的钥匙,缓慢地拧开门锁,先是听见了叮铃铃的金属碰撞声。
房间里没有窗户,唯一的一盏灯颜色是有些泛青的冷白,灯光之下,琳琅满目的皮质、铁质刑具挂满了架子。一张手术台似的铁床摆在房间正中央,一切都井井有条,又给人一种森然的冷感。
洋婊子生的小杂种,还有一个噬主的狗,明明都是从他的精子长到这么大,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变态。
池广军一脚踹翻了架子,东西乱糟糟地砸在地上,他啐了一口,头也不回地把门锁上。
门外一个高大的金毛人站在门口,他的手下挤了两下才挤进来:“老板,人抓到了,蛇头明天来看,乌克兰那边有个感兴趣的。”
“哦,怎么说的。”池广军掏出烟,手里的打火机摁三下还没燃起来。
“人送过去,那边给五倍价,买断。”手下走上来,掏出打火机想给他点。
“滚边去。”池广军自己摁开火,深深吸了一口,“买断不行,毕竟有我池家一点血,不能给人当母猪下崽。”
“把他子宫去了?”手下缩开几步,“可能要折价啊。”
此时池广军的手机响了,+86,没备注。
池广军接起来,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池总您好,我姓白。”
池广军冷笑一声:“我是哪门子总啊,你们池总在市局吃牢饭呢。”
“龙寿山前些天才打电话过来,先夫人的墓有点受山体滑坡影响,问您要不要迁坟。”女人声音冷淡,“您觉得呢?”
池广军取下烟,怒道:“有屁快放。”
“樊家看到了您的出售信息,拜托我联系您一下。价格都好商量,您看呢?”
“我要是不乐意呢?”池广军掸了掸烟灰。
“我这边有一份您的精神疾病报告和无民事行为能力证明,您不同意的话这份材料将在24小时内递交董事会。您可以自行决定。”
池广军大笑不已,手里的烟摔在地上,身边的手下都看傻了。
“行啊,我真生了个好儿子!”
电话没多久就挂断了,池广军抬起眼睛,灯光下的鬓角早已有了白发,他阴森地望着堵在门前的白人,片刻低下头。
“送回国吧,有人要了。”
车库内满是灰尘和潮湿的闷臭味,池林浑身酸痛,他终于看见了一点光。头发快白完了的池广军站在车外,他撕了池林嘴上的胶布,又拍了拍池林的脸颊。
“林林,爸爸想了想,还是不该和你生气。”池广军擦着手,缓声说,“但你哥嫌你脏不要你了,他威胁我,非让我把你卖了。
“别怪我,林林。爸爸也是迫不得已啊。”
第47章 告别
池铭连着三天没回家,他在打给池林的电话和视频里对公事只字不提,回家时下巴上长了一节胡茬。他进门先进卫生间,刮完了胡子,照镜子时才看见眼里藏不住的血丝。
池林就靠在门框上,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裙子,微微凸起的腹部贴在布料上,他穿着棉袜,今天化了一点淡妆,池铭闻见了香味。
他什么话也没说,池铭捧起水洗脸,水珠带着水龙头里急匆匆冲出来的泡,在他脸上破开,又顺着面部轮廓往下滑,摇摇坠落。
“你先出去。”池铭说,“把我手机充上电,刚关机了。”
池林没有照做,他倚在门框边,抱住胳膊:“审计待会就来了,我烧了点热水,你待会能泡茶招待一下。”
池铭瞬间抬起头,死盯着他:“谁给你的消息?”
池林低头笑了,抬起手撩开头发,望着池铭:“还有什么话想说吗,说完我就走了。”
池铭扯开领带拉链扣,两手撑在台前,目光阴漠地盯着池林:“你宁可信樊岑,跟外人走。”
池林低下头,拍了拍沾上衣服的水,转身就走。池铭两步追上去,一把将人摁在墙上,眼里气得发红。
“池林,你就不怕我啥都不要了,就把你扣住。”池铭低声说,“我可以重头再来,你帮樊岑也没事,钱没了我可以再赚,但你别想走。”
池林没躲,他半晌叹了口气,抬手抱住池铭。
“哥,别闹了。”池林说,“你现在都留不住我,我怎么可能跟你过苦日子。”
池铭的手顿住了,他低下头,靠在池林肩头,说:“你以前怕打雷,还怕黑,关了灯得我抱着才睡得着。还那么怕疼……吃一点苦就和我撒娇。”
这话听得池林笑了,他两手抱住池铭,轻柔地拍了拍,眼底是无所谓的漠然:“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怕黑,为什么怕疼?”
全是拜你所赐啊。
说白了他完全搞错了相爱的始末,想要池林柔软的内里,又不知道怎么剥开他坚硬的外壳。池铭只会暴力破拆,把那些缝隙里流出来血当成他袒露的温柔。
殊不知保护壳会越来越厚,直到壳下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
池林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他的衣服、他被扣起来的手机、他才打开吃了几颗的话梅,还有那张特地裱起来挂在墙上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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