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一边走一边把眼镜摘下来,揉揉眼睛,再抬眼看过去,晏安站在那里,低头玩儿着手机,还没有注意到他。
晏安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是说自己和他现在已经发展出一种心灵感应,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信息电话传播,晏安可以直接检查到自己的情绪波动,然后立刻跑来安慰自己?
不。
这也太他妈扯淡了。
“江时予!”晏安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喊了声。
江时予愣了愣,慢慢朝着晏安的方向走过去。慢慢走好像太不适应,于是变成大步,走了会儿又忍不住变成小跑,行李箱轮子滚得得急躁。
“……你怎么在这儿啊?”江时予愣愣地看着他。
“我来接你啊,”晏安把手揣到裤兜里,呲牙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惊喜?”
“啊。”江时予依旧发愣。
“就那种,我没问你航班也没问你什么时候到,你以为你一个人打车回去,”晏安拎过他手里的包,往前走着,“结果一出来,一抬头,哇!有个熟人!哇!是晏安!哇!”
江时予眼底的震惊还没消退过去,暂时做不出什么表情。
晏安打了个响指,笑着问:“惊喜吗?”
“我……”江时予开口,在飞机上忍耐了太久的恶心感突然涌上来,他瞪圆了眼睛,低声说,“想吐。”
晏安瞪着他,“你说什么?”
“我有点儿……”江时予顿了很久,突然一扭头,冲着厕所快步冲去。
晏安拎着行李在后面追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晏安出去买了瓶水,回来的时候江时予已经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来,脸色难看得要死。
晏安在旁边等了他一会儿,又去买了包纸过来,江时予摇摇头,顿了会儿转身回厕所,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这和晏安想的感动重逢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他想的本来是江时予看到他,被惊喜震住,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想到啊,没想到。
江时予看见他就想吐。
……应该不是看见他的原因。
江时予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且瘦了,视频不怎么能看出来,但这会儿看到真人了才发现江时予瘦得特别明显。
这是回的什么老家啊。
老家是减肥中心吗。
晏安一边帮江时予把行李提上楼,一边想。
家里灰尘不像江时予想的那么大,看起来妈妈还是回来过几次的,晏安去把窗户推开,又烧了热水,跟到了他家似的,过了会儿捧着杯热水出来,放到江时予面前。
“你怎么了啊?”晏安小心翼翼地问,“晕机吗?”
“……不是。”江时予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觉得不对,“你在机场等了我多久?”
“啊,”晏安愣了愣,“没多久没多久,我刚到你就出来了,巧了嘛这不是。”
“别撒谎,”江时予的声音很低,“我能看出来。”
“……啧,就多等了几个小时,”晏安挠挠头,“我以为你第一班航班回来嘛,就去早了,结果你是第二班,也没啥事儿,我也不是一直站着在等你,找了个地方打了几把游戏呢我还。”
江时予愣愣地看着他。
“惊喜吗?”晏安问回了最初的问题。
“……惊喜。”江时予说完,闭上嘴,喉结上下蠕动几次,看着晏安,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要是知道晏安会等他,他一定坐第一班飞机回来,插上翅膀也要回来,回来之前还想着忍耐,见到晏安才发现根本忍耐不住。
晏安还是以前那样,他跨过了那道突如其来的疏离线,自己呢?自己还能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
“抱一下吧。”江时予低声说。
晏安扭头看着他。
“我说,”江时予顿了顿,清清嗓子,“抱一下。”
晏安一下站了起来。
像上课被老师点到名那样,站起来后站得笔直,盯着江时予看了会儿,江时予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交接国旗似的互相看了会儿。
最后江时予微微抬起胳膊,张开双臂,晏安只犹豫了一秒,同样张开手臂很用力地搂住了江时予。
归属感终于完全充溢在了江时予心底,那种漂浮不定的难耐终于褪去,江时予搂住了晏安的腰,把脸埋在他肩窝,长长地吸了口气:“好久不见了。”
“……欢迎回来,”晏安拍拍他的背,“小冰雹……很想你。”
“……嗯。”江时予应了声。
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低低地一声应,像拨动了空气中无数颗小颗粒那样,全都覆盖到晏安的身上,过电似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江时予声音这么好听,好听得他有点儿想逃跑。
察觉到晏安有要推开的意思,江时予一下把他抱紧了,低声说:“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晏安很轻地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背上搓了搓:“是不是受委屈了啊小予哥哥。”
江时予没说话。
晏安在他背上搓了两下,突然觉得不对,手摸到江时予的胳膊上,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吓人。
“我操,江时予!”晏安用力挣开他,手摸到他额头,“你他妈发烧了!你是傻逼吗!”
江时予盯着他看了会儿,恶心感又一次涌来,他一把推开晏安,冲进了厕所。
第51章
江时予这人挺不能自理的。
晏安烦躁地在医药箱里找着体温计,一边想。
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还发烧了呢?
柔弱,可怜。
晏安抽出体温计递给江时予。
且不能自理。
江时予接过体温计夹好,又喝了口热水。
他们俩说好了,要是高烧就去医院,不严重就在家休息,但看晏安那个架势,估计就算是三十七点一度他都会把自己拖到医院去。
哪儿来的那么善的心啊。
江时予依旧搞不懂晏安。
隔了会儿,他把体温计抽出来递给晏安,倒不是不能自己看,是这会儿他有点儿看不清。
晏安没有告诉他他发烧了之前他感觉自己什么症状都没有,一旦被点醒发烧了,江时予就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该下病危那样,浑身都不舒服。
“……33度,”晏安无语地看着他,“死了有一会儿了。”
江时予闷笑了两声。
“还笑呢,体温计都夹不住了,”晏安甩了甩体温计,“直接去医院吧,开点儿药再回来睡一觉。”
江时予点点头。
他倒是对吃药打针这一方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去了趟医院开了药,医生说是最近饮食得放清淡点儿。
“他清淡得就差出家了,”晏安拿着单子去取药,“还清淡啊?”
护士没搭理他。
看完病回家,晏安去楼下打包了一碗粥上来,逼着江时予吃了再看着他把药吃完。
江时予窝在床里,看着晏安忙里忙外,好像更不舒服了似的,瞪着天花板半天都没睡着。
他很久没发烧了。
这次发烧是因为什么?
气着了?
不,在上江醒的车之前他就有点儿想吐的感觉了。
水土不服?
不至于吧,哪有人回老家会水土不服。
想不明白了。
江时予听见脚步声,斜了一眼,是晏安端着热水壶进来,往他杯子里倒了一点儿。
“你说你体温计都夹不住,以前生病是怎么过的啊?”晏安把热水壶放回去后又进了屋,“自己硬抗吗?”
江时予笑了笑没吭声。
“也不是,说不定你以前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生病了呢,”晏安碎碎念着,“等你注意到的时候病都好得差不多了……你说你到底是柔弱还是坚挺呢?”
江时予笑得咳嗽了两声,晏安抬手给他把被子掖实了。
“我以前就是觉得你挺……挺可怜的,”晏安继续说着,“没想到啊。”
真是没想到啊。
我那柔弱得不能自理的小予哥哥。
竟然已经无助到残障的级别了。
晏安挺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察觉不到自己发烧的,居然还能坐着飞机回来,拎着行李走这么大一圈儿,太离谱了,他自己发烧的第一时间就会觉得很难受。
药有一定的助眠性,江时予吃完之后就有点儿困,对晏安说:“你先回去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没事儿,”晏安说,“你睡吧,我在这儿待会儿。”
江时予盯着他。
“还说后天谢兰兰生日去烧烤呢,你这样儿去不了了吧?”晏安抬手在他额头碰了下,还是烫的,“医生说饮食清淡,你吃不了烧烤了。”
“她过生日我肯定得去啊。”江时予有气无力地说。
“礼物到位就行,人去不去的不要紧,”晏安说完自己乐了,“你先睡,等到了后天再说。”
“你不回去么?”江时予问。
“我不回去了吧,”晏安说,“先等你退烧了的。”
江时予还想说什么,但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是真的困了,看晏安都带重影,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没过一会儿真的睡了过去。
晏安一直在外面守着,过了会儿觉得无聊,打算打两把游戏,手机快没电了,他看见江时予床头还有一个充电器插着,他俩手机型号一样,充电器刚好能用。
游戏刚好打完一把,谢兰兰一个电话打过来,晏安手速飞快地挂断了,点开对话窗口给她回消息:咋了?
-什么咋了,不是说今天去外面吃饭庆祝江时予回来吗?
-不去了,他发烧了。
-多少度啊,吃药了没,你俩在家?
-在他家,已经吃药了,这会儿睡着呢,你别管了。
晏安想了想,又打字:位置我定好了的,你和孙刻去吃吧。
-行吧。
晏安把手机收好,谢兰兰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他起身轻手轻脚地往江时予那边走去,把空调被往下扯了扯,至少没有再遮住鼻尖,能够自然呼吸。
晏安又伸手在江时予额头上试了下,烧还没退,药应该还没起效。
他盯着江时予的脸看着,总觉得江时予这次瘦得都快脱相了,等他病好了能吃大鱼大肉了得好好儿补补。
病了的江时予也挺好看的。
晏安又把被子掖了掖,仔细盯着江时予看着。
江时予生得白,发烧了以后脸红了一大片,嘴唇倒是干得快起皮了,耳朵也是红的。
发丝很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晏安注意到他出汗了,江时予体质不错,睡一觉起来应该能康复。
他盯着江时予看了会儿,忽然凑近了点儿,也是在凑近,动了的那一瞬间,晏安察觉到什么不对,手撑着床猛地退了一大截,床垫好软,他动作太大,整个床都抖了下,江时予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嗯?”江时予眯缝着眼睛看他。
“……没事,”晏安愣愣地答,“你继续睡,我上个厕所。”
江时予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又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晏安啧了声给他把被子拽下来,在肩头那儿掖实了。
手抽出来的时候在江时予脖子上蹭了蹭,晏安顿了会儿,转身进了厕所,站在马桶前也没脱裤子,就那么站着。
一开始……
一开始是觉得江时予可怜。
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没有朋友,连吃饭都是一个人去。
后来……后来是因为什么?
晏安往后靠了靠,手撑着洗脸池愣神。
后来也是因为江时予很可怜,这个人真的太柔弱了,半年内能出八百件破事儿,晏安遇见他的时候仿佛所有星星月亮都砸在他头上,把他砸得当场住院,柔弱得生活不能自理。
所以晏安帮他。
然后呢?
晏安愣了很久,心底有个声音叫他不要继续想了,他仰起头,看着厕所里开着的白色的照明灯,灯光晃眼,晃得他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一个破碎的家庭,一句诅咒一样细碎循环的“我已经好了”,以及……
以及一个掉落在身前的人。
晏安低下头,洗了手出去,还没回到江时予的房间房门那边就传来一阵开门声,他迎声望去,江时予的妈妈开门走进来,看见他愣了下:“小安?”
“……阿姨好,”晏安连忙说,“江时予病了,我来,我来看看他。”
“病了?”江妈妈把钥匙放到鞋柜,换了鞋走进来。
“发烧了,吃完药刚睡下,”晏安说完,顿了会儿又改口,“睡了快一小时了。”
“这样啊,麻烦你了,”江妈妈点点头,“你……”
“我就先回去了,”晏安看起来有些莫名的慌张,“药在茶几上,他一小时前刚吃过,医生说退烧了就不用继续吃,最近饮食要清淡,那个,我……回去了。”
江妈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晏安尴尬地笑着换了鞋从屋里出去她都没想明白是不是自己吓到小孩儿了。
她烧了壶热水,又去江时予的房间看了看,江时予果然还睡着,被子被掖得死紧,这么热的天,硬是捂出了一身汗。
江妈妈把江时予床头的水换成热的,又去拿体温枪回来试了试他的体温。
42/90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