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若无其事的回去坐好,低头斜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宋祁问,“还气吗?”
他不知道同桌看到那东西为什么会生气,但既然他生气了,那就多一秒都不能放在这里。
这很重要。
重要在哪里现在还不知道。
宋祁山呼海啸的内心随着那一句“还气吗”慢慢的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的神经最近敏感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草木皆兵。
“手疼。”说罢,他将手伸到桌面上摊开,掌心白皙的皮肉被压出了几道深深的月牙似的痕迹。
“神经病。”乜迟拉过他的手,将指腹按在上面轻轻的按揉,“你怎么不再用点力,直接扣破。”
少年觉得掌心的痛变成了痒和热,好像按上来的不是少年修长手指的指腹而是一把火,燎的他急切的想靠的更近又害怕的想逃离。
“上课要手拉手?”陈征盯着最后一排的角落,“我走错教室了?这是幼儿园?同学们要不要站起来围成一个圈?”
短短几分钟之内全班同学经历了角落里山雨欲来到春风拂面的转变,有点错愕。
全班安安静静的,看着宋祁将手从同桌手里抽出来。
周五体育课,热身完毕,乜迟从队伍的尾巴走出来,坐到了角落里。除非宋祁坚持要他打篮球,大多时候的体育课都被他都当成了长长的课间休息。
他拿出宋祁的手机刚进入游戏界面,旁边有球直直飞过来砸到了他的脑袋。
整个球都砸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砸的他有点眼冒金星。
他“操”了一声,转头去看过来捡球的人。捡球的人弯腰抱起球就走,丝毫没有要给他道歉的意思。
操场上篮球不小心砸到人是常有的事,被砸的人确实不好多说什么。他揉了一下太阳穴,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点开植物大战僵尸无尽模式泳池界面。
宋祁对这个游戏有着莫名的狂热,过不了会拍桌子,拍同桌。
游戏越到后面僵尸的级别和杀伤力越强,乜迟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的手臂和腿都要被拍青。
他点了一阵,泳池中间的基础道具全部替换成整整齐齐统一的样子,摆的四四方方,看着前仆后继的僵尸往前冲,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迅速跑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围成了圈。
地上侧躺着刚刚从乜迟面前捡球的同学,脸上印了个巨大的篮球印子,球抱在宋祁手里。
“疼吗?”宋祁居高临下的问。
那双眼睛不生气的时候是漂亮的,让人着迷的,而此时,那双眼睛里藏着霜。
地上的人抹了一把火辣辣的脸,眼神躲闪,并不回答。
“我如果再看到球往不该跑的地方跑,那球就不是砸你脸了,你可以选个地方,看你身体哪个部位比篮筐更合适。”
“又不是故意的。”旁边有同学帮腔了,大概是一个班的。
“不是故意的?两次往一个人身上去?”宋祁话说的慢,抬头看向说话的人,“你最好劝他起来去道个歉……”
“打篮球,常有的事啊。”帮腔的人声音小了一点,拉起地上的,走了。
过了一关,乜迟摘下耳机在操场上找宋祁,来回搜寻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只看到张扬像一阵风一样的从厕所的方向跑过来,边跑边向他摆手。
“快,快去,”张扬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厕所,祁哥,我拦不住。”
厕所里。
门板被撞的哐哐啷啷响,上厕所的人早溜之大吉。
高二年级没有几个人不认识宋祁,但从没有人见过他生气,他谁都不太理。
打架?天方夜谭!
他长的样子就不是会打架的人,如果漂亮可以用来形容男生,那他就是过分的漂亮那一种,没有人相信他会打架,还一个人将四个人摆在了地上。
张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是他拦不住人,宋祁一把甩开他,伸脚往那个用球砸了乜迟的同学身上踹。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意识并不完全清醒,他只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不对,但是停不下来,他满腔的愤怒堵在胸口,堵的他呼吸困难。
“宋祁,停下来!”
少年的耳朵里嗡的一声,他听到声音了,他熟悉的声音,离他很近,喊他的名字,他期待他喊自己的名字,他还没有在清醒时听到过这两个字。
这两个音从少年的嘴里发出来效果奇妙,像仲夏夜里吹拂过的林稍的长风,带来恰到好处的凉意,让人感到无比熨贴。
他的山洪似的愤怒,在这两个音发出来,在后背贴上那个胸膛,闻到熟悉的味道的时候找到了出口,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飘飘洒洒散了出去。
厕所恢复了安静,乜迟在等,等他清醒,像上次一样,他将人转过来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的等。
宋祁伸手抱了他,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下巴下面。
乜迟身体僵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是不是!”
“嗯。”回答的声音很含混,像嘴里咬了东西。
大概是一块糖吧,很甜。
“为什么突然……”乜迟问,“刚刚不是还在打球吗?”
“因为,”宋祁停顿了一下,“他们拿球砸你!”
少年说出这句话,平淡而真诚。
这些年他一直是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接不上话,连他自己都不太在意那个看起来像是明显故意抛过来的球。
但有人在意。
有人特别在意。
☆、想咬一口
宋祁被杨黑脸叫走了。
四个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站在一边齐齐看向宋祁。
宋祁接受了一番杨黑脸痛心疾首的教育,还有一份不少于1000字的检讨。
少年并不以为意。
他知道为什么那球会朝着乜迟去,他扯起嘴角看向对面的四个人,露出一丝笑。
笑的人毛骨悚然。
“宋祁。”乜迟站在公交站台
上喊他。
喊他的名字,此时他是“正常”的。
少年没有说“宋祁,停下来”,没有问“宋祁你怎么了”,只是喊了他一声。像有一根狗尾巴草挠了一下他的心,有点痒,却还期望对方再挠一次。
宋祁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宋祁!”乜迟看着他,“以后,别这样,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打架。”
我想你好好的,如果可以,我来保护你,少年没有说出口。
宋祁愣住了,打架了。
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要因为眼前这个人去打架,他一直做的很好,不管身边任何人的感受,不管任何人的苦口婆心,活的克制而冷淡,很“正常”。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轻易地就能点燃他心里的一团怒气,也能轻易地熄灭那一团火。
少年消失在他视野里的一瞬,他的心里突然就空了,就像掉了一块一样,心上有了一个洞。
宋祁没有朝回家的方向走,掉了个头,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赵阿姨,我今晚上不回去住,我去老宋那里。”
上了公交在站在门口摸了半天才想起来公交卡拿给乜迟了,便摸了一张五块的纸币投了进去,很自然的走到了之前跟乜迟坐习惯了位置。
周五的晚高峰来的早,退的晚。他头靠在公交车上,看车窗外亮起的尾灯,路灯,过街的行人,自行车,各色交汇在一起,将城市映照的温暖而忙碌。
耳机里单曲循环着的歌单是乜迟给他保存的,Dot排在最前面。歌单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公交车停在了滨河路。
滨河路接近老城区的中心,旁边的公园一侧有一排低矮的房子,夹在公园和河畔之间,河畔的树木长的茂密繁盛,即使在初冬依然能层层叠叠挡着人的视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里边整齐的排着一列房子。下了公交需要穿过河畔一条林荫小径,再过一座短短的拱桥,才能到宋祁要去的地方。
门口值班的保安看到他,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你好,请问你找谁。”
“叔叔好,”宋祁也很礼貌的接了话指了指里边的被夜色逐渐掩映的房子,“宋时现。”
黑色的铁栅栏门静静的矗立在他面前,触手冰凉,比夜色更凉。
宋祁拿出钥匙开了门,门发出长长的吱呀的声,他往前挪了一步,眼前的鹅卵石小径被枯草罩着,小小的假山下面的小池塘早已经干涸,花架上光秃秃的,下面也长满了杂草,一边的角落里有一个上下两层的木房子,从样子来看是狗窝。
那只小狗死了多少年了?
十年还是十一年?
他已经有点模糊了。
因为那只狗他差点打死了人,是他“不正常”的起源。
他在路边捡了一条小狗,他从小就对动物皮毛过敏,但他不忍心丢掉那只狗,宋时现就买了狗窝,将狗放在院子里,负责喂。
宋时现做了一条长长的牵引绳,让他牵着,就是这样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鼻子痒,打喷嚏的时候,偶尔身上还会起红疹子。
罗竹过来看他时,因为那只串串狗跟父子俩僵持了几天,坚持要送走那只狗。
宋祁每天放学走到门口就能听见狗叫,但那天一直到他走进铁栅栏也没听见狗的汪汪声。
牵引绳丢在狗窝旁边,狗不见了。
他从傍晚找到天将擦黑也没看到狗的影子。
宋时现找到他时他正蹲在路边哭,哭的抽抽搭搭。
宋时现牵着他一路找。他看见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牵着那只串串狗在用脚踢,不停的踢。
黄昏时分,那个半大孩子白色的鞋子上的鲜红的血异常的刺目,白色的狗后背染满了血,毛打成了血绺子,嘴里发出奄奄一息唧唧咛咛的叫声。
刺目的画面,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挣开宋时现的手,一把将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推倒,他抱起自己的狗。
他永远也忘了那只狗看他的眼神,由欣喜到绝望,最后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眼睛变的灰败。
宋祁往前走了两步,踩在杂草上。
整个小院都是荒芜的,唯有离内大门不远处的一颗桂花树长的高了。宋祁记得宋时现刚买回来时,桂花树和他差不多高,是他和宋时现一起种下去的。
他踩着已经枯黄的杂草,推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的腥味扑鼻而来。开灯,进入视线的只有白色的防尘布,一切都盖在布下面,灰尘被惊扰了一样在灯光里起舞。
他掀开沙发上盖着的防尘布,将书包丢到地上,躺进了沙发里。
他无法将自己的一切归结为晕血。
他的同桌那么聪明,大概不需要猜都知道他不是单纯的晕血。
可是他没有问?为什么不问呢?为什么不问“宋祁,你为什么不正常?”
宋祁就这样瘫在沙发上睡着了,带着满腔无法诉诸于口的烦恼和喜欢。
夜里很凉,窗外起了微风,一阵风从没有关严实的落地窗的缝隙里飘了进来。宋祁打了个冷颤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眼睛,找手机看时间发现手机早关机了。
起身开了冰箱发现冰箱是断了电的,空无一物,于是重新回到了沙发上,拿了个抱枕盖在身上继续睡。
乜迟刷完了数学题,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十一点了,宋祁今天的晚安没有来。
宋祁每天都要给他发一句晚安。尽管他很少11点睡觉,但还是会回一句晚安过去。
他拿起手机发了一句晚安,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机也没有动静。准备起身睡觉的时候听到了对门门摔的山响,好像下一秒门就得从门框上掉下来。
乜迟开门就看到那天晚上的男人站在门口,门里边的女孩拿着根扫把杆。
男人听到门响转身看了一眼乜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站了老远,“你干什么?”
“打架,你走还是打?”乜迟面无表情的回道。
男人脸上有一条红印子,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有点像指甲印。
男人约莫30岁上下,如果不是总以这副样子出现,算得上顺眼。
“你要是以后再来,我不会对你客气。”乜迟又说了一句。
可能是上次被打怕了,也可能是今天依然没从女孩这里讨到什么便宜,男人没吭声,看了一眼屋里的女孩骂骂咧咧的下了楼。
男人刚下楼,一只全身雪白的猫喵的一声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开始围着女孩的脚转圈圈,像是撒娇。
乜迟突然想起了宋祁,他无端就觉得这只猫有点像宋祁。他蹲下身学着猫叫了两声,那只猫连头都没回,很傲娇,也有点像宋祁。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
女孩将猫抱在怀里站到了门口,“它叫饼干,你摸摸。”
乜迟伸手摸了一下肥猫毛茸茸的脑袋,柔软的动物皮毛挨上他的手心,触感绵软,也许像云朵,他没摸过宋祁的头发,不能确定像不像。
女孩大概觉得老道谢有点尬,乜迟收回手之后,她说,“等我休息了请你吃饭,今天就不谢你了。”
“不,不用,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乜迟说。
“等我消息。”女孩说完抱着肥猫进了屋。
已经过了十二点,乜迟的手机依然悄无声息。
宋祁睁开眼睛,觉得浑身发冷,脑袋有些重,眼睛也有些花。
一只手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觉得不光脑袋重,几乎全身都酸痛无力,腿有点撑不住身体。伸手去开手机,按了几下没反应,才想起昨晚就没电了。
他拉开地上的书包,取出充电器连上,刚开机,乜迟的晚安就跳了出来。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两个字,将临睡前的“为什么不正常”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他现在只想见到想见的人。
是个疯子,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吧。
少年不管不顾,任由心动一路蔓延疯长,在心里织就一张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网,藏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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