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路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头。
“快回,好冷。”乜迟在后边催他。
宋祁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乜迟还站在原地,见他回头朝他笑。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
“你一步三回头的干嘛呢?”乜迟追上去问他。
“我……你冷不冷?”宋祁问的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冷啊,你快回,再不进去我就要冻死在这天寒地冻的晚上了。”乜迟回他。
“那……那……”
“你干嘛啊,那什么那……有屁快放……”乜迟打断他。
“我,暖床啊……给你……”
“快,路口去打车。”乜迟说完拽了一把他的袖子转身就走,“回去晚了要挨批吗?”
乜迟在其他同学的闲聊里听到过回去晚了会被骂,还可能会挨揍,比如张扬。奶奶以前也会让他早点回,但只限于说一句让他早点回,回晚了就是收获几句下次早点回来这样的叮嘱。
“我……”
少年想说不是,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说不出口,停了一会说了个嗯。
城市的冬天,车流也不见得少多少。宋祁靠在车窗上看着灯光流火一样的不断从玻璃上划过,悄悄伸手抓住了乜迟的手。
乜迟另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手包进去搓着。
少年的心跳一瞬间就快起来,但又知道身旁的人没有和他一样的心思,只是觉得他冷。少年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要走的路有点长,随即又想手不是都牵了吗,怎么能这样不满足呢。
喜欢一个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满足,靠近的时候想牵手,牵了手想拥抱,拥抱后想接吻……
“还冷吗?”乜迟问他,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冷,别搓了,都要搓掉皮了,捂着就行。”宋祁看着他笑,并不在意前排开车的师傅是什么眼神。
乜迟没料到李云白在家。
刚推开门就看到李云白愣愣的坐在沙发上。听见进来的不止一个人,她偏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什么都没说的转过头,继续两眼放空。
宋祁知道这里还住了其他人,但从没有见过,也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年轻漂亮的女人。想起乜迟说过的那句“算是吧”,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招呼。
宋祁看了一眼明显愣了一下的乜迟,用眼神问他,“这是谁。”
乜迟没回他,对旁边的李云白说,“这是我同学。”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态度奇奇怪怪,宋祁判断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
“哟~还有同学愿意跟你一起玩。”李云白说了一句,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乜迟没接话,往房间里走。
“你刚生下来,就有人戳我脊梁骨,”李云白像是在自言自语,“紧接着是戳你的。”
听到这句话,走到门口的宋祁站住,他不想有人破坏乜迟今晚上看起来还不错的心情,“阿姨,辛苦您生下他,让我有机会认识他。”
李云白看了一眼不再吭声,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虚空的状态中,但是她觉得这话的前半句说的好像很对,自己就只是生下他而已。
三十五岁的她并看不出年纪,化了精致的妆容,不长的头发显然也精心的打理过。大冬天的只穿了薄薄的黑色贴身丝绒长裙,外边搭了一件大地色及脚踝的大衣。
不太明亮的灯光将她映的分外妖娆,像一枚开在黄昏时分的红玫瑰,刺都隐藏在叶子下面。
李云白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包出了门。关门声很轻。
乜迟将洗手间的热水打开放了一会,看着浴室起了氤氲的热气,找了睡衣给宋祁,催他去洗澡。
他看得出来,之前客厅经常有人打麻将,自从他住进来后麻将桌就起了厚厚的灰,烟灰缸也保持着原样没动过。
他很感谢李云白让他有一个简单干净的生活环境,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和她像一对母子或者起码像普通人一样的说一句很平常的话。
也许是头开的不好?也许是彼此都很难接受一个陌生的妈?一个陌生的儿子?
他想到宋祁刚刚说的那句话,很简单的,很好理解。但是宋祁说的很认真,语气平缓 ,并不是替他抱不平的样子,就是在认认真真的说—我很高兴认识他。
宋祁出来时他还坐在桌子前发呆。
看到他发呆,宋祁戳了一下他,“快去洗,趁里边还暖和。”
乜迟哦了一声抱着衣服出了房间。
被窝很暖回,开了电热毯。
他忘了电热毯是他买给乜迟的,学校一个,家里一个。
床头柜上还放了一个热水袋,老式的那种,灌水的。
沐浴露的香味,枕头的香味都是他熟悉的,还有穿在身上的睡衣。睡衣虽然有点大,但他觉得很满足,抱着热水袋在床上滚了两圈。
乜迟进来时他还在床上打滚儿。
“……不冷啊!”乜迟拍了他一把,拉起被子,“进去,你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宋祁顺势钻进被窝,“你不管谁管。”
“……要不要脸!”
“不要。”
要什么脸啊,少年想。
小夜灯亮着,房间没有完全陷入黑暗。乜迟一动不动的躺在旁边,呼吸很浅,睡不着。
“在想刚才的阿姨?”宋祁不想用妈妈来称呼,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很陌生,他不确定乜迟会叫这个称呼。
宋祁转了个身,看着眼前的人,只看得到一侧的脸,鼻梁很高,随着眼皮垂下来的睫毛很长,是个睫毛怪啊。
睫毛怪的睫毛不安的眨着,身体严严实实的包在被子里。
“她是……我,监护人,”乜迟还是无法叫出妈,太陌生,只好用这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名词,“我到学校的那一天是第一次见她,我……很少见到她,她也,不怎么回来。”
宋祁从被窝里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就是你在学校迷路被我捡到的那天吧?!”
“……捡了也没见你藏起来。”乜迟动停了一瞬,“你用的是什么词?”
“你愿意让我藏着吗?”宋祁避重就轻的问。
“藏吧!找好地方打个招呼,我自己去,反正我也不值钱。”
“谁说不值钱……我……”
到目前我最值钱的宝贝就是你了吧!
宋祁停顿了一下,“你往中间一点儿,被窝进风。”
话题至此就开始跑偏。
“你们这儿真的好冷,我每天都觉得我都得被冻死在这里,你知道那个武侠片里的寒潭吗,”乜迟说,“我觉得我每天都在寒潭低下,湿气寒气争相往骨头缝里钻,跟刮骨疗毒似的,好像上酷刑啊……”
话突然好多,突然这么可爱。
怎么办?
“那你要不要抱一下我,取个暖?”宋祁鬼使神差的开口说。
说完,他就惊了,我他妈说的什么鬼话,我脑子是不是真的要控水了。
他脑子需不需要控水不知道,隔了几秒钟乜迟转身抱住了他。
他身体僵直,脑内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置身于滚烫的岩浆中间,岩浆烧坏了他的脑子,也烧坏了他的身体。
“这样抱着好像两个傻逼啊~”乜迟说着放开了他,“而且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感觉忽冷忽热。”
你他妈隔着薄薄的睡衣抱着我,我他妈不发烧才有鬼。
没听见他说话乜迟半起身将额头贴到了他的额头上,“不行,我取个温度计,你量一下。”
“……”
☆、你还有我
有天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里透了进来,外面灰蒙蒙的,像起了浓雾一样。
外边的门响了起来,门被推的很重,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还有手拍墙面的声音。
乜迟睁开眼,动了一下,觉得身体很重,掀了一边的被子发现宋祁一只手和条腿缠在他腰上,箍的很紧。
他觉得这个姿势有些说不上来的怪,使劲动了一下,没有挣脱。
“嗯?”宋祁半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看向他,就像一只还未睡饱的猫,迟钝而可爱,“睡~天还没亮~。”说完径自将被子拉到他身上,又闭了眼睛。
乜迟愣住,大脑有点死机,不知道是该直接推开他,还是直接下床。
客厅里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有重物摔到了地上,这一声也吵醒了宋祁,他一个鲤鱼打挺的坐起来,睁开眼睛,转向乜迟,小声的说,“进小偷了?入室抢劫?”
“……”这是什么反应和脑回路,“不是,应该是……有人回来了,我去看。”乜迟说着侧身下了床。
一开门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借着昏暗的天光,他看见李云白摔在客厅中间,半边身子挨着地板,一只手撑着地,一只鞋在地上,一只在脚上,估计是站着想甩掉脚上的鞋时摔的。
乜迟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扶。
宋祁从他身后绕过去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阿姨,你……没事吧。”
“没事。”李云白身上散着浓浓的酒气,她苦笑着看了一眼乜迟没有说话,挪到房间门口扶着门框脱了另一只鞋丢在门口,进去关了门。
客厅又恢复了宁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乜迟靠在床头声音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那就顺其自然,别勉强自己。”宋祁侧身看他,“都是第一次给他们当孩子,做的不好的他们就多担待吧,谁叫双方都没得选呢?”
“小朋友,你说是不是?”说着从身后拍了一下乜迟的背,“快,躺下,被窝冷了。”
房间一寸寸的亮起来。
乜迟转身刚好对上宋祁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就那样看着,缓缓的说了句,“谢谢你!”
“嗯,就嘴上谢吗?”
“那要怎么谢?”乜迟很认真的问。
“……”
以身相许,行吗?
“叫声……哥……来听听?”宋祁说。
话题又偏了。
“叫屁,你找抽呢吧?”乜迟说着伸手去挠他。
一个挠一个躲,然后是互相挠,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被窝被卷成了一团,宋祁被卷在了被子里。乜迟仗着身高优势撑着手臂将宋祁连被子一起圈在身下,一只手肘压着被角,一只手从旁边伸过去往被窝里钻。
他一只袖子被宋祁撤了一下,领子斜向一边,露出了半边肩膀和锁骨。
宋祁眼睛扫过他裸露的肩膀和脖颈,再到脸,他觉得有电流从他身体里划了过去,又划了回来,来回划。
他咽了一口口水,“停,停,不叫了,不来了,我……冷。”说着,拉了一把被子将脸埋进了被窝,发出嗡嗡的声音,“我要喝水,帮我倒杯水。”
乜迟下床倒了杯水,掀开被子递到他手里。
宋祁极不自在的端着杯子,心不在焉,杯子扬的太高,一口水灌到了鼻子里,咔咔咔的开始咳。
乜迟笑了一下,坐过去伸手在他背上来回捋,给他顺气。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宋祁在浓雾里哆嗦了一下,乜迟又拽着他上楼给他加了件衣服。
明明更怕冷的人其实是他。
“不想吃豆浆包子,”乜迟在旁边念叨,“好想回家。”
乜迟第一次对宋祁说想回家。
宋祁想象不出乜迟说的那个家是什么样子的,甚至不知道那个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又为什么回转学到这里。
“过年要回去的吧!”宋祁说。
“嗯。”
“有暖气是吧?”宋祁问。
“有的,可以在家里吃冰棍儿。”
“还有谁在家?”宋祁又问。
还有谁在家?
没人在家了!
“没有人了……只有我一个人,”乜迟说,“有个奶奶,但去世了。”
时间好快,半年已经过去了。
悲伤也会被时间碾平,变得迟钝。
悲伤也会被某一个人碾平,变得开始释怀。
只是,少年还没有完全意识到。
“你还有……我。”宋祁说。
除非你要离开我,我大概永远不会离开你。
也可能离不开了。
少年不太确定,这份感情可以浓到哪里,他还没有机会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万一不喜欢呢?
所以,还是不问吧!
“嗯,你最好了!”乜迟勾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你特别好。
街上有家卖面的小馆子,乜迟念到,“渣渣面。”
宋祁笑,“傻啊,你再看什么面。”
“渣渣面啊~”乜迟说,“我第一天下火车就吃的他,吃的我胃疼的腰都直不起来,你记得吧!”
“记得!”
你的一切我都记得,每天睡前多想几遍,最初那些模糊的也都变得很清晰了,像剪辑而成的电影片段。
“但不是渣,渣,面,是查,渣,面。”宋祁补充说。
“唉,还真是……”乜迟说,“我眼神是不是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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