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那种情况,谁还有心情写作业啊,乜迟和宋祁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看你们是觉得外面的冷风吹起安逸(舒适),那就去站门口听,清醒清醒。”
乜迟默默的从桌兜里拿出放在里边的备用外套和书本向门口走。
自从上次宋祁发过一次烧,他会习惯性的放一件备用外套,原因也简单,同桌不能感冒,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
闵庚言斜斜的靠在墙上拿着手机打蜘蛛纸牌。
他这个学渣,除了学习不行,打球,长跑,游戏,打架……样样精通,这款单机游戏,会一连两三个小时之内处于不败之地。
看到同桌俩出来,他将手机锁屏,猫下腰从站的地方踩着小碎步一直走到他们旁边,“唉,你们可有一段时间没出来了,昨天为啥没写作业,干嘛去了。”
宋祁瞪了他一眼,“干屁,你昨晚发消息干嘛?”
“你还知道我跟你发了消息呢!”闵庚言说,“记得晚上的火锅~~”
“我让你们出来是方便你们在这里开茶话会呢?”陈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准备点瓜子花生?”
“老师,花生就不用了,茶水和瓜子就行!”闵庚言说完就小跑回到了自己班门口。
因为擅自拿了化学实验室的材料在教室做实验,搞了一场小小的爆炸,挂了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在校门口旁边的处分栏里挂了快一整个学期了也没有撤掉。梧桐中学高二年级的老师,几乎没有不认识他,提起他只是摇头叹气。
陈老师此刻就很想过去敲开他的脑袋,看看这孩子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宋祁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脖子缩进领子里盯着卷子发呆,卷面干干净净,等着同桌整理好笔记拿给他看。
下课铃响,陈征收起教具教案拍了一把他们身边的墙,“你们班主任天天为你们两个小崽子费心,期末了,争点气!”说完,怒其不争的走了。
下课铃响,陈征收起教具教案拍了一把他们身边的墙,“你们班主任天天为你们操碎心,期末了,争点气!”说完,怒其不争的走了。
这一下原本大概是要往他们身上拍的。陈征和孟知秋的父亲老孟在同一所学校教了十年几年的书,两个人走的近,连带着也总把孟知秋当小辈关心。
孟知秋的脾气和老孟很像,只不过他并不像老孟那样永远带着和煦的笑,还总喜欢滔滔不绝。陈征不想他走老孟那条费力不讨好的路,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孟知秋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老师这个职业看起来好像只要上好课就行了,实际上每个老师头顶都悬着一把利剑——成绩,分数。
作为班主任,班上的总成绩,平均成绩,总分排名,甚至学习风气都和他的奖金、职称、年终评优等等一系列的东西挂钩,还要承受来自于家长的压力,孩子进步了家长欢喜,退步了,可能就是他这个班主任当的不合格。
半学期临近尾声,他总共也没找几个人谈过话,更没有因为成绩差批评过谁,其他班的体育课都被占去上了自习,补课,他们班是为数不多的还可以正常上体育课班级。
同学们给他们不苟言笑被全校师生戏称为“高岭之花”的班主任取了个非常粉红的外号——萌萌。
“我是不是挺让人失望的?”宋祁坐在操场角落的冷风中问。
让大人失望,让老师失望,最后也会让你失望。
“你很好,你特别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乜迟回他。
“我……不好!”
乜迟总觉得眼前的少年好像给自己建了一座孤岛,岛的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幽蓝海水,他制造了一副风平浪静的假象给别人看,将汹涌的暗潮埋在海平面之下,自己一个人消化平复。
除了偶尔的失控,他一直是平静的,他用一条看不见的墙将自己身体里的两部分泾渭分明的隔了开来,一面是热情好动的同桌,一面是谁也不近,冷静克制的冰块儿。
“你好不好我说了才算。”乜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儿,但是那些事情的发生一定不是你一个人的原因。”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
“是不是傻,你不会让谁失望,你又不是为别人活着,”乜迟伸手揉了一把宋祁的头发,“你也没有义务让所有人都满意。”这是他在短短的十几年里体会最深的一件事儿。
“有时候,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他们还是不喜欢我。”宋祁将头埋进膝头,一只手搭在脖子上。
少年冰凉的指腹按在他的后颈上,一下一下的按,“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但是我喜欢你啊~不管是什么样的你。”说话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平缓而柔软。
“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有很多种理解和释义,汉语就是如此奇妙,环境,语境不同,他的意义即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祁抬起头,露出额头,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尽管他知道这个“喜欢”跟他的“喜欢”不一样,听见这几个字他还是很开心,就像一个小孩,突然得到了一块意外的糖果,于是这一整天都沉浸在那块糖果带来的欢喜中。
“我也喜欢你~”他的喜欢小心翼翼,不能以另一层意思诉诸于口。
乜迟伸出手指从眼镜下抹掉了他眼角的泪花,“孟老师也不会对你失望,如果他对你失望了就不会管你了,是不是?
“他说,学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考上什么大学,但是一个好的学校能一定程度上赋予我们探索未知和解答内心疑惑的能力,给予我们更多选择的机会。所以,我们都不要随意放弃自己。
“生活有那么多的可能,我们要努力才能走的更远,看的更远。
“我知道你懒,没关系。你懒得做题我可以给你划重点难点,你懒得听课我可以写好笔记讲给你听,你不想写作业我会天天催你,直到你烦不胜烦写完作业……你如果再懒点,我可以抽时间给你做个各科知识点之间层层递进的逻辑关系,让你再轻松一点,不过这个短时间内出不来,需要花很多时间,得委屈你先学着,等等我。”
乜迟说完这一长串,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少年被揉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乱一下鼻尖,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他想伸手去给他顺头发,伸了一半又缩回来,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尴尬。
宋祁用藏在镜片背后的目光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比他还小近两岁的少年,而是一团火,一道光。
看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将头往边上凑了一些,“顺,给我揉成这样,想耍赖呢?”
乜迟伸手过去一下一下将他的头发顺好。
“走吧,上课去。”宋祁站起来。
少年们并肩穿过操场,穿过风,向前走。
走到教学楼的拐角被前面站着的级花拦了下来,“你用得着请假躲着我吗?我是贞子啊?”
乜迟拉着宋祁想从边上绕过去,没成功。
“给个机会啊~”级花看着他,“我也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这一挂呢?”
乜迟下意识的将宋祁的手腕抓紧了一些,心想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姑奶奶能别添乱了吗?
“谢谢,”乜迟说,“同学,我不喜欢你。”
“……”级花大概没有经历过这种脆冰冰一样的拒绝,瞪着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不可置信似的开口,“因为他?”说完看着一言不发被他抓着的宋祁,“你们……”
“谢谢。”乜迟没有回答级花的疑问,拉着人走了。
因为他?
他本想回一句,不是,可好像又不完全不是,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女生,可更不愿意让身边这个人生气,他怕他一声不吭的又不见了,然后跑到一个无人看到的地方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那就是吗?
他的心突然毫无征兆的有点乱,到教室门口又手忙脚乱的放开了被他一直抓在手里的手腕。
难得的在没有同桌撩骚的情况下,他上课走神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不明白什么叫因为他,想不明白刚才为什么突然觉得抓在手里的手腕有点烫。
他将窗户开了一条口子,冷风嗖的一下吹了进来,吹得旁边的宋祁抖了一下。他手脚麻利的将窗户关上。
☆、喜欢什么样儿的
林妈妈的火锅店最近生意特别好,外面坐满了等位的人,三五成群的围在炭炉子前嗑瓜子喝茶,瓜子壳磕的叭叭响,不时的有响亮的笑声传出来,丝毫不受寒夜的影响
林妈妈特意给他们几个留了靠窗口的桌子。
“祁哥,你今天为啥又把眼镜戴上了?”张扬问。
“哪来那么多问号?”乜迟开口。
唉,我操,这位同学说接了我的话?张扬有点震惊,“啊~”
虽然他们经常在一起,但是除了宋祁,乜迟很少接他们谁的话,他并不游离在几个人之外,却也很少参与他们讨论的事情。甚至就连话题的中心人物是他自己他也毫无兴趣。
前段时间,班里要报元旦迎新晚会的节目,文艺委员,学委和班长一致觉得宋祁和他至少有一个要代表班级上台表演节目,他们甚至发动全班投票,结果却仍然只有两个字——不去。
是以,张扬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主动接话就算了,主要这话也不是问他啊。
“啊个屁,就是让你别问的意思,”刘臻拍了他一把,转向乜迟,“你跟那个校花真没戏吗?”
“没有!”答的掷地有声。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闵庚言端着盘虾滑过来问。
“……”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喜欢什么样儿?
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也不对……
“吃都占不住你的嘴,”林辞从背后拍他。
“唉,我就问问……你别老拍我,屁股都被你拍扁了。”
“……”
一顿火锅断断续续的吃了两三个小时,吃完又帮林妈妈收拾了一会儿桌子,转眼就已经十点过。
张扬和刘臻着急忙慌的回家了。
林妈妈从后厨拿了两个保温桶出来,“哎哟,怎么跑那么快,这里边是粥,喝了睡觉舒服。”
几个人打算走到前边各回各家。
刚拐进另一条路口,就看到常年游荡在这一带的小混混们。
林辞拉了一把闵庚言往后退了几步。
小混混们今天上岗的人似乎特别多,老大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在兜里,后边跟了六七个小弟,抖着腿将他们围了起来。
闵庚言面色如常的将保温桶拎着,冲面前的老大点了一下头,“我放好东西。”跟对暗号似的。
老大使了个颜色,旁边的小弟侧了一下身,他走过去将保温桶放到了拐角外边。
“让他们两个走,”他指着乜迟和宋祁,“跟他们没关系。”
老大没动,小弟们没动。
乜迟将宋祁拉到身后,瞪了他一眼,明显是在说,你放屁呢!
老大退出了圈,拿出一直放在兜里的手,两根手指朝前挥了一下,一看就是热血剧看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小弟们一拥而上。
刚开始还能看清谁被谁打。乜迟一肘子杵到了一个小弟的脖子上,回手护了一下宋祁,手上挨了一拳,闵庚言一脚踹翻了一个,一手将另一个按到了墙上,林辞后背撞到了墙上……
一群小混混打架毫无章法,仗着比他们多几个人,见哪儿打哪儿,见缝插针的打。
闵庚言抡起手里提着的书包一下子砸到了一个小弟的头上,里边的书很重,也很新,发下来就没怎么翻开过,砸在头上格外疼,他问了一句,“今天能不能散了?”
小弟疼的直叫唤,他又冲过去给了一下。
青春期的男孩,其他的东西也许没有,但从不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
等到宋祁呼吸急促起来的时候,小弟们已经退开了。
这种情况,不是你狠就是我更狠,然后一方认怂。
这几个人有一半都是闵庚言的熟人。几年前他爸爸的公司出了问题,他们搬回这里的老房子,这帮小混混先是受债主委托来骚扰,后来钱还清了,混混们的习惯也养成了。
大人在家时他们不怎么在这条街上转悠,只要大人一走,他们就像闻见味一样见天找茬。
刚搬回来时他上初三,第一次被围着林辞就替他挨了打,林妈妈拿着铁锹从火锅店冲出来朝着小混混的脑袋一顿乱拍,林爸爸报完警,看他彪悍的老婆拍的差不多了,拦住人说,“别打了,别打了,死人了。”
这个老婆太彪悍了,幸好没惹她生过气。
“楼上有医药箱,”闵庚言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你们先上去。”乜迟将宋祁抱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好像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将他按在怀里,等他慢慢的平静。
他其实很想问,到底真怎么了,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小秘密吧,或许,在他愿意说的时候他自然就会说了。
熟悉的气味从四面八方将怀里的少年包围,冲散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血腥气。
今天少年真的只是晕血,他想护着的那个人并没有被伤,他就只是晕血。
昏黄安静的小路口,宋祁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闵庚言住的小区和学校之间只隔了两条街,是个老小区,楼高7层,他住顶楼。
走到五楼的时候,宋祁就不想走了,他觉得篮球场上跑几个小时都没有这么累。
乜迟站在他旁边,停了一会儿,“好了没有?”说着伸出了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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