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保持了弯腰的姿势伸了一只手出去。
乜迟抓住他的手走到了前面,放慢脚步拉着他往前走。
“……”乜迟的手带着浓浓的暖意,像寒夜里的一团火。
少年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和感官都集中到了那只手上,眼前只有牵在一起的手。灵魂出了窍,全身都不听指挥的变得僵硬起来,他一声不响的任由乜迟拉着他走上一级一级的楼梯,眼睛盯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完全由惯性踩下去,根本没有想过可能会一脚踩空这件事。
脚下一空,整个人失了重向前扑去。
乜迟感觉到后面的牵着的那只手使劲往下压的时候就迅速的转了身,伸手去接扑下来的人。
手长腿长就这点好处,宋祁的脸扑进他怀里。但膝盖还是不可避免的磕到了楼梯上,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
这清醒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他整张脸都埋进了乜迟厚而软的黑色外套里,外套得表面冰凉,他浑然不觉,只闻到熟悉的洗衣液的香味传到了他的鼻腔里,他将脸又埋进去了一些,像只猫一样的轻微的蹭了一下。他不想直起身子,保持着姿势,双手环抱了上去——打算耍赖。
乜迟往下走了一步,推着他支起了身体,“是不是碰到了?”
耍赖是真耍赖,疼也是真的疼。
宋祁点点头,忍着疼痛,双手放松了虚虚的环抱着。
乜迟拿开他的一只手,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拉起了他的裤腿,膝盖磕破了一大片皮,有血渗了出来。他看着少年白皙的皮肤上鲜红的一片,眉头拧在了一起,觉得那块被磕破的地方好疼,就跟磕在了他心口似的。他从小到大受过无数伤,大的小的,以至于他对疼痛越来越麻木,甚至腰侧被划出那条长长的疤时,他也没有觉得疼到哪里去,只不过是皱了一下眉。
他愁眉不展的抬头看了一眼宋祁,“大冬天的为什么不穿秋裤?”一句毫不相关的提问,还没等宋祁回答,他又用手撑着运动裤的松紧裤脚将裤子拉到底,就蹲着的姿势转过身,放缓了声音,“疼就别走了,背你。”
爬在少年骨架已经张开的背上,他觉得自己心脏要是差一点,这样突突的跳没准得休克。
敲门之前,乜迟站定侧了一下头说道,“闭一下眼睛,可能会有血。”
门一开,闵庚言就看到这造型奇异的同桌俩,“你们一路爬上来的吧!祁哥,你不至于连七层楼都爬不动吧!”
乜迟直接将宋祁放到旁边的沙发上。
闵庚言和林辞已经换好了衣服。
今天这帮人估计没想到会遇到他们,都没有带什么道具,唯一的道具一把弹簧小刀被闵庚言一把夺了下来,在手上划了很长一条口子,林辞正在给他包,边包边数落。
冬天穿的厚,脸上的一点擦伤和淤青,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伤。
闵庚言坐在沙发上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乜迟将沾了血迹的纸巾全部收到了垃圾桶,又将垃圾桶放远了一些,他拍了一把宋祁,“祁哥,你怕血啊~”
“你离他远点,换个地方坐。”乜迟拿起桌子上的酒精纱布等他选地方。
闵庚言挪到离沙发很远的餐厅椅子上,“祁哥,睁眼吧……”
宋祁转过身就听到一声“surprise!”还配了“嘭”的声音。
“你们快看看我后脑有没有破口子,我怕后脑破了看不到。”他说完surprise,无缝切换对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林辞说。
后脑没有伤,估计是手上的血沾了上去。让宋祁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背——青青紫紫的印子,条状的,块状的,密密麻麻的快要盖完整个背了。
林辞拿了跌打损伤的药往他背上涂,涂一下他就反射性的跳一下。
“你能不能躲一次?”林辞说。
“没什么好躲的,就当活动筋骨了。”闵庚言回答的理所当然。
“脑袋真的没破吗?你确定?”闵庚言不放心的问,“我这颗脑袋形状很好,光洁有型,你好好检查,不能留疤。”
“脑袋上有头发,光洁不了了……”林辞说。
乜迟拿着酒精和棉签走到宋祁旁边,“膝盖破了,可能有一点血,没事吧?”他蹲在宋祁面前拉他的裤腿。
宋祁点了一下头,没说话,就盯着他看。
他低下头小心的拉起裤腿,“忍一下,我擦一点点酒精上去,可能有点疼。”
大冬天的,酒精擦在伤口上,很冰,像挨了冰块,还疼。
“忍一会儿,”乜迟放下棉签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创客贴。
创可贴上竟然是黄色的卡通小鸡。
“哈哈哈哈,”闵庚言凑过来,“你说你,一天到晚冷的像结了霜似的,竟然用这么可爱的创可贴,快,给我留几个。”
“你箱子里不是有吗,干嘛要用这个。”宋祁一把拿过乜迟手里的创可贴,“学神手里拿的,还是小熊的。”
“小气……”
闵庚言住的楼顶有个小花园,据他说是他爸弄得,住顶楼就这点优势,可以免费得个屋顶。
宋祁一瘸一拐的跟着走到了楼顶。
打开天台的门进去,迎面就可以看到搭的很用心的花架。花架上缠绕的蔷薇早已经开败了,偶尔还有几朵一看就有些营养不良迎着寒风瑟瑟发抖。
架子顶上有一架巨大的户外遮阳伞,下面放着两张藤椅,一张圆形藤桌。第二年夏天的时候椅子变成了四张,还多了两张小凳子。
靠墙的一面挂了一整排的常青藤,长长的藤一直垂到了地面。
还有长大高高大大的虎皮兰,万年青,佛手,龟背竹……
旁边的几丛看不出是什么花,早已谢的干干净净,唯有枝叶还是绿油油的生长着,蓄势待发,像是春天一到就能看花一样。
在灯光的照耀下,小花园杂而不乱,就算是冬天,远远的看起来也分外热闹。
像远处望去可以看到眼前灯火琉璃的城市,像一张网一样网着下面流动的一切。
城市的晚上和白天,就好像两幅截然不同的画。
寒冬深夜,凉意甚浓。
宋祁打了个喷嚏。
“下去了。”林辞伸手搭在闵庚言肩上,“大晚上的别站在天台吹冷风了。”
“我们不是要送他们下楼嘛,为什么会走到楼上来。”
“鬼知道……”
☆、你只是你
乜迟和宋祁刚走到门口,门虚掩着,里边传来男人大而洪亮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能不能不要逼我?”男人问。
“我逼你?你说我逼你?”李云白吸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逼过你?当初是谁一声不响的背着我结了婚?”
“我结婚还不是为了你?”男人的声音里带了点痛心。
这句话不论在谁听起来都会很奇怪,一个男人背着自己的恋人和别人结婚,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我是为了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李云白哼哼的冷笑起来,紧接着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这是什么狗血剧?
乜迟推开了门,两个少年站在门口,看着站在客厅中间的两个人。
李云白红着眼眶,脸上没有泪痕,应该是在男人来之前就哭过了,看见他们站在门口,没有惊讶,没有尴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收起了脸上的愤怒。
“让路,”李云白推了一把面前站着的男人。
男人撞在后面的茶几上险些摔倒,他伸手按了一把沙发的扶手,退到一边站稳。
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带了点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长相中等偏上,一侧脸颊有个鲜红的手掌印,看得出来下手的人挺用力的。他将视线从短暂的对视中收了回去,乞求似的看着李云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很无辜。
“呵。”李云白冷笑。
男人怨妇一样的看了一眼李云白。
“看笑话呢?”李云白转向乜迟,“还不进去?”
“……”乜迟反应过来觉这个样子确实像看笑话的,“没有!”
“看看也没关系,我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李云白又冷笑着剜了男人一眼。
李云白这话是对她自己说的,没有一丝恶意,她却是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李云白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命不好,二十出头的时候认识乜昀,脑袋一热就嫁了。
她当时认为自己眼光挺好的,虽然乜昀工作谈不上多好,但他长得好,心地善良,连一只毛毛虫也不会轻易踩死,对她更是温柔体贴,那时候她的小姐妹人人都羡慕她。
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谁也不会觉得天有不测风雨这句话有多大的重量。
李云白从没想过乜昀会背上一个杀人犯的嫌疑,一背背了十几年。
宋祁拉了一把乜迟,将人拉下了楼。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小时候心里自然也幻想过,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连爸爸这个称呼都很少想起来,但是看到李云白面前那个陌生的男人他还莫名的觉得难以接受。
他知道这大概是一种奇怪而自私的心理,所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脑子不太听他的,时不时有作祟的小人跳出来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其实简单或者复杂又关他什么事儿呢?他连一声妈都没有叫过。
也许只有事情真正不关己的时候才能做到真的高高挂起吧。
他打了个哆嗦被宋祁推进了出租车里。
隆冬的夜里,街上的车还是那么多,人行道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他将车窗开了一条缝,车里的暖气蒸的他有点闷。
他的手被握住,放在手心里。
他将手回握上去,头靠在车窗上一动不动。
他很少为这些事情费神,以前在家时奶奶从不提乜昀或是李云白。小的时候受到冷言冷语嘲弄欺辱他会问乜昀为什么是嫌疑人,乜昀去哪儿了,李云白为什么要走。奶奶总说乜昀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背起自己的责任,而李云白她有自己的苦衷,他听不懂。等到懂事一点的时候他就不再问了。
这是一道坎,他以为自己迈过去了,其实并没有。事实的真相在哪里现在也没有定论,也许要到真相真的明明白白的时候,这道坎才能真正的过去。
负责调查当年案件的警察已经从青年变成中年,而乜昀依然不见踪影,音讯全无。
“到了!”宋祁捏了一下他的手,“下车。”
铁栅栏门发出吱宁的声音,又被重重关上。
少年坐进柔软的沙发里,不发一言,看着眼前的人走来走去开了地暖,在他面前放一杯水,然后坐在他旁边拉起毯子盖住两个人,将一只耳机塞进他耳朵里。
房间里暖和起来,旁边的人拉他起来又拿出衣服将他推进浴室。
“我不知道,我……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他,照片都被我奶奶收起来了,”少年躺着床上,闭着眼睛,“当年那件事情在一个小地方还是挺大一件事情,毕竟死了个人,所以,附近的人都知道他杀了人,而且还跑了……
“他跑了,这件事……就像在人们头顶安了一颗□□,有些人看见我和我奶奶就躲得远远的,好像,他会随时回来给……”
小夜灯发着幽微的光,少年说话的声音很轻,虽然说的断续,但却是娓娓道来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件年代久远的平凡的家常事一样,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因为他被羞于提起而蒙尘生锈。
旁边的人安安静静的听,伸出手轻轻的拍他的手臂。
“奶奶常说,我……她,也不容易……其实……没有人容易吧,跑的人这些年也不一定活的轻松。”
“你跟我说过的,我就是我,那你也只是你。”旁边的少年捏着他的手。
你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就只是你。
这个圣诞节过的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一桩半夜三更的打架斗殴事件,见不了光,痕迹本该在天亮之后就消失干净,奈何天总不遂人愿。
有人把小巷子里拍的视频放到了学校的贴吧里,影响恶劣。
杨黑脸气急败坏的将四个人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一通批评,觉得自己应该让他们把全校的卫生都承包了才能释放这帮小子过剩的精力。
杨黑脸批评到中途,拿起套了深红色毛线杯套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呸的一声吐了一颗茶叶在地上,“都挺英雄是吧,那个腿一个个伸的,显腿长是吧~挺能打是吧,书包里边装的是学习资料,你们以为是化学武器,扔过去就能把敌人吓跑?学都上到哪里去了?”他每一句话音都拖的很长,看架势如果没人打断他他会一直继续下去。
“不关他们的事,主任,那个……”闵庚言打断了杨黑脸。
“给我闭嘴,一个个要上天了……”杨主任恨铁不成钢,“打架还有理了,你们知道视频被放在网上影响有多恶劣吗?啊?搞不好你们的老师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
“主任,先让林辞回去上课。”林辞的班主任站在门口说道,“他一个重点班的三好学生,不会打架的,一定是去拉架的。”
“是,是,是……”其他三个人连忙附和,点头如捣蒜。
“老师,我不是去拉架的,那帮人先动的手,”林辞说,“我们总不能站在那里挨打吧!”
“你闭嘴,”林辞的班主任黑着脸,“你打什么架,回去,上课。主任,他下个月有竞赛,不能耽误学习进度。”
“去吧,去吧,处分照样得背。”杨黑脸无奈的挥了一下手,“你们三个给我站好了,你,”杨黑脸看了一眼闵庚言,“你知不知道你上个处分没消,再记过……背个处分,还上不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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