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差不多。”少年抬头装作半开玩笑的说，“你在，就很甜！”
少年仰着头，眼睛弯着，脸近在咫尺，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乜迟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退到点单的位置，压着好像怎么都不听话的心跳，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几遍——不能脸红，我为什么要脸红，然后对旁边已经红了脸的店员说，“就另加三分，谢谢！”
乜迟拿起吸管放进杯子里递过去，“来，十三分的甜！”
“你为什么不喝奶茶！”宋祁嘬了一口杯子里的奶茶问。
“奶茶里咖/啡/因含量太高，过敏。”
影厅里的人不多，看这种恐怖片的估计都是为了找个地方消磨时间。
电影一开始就是奇奇怪怪故作惊悚的音乐和忽明忽暗的灯光，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和一声雷鸣……
果然好拉夸啊。
“唉，光效一点诚意都没有，这对杏仁体（注）完全不会产生什么刺激作用。”
宋祁嘬了口奶茶吐槽，伸手去抓放在乜迟手里的爆米花。
乜迟圈着一大桶爆米花，在离宋祁近的那只手臂里，手搭在扶手上。
也许怪影厅光线不好，宋祁的手并没有伸到爆米花桶里，他抓到了扶手上的那只手。
乜迟的手臂一瞬间就僵了，连呼吸都放慢了。放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很暖，掌心和指腹甚至是柔软的。
理智告诉他应该悄悄的移开自己的手，可是身体格外诚实，甚至，想反过去抓住那只手。
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盯着眼前的大荧幕，像是咋咋呼呼的电影格外的吸引人一般。
那只手轻轻的在他的拇指点着节拍，好像是四四拍的，和他的心跳莫名的越来越合拍。
拍了一会儿，他听见宋祁轻轻的笑了一声，凑近他对他说要上厕所，说完将手机放在了他腿上起身。
乜迟吐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不太对——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却又总是忍不住想离得更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脑子里一帧帧的想，画面缓缓的走，脑内的影像比眼前放着的电影更吸引人，他会不自觉得笑起来，或者轻微的皱眉。
有消息进来，随着振动，手机屏幕亮起来，少年人在乱糟糟的心思里低头，看到了手机屏幕。
他一直盯着屏幕，看着手机屏幕因为不断进来的消息，亮起来变黑，亮起来又变黑……
那天的电影演的什么他连一个镜头都不记得，他只记得宋祁回来不久就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在影厅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少年面孔清晰柔和，偶尔眨眼，在他的肩头蹭一下，或者摸一下鼻子，小动作层出不穷，好看又可爱。一直到电影结束，清洁卫生的工作人员走到他面前提醒他电影结束了他才将视线从少年的脸上移开，叫醒他。
少年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放映厅，起身自然的拉起他的手，往外走，说了句含糊不清的，“完了啊，讲的什么？”
他任由走在前面的少年牵着他的，愣愣的跟着往前走，“不知道，没看。”
“哦，那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买衣服啊。”
“能。”
宋祁放开他的手，回头，“唉，怎么了？又往外蹦字……吓傻了，这电影也能吓着人？”
他捏了一下自己发烫的手，说，“嗯，心跳过快。”
心跳真的有点过分的快。
不过不是因为电影，是因为你伸过来的手。
出了电影院，说是要去买衣服，结果又被带着在街上吃了一堆有的没的小吃——炸土豆，锅盔，凉粉，豆腐脑，糍粑，豆腐脑……两份吃不完，所有的都只能买一份，分着吃。
“我真不吃了，你也不要吃，”乜迟将他从烤肠的摊子前拉开，“一会儿甜，一会儿辣的，胃会不舒服。”
“好吧，不吃就不吃，”宋祁说着拉着他又进了旁边的商场。
卖运动装的店，从鞋子到衣服全套都有。
他很少逛街买衣服，不是很少，好像只有发现宋祁没穿秋裤强行拉着他去买秋裤那一次。所以，当后面的店员一直跟着他们的时候，他觉得很不自在。
“我们自己看，”宋祁看出他皱眉，回头对跟在后面的店员说，“需要帮忙找你。”
导购笑了一下停在原地。
他拿起一件灰粉色的连帽卫衣递给宋祁，“这个要不要试试？”
“粉色啊，我不要……”实力拒绝。
“可以试试，”店员走上来，“皮肤白，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宋祁看着拿在乜迟手里的衣服，又看看拿衣服的人，“好吧！”
不得不说，还真挺好的，“还有其他颜色吗？”他转身问。
“有的。”店员从架子上取了一件黑色下来。
“拿他的号。”宋祁指着站在旁边的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的少年说。
“我不买衣服，”乜迟说。
“不行，我让你试你就得试。”宋祁将衣服放在他手上，动手拉他外套的拉链。
乜迟将衣服套上，和少年并排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少年人眉眼轻微的上挑，好像是在小心隐藏着笑意，却还是不小心漏出来一丝丝只要稍微留意就能发现的甜。
“大款买来送你。”乜迟将衣服放在收银台。
“大款啊，你请我吃饭吧！”宋祁说，“我有会员卡，打折，而且你看，两件还打折。”
“不行。”大款非常有气势的结了两件卫衣的钱，“你的鞋，自己买，这个我买。”
付完款走到外面，乜迟才发现宋祁手里提了两双鞋，“为什么有两双？”
“你买衣服，我买鞋，”宋祁说，“扯平了。”
怎么又扯平了？
“你怎么知道我鞋码？”
“你刚试鞋子的时候，我看了。”
“……”
时间好像根本经不起他们这么消磨，一溜烟的两天就过完了。
乜迟没什么行李，倒是宋祁给他买的吃了塞满了原本空荡荡的行李箱，如果他不拦着，估计行李箱会装不下。
张扬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宋祁天天和他同桌粘在一起，想不知道都难，他跟着排在长长的队里，缓慢的往前移动。
“北方会下大雪对不对？”张扬问。
“嗯，最近好像就会下。”乜迟回答，“回去可能就赶上了。”
“那，能溜冰，堆雪人吗？”张扬又问，生在南方的同学可能生来对雪有无限的神往。
宋祁拍了他一把，“要不要买张票跟着去啊～”
“你都没去，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到了进站口，宋祁拿开一直搭在乜迟肩膀上的手，又从张扬手里拉过行李箱给他。
“拜拜～”张扬在旁边说，然后又被宋祁拍了一把，劲儿还非常大。
“拜什么拜，过完年就回来了。”宋祁说。
站内人头攒动，过完安检，回头看进站口，只看到排着长队等着进站的人。
少年人突然举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心上原本被填满的地方，突然空了一块。
他拉了箱子，上楼，在候车室找了个位置坐下去，拿出手机给宋祁发消息：到候车室了。
十分钟过去了，没收到消息。
他拉开行李箱看着满满当当的零食，有点无从下手。
拿出一小袋真空包装的花里胡哨的袋子，突然又没了食欲，就是觉得心里有点空，和来的时候那种陌生，不安的空空荡荡截然不同，他只是觉得有东西在牵着，甚至让他对回家这件事少了很多期待。
他又重新将行李箱拉上，放好，双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发呆，候车室嘈杂的声音和来来往往的人都被他屏蔽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模样。
是以，有人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注意，只是盯着那双和他脚上一模一样的鞋想，跟糖精穿的一样啊，裤子好像也有点像。怎么突然给同桌取了个新名字，他自顾自的笑起来。
“白痴。”
他听见了糖精同学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抬起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了几秒，然后突然站起来，将面前的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怀里的少年让突如其来的拥抱抱的有点懵，他愣了一会儿，将脸埋在乜迟的肩膀上开始笑。
火车站每天都要上演千百次拥抱与离别，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进来了。”乜迟问。
“我买了你这趟车，”少年下巴垫在他肩上，“最近的站，是不是很机智，夸我。”
乜迟放开他，“嗯，你最机智，糖精～”
“学会起外号了啊！”
“不是外号……”
那是什么？反正不是外号。
“你把张扬一个人丢广场上去了啊～”乜迟问。
“他在开封菜里坐着呢。”宋祁说，“我还给他点了套餐，还想怎么样啊～”
检票的提示亮了，乜迟将宋祁圈在身前，推到最边上，“等进完了我们再进去吧。”
“唉，手长了不起啊，”宋祁说，“我还在长个儿呢。”
“我比你小，你再长也长不过我吧。”乜迟站直了一些。
“……我……估计是长的慢。”
“那我等等你。”乜迟说。
过了检票口，长长的通道已经变得空荡荡，偶尔有人经过，也是拖着行李匆匆的跑过去，相比起来他们过于闲庭信步了——乜迟一手搭在少年肩上，少年一手拖着行李箱，慢悠悠的往前走，听通道响起的脚步声和行李箱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沿着站台走到车厢门口，少年们相对而站，着等列车员喊“没上车的快上车”。
火车“噗”的响了一声，跟着传来与轨道摩擦的狂次声，列车员在背后喊，“上车了，有话车上说。”
宋祁站在站台上，看车门一点点的关上，又透过车门上的模糊不清的玻璃看见熟悉的脸，那张在他眼里和心里描绘过无数次的脸。他扬起手挥了挥，没说再见，一直目送火车消失在视线里。
没有分别，就无所谓再见。
乜迟伸手将箱子放在行李架上，书包丢在上铺的床上，坐在过道上给孟知秋发消息，发完又给宋祁发：我觉得铺上容不下我的大长腿。
买票的时候，宋祁一定要让他买卧铺。卧铺对于他来说除了人少点，其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个子高，不太方便上下，甚至连腿都伸不直。
宋祁：悬空，让全车厢的人都看到你的大长腿。
乜迟：谦虚点。
时间比他来时好像快了许多。
少年放下手机，塞上耳机，拿起书，过道上人来人往，他安安静静的坐着，书页一页页匀速的翻过去。
火车哐当哐当的走，窗外的风景随着变幻，少年抬起头，看到天边灰色的云慢慢的向后退，最后消失不见。
他又重新低头看书。
书里的内容大概很有趣，他看一会儿会旁若无人的笑，然后再翻过一页。
就像生活一样，每翻过一页，都会有不同的内容。
上卷完
☆、想你
一回来就赶上了大雪。
雪断断续续的下了近一周，小城每天都天地广被一层白。
站在窗前能看到大雪飘飘悠悠的往黑暗里下坠，悄无声息的。
乜迟转身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发消息。
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早上翻身的时候被掉在旁边的手机硌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还有电，解锁后，看到了昨晚的聊天界面。
其实，也没有聊什么，无非就是一些芝麻蒜皮大的事情，但是划来划去的看，好像每一句话都特别有意思，都是非说不可的，没有哪一句是废话。
对着聊天界面发了会儿呆，揉了揉眼睛，下床拉开窗帘，室外的阳光毫无征兆的照过来照花了眼睛。他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明晃晃的太阳公公发给远在南方湿冷里挣扎的少年。
起的晚，路上的雪已经被扫成堆堆在了树下，城市里不怎么看得到雪了，要到很远的地方才能看到雪。
宋祁说想看结冰的湖，最好还能看到湖下面的水草和鱼。
公交缓缓的停在他面前，他习惯性的摸公交卡，拿到手里才想起来用不了，又摸出零钱投了币，坐好，拿出手机发消息。
乜迟：我刚刚拿出你的公交卡打算刷。
宋祁：司机师傅有没有让你滚蛋。
乜迟：我是说打算。
宋祁：那你现在要去干嘛。
乜迟：我去看市外面的河结冰没有。
宋祁：要拍给我看啊。
乜迟：嗯。
宋祁：乖～
发完消息，他将手机踹进兜里，脑袋靠着车窗发呆。
沿途的一切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忽然就觉得之前的怀念随着公交车缓缓往前开，也淡了下去。
其实这个小城，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接纳过他，他唯一的亲人不在了，这里对他来说，好像真的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跟着公交车缓缓摇摆的节奏，少年闭上了眼，他想起一回来就对着奶奶那张笑得灿烂的照片说了很久的话。
“我遇到了一个……朋友，奶奶，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喜欢吃甜的，奶茶都要十三分甜的，感觉能把牙齿甜掉。他还说我有洁癖，有强迫症，还是个路痴……我们班的后门被他砸了个洞，班主任说让我们赔，到现在班里的后门还有个洞……他有时候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一点都不凶……他还特别喜欢生气，一生气就一声不吭的躲起来，特别难哄。真是没见过比他还容易生气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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