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如何想?”
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摇了摇头,“与夏姑娘并不熟,谈不上欢喜,却也丝毫不讨厌。夏姑娘长相很美,精通琴棋书画,又知书达理,是个很不错的……”
“好了,我知道了。”萧向翎出声打断。
江屿诧异抬眼,不知是不是刚刚陌生情绪的作用,他总觉对方刚刚那句话语气有些奇怪,似是有些微妙的情绪在里面,却转瞬即逝,令人难以捉摸。
“刚刚听到三殿下的话。”萧向翎问,“你打算怎么办?”
“……”
江屿原本的打算是今晚拿到冰舌草,随即夜半便擅自出发前往北疆。
而如今这个计划大概是行不通,便只能先行前往北疆。
迟一天,太子获救的机会就小一分。而除了他自己,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将此事坦然相告,并得到支持理解的人。
北疆战乱,兄弟相杀,凶多吉少,此行极可能有去无回。
毫无疑问,他现在应该随便编个理由蒙骗过去。
但江屿突然无法开口。
刚刚萧向翎说的“我教你信任别人”便在此时作恶一般在脑海中上蹿下跳,让他看清自己空虚的内在,并且如毒蔓般将他从低处拉扯上来,满手鲜血淋漓。
身体的冰冷与虚弱会降低人的抵御能力,人性中信任与善意的部分便趁虚而入。
江屿几乎想把要去北疆的事情和盘托出。
但忽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背后牵连着羞于启齿的往事,连着皇子之间的恩怨宿仇,连着若杨那一件十余年过去仍没有结果的冤案,连着关于冰舌草传奇一般的闻说。
说出来,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我……会留在京城继续关注他们的行动。”江屿终究还是蒙骗了这样一句。
萧向翎并未回应什么,只是略微颔首。
“天快亮了。”萧向翎抬头扫了一眼,“就先……”
“萧向翎。”江屿突然开口。
他面色依旧透着苍白,但眼底寒冰似是有所消融,碎成小块的冰碴,便显得有了几分温度。
“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评论,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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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接近破晓, 七皇子府上的油灯却依旧点亮着,昏黄摇曳的暖光燃了整整一宿,如今才算真正熄灭下来。
顾渊看见江屿浑身湿透, 瞬间吓得口齿都不利索,连忙叫人去打几桶热水, 又找了一套干爽衣物搭在了沐浴屏风一侧。
进水的声音响起。
“殿下,马匹与物资都已经备好,就在府外候着。”
“好。”屏风内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几日前, 江屿要求他备好物资马匹,说要出去一些时日。同时叫他还找了一个与江屿模样有八分相像的人暂时顶替, 以防被外人察觉。
顾渊虽然不知江屿今晚出去做了什么, 但江屿的面色足以透露出:一切进行得并不顺利。
“殿下, 您……马上就要走吗?”
“嗯。”水声戛然而止。
“您是要……去哪?若是有人问到……”
“几日便回, 并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不必担心。”江屿穿好衣物走出来,水珠顺着如墨长发滴坠在后腰上,立刻氤氲出了一片深色水迹。
顾渊为他仔细擦拭着头发。
“若是有外人来问,便说身体抱恙,太医禁止见风见人,让他稍微露个脸就好。”江屿指的是那容貌与他极为相似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被人发现我不在京城, 若实在瞒不住, 就说我去封地体察民情,若不遇上特殊事情,几日便回,要事可用书信联络。”
“若是……夏大人来了呢?”
“你就说,你也不知。”
“这……”
“因为你本就不知, 对夏大人要说实话。”江屿笑道。
头发几乎被擦干,门外的马匹也已经整备以待,江屿站起身来,顾渊为他披上那件雪白的裘衣。
低头间,江屿目光忽然扫到自己胸前坠着的那块血玉,心念微动。
“对了,这个。”江屿在对方疑惑与震惊的目光中摘下那块玉,“若是萧将军来问,又没能瞒住他,就把这个交给他。”
顾渊呆愣在原地,却没伸手接过来。
这块玉是江屿生下来就戴在身上的,有人说玉中含血为不详之兆,也有人说生而含玉是有前世的未解之缘。
无论如何,这近十八年的时间里,江屿从未将这块玉摘下来。而如今不仅要留在京城,还要将它送人?
顾渊开始发抖,一种危险而令人脊背生凉的情绪瞬间袭来,他颤声问道,“殿下此行是否凶多吉少,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
江屿将一根手指搭在嘴前,对方便噤了声音。
“顾渊,你陪在我身边也有十多年,我是怎样的秉性你应该清楚得很。”江屿轻声道,“凡是涉及到凶吉的大事,我定不会如此轻率,有所隐瞒的。”
“那这玉……”
江屿将它塞进顾渊的手中,“给他这块玉的原因是,若是他非想要……”
——你不会信任他人,我教你。
江屿语气微顿,“若是他非要来找我,看见这块玉,他会知道到哪里去找。”
没等顾渊回话,江屿已经抬脚踏出门外,翻身上了马。
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回身朝顾渊挥了挥手。
是在叫他回去。
顾渊也向他回礼,在四处的银白中注视着那雪白的身影轻声远去,直到融进这景色当中。
他才发现江屿的背影其实很单薄削瘦,只是他一向的圆滑与强势总会令人忘记这一点。
天空逐渐泛起曙光,空无一人的路上马蹄轻响,上面骑着一个周身雪白的俊俏公子,垂首飞速奔出城门。
往北面走。
北疆营帐内。
昏暗寒冷,内部总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有一人斜躺在被褥上,神情阴鸷。一人在为他处理小臂上的伤口,一人在为他捏按腿部,还有一女子在旁边为他倾酒。
寒风乍进,帐门被掀开,一位士兵手提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账内瞬间充斥着浓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而那麻袋下方,也正巧有一滴滴的鲜血垂落下来,坠在地面上。
“启禀二殿下。”那士兵跪下身来,“找到了。”
他说着打开麻袋,将里面的东西显露在众人面前。
侍女瞬间吓得脸色煞白,瘫坐在原地,连酒壶洒了都没察觉。而屋内其他人也都皱眉错开了目光。
只见那麻袋内,装的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浑身上下数不清多少刀伤,脸部更是被划得面目全非,一直羽箭径直插在他心口的位置,将其前襟的衣物变得血红发黑。
“就他?”江驰滨叹了口气,用下巴点了点。
那士兵骤然察觉一种无来由的恐慌,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回殿下,只有这个了。”
斜躺着那人小幅度点了点头。
“去他娘的!”下一瞬,他竟是一手掀翻侍女玉手中握着的酒壶,酒水稀拉洒了一地。侍女连忙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滚出去!”
话音未落,侍女便忙不迭地跑走,而那士兵也慌忙提着麻袋溜之大吉。
发泄完怒火,他却又只觉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更像是内在的恐惧与空虚。
他握拳猛地砸向地面,发出一声结实的闷响。
为他治伤那人叹了一口气,也跪在他身前道,“二殿下切莫过度动怒,不利于伤口恢复。这伤已经拖了半个多月了,再治不好,怕是这条手臂……”
眼看着那人又要开始骂,帐门却再次掀起。
江驰滨放下手臂,冷冷看着来人。
那士兵打了一个寒颤,微声道,“殿下,北疆道长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江驰滨眼睛明显一亮,“还不快请进来,快!”
不出片刻,那北疆道长便来到账内。
他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纱,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斗笠,整个人蒙得严严实实。
“道长请。”江驰滨如见到救星一般点头哈腰,将受伤的那条手臂递了上去。
传闻北疆道长无所不能,通天地,贯古今,精通医术可活死人,看破玄学可道天机。只是行踪不定,游荡江湖,极少有人见其真容。
此次,是被江驰滨“请”来医治手臂上沾毒的箭伤。
那人没搭话,只是跪坐在江驰滨身前,伸出左手去查探对方的伤势。
有很多需要双手的动作,都被他用单手完成。从头至尾,他的右手都隐匿在宽大的袍袖下,并未透露出半寸。
“道长右手可是有不便?”江驰滨问道。
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
黑衣道长并未口头回应他的问话,只是动作略微一顿,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出了帐门,那士兵便一脸嫌弃地提着那还滴着血的麻袋,低声骂了一句娘,随后认命似的朝后方走去。
刚刚看二殿下那意思,明显就是这具尸体不合格,叫他再去臭气熏天、疽虫遍地的尸堆里再去翻找一具。
去他娘的,老子来征兵,又不是来奸.尸。
冰天雪地里,找到要求完全符合的尸体谈何容易,还不如杀个要求类似的生人前去交差。
他一手将麻袋扔在尸堆旁,一手按在了身侧的刀柄上,寻觅着周围的动静。
猝然之间,有一手臂极快地从他身后环过,精准而狠厉地扣紧了他的嘴。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人用腿紧紧别住了他的脚踝,另一只手在他握刀的手腕上按了一下,他整条手臂便霎时脱了力气。
从反应过来,到被彻底-制服住,连声音都无法泄出,仅有一眨眼的时间。
凉意后知后觉地从脚底冒出来,那士兵双-腿发抖,拼命摇头。
“别动,别出声。”身后那人低语。
声音不似想象中那般低哑沉重,听上去倒像个清秀的年轻人。
只是他动作的粗暴程度,却与清秀二字半点不沾边。
“敢出声,我立刻捏断你的脖子。”身后那人将捂住他嘴的手缓慢下移,扣住了他的脖颈。
士兵剧烈地喘息着。
“谁的?”那人用脚踢了踢一旁的麻袋。
“瞎找的。”他实话实说。
那人手又加了几分力,“太子在哪?”
“死……唔,死了。”最后一点声音也被掐断在脖颈处。
“尸体在哪?”
“那次战役后满地的尸体,二殿下都不准我们去动。”士兵艰难发声,“最后,都被一把火……烧了。”
攥住脖子那只手骤然变紧,仿佛铁钳一般无法挣动半分。
面色已经开始泛红,他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便拼了最后的力气小声说道,“我所言句句为实,有假话天打雷劈。”
下一瞬,只觉脖颈处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眼中最后的映像,便是如雪般裘衣的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评论,啾~
第33章
朝堂上。
这段时间北疆再无消息传来, 皇上一边压着太子中箭身亡的消息,一边想着继续往北疆派遣将领。
毕竟江驰滨居心不轨,并仍戴罪在身。太子不在, 他必然不敢将北疆大军交予其派遣。
堂上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压抑。
皇上在四周扫视一圈,皱眉道, “江屿和苏洋哪去了?”
夏之行神色微变,随即走上前拱手道,“陛下, 七殿下身体抱恙,情况十分不乐观。昨日臣去殿下府中探望, 这才有所得之。”
皇上叹了口气, 并未多说。
“那苏洋呢?”
下面无人应声。
皇上顿时气从中来, 重声拍了拍桌案。当初是苏洋以官职担保, 才让江驰滨出征北疆,有了将功折罪的机会。不想如今太子出师未捷,北疆兵权便全到了江驰滨一人手里。
而苏洋在这个时间点失踪,让人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起来。甚至连太子突然战损一事,江驰滨也有足够的动机。
“三日内,无论他在哪,都给我找回来。”皇上怒极,竟有一口鲜血卡在咽口处, 随即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下朝后, 众人都感受到,北疆的形式并不如想象中一般顺利。毕竟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士对于军情战况闭口不提,却仍要向那边调兵遣将。
皇上仍有意令萧向翎出征,而对方却仍以“旧疾在身”为理由推脱。
最后是将军杨广主动请缨,不日便前往北疆支援。
萧向翎却是来到了江屿府上。
如今江屿身体有恙, 猜测八成也与昨夜落入冰水中有关。毕竟他素来畏寒,在水里浸泡许久,便是恢复得再好也难免发热两天。
萧向翎之前常来江屿府中,这回却突然觉得空手前来有失礼节,便又带上了些府上名贵的驱寒药材。
顾渊将他引进室内,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对方指了指紧锁的房门,“殿下就在里面,只是体寒极重,太医不准见风,也不准见人。”
萧向翎倒也没觉得意外,把手中的药材随手放在桌案上,便指向一旁的小窗问道,“就隔着窗看一眼,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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