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幽懒得动弹,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想动,不想吃,再睡会。”
易乞挡住透过窗扉印在苏幽脸上的光影斑驳,亲昵地蹭蹭苏幽的鼻尖:“我无意间发现了两只蛐蛐,你不想看看吗?”
苏幽顿时来了兴趣,睁开眼看着他:“你还记得这个?我早就忘了。”
“幽哥记忆不佳,我也是知道的。”
苏幽听着这一语双关的话染上些薄怒,衬得皮肤别样的红润,在光影迷离间有种若隐若现的诱惑。燥意又在易乞的吼间腾起,他勾上笑,眼里波澜阵阵,闪动着摄人的柔:“既然幽哥哥不想动,那我就只好抱幽哥哥去沐浴了。”
苏幽知道,他一叫幽哥哥准没好事。这个澡把苏幽洗的精疲力尽,肚子叫了一轮又一轮,随口吃了点易乞做的早饭又精神百倍的去看蛐蛐了。
这两只蛐蛐完全不同,一只全身翠绿,一只身上染了黄褐色的斑,翠绿色喜动,总是跳到有斑那只身上,而黄褐色斑点那只很安静,动他一下他才跳一下。苏幽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绿色那只能这样游刃有余,于是给绿色的那只取名“又上”,而那只带斑点的取名为“一下”,对于这两个名字,易乞不置一词,至少这俩个家伙也给这样的日子增添了趣味。
苏幽单手逗着又上,问易乞道:“最近没什么事,难道幕后之人收手 ?”
易乞也看着蛐蛐盅内:“可能前些日子做的太明显,最近想缓缓,或者在等什么时机。”
“确实明显,要不是他忽然停下来,我们说不定真能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他。”
“如果目的没达到,他会有所行动的。”
苏幽凝眉:“他究竟什么目的?”
易乞摇摇头:“现在看来,我也不知。”
苏幽沉默想了想,又逗了会一下,开口问道:“那重九去找月偏明了吗?”
易乞点头:“大师兄传信跟我说过此事,秋宗主猛然失形很是蹊跷,像是被关了闸门一般。师尊现在以术诀暂且压制,但要完全成形也并不可能。”
“被关了闸门?”
“嗯,就像有人控制。”
“有人控制?”苏幽想了想,“难道是那幕后之人?”
“幽哥有什么想法吗?”
苏幽摇摇头:“秋屏是何许人也?怎么会轻易被别人下手?何况重九天天守在他身侧,要避开重九对秋屏下手可谓难上加难,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的实力,或许就只有刹罗道可以比拟了。”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苏幽侧过头来看向他:“你是说幕后之人就是孤檠?”
易乞点点头,苏幽道:“不可能吧,孤檠跟重九秋屏八杆子打不着一起,他没事惹他俩做什么?而且孤檠身份特殊,作为刹罗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要是有动作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易乞揉了揉紧锁的眉头,摇了摇:“幽哥所言有理,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可孤檠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反常,先去闻仙台后又找川洋,虽然除此之外再无明显的异常,可他从来低调,这些时日的大张旗鼓足以用异常二字形容。”
“难道他和廉纤雨之间真的有什么渊源?”
“据我所知,闻仙台是他们初见,何况孤檠出世晚,他应是鬼道士伏诛几十载才横空现世,廉纤雨那时为寻鬼道士已入疯魔之境,根本没机会见他。”
苏幽也跟着凝起了眉,细细思索:“那这么说来二人并不相识,那孤檠这一番举动真的异常了。”
易乞道:“如果孤檠不是这幕后之人,那或许就另有其人拥有这样的力量。”
“另有其人?”苏幽微微怔大眼眸,显然被他这个推测惊住了,“除了孤檠之外还有人有这样的实力怎么会没没无闻?”
易乞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没想通。”
苏幽揉了揉头发:“不想了,头疼,还是养老适合我。”
易乞看着他,缓缓笑道:“也是。”
逗玩蛐蛐,下午苏幽便拉着易乞去到茶馆喝茶,听着各家大事,说书先生很有气势,惊堂木一响:“上回书说道,秦芜被联合的三大法宗和各个下阶法宗撤下垒主之位,从此在与法宗无缘,也倒是大法宗为人宽厚,准了他的一身源法,于是乎,秦芜现下在梦边城外,日日守着崔谪仙,无所求无所愿,心甘情愿,实在是令人唏嘘......”
☆、清滢
苏幽听着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褒奖,实在是有些厌烦,可日子虽平凡,竟让苏幽生起了一种日子本该这么过的感觉,让他这些年的打打杀杀安静下来,他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易乞相较不同,他很适应这份安宁,也很享受这份静谧,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分离的这十年,也没有后来的许许多多事,没有后来的许许多多人,只有他和他,还是那座山,那片竹林,那泓山涧。
喝完茶,听完说书,易乞跟着苏幽回家了,路上家家户户挂上了月亮花灯,听说是镇上的习俗,每逢九月初九,家家挂上月亮形的淡黄色花灯,寓意阖家团圆,永世安康。
苏幽看着路上明晃晃的花灯,说道:“真是迷信,挂个这个东西就能愿望成真了?”
易乞浅淡的笑着,灯照的柔光将易乞的眼睛衬的雪亮:“万一成真了呢?心中有所愿,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苏幽倒是来了兴趣,看向他:“那你有什么愿望?”
“那你的呢?”
“我问你你怎么反过来问我?”苏幽乜斜了一眼易乞转而认真思考到:“我没什么愿望,心中有所想难道不应该立马去做吗?比如我想得到你就千方百计地去追你,得不到那便算了,总归是做过,也就不留遗憾。”
“幽哥说的也对,可有些事,还终究是无能为力。”
“你说的什么事?”
易乞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想让你做回人。”
“......”苏幽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中懂什么,可是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变过,明亮澄澈,映照着脸色晦明变换的苏幽。
易乞看着他,这是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渴望,他渴望苏幽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有一颗完整的心,用一颗完整的心,来感受这个人世,领略他曾经忽略过的风景,他不懂得,没关系,自己可以慢慢教他,他不感兴趣的,自己可以让他感兴趣,他错过了太多美好,又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以至于整个人都奢求看似最简单的最朴实的生活,他自以为活得潇洒自如,恣意妄为,可他从没一天好好活过,好好感受过,作为人。
同时,易乞又是害怕的,他知道这是苏幽心底最深的忌讳,他不可能答应做回人,他母亲的怨灵饲养在体内,还有魏洲村那几百个对他来说意义深重的人,他不可能放弃他们,这是苏幽心里最深的执念,他为着这个执念,放弃了生而为人的机会。因此,易乞从来不提,他害怕触碰他的底线,他害怕他们的关系就此毁于一旦,他真是害怕极了。他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爬回来,找了他三年,就是为了完成当初的承诺,他不想再失去他,一刻都不想。
苏幽看着他良久不说话,问道:“你为什么想让我当回人?”
易乞看着他:“我希望你作为人,重新走过这片山水,感受这方土地,最重要的是,以人的感受来爱我,这是你从未体验过的人生,你应该拥有,也值得拥有。”
苏幽淡淡的笑起来:“你可知,我身上的怨灵,不是轻易能渡化的了的,就是月偏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你知道的,我五脏残缺已久,就算真的找到方法解决,但要重新为人也怕是再无可能。”苏幽背过身去,拳头无意识的收拢,攥紧,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所以从没如此贪恋此刻。”
易乞见苏幽背过身去,他害怕错过他的每一个字,他害怕他接下来说的锥心之句,他刚想凑近,随后他便见苏幽转过来在灿如白昼的烛火中邪邪笑开:“得过一天就过一天,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总归是花谢无常,月影照江,人归天命,笑看无殇,倘若连一点快乐与真心都不能由着本心,做不做人又有什么关系?”
易乞刹那间心房的堵塞与晦暗在他的笑颜中烟消云散,是了,我说过我会守护你,十年又怎样,一天又怎样,怎么舒心怎么过,由着本心便好,其它办法我来想,你只需笑着就可以,像现在这样。
到家这段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走了半个时辰,苏幽也浑不在意,本来就不必赶时间,还不如悠然自得地走。
到家甫一推门,苏幽便被里面的情形晃了眼,转头问在身后的易乞:“这些是你做的?”
易乞笑笑,徐徐点头道:“你上次不是说你都要感动了嘛。”
哪次?
哦~苏幽想起来了,是秦芜讨崔梦前欢心那时说的,苏幽摸摸鼻头:“我就随便说说,两个大男人家家的还搞这个,矫不矫情。”
苏幽嘴上说着,但脚下却很实诚,快步走向院中,一盏盏形态各异的月亮花灯展现在眼前,有圆的,有缺的,有半月,还有些被云遮了的月亮,连灯的颜色都不是烛火的淡黄,而是迟昀的蓝色火焰,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挂在树上,有的放在桌上,屋檐上角落里,凡是看得见的地方,都有一盏花灯,蔚蔚蓝色将整个院子照得像是雨后的晴空,又像是浅淡湖泊反射的那一抹蓝,把蓝花楹的花瓣颜色都比了下去,映出隐隐绰绰的光晕。最妙的是树上花灯投落在蓝花楹的花瓣上,即刻间,在院子的地上便漾着花影,轻轻曳动,流转在地上,石几上,墙上,在苏幽的亦步亦趋中时而跳跃,时而躲藏。
“咦,上面还写了字?”苏幽瞥见了花灯上镌利的笔迹,虽然很不显眼,可还被苏幽捕捉到了,正当苏幽想走近一步看看写了什么,易乞一下子挡在他面前:“没什么,写得不好,不要看了。”
“你的字还叫写的不好?你怕不是在拐着弯的损我呢吧。”着完朝着反方向走去,拎起桌上的花灯就退开易乞一尺远,怕他来夺。
苏幽看着上边的字:“愿你清风相随。”
就这?
苏幽又随手拿了一个:“愿你长灯相伴。”
苏幽举着花灯看着有些面露尴尬的易乞:“每盏灯都不一样?”
易乞眼睛左右看了一下,眉头也微微蹙起,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僵硬的点了点头。于是苏幽很认真的看着每一盏花灯:愿你清风相依,愿你长灯相伴,愿你得之所倾,愿你初心不悔,愿你自在逍遥,愿你山高水长,愿你快乐无度,愿你我永相随......
苏幽看着这些花灯,又看了看易乞,灿然一笑:“写得不错,我就写不出来。”
易乞在这融融的火焰中也报之一笑:“这本就是我心中所想,所以很容易就写出来了,只不过......”
苏幽发现他的欲言又止,准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顺着他的意接口:“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为幽哥哥做了满屋子的花灯,是不是也有些回报?”易乞挑着眉看着他。
苏幽了解他的套路,他真不知道以前温顺的小乞丐怎么变成了登徒子的模样,若是他把心思花在小姑娘身上,不得一大片一大片的对他真心以待,离弃不得。苏幽从前还自诩放荡不羁爱自由,可易乞比他还要不羁,扯下儒雅公子的画皮,易乞就是个骚的不能再骚的浪荡子。苏幽看着他的眼睛问他:“那你是想要什么回报?”
易乞看着他,翘了嘴角,灯火在脸上忽明忽暗,将易乞和苏幽的轮廓映照得另一方俊逸,易乞突然走过去低首轻咬住苏幽两瓣唇,吮吸挑逗,撬开银齿,轻而易举的探进去,眼神越来越暗,肌肉也越来越紧,苏幽被他半推半拖带回房里,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啊......
易乞像往日一样早早的起来开始准备早饭,苏幽因为昨夜没睡好比平时多睡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拖着半废的身体来到前院,昨夜的花灯早就被易乞收拾妥当,院里还多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易乞端端正正的站在顾怀和姜亦幻面前,面色有些许凝重,苏幽注意到他的变化,更注意到他的身形:年轻就是好啊。
易乞看着揉着自己腰的苏幽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趁着顾怀和姜亦幻还没看过来迅速坐在石凳上,若无其事的喝着易乞那杯茶。
顾怀给苏幽拱手,面色同样凝重:“苏前辈,梦边城所管辖的一个城昨夜被悄无声息地屠了。”
苏幽惊诧一瞬继而也变得有些凝重,指尖敲着杯沿:“你们怀疑是我做的?”
顾怀道:“我们并未怀疑此事是苏前辈下手,况且小师弟刚才已经同我解释过了,昨晚苏前辈与他在一处。”
苏幽顿时有些尴尬,眼睛瞟向镇定自若的易乞,好像听着别人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么?苏幽掩饰的再次吞了口茶。这才重新对上他们:“那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姜亦幻上前一步:“秦子破指认是苏老你做的。”
“他有病啊?”
姜亦幻道:“他说的也有些依据,因为与你当日血洗浣城的手法一模一样。”
“什么?!”这下由不得苏幽不惊讶了,当今天下如果说能够一夜屠城的便只有苏幽或者是刹罗道孤檠,可孤檠做事向来低调,若真要屠城,也断然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何况孤檠修的刹罗道本就不需要怨灵,吸食怨灵的做法也只有蚀阴师为之,这不就是冲着苏幽来的吗?
易乞也想着和苏幽一样的事情,却实在找不到头绪,面色越来越凝重,看着苏幽问:“你以为是谁?”
苏幽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蚀阴师里只有我有这样的实力。”
姜亦幻跳了脚:“苏老,是不是秦子破那老儿诬陷你。”
易乞思考了一会摇摇头:“应该不会,秦子破不会动梦边城的,何况他也没能力逃过梦边城的侦查做到到这样悄无声息。”
顾怀也百思不得其解:“那会是谁?”
苏幽睨着顾怀:“月偏明怎么说?”
顾怀恭敬地回答:“师尊觉得事有蹊跷,已经着手去调查了,让我和二师弟最近先跟着苏前辈,消除外界的顾虑,以免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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