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把手里的碗一扔,跑了出去。
那白脸之人摇了摇头,似乎也是看惯了般,“走吧走吧,没什么可看的。”
谢临一路都在跑,跑到再也挪不动脚步,已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里我还放不下你?
“想一了百了吗?没有虚伪,没有背叛,没有了上一代的恩怨,多好啊,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前尘往事烟消云散。”
曾几何时,他还站在洛阳的城墙上想饮下这孟婆汤,忘却一切痛苦,如今真到了这里,何苦如此呢?
如果不重新投胎,他会是一辈子的孤魂野鬼吧...
......
突然,他猛地咳了起来,紧接着,他似乎被什么力量拉回现实,睁开眼便看到眼前狼狈不堪的温久卿,谢临下意识的说:“阿卿,你也跟我下来了吗?你喝了吗?”
温久卿没有说话,眼底满是青色,像是很久没睡了一般,谢临抚上他的眼睛,眼底满是温柔,“没关系,你喝了也没事,忘了这一切也好,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我一个人记住这一切就好了。”
温久卿此时像是确认谢临醒了一样,不复之前担心爱护的模样,反而冷冷的说:“你醒了就好,别再犯傻,我没那么容易死。”
谢临如梦初醒,过往之事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中,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没死啊。”
他转过身去,眼底的泪流了出来......怎么没死呢?
·
紫延殿,谢景云穿着龙袍坐在椅子上,一行人跪在他面前,低头不敢言,已经是亥时了,禁军、戍卫营还有李决的暗中势力找了季修宁一整天,却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谢景云神色阴鸷,低沉的声音在这大殿中响起,“滚。”
长夜漫漫,谢景云就这样看着窗外,望着璃月殿的方向,鲜血从他的指尖一点一点下滑,滴落在殿内。
谢景云捂住胸口,一点点将身体蜷缩在一起,眼里的红血丝让他此刻的表情略显狰狞,这是一只绝望的困兽发出的哀戚声,他大口呼吸着,拼命的拍着胸口,“为什么啊。”
我得了这天下,为父皇母后沉冤正名,又如何呢?
我要这天下又如何呢?
谢景云一掌劈开了眼前的桌子,琉璃盏纷纷碎落在地,一片狼藉。
宫女太监纷纷前来查探,“哎呦皇上,您这手,快快,叫太医!!”
一众奴婢又纷纷出了内殿,谢景云面无表情,“不必,太医治不了我的伤。”
李和接着说:“是太医院医术不精,奴再叫人多寻些医术高明的人,来为皇上诊治。”
谢景云摆了摆手,李和无声的退下了。
谢景云猛地吐了一口血,天道无情,世人负我。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啊。
·
满城的搜索持续了三天,皇上终于下令停止搜索,而洛阳城终于又恢复一副安宁祥和的样子。
看吧,无论是朝代更迭,或是谁人长眠于地下,这繁花似锦的洛阳永远是这幅样子,人来人往,维持着一副和谐的样子,而那些暗潮汹涌,在无人之处愈发膨胀。
早朝之时,谢景云下令,“明日出征。”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意思?明日出征哪里?”
“这么急,就要打南方了吗?会不会太急了?”
朝堂之上一时议论纷纷,谢景云目光微沉,“朕亲自出征。”
殿内安静了片刻,接着一个接着一个下跪,“皇上不可啊!”
“皇上!您贵为天子,怎可在亲自率兵?”
谢景云嗤笑了声,“有何不可?”
翌日,谢景云亲自率二十万大军,出征南方,而李决则带着季修宁和谢景云的所有暗部势力,去追寻温久卿的下落,杀无赦。
天暗沉沉一片,似是大雨将至,众将士一言不发的行进着,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大抵就是如此吧。
一些传言开始在军中流出,传言皇帝因季丞相意外身亡,而举全国之力,为丞相报仇。
传言皇帝和丞相情意深重,举全国之力抓捕罪臣温久卿,逼其现身。
传言......
不管传言如何,谢景云都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南征的路。
雨渐渐大了,徐子良走过来问,“皇上,不如您暂且去前面寺庙避避雨,待雨停后再继续行进。”
谢景云神色微敛,“嗯。”
徐子良无声地叹了口气,“全军修整!”
大家纷纷支起了帐篷,“这阴雨绵绵的,何时是个头啊!”一行捷豹营的人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抱怨着这鬼天气。
“营长在干什么?怎么一动不动呢?”
王桢站在雨中,冷冷的看着寺庙的方向,他从不相信修宁死了,可是看皇上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雨水打在他的眼睑上,他颤抖着闭着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他,为什么要一直让他受伤?
“营长,快进来啊!属下给您擦干。”
王桢沉默不言,走向角落。
谢景云站在寺中,望着眼前的佛像,一动不动。
跟随在他身边的祝沂看此情况,便说了句,“皇上,不如上一炷香?”
谢景云回头,祝沂说,“也为季丞相祈祷,早日回到皇上身边。”
果真,从不信佛的谢景云竟然真的拿起了香,向前走去。
徐子良用嘴型问祝沂,“你怎么知道?”
祝沂摇了摇头,“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上过香罢,谢景云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把玉箫,静静地看着。
只见修宁红衣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谢景云吹着玉箫为其伴奏,往日回忆走马观花般幕幕重放,佳人不再,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阿宁,同我一起睡吧。”
“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睡。许久没好好休息了,休息好了才能训练别人。”
“不急,先睡一会,你也累了。”
往日同修宁的一幕幕涌现在眼前,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皇上,雨停了。”一声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
谢景云收起了玉箫,眼里又恢复了一副冰冷之态,“走。”
☆、众生
湖州
张蒙坐在温久卿的面前,手指轻轻点着桌子,“还以为温公子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从重重包围的洛阳皇宫中安然无恙的出来。怎么如今屈尊降贵来到我这了?”
自从张蒙离开军营后,他就来了南方,藏匿在这各方混战的湖州,成为湖州的幕后之王。
如今湖州明面上是唐千的天下,而实际上掌舵人早就换了张蒙。
温久卿笑了笑,“倒还真是要仰望张大将军了。”
温久卿这些日子一直为谢临的伤奔波,等他想联系旧部的时候,自己却被几方势力追杀,为了谢临的安全,他不得不来投奔张蒙,同时也在等着部下会合。
张蒙笑了笑,“好说,好说,就是不知道温公子现在手里还有什么呢?”
张蒙笑了笑,“是能够保命的秘密吗?”
“如今怕是,也保不住你的命了吧?”
“你猜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值多少钱呢?”
温久卿眼神微深,是啊,如今他已然没有和张蒙做交易的筹码,张蒙此人又怎会接纳他?
“南境三洲。”
张蒙手指停了下来,似是没想到般,“可是二十余年前被割让给南越的三洲?”
温久卿点了点头。
张蒙大笑起来,“不愧是温公子!”
张蒙忍不住为他鼓掌,“温公子果然永远不会只有一条退路,真是让我钦佩不已。”
温久卿没理会他,过了片刻,才说了句:“给我找个名医。”
张蒙回答,嘴角有些讽刺的笑,“没问题,想不到温公子竟是如此情深之人。”
温久卿没理会张蒙的明嘲暗讽,“做你的事。”
张蒙出了房间后,眉目如霜,“温久卿,算你命大,还有点价值,再让你多活儿一阵。”
自从张蒙知道季修宁当日中毒乃药物加糖水所致,他就下定决心要杀了温久卿。
温久卿算计任何人都可以,但是他万万不该设计季修宁。
早在洛阳他就发觉有人在查季修宁,只不过当时只是有人跟着,并没有做什么事,所以他只是查了查是哪一方的人,并没有有所动作,想必这些修宁自己也是清楚的。
可他没想到,温久卿竟然派人跟着当日谢府的婢女去采买,套出了话,最后得知季修宁的饮食习惯,最终成了修宁受伤的引|线。
而这些事,竟然被温久卿告诉了戎成王子,想起当初戎成王子中毒而亡,想来是温久卿灭的口了。身在洛阳,竟然把手伸到这里,势力当真是不可小觑。
张蒙双手背在身后,“修宁,我不会让任何伤害你的人好过的。”
如果此时张蒙知道当初杀了戎成王子不只是为了灭口,还是要嫁祸他自己,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要是他知道温久卿炸了璃月殿,季修宁死在殿中,谢景云率兵攻打南方,他就不会觉得还能暂时忍受温久卿了。
·
大军很快就到了川州,以迅猛之势杀了川州的首领,谢景云的神勇之名再次席卷全国,这次的谢景云更加狠厉成熟了,是一匹真正的狼,带着他的狼群扑了上来,撕碎一切猎物。
南方各地开始恐慌至极,竟然开始联合起来。
曾经南方各处混战不已,就连北方被谢景云统一了,南方还在混乱之中。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没有人能够服众,既然缺乏唯一的领导者,那就会产生无数个领导者,这也导致南方各州首领交替变换,可是却没有改变几方势力鼎足而立的局面。
可如今谢景云这一战太令人心慌了。
从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人,兼具勇猛、智慧、人心,和其余人都没有的视死如归。
此时他们相聚于湖州,来商谈四方联合抗击朝廷大军。
唐千是最先发起这个联合协议之人,此时他在湖州主持大局,“众将军齐聚于此,想必也清楚了眼前的局势,既然姓谢的不给我们留活路,我们只能联合起来,届时如何论功,再说也不迟。”
谢景云此番平叛,不接受投降,不需要俘虏,凡属叛军,就地格杀。捷豹营也因着一口气杀的红了眼,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因而才有了“不给留活路”一说。
如今他们已然不能投降,只能做最后的反击,赢了封侯拜相,输了尸骨无存。
张蒙在帘子后面听着众人不断为自己一方争权谋利的样子,笑了笑,“这就是人心啊。”
“你看这些小丑,死到临头而不自知,你说我现在就封他做王爷了,也得有命活到那时候对不?”
谢临坐在旁边不言语,低头喝了口茶,拢了拢厚重的外衣,一副飘飘然成了仙的样子,“众生百态罢了。”
张蒙挑了挑眉,“哦?大皇子是有所感悟?”
谢临反应平淡得很,“还叫什么大皇子,我早已无家可归。”
张蒙笑了笑,没有接话,两个人就这样看着众人的表演。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凭什么你唐千做领头的,我们就要先去冲锋卖命?!死的不是你的兄弟,你倒是张嘴就说!”马旦忍无可忍,拍了桌子起身暴躁的说。
“是啊,是啊!凭什么我们做先锋?”
......
唐千连忙站了起来,“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不是让你们去送死,是因为马将军的兄弟们最为勇猛,你想,我们击败姓谢的,必然要在气势上压他一头,让他们军心不振,才能取得胜利不是?”
马旦更加怒了,“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兄弟勇猛就让老子兄弟送死?”
其余人此时不言不语,看着着热闹。
突然有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进了堂内,声音极具蛊惑性,“各位英雄,不如这样,四方人马各处一千人,作为先锋,其余阵型再配合各自的特点,排兵布阵如何?”
众人纷纷看向来人,只见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气势不凡,不知是什么来路。
马旦问:“你是何人?我们是来联合议事的,你是哪方的人?”
红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我自是这想活命的人呐。”
“这位英雄,谢景云的大军可马上就到了,你再在这里多议事两日,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说完就拿起扇子,大笑地走入后堂。
一众人等无不惊讶万分,“这什么人啊?”
“干什么的,脑子有病吗?”
“不过他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要不干脆各出...”
“闭嘴!出完这一千人谁来号令他们?谁能让四方的人都听他的话?那不就是真正的盟主了吗!”
大家各有各的考量,又开始新的一轮争议。
温久卿拿着扇子走向后堂,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张将军,怎么?看你的代言人如此焦头烂额,也不去帮帮人家?”
张蒙蔑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回答,“看来温公子和部下会合了?”
温久卿的笑僵在嘴角。
谢临默默地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他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不管谁胜谁败,谁死谁伤,活着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分别。
温久卿冷声道:“你去哪?”
谢临顿了顿脚步,“喝药。”
温久卿闭了闭眼睛,缓了片刻,跟了上去。
谢临静静地坐在窗前,张蒙待他还算不错,找了出僻静的院子给他,无人打扰,景色也不错,他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柳树,被风吹得婀娜起来,明明是生机一片,可是他的眼里竟是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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