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受这件事情波及的不仅是程昱与赵锦书两人。皇帝似是注意到了风宁平,他刚从平王府里头出来回到镇国将军府,便被父亲迎面急头白脸训斥一番,说到激动处还要顺手摸起腰间上的砍刀,幸好被刚好经过的风宁相抱住。风宁相是文人,虽然会骑马。但是要制住常年领兵打仗的风越也实在是勉强。
但那日他竟然制住了。原因有二,其一就是风越并不是真正想打风宁平,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毕竟风宁平是帮夏昱与平王的忙,究其原因,也不能算错。若是真的下狠手打了他,不是当面抽平王的耳光子吗。
其二,便是风越的腿上的旧伤复发,旧伤是以前跟着程聪打仗时留下的。已经几十年没有动静。这几日伤口却不停地溃烂发炎。
风宁平这几日过于活跃,不久便被兵部的尚书注意到了。便向皇帝上疏要风宁平镇守边关。赵玉知也想好好磨磨他的性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于是,风指挥使摇身变成了风将军。虽然名称变了,但官阶没变。
“宁平,不过完十五再走吗?”程昱端起一杯酒,递给风宁平。其实他知道问也是白问,军令如山。又怎么可能随意更改。
一身戎装的风宁平接过程昱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顿时呛得他满脸通红。
程昱道:“这次我对不住你!”
风宁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止住咳嗽后,开解程昱,“哥哥不必挂在心上,不是因为你的事儿。我父亲是堂堂的镇国将军,我是父亲的儿子。我不能给他丢脸。我虽文采比不过大哥,不过论武艺方面,我还是有点信心的。就算这次兵部没有调令,我也会上疏朝廷,出去历练一番!”
随即他便话锋一转,绕到离魂那件事儿去了。程昱离魂这件事,除了温铭,裴子府。就剩下圣上与平王知道此事。程昱也没有想瞒住他。
那日从皇宫出来之后,程昱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告诉了他。风宁平活了十几年,以前只在桥下听说书人口中发生的事,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心中惊诧可想而知。
“哥哥,你可还有离魂之外的事,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程昱认真地想了想,除了他自己重生这档子事儿,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事儿瞒着他。于是摇了摇头。
风宁平哈哈大笑,一下趴在程昱的背上,搂着程昱笑道。“哥哥,你最好了。下次如果有什么事儿,千万不要想着自己解决,一定要告诉我!”风宁平做这种动作有些小孩子气儿,与穿上戎装的风宁平不大相衬。但程昱却没有感觉到丝毫不妥,两人在年少时就经常这样,风宁平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背上,由着程昱一步一步背着他往前走。在程昱的心里。风宁平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原先因程昱有事找赵锦书,不去跟自己商量,心中有些酸涩。认为夏哥哥和他有了隔阂,如今得到程昱的保证,胸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风宁,你冷静一点儿!”程昱的脸色有些微红,“你现在是有军权的人了,要时时注意你在军中的形象!”被程昱的话一提醒,他才注意到一直在亭子外围成圈的家兵正神色古怪的盯着他。
“哼,你们都转过脸去!没有看到我和夏小侯爷在聊天吗,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会跑了不成!”几个家兵快要哭出来了。
“少爷,您都与夏小侯爷聊天快一个时辰了,再不走天黑之前就住不上驿站了!”
程昱拍了拍搭在他颔下的手,“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宁风快走吧,莫误了时辰!”
☆、第三十八章
风宁平这才不情不愿的将手从程昱脖子上拿开。
“夏哥哥,下次再见到我时,说不定我就是一个威风凛凛,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了!”
程昱看着风宁平意气风发的模样,由衷道:“你会的!”
送走风宁平后,程昱也出了凉亭,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往回走。天气渐冷,他腿上的冻疮似乎是又要犯了。京都的冬天似乎是比安清县来的早些。
身后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却是风宁平去而复返。
“风宁,怎么回来了?”
风宁平捋了捋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鬓发,他已经骑着马跑了一段路,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叮嘱他,便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刚才忘记说了,夏哥哥,你一定要小心温铭那个家伙!对了还有子秋,他们可都一直觊觎你的爵位呢!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不爱听,也有挑拨之嫌,但你事事小心,别被人捉到什么把柄!”
程昱以为风宁平风风火火赶回来,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没有想到却是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有些哭笑不得。
“我自己有分寸呢!”身后的家兵又跟着风宁平折返回来,马蹄所到之处飞起阵阵尘土。
风宁平骑在马上,冲程昱招了招手。
“那夏哥哥,我先走了,你自己在京城好好照顾你自己!”
程昱被封了官,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每日里无所事事。赵锦书每天都坐着小轿到鸿卢寺。他是个挂了名的寺卿,一并事务也全是两位少卿在打理。皇帝估计也不指望他办成什么事儿。不仅如此,就连鸿卢寺的一并官员也是这么想,所以除非特殊的文件需要他签字外,鸿卢寺的人都小心翼翼供着这座大佛,生怕这位王爷又惹出什么岔子。
两个人自从上次从侯府分别,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不仅是他与赵锦书许久没有谋面,就连温铭与裴子府这两人,这段时间他也没见着。程昱因腿疾犯了,走路有些吃力。回到侯府时,正看到子秋在门口等他。少年还略显稚气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中有些不安。这些日子,他见到程昱就躲得远远的。见到程昱一瘸一拐走来,连忙上前去扶住程昱。
殷勤道:“哥哥,我扶你!”
程昱没有拒绝。两人一路走到程昱所住的那处院子。程昱才开口道:“子秋,你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被程昱拆穿的子秋连忙否认,“没……我没……”眼神不停乱瞟,见程昱带笑看他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哥哥,还在怪我!”随即从怀里头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我特意给哥哥挑来,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说完又偷偷打量程昱神色。
程昱知道子秋是在借机给他赔罪,他也不好再苛责于他。伸手接过玉佩,恍惚间商承那张略带哀怨的脸立即出现在程昱的脑海里。心里头顿时觉得无限心酸。
“温铭那儿是怎么说的?”程昱问道。
夏子秋已经从他表哥那里听了事情大概,知道原来程太师还有一个孙子。瞧见程昱神色眼中也不由得一黯。知道程昱在想他的表弟。
“表哥说,那日被他们带出了城之后。本想诱他们说出藏身之处,但没有想到被他们一掌打晕过去。醒来时,他就躺在一处荒地上,四周全是杂草,看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后来他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一个农户家里,要了点水。借了辆牛车才回到京城。”
随即他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表哥说谢谢你的关心,他还死不了!”
程昱嘴角微抽。
送走子秋,程昱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踏进门,程昱就看到被自己供在香案上的那件狐裘。那日他从宫里头穿着狐裘一路走到侯府,中间不知道被多少人瞧见。因陈青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中便多了一分审视。他这几日也抽空去见了趟陈父,将陈青的那些话转给他。
陈父听完久久不语,待程昱快要离开时,才听陈父道:“小侯爷少时,似和青儿一样狂荡!”
程昱被他这一句话,堵得顺不上气来。陈青的案子已经结了,凶手是那个见财起意的老汉。别人或许不知,但陈父心里头一直清楚。现下帝座不稳,不得将程太师旧部的事公诸于众,以免百姓人心惶惶。
“青儿犯错自有大兴的律法在,有京兆府的人管。若是青儿该死,小侯爷在您的腿未断之前,是不是也该死!”程昱脸色渐渐惨白,他想起在他未断腿之前,行事做派比起陈青有过之而无不及。陈青行为再放荡,也仅是私德。而程昱当街纵马,随意踩踏行人乃是公愤。也正是如此,前世时他与赵玉知起了争执,失手将人推下水之后。宣帝不仅打断了他的一条腿,逼夏叶将他驱出族谱,还将他赶出京城。
那时候,他心有不甘一气之下索性也将夏姓,改成程姓。你们不是天天害怕我外祖父吗,那我就改姓程。
程昱掀袍跪下,“商承犯下的错,我不会替他开脱。不过陈大人放心,我一定找到他,将他擒来给陈老爷赔罪!”
陈父冷声道:“小侯爷果真有一颗大爱之心,若我要一命抵一命,夏小侯爷肯将程家的唯一的遗孤交出来吗?”遗孤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见程昱仍旧低着头跪在地上,陈父声音更冷。
“夏小侯爷向来是重情重义,就连一同相处十余年师兄的骨灰也舍不得下藏,带在身上。更别说你对舅舅的遗腹子下手了。不仅不下手,你还会怜他幼时孤苦,对他百倍补偿!”
程昱猛得抬起头,这件事情他本以为除了温铭,裴子府几个人之外,便不会有别人知道。但眼前的这个人,不仅知道小柱子的事儿,还知道他将小柱子的骨灰带在身上。这件事情本就极为私密,他自己也不可能大声嚷嚷。陈父是从哪里知道的。然而片刻之后,他便明白。陈父现在的官职是都御史,监察百官,手下自然耳目众多。他既然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小柱子的情况他也能知晓。
似是知道程昱此时想说些什么,陈父在程昱开口前便打断了他,“夏小侯爷,看在你将我儿遗言带来的份上,我也坦白地告诉你一句话。你的那位师兄的死因你不要再查下去。出了这道门,我就没有说过这句话,你也没听到!”说完,他便不再看程昱,端起茶杯。送客的意味明显,见他再不愿意多说,程昱也不好勉强。向陈父行了礼,便离开陈府。
一阵敲门声将程昱从回忆中拉了出来,芝儿在外面道:“公子,赵大人刚才给你送了请帖。现在小厮正在外面候着,不知道公子要不要接?”程昱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一番,自己并不认识哪位姓赵大人。
“哪位姓赵的大人?”话一开口,程昱就觉得自己好笑,犯了糊涂。自己尚且不知,何况一个整天在府里打转的丫头。
“罢了!你将人领来吧,我亲自问问!”
不一会儿,芝儿领了一个小厮进来。那上厮先给程昱行了一礼,随后从身上掏出请柬恭敬递到程昱手上。
“小人是赵大人家的小厮,十月初三是赵母的八十大寿,今日特意奉我家主人的命令特意邀请小侯爷过府一叙。”
程昱翻看请柬,才知道原来请他的人是大理寺卿赵崇。他向来不喜参加这种集会,但既然对方下了请柬,程昱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原来是赵母的寿诞,回去请转告赵大人,在下定会如约而至备些薄礼给赵母贺寿!”
大理寺卿是九公之一,像程昱这种小官在京城里更是一抓一大把,会给程昱送上请柬。原因也不难猜,定是见程昱披着狐裘从宫里头出来,料想程昱得了皇帝青眼,借机相交。
临到十月初三时,京都已经下了几场小雨。程昱本以为初三那日也会下些小雨,没有想到那日。天气却是极好。自从风宁平走了之后,他每日里除了去钦天监就是回到家里,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倒也悠闲,期间还去看望风将军。
风将军见到程昱,还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程昱倒也不反对。聊及风将军的旧伤时,见程昱有担忧之色,还宽慰程昱。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大燕的国的使节快到京城,鸿卢寺与礼部的人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办,程昱几次到了平王府,都被门外侍卫拦在了外面。程昱虽无奈,但也不能硬闯进来。
程昱坐着一顶小轿来到赵崇家中,下了轿子。就看到赵崇的大儿子站在门外迎接宾客。见得程昱微微一愣,似是觉得此人眼生,好在一旁早有人提醒了他。
“赵大公子,此人便是夏大人!”见他仍有迷惑,那人又继续提醒道:“长平侯府!”
随即他便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将御赐之物披在身上,大摇大摆走出皇宫的那人吗?听说此人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说上去还跟皇帝有层表亲关系。怪不得父亲会请他。
“原来是夏小侯爷,请恕在下失礼。里面请!”一面让小厮收下程昱所带的贺礼,一面亲自领着程昱进了院子。领他进了安排好的位置。程昱这个位置不算靠前,在右侧偏下的位置。
☆、第三十九章
一旁早有侍女给他剥皮倒酒。此时来的人不多,也没落坐,都聚拢在一起。他们现在身上都穿了便服,程昱无法从他们的穿着来判断他们的身份。
那几个聚拢在一起的人,有时窃窃私语,有时哈哈大笑。程昱本没有心要听他们谈话,但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实在是让程昱想不听都不行。
“听说他这几日还去了国子监,拜了祭酒为师。还装模作样,在监生面前作了几首酸诗。简直是班门弄斧。连举人都考不上的人,我都不好意思说是我们大理寺的人!”
“陈兄,你这便说的有些不对了。世人哪有不想要功名的,但并非人人皆有陈兄这样的大材,你自已清高,目下无尘。考不上进士的人那么多。世上又有几个像陈兄这样品性的人,难道也不许别人走后门吗?”
程昱听出来了,这伙人是大理寺的。赵崇是大理寺卿,除了请几位高官外,剩下的便是大理寺的同僚。他们身上未穿官服,程昱不能判定他们身份是主簿还是少卿。而眼前的这些人似乎是在谈论一个人。程昱不禁心中也颇为好奇,到底是哪个倒霉蛋,混到这种地步,居然让大理寺的人这么排挤他。
那位姓陈的兄弟被人夸奖,也不谦逊。坦尔受之道:“我平日里最看不起便是溜须拍马之人,看到这样的宵小之徒便忍不住。”
“听说,他母亲以前是典妻。真不知道吏部的人是干什么的,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进官场!”
“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有的人能豁出去脸面。当初在温家宴上,众目睽睽之下……”
随即便有人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噤声。
“你看他来了?”
27/47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