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杀人蝶来了!”
“蝶,蝶落飞——啊!”
瘫软在地的众人挣扎爬起,踉踉跄跄哀嚎着抱头鼠窜。乔展放出的并非真正的蝴蝶,而是蝴蝶状的锋利暗器。蝶形刃上淬了毒,中毒者三日内毙命。
乐疏寒大叫:“不要——”
乔展:“是你逼我的,今晚我走不了,那就一个都别想走。”
惨叫声不绝于耳,银蝶以极快速度穿透正在奔跑的人的脖子,刹那间滚烫的鲜血喷洒如柱,那人倒下后,脖颈上多了一个蝴蝶状的漆黑孔洞。
银蝶呼啸,如落雨般袭向四处奔逃的人们,红色与银光混杂在一起,血腥气融合了百里香的味道,经风一吹,一股脑儿撞向乐疏寒的鼻腔。
他双目猩红,望着倒地的人群默默攥紧了拳头:“你滥杀无辜……欺人太甚。”
乔展冷笑:“那又如何?”
银色光芒聚集在乔展周身,形成了一条滚动的光带。他提气调息运力,只见银蝶扇动翅膀缓慢调转攻击方向,全部朝向乐疏寒所在的位置,蓄势待发。
杀人蝶飞来的瞬间,乐疏寒催动内力以无形之气护住自己,金属暗器的极速撞击如暴雨打沙滩的气势袭来,却尽数被这无形护盾挡在外面无法近身。
乔展锁定了一只仍在乐疏寒周身盘旋的银蝶,又从手中甩出一只银蝶直追前一只的路线袭去。两蝶以极快的速度相撞,乐疏寒只觉手臂巨震,霎那间内力被击溃。
银蝶破开衣衫楔入他的左肩,顿时血流不止。毒素蔓延得极快,乐疏寒吊着最后一口气运掌,凝聚本以溃散的内力,直击乔展胸口。这一掌用了九成力道,趁乔展得意之时给了他一记重击。
凛冽掌风贴上来的瞬间,五脏六腑经历了一场最高级别的地震,乔展呕出一口黑血,大惊失色。
“别让他跑了,快追!”
“蝶落飞花的毒只有蝴蝶谷主可解,想活命的就给我抓住他。”
☆、粉黛佳人少年郎
坡底往城中方向是坑洼石子路,坚硬的石灰石踩上去身形不稳,硌得乔展脚下生疼,料峭春风中传来几声叫嚣,骂骂咧咧喊打喊杀的,把他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个遍!
这群人简直疯了。
闯荡江湖这么久,从未碰到过像乐疏寒这般如此缠人的角色,今晚他有心放这群人一马,可谁知这姓乐的对他怀了赶尽杀绝的心思,一片好心全喂了狗,这点最是让他生气。
“阿展,你可知暗器对敌,能与其他兵器达到同等震慑效果的秘诀是什么?”
“弟子不知,请师父明示。”
“是一个“秘”字,古往今来使暗器者不计其数且多用于杀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死了,旁人才不会从他们口中破解暗器之法。一旦你对别人手软,必将把自己推向危险的境地。”
“一定要杀么?那些人明明很无辜。”
“那你全家二十九口被灭就不无辜?”
“想在这乱世江湖里活下去,要学会让自己性情坚韧。身家性命这种事来不得半点马虎,尤其是你这样的身体素质,提不动刀剑,驭不起斧鞭,近距离和人争斗难免吃亏,到那个时候,银蝶在手也帮不了你了。”
“弟子知道了。”
胸口处的疼痛渐渐蔓延,乔展怀疑自己的五脏六腑是不是已经被震碎了,他咳了半路血,抬头望向头顶皎洁的月,恐慌和懊悔像毒蛇般缠绕上他。
这次真的轻敌了。
苦口婆心的叮嘱犹在耳边,他却一次又一次忤逆师父的教诲,那个男人若是还活着,恐怕又要罚他背诵两百遍《训诫》篇了。
在乔展心里,蔺柏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蝴蝶谷主。
蔺柏风兼具冷酷和温柔,得知他天生体格孱弱后不仅没有嫌弃,反而百般呵护照料,平日里再怎么发怒都没有体罚过他,还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
蝶落飞花是蔺柏风给他的保命符,出招必见血,一个人一生只能见到一次,见则必死,不会留下任何破招的机会。
今晚若能侥幸逃出,只要再等三日,这群人便会全部暴毙而亡。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蝶落飞花的秘密。
夜风起,身后传来一人极速追赶的脚步声,那步子踏得铿锵有力,竟不像是重创后能有的体力。
前方岔路上林木茂密,乔展闪身没入一片丛林。
乐疏寒对着山间大吼:“蝴蝶谷主,我知道你还在这里,可否出来一见?”
半晌,乔展才又从密林里走出来。浑身上下哪里还有黑衣少年郎的影子,一袭青碧色的流苏百褶裙勾勒出绝美腰身,长发如瀑,眼波流转,活脱脱一副清秀美人相。
乐疏寒看到她时,乔展正跪在坡底一座有字碑前,点燃了大堆纸钱,橙黄色的火焰映在如水的双瞳中,此刻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凝视着对方。
那是张足以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容貌。
乐疏寒怔愣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似的,竟似瞧得痴了,他卯足了劲儿才将粘连在她身上的目光硬生生撕下来。
“姑、姑娘。”
“公子有事?”
“姑娘是……一个人来这里?”
月黑风高之夜,敢单独跑到荒冢地来上坟的女子可不多见,方圆几里不见人烟,眼前这女孩子若不是鬼,便极有可能是千面蝴蝶乔装假扮。
女子点头:“我来祭拜父亲。”
乐疏寒不敢掉以轻心,“既是祭拜亲人,为何要选这黯夜时分?”
“晚上安静些。”
“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人,好冒昧。”
乐疏寒倒豆子式的提问惹得女子些许不快,她捏起一缕发辫,柔声嗔怪:“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你倒先问起我来了。你家里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跟女孩子说话要讲礼貌么?”
乔展这一通反咬,臊得乐疏寒脸上通红一片。他退后两步,拱手道:“在下乐疏寒,敢问姑娘芳名?”
“苏小蝶。”
墓碑上篆刻的立碑人姓名和她对得上,乐疏寒心中疑虑稍散了些,复又开口:“苏姑娘,你可见到一位黑衣男子从这里走过么?”
苏小蝶道:“你是说千面蝴蝶?”
乐疏寒道:“对,他往哪里去了?”
苏小蝶摇头,“我没看见他。只是听长安城里的人说,今晚江湖人士集聚围剿千面蝴蝶,没想到真的碰上了。看样子你们是没追到他了。”
乐疏寒道:“围剿的事是秘密,你又如何知道今晚的计划?”
苏小蝶笑,“我住在翎花戏台,戏班子里人多眼杂,来听戏的少不了江湖浪荡子,传着传着就知道了。乐公子如此执着于追捕千面蝴蝶,倒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
乐疏寒一愣,“什么?”
她用手指点了点左肩处,“你肩膀流了很多血,不先包扎一下吗?”
乐疏寒抱剑席地而坐,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下来,苏小蝶的话让他意识到另一件更严重的事,蝶落飞花的毒除了蝴蝶谷主无人可解,而他还是把对方跟丢了。
那也就是说——
“不用了,过两天就会毒发的,包扎也无济于事。”
扑面而来的颓丧气氛把乔展噎得一愣,他本想调侃下这位翩翩佳公子,却怎么忽然忘了乐疏寒中的是蝶落飞花。
蝶落飞花的毒,是会毒死人的。
乐疏寒帮她往火盆里加了点纸,火苗窜得很高,滚烫热气驱散了三月寒夜的冰冷,他道:“今晚我们二十个人去围堵他,本以为万事俱备,结果却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中毒的都不知道。”
他记得月上柳梢后,远处渔火天灯遥相辉映的璀璨景象,可如今远眺这粼粼湖畔,漆黑黯淡,哪里还有半点渔火天光。恐怕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中毒产生了幻觉。
苏小蝶问:“那剩下的人呢,怎么现在就你一个?”
乐疏寒道:“我不知道。”
山坡湖岸静谧得可怕,只听见火盆里燃烧物哔哔剥剥的微弱声响。乐疏寒想起与他同来的十九条鲜活生命,像是忽然被强行静了音般,销声匿迹。
心头像压了块巨石,憋得人喘不过气。
苏小蝶道:“公子你……怕死吗?”
乐疏寒想了想,道:“我不想死。”
最后一片纸张燃尽,两人相约回到了城中客栈。夜半时分大堂灯火通明,刚踏进大门,就看见一位仆从打扮的男人朝乐疏寒迎了上去,哭道:“少爷,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说你这撒手一走,可让我们怎么活呀!”
乐疏寒大窘,“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呸呸呸,”乐纾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瞧我这张破嘴,少爷你长命百岁,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说完,他拉过身旁一位白须长者介绍道:“这位是城中最有名的宋大夫,擅长解毒,快让他看看伤。”
白色衣衫褪去,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是乔展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蝶落飞花的威力,银蝶在出手的瞬间还是刀刃般的一小片,可一旦楔入肉里便会触发机关变形呈蝴蝶状,将整块皮肉搅碎,从内部翻起,致命的毒素便从镂空的蝴蝶翅膀中缓慢渗入。
宋大夫面露愁容,“暗器楔入皮下近一寸,这个位置牵连筋脉,如果强行取出可能会导致筋脉断裂,公子这条胳膊就废了。”
乐纾急得满头大汗,“可如果不取出来的话,它还会持续往身体里渗透毒素呀,你赶紧想办法。”
宋大夫摆手,“这……这手术太危险,我不敢做呀,况且就算取出暗器,也不一定能解得了毒。实在不行就、就断臂保命吧。”
“你说什么!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乐纾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此刻恨不得把他的胡子全都扯下来。
宋大夫吓得拎起药箱就跑:“对不住了公子,您另请高明吧。”
乐疏寒脸色铁青,毒素顺着筋脉不断蔓延,伤口最初的麻木感消失后,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他攥紧拳头一声不吭,泛白的指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乐纾见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少爷我们回家吧,老爷一定能想出办法救你的。”
乐疏寒摇头,“……别告诉我爹。”
大概是被这样的悲伤气氛感染了,看到乐疏寒疼痛难熬的模样,乔展竟生出几分不忍。
他不是不能解毒,只是这毒一解,蝶落飞花的秘密将不复存在。
乐疏寒知道渔火天灯是幻觉,清楚百里香可令人丧失攻击力,也明白铜铃声响后将有银蝶振翅飞出。如果今天再让他了解到如何解毒,那蝴蝶谷主还能剩下几分神秘感?
没有了世人对千面蝴蝶的神秘感的畏惧,以他身体孱弱的劣势又能在之后的争斗里活多久?
“……身家性命这种事来不得半点马虎,尤其是你这样的身体素质,提不动刀剑,驭不起斧鞭,近距离和人争斗难免吃亏,到那个时候,银蝶在手也帮不了你了……”
蔺柏风的忠告回荡在心间,乔展眼前是乐疏寒痛苦不堪的神色,耳边充斥着乐纾不间断的哭声,一时间心烦意乱。
如果他选择救呢?
就算乐疏寒参透了蝶落飞花,又能掀起什么波浪?世上根本没人见过蝴蝶谷主的长相,大不了最近先避避风头,寻找真凶也不急在这一时。
“公子。”
苏小蝶开口:“反正公子无计可施,不如让我来试试。”
乐纾挑眉:“你会解毒?”
“略通医理。”苏小蝶看了眼他肩上狰狞的伤口,淡淡道:暗器刺得太深,强行拔-出肯定会牵连筋脉,其实只要去了毒,这东西拔与不拔没什么区别。”
乐疏寒望了她一会儿,疲惫的目光闪着几分小小的期待,那光芒犹如昙花一现,只出现了短暂一瞬,就又骤然消退下去。
片刻后,他沉沉道:“有劳姑娘了。”
被蝶落飞花杀死的人通常都有个特点,那便是三日后浑身上下只能找到伤口,却找不到蝶形刃,这也是此暗器得以长久保持神秘的重要因素之一。
刺入的蝶形刃并不能拔-出,而是随着时间流逝自然溶解到血肉之中。所有试图强行拔-出暗器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手术”的全过程是在一间完全隔绝外人的房间里进行的,乐疏寒仰躺在床上,裸露上半身,肩头下垫了洁白干净的棉布料,他看不清苏小蝶的动作,但能感觉到她正将某种清凉液体注入伤口。
血肉中传来“呲呲”的声音。
“公子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乐疏寒发觉伤口周围的血肉有些紧皱,像在奋力往出推什么东西似的:“我感觉,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蝶形刃已经溶了。”
苏小蝶浅浅一笑,低头将细长无比的通透软管插入伤口中心,暗黑色的液体顺着导管缓慢淌出。
那是溶解后的液态暗器。
乐疏寒仰躺着,苏小蝶额头边几绺长发垂下来,刚好触到他的下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扫来扫去,酥痒的感觉让人心神荡漾。
“公子,解毒之事可否替我保密?”
“为何?”
“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不想招惹江湖是非。倘若传了出去,恐怕蝴蝶谷主会来杀我灭口的。”
“姑娘放心,我定守口如瓶。”
溶解,化毒的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待乐疏寒重新踏出客栈大门时,天已大亮了。这一夜,乔展耗费了太多体力和心神,一边要救人,一边还唯恐让床上的人看出破绽。
就在乐疏寒谢过她踏出房门的下一秒,乔展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必定是被乐疏寒伤及了内脏,不然不会严重到呕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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