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她的心中有了另一个答案,平平凡凡,与君相携。
孤清晨想明白了,正欲出门,把心中的话同稷珩说,一个熟悉的人却自窗门而入,是月暝。
月暝见到孤清晨,便是一跪,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在找孤清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孤清晨见眼前人还活着,亦是一喜,遂将人扶起,简略问候了一番,方知月暝此次前来,便是要将她带回大朝,到稷垚的面前。
听到此,孤清晨却是失了神,此刻的她只想到稷珩。
月暝见孤清晨犹豫,心上生起疑虑,但面上佯装无异,带着哭腔道:“清晨,你可知殿下有多担心你?我们且回去吧。”
月暝这一言语,将孤清晨的心绪拉了回来,是该回去,作个了结,而且现在不能让他们发现稷珩还活着,心上合计好了,便道:“好,我们这就赶回去,连夜出发,我收拾一下包袱,你且先下楼帮我结账。”
“好。”月暝答道,遂推门而出。
孤清晨见月暝离去,便停下了收拾衣物的手,撕下一块布,拿起房中的笔,沾了墨,想了想,在布料上留道:
今回大朝了结前尘往事,待一切落定,愿执归无之手,隐匿于江湖,像在不归林境外那般,劈柴做饭,浣衣捕鱼,拈花为酿,不为世事纷扰。
写毕,遂将布料放于桌上,用茶具压好,便卷起包袱,推门而出发现月暝正欲扣门,双方愣了愣,原来是月暝已将账结好,见孤清晨还没下来便又上来找她了。
孤清晨并未说什么,带上门,便随着月暝而去,她却不知道,在她关门的那一刻月暝深邃的眼眸透过间隙打量了房间一番。
出了客栈,胡逑自客栈后边牵着三匹马悠悠而来,月暝对他颔首,迎着月色,他们三人策马离赤北而去。只是,孤清晨没有想过,她与稷珩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孤清晨随着月暝、胡逑回到了大朝,踏入宫城,只是他们的身份尚需要隐蔽,故而只是转向这诺大的皇城偏殿,而孤清晨一连几日亦是未能见到稷垚。
但想到远在赤北的稷珩,孤清晨终于按耐不住,打听好一切,趁着夜色,闯入了稷垚的大殿,而稷垚似乎料到了她会来一般,毫无惊讶之色,并遣退了守在身旁的重重护卫与侍女。
坐于大殿之上,柔声道:“清晨,你来啦?”
孤清晨愣了愣,此时的稷垚没有了在安平王府时的冷漠,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稷垚坐上了君王之位,反倒变得平和了?
不,表象罢了,她深知稷垚为何人,又怎能再被他这幅模样迷惑?遂跪下,冷道:“无影见过陛下。”
“怎地,我成为了君王,反倒叫你对我变得生分了?”稷垚冷笑。
“无影本只是陛下的杀手,又岂敢与陛下谈何生分不生分之说?”
“是吗?你倒是记得清楚。”稷垚却是自嘲,眼眸闪过几分失落。
孤清晨对稷垚此状有些不解,但想想此来该要作个了结才是,正纠结着如何开口。
稷垚一改方才的失态,又恢复了熟悉的冷漠,道:“此次任务,你们完成得很好,都有赏,如果没有其他事,便退下去好生调整些时日,为下次任务养精蓄锐罢。”
只是,孤清晨却并未直接答应,静默片刻,方才道:“不,无影不想杀人了,无影现在只想以清晨的身份活着,平平凡凡地活着,所以今夜前来是想请陛下放了清晨。”
孤清晨此言落下,整个大殿却是死寂沉沉,终于过了一阵,孤清晨抬眸,稷垚却是扬长一笑,似只是听了笑话一般,只是这笑中尽是寒意,笑罢,稷垚方才沉道:“哦?清晨,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不要忘了,你的杀父之仇。”
一字一句,都是在提醒孤清晨。
“杀父之仇?”孤清晨一愣,这是稷垚多年来也未曾提起的,她年幼时为稷垚所救,那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再者多年过去,杀她父亲的仇家去哪里寻亦是未可知,而稷垚此番提出,想来他早已知晓这背后之人是谁,如今才提出,孤清晨倒是猜到了他的意图,不过是对于自己的东西不愿轻易放手,除非有一天他厌恶了,如今对于卞白雪便是这般。
“你可知杀你父亲的为何人?”稷垚反问道。
而他的模样,却让孤清晨觉得虚假:“陛下既然如此发问,想必心中早已有答案,又何必再卖无影关子?”
“想不到赤奴一行回来,你倒是对我这般了然。还是说,你对我一直都这样,只是我没有发现?”对于孤清晨的戳穿,稷垚倒也不否认,语气似有一丝期待,问道。
孤清晨却是避开稷垚的问题,漠然道:“陛下且说,无影的杀父仇人是谁?”
对于孤清晨此番,稷垚冷冷一笑,一字一句答道:“我的王兄,先王稷飏。”
听到此,孤清晨猛地抬头,她着实没有料到稷垚说的人竟然会是先王,震惊之余,细思下心底忽的生起一阵恐惧。
然而稷垚的下一句话,便将她的这份恐惧化为现实:“所以,稷珩亦是你的仇人。”
“果然,你果然早已知道了一切,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尽心思让月暝带我回来?直接在赤北将我二人杀了便罢。”面纱之下,孤清晨心底生起悲凉,她已不愿意再相信稷垚任何一句话,稷垚早已知道稷珩还活着,亦是知道她再难对稷珩下手,所以此番设计,只可惜,她真的太了解他了。
“清晨,你,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想执他之手,退隐江湖?痴心妄想,你别忘了,我说过的,你是一名杀手。”稷垚自大殿走下来,居高临下对着孤清晨狠狠道。
“自清晨在不归林九死一生活着回来后,清晨便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孤清晨
对上稷垚凌厉的目光,却是没有半分畏惧。
“好,很好,本王倒要瞧瞧,你的相信能维持到几时?”看着孤清晨笃定的双眸,稷垚心底俨然没了自信,但嘴上依然不愿意显现半分退让。
听到此,孤清晨眸光一寒,沉声道:“陛下且悉听尊便。”说罢,便转身离去。
看着孤清晨决然的背影,稷垚在身后却是失声而笑,但很快嘴角便没了弧度,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道:“我不该让你去赤北的……”
说罢,便将袖中的那块布狠狠丢向一旁的火盆,那布瞬间燃起一团火光,继而灭了下去。
这时,却有另外一道黑影出现在了稷垚面前……
孤清晨自稷垚的宫殿出来以后,并没有回住的地方,而是踏着宫墙,去了最偏僻的冷宫,她落下,冷宫残破荒凉,与适才的奢华气派俨然是云泥之别。
踩着败叶,这冷宫当真是一片萧瑟,稷珩原来便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孤清晨拾起一朵枯花,看得出神,她想,稷珩在的时候,这冷宫应当不是这幅模样的。
夜凉,她忽然觉得偌大的王宫之中,反倒只有这冷宫让她觉得有归宿之感,收了枯花,忽的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但回过头去,却不过只是一阵风,孤清晨晃了晃神,自嘲笑了笑道,竟生出错觉来了。
第40章 阑珊(一)
“好了,这后来的结局你们也知道了,我便不多说了。”萧翌协清了清嗓子,一下子说太多话了,嗓子有些不适。
黎山子弟众子弟却是一片迷茫:“哈?萧前辈,我们不知道,怎么就结束了?”
萧翌协却是不愿再说了,抚额故作老态道:“你们年纪尚小,跟你们多说也不会明白的,是吧,离哥哥?”
墨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离师兄,萧前辈,你们这…”黎山子弟还欲说些什么,这时孤清晨持剑而来,她已收起了方才的崩溃,恢复了平静,只是她的双眸深处皆是悲痛。
走近,她向墨离举起双手作揖,低头道:“多有得罪,如今清晨心愿已了,你们要如何处置都可以。”
墨离却并未有任何动作的趋势,只淡道:“墨离并未受伤,何来得罪一说?”
“况且这处置了你,于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是吧,离哥哥?”萧翌协亦是无所谓道。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倒是说说,你背后的人将我们引来此地有何意图?不,应该说你答应了他什么?”
闻言,墨离看向萧翌协,心上虽有疑虑,但并未表露出来,只听得孤清晨答道:“他只让我带话给萧公子,江南不见不散,至于其他的,既是背后之人,那清晨便不会过多透露。”
“江南?”萧翌协看向墨离,心道,江南倒是可以去一趟,遂向墨离乖张一笑: “离哥哥,正好我们一同去趟江南吧,如何?”
“好。”墨离轻声答道,他的毫不犹豫却是让萧翌协有几分错愕,但随即便不自觉嘴角勾起。
黎山子弟却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安排好去江南了,墨一正想发问,谁知又被墨知捂了嘴,呜呜咽咽被拉到一旁了。
孤清晨见话已带到,而墨离和萧翌协亦未有追究她的意思,遂作揖向他们告辞。
萧翌协心知孤清晨接下来要去哪里,但想了想,还是说道:“稷珩从来没有后悔救你,亦从来没有后悔为你扛下所有的一切,话已自此,望你好生抉择。”
孤清晨听罢,冰冷的眸子一动,但依然克制住了那一抹泪光,颔了颔首,以向萧翌协表示感谢,随即转身踏着血红色的彼岸花向着夜色而去。
萧翌协看着消失的那抹黑影叹了叹,心道,确实是痴傻。而他呢?又能否做到如她一般?
夜风撩人,萧翌协看着墨离,墨离亦是看着他,不知怎的,萧翌协将心中所想的脱口而出:“离哥哥,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像稷珩一样扛下一切离开吗?”
思索了片刻,墨离沉声道:“离开,是最糟糕的选择。”
“糟糕,确实糟糕,哈哈哈……”萧翌协莞尔。
兴许是昨夜睡得安稳,萧翌协心情非常好,并亲自划起了浆,带着景佑和陌狸,只是他不自觉哼起的小调让景佑和陌狸皱眉紧皱。
顺流而下,他们很快便到了赤北,早便听闻这赤北乃天下奇人荟萃之地,众人皆想一探究竟,遂商议道,既然都到了此地,那便上岸瞧瞧。
进城前,萧翌协拉住墨离,正当墨离不解之时,萧翌协冲墨离一笑,墨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指,反应过来时他们二人竟都换上了绝美的红衣,见墨离有些疑惑,萧翌协解释道:“这样在赤北行动方便。”
墨一见状,上前来让萧翌协也给他变一套穿穿,但变过以后,墨一仔细看了又看方才确定萧翌协给他变的分明和他们的不一样,但想了想,反正都是红色的,好看不好看都一样,遂不再多想。
摇摇摆摆走在了墨知前头,为的就是向适才试图阻止他找萧翌协的墨知显摆一番,墨知见状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此刻,赤北城内却是一派喜庆,原来今日正是乞巧节,赤奴虽说奴隶一制残暴不仁,但倒是崇尚浪漫,故特引入了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并在每年七月初七与中原同庆乞巧佳节。
此外,与中原不同的是,这赤奴在过乞巧节之时,有向他人求约定一说,即在街上的少男少女在乞巧当日,可掌一盏花灯,向心仪之人求个约定,若得到对方回应,互相帮对方用红丝带在手腕处系上姻缘结,并一同将花灯放飞,那便意味着成就了一桩美事。
因赤北属赤奴所控,故而赤北重视乞巧的程度亦是不亚于赤奴城内,况这赤北聚集的才貌双全之人,可比赤奴城内多得多,所以大多赤奴的少女们在乞巧节当日都会掌着一盏精美的花灯往赤北这边跑。
此刻,赤北城内大多着红衣的曼妙少女,正在街道两边三三两两结伴打量着来往的人群,企图从中找到佼佼者,向其递出自己的花灯,奈何路过者不是来凑热闹的小毛孩,就是上了年纪的车夫马夫,再者便是趁此佳节挑担卖花灯的。
站在两旁的女子皆叹了叹气,看来今年乞巧来寻求约定的少年可比往年都要少,有的也只是泯然众人只想随意讨个便宜媳妇的无为青年。
就在她们正要败兴而归之时,忽的,一手执银剑背负一把骨剑的红衣公子映入眼帘,那公子如清风明月,虽不苟言笑,却让人如沐春风,只见他在一家卖花灯的摊子前站定,竟看着那花灯入了神。
那群女子见此如画中的景象,再按耐不住羞涩而又激动的心,拿着手中的花灯便都往那公子而去。
墨离看着眼前随风摇曳的花灯,不知为何,他的记忆里似乎出现过这样一片明亮的花灯,但他又确定在黎山从来没有见过燃得这般旺盛的灯。
墨离觉得有些惊奇,不自觉抬手去触碰那盏花灯,灯火在他的触碰下,摇曳不定,忽明忽暗,但并不熄灭,仿若灯里的灯油不尽,它便能生生不息燃放一般。
正玩得入神,忽的一群女子围了上来,举着手中的花灯和红丝带往他面前送,墨离惊乱间,只听得那群女子七嘴八舌,但压下心中的惊慌,便能分辨出她们重复的都是同一句话:“这位公子,我可以向你求一个约定吗?”
墨离一时无措,不知如何回答,正欲开口拒绝时,只听得,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可以。”
墨离转身,只见得适才说有点事跑开的萧翌协正负手而来,一席红衣将他衬得更显妖魅。那群女子听到有人阻止,本欲向那多管闲事之人开骂,抬眸却见得那人亦是一位姿色颇为卓绝的红衣公子,一时就忘了言语。
待萧翌协走近,一位胆大的姑娘率先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墨离亦是想听萧翌协要如何说辞,便也看着他,而萧翌协却是笑道:“因为他是有婚约在身之人。”
墨离虽是知道萧翌协在胡说八道,但并未戳穿他,凝神听萧翌协继续一本正经道:“你们可看到他背上所负的骨剑?”
众女子点点头。
“那你们可知此骨剑是何物?”
众女子摇了摇头。
“此骨剑乃为梼杌脊骨。”
众女子又点点头。
“梼杌脊骨,此等不凡之品并非一般之人能拥有,而这梼杌脊骨便是与他定下婚约之人所赠。”
众女子见墨离并不否认,最终才又点点头。
“所以有婚约在身之人,自然是不可以接受你们所求的约定。”萧翌协依旧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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