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贵族,领着他们一路进了赤奴城内,街上当道的皆是着红衣的人,一片各异的红色,让人眼花缭乱,但仔细分辨,易能透过他们服饰中的细微末节知晓哪方身份更为尊贵。
譬如说,领着他们前进的红衣男子,他的服装上绣着飞腾的凤凰,便是宫中的皇族,行走在街上的贵族见到都会避让三分,而若只是一般的权贵,衣服上仅有飞鸟为饰,其质地也与宫中权贵相差甚远。
如此阶级固化,普通百姓与低级奴隶皆苦不堪言,在笼子中被外边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她看向归无,对方亦是冷眼看着笼外的一切。
孤清晨和归无被羁押到了一座地下大牢,里边皆是奴隶,不时传来哀嚎声,他们被关在了同一间牢,通过外边的动静,隐约推测出了当下的处境,地牢上边便是斗兽场。很显然,他们即将面临赤手空拳与猛兽搏斗的局面,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等时机成熟,再逃出去便是。
孤清晨和归无在地牢里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三五天,看着有人竖着出去横着回来,更有甚者一去不复返,说来讽刺,外边平民皆因即将到来的战争而仓皇逃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这赤奴权贵,在宫城内竟终日沉浸于奴隶与野兽厮杀的快乐之中,为寻求更大的欢乐,他们宁愿出大批人马劫掠她和归无为奴,也不愿拯救困于水火之中的百姓。
这天,外头有个地位比较高的男子与狱卒耳语了一番,便领着几名护卫向关押孤清晨和归无的地牢走来。
该来的那一天终于是来了,他们被羁押上了斗兽场,斗兽场宽阔无比,成圆形状,用栅栏团团围住,栅栏外是层层阶梯,阶梯上是宽敞奢华的坐席,由此形成了观望台。
此刻,场外皆是着红衣的权贵,他们的目光在场上的她和归无身上停留,散发着热血的气息,似在进行一场博弈。而这场博弈的押注,在他们与对面笼子里蠢蠢欲动的猛虎身上。
见此情景,孤清晨与归无相视颔首,下一刻,猛虎自笼中一跃而出,直冲他们而来,许是被饿了几天,那猛虎见了她和归无,如嗜血般兴奋狂躁。
她与归无飞身而起,躲过猛虎的一扑,但很快猛虎又再次飞扑而来,这样下去办法,故而他们由退转为攻,便是赤手空拳,借助内力,也能挫伤那猛虎。
只是孤清晨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如此赤手空拳打在那猛虎身上伤不得它分毫,反而惹得它更加狂躁。
于是,他们转换了作战对策,由孤清晨借助轻功吸引那猛虎注意力,归无在后头进行攻击,很快那猛虎身上已有多处受伤,虽是如此,但那猛虎因为伤口的刺激,对他们的攻击也变得更加猛烈了,幸而在她与归无天衣无缝的配合下,那猛虎的体力有明显下降,只是他们的体力也逐渐耗尽。
千钧一发之际,孤清晨将发髻中的簪子取下抛给了归无,对他颔首,归无会意,落在了猛虎的背上,紧紧抓住了它的头,集全力于那簪子上,在猛虎欲甩开他时,直直向其脑袋刺入,鲜血四溅,只听得场外人热烈得呼声,那猛虎发出刺耳的咆哮,最终踉跄了几步缓缓倒地。
孤清晨与归无方才算是在虎口逃得一劫,安然无恙的他们被场外的权贵争相讨要,都想要他们成为自己的贴身护卫。
最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花落谁家,在牢中与那狱卒耳语的男子安排了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奴领着他们出了斗兽场……
第38章 只影(八)
讲到此,萧翌协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期待他继续讲下去,而他却冲着墨离微微一笑,继续往火堆里掷了些枯枝,那枯枝转瞬便燃了起来,火烧的愈旺,但很快又降了下来,直到灭去,枯枝成了灰烬。
墨一见萧翌协没有言语,急急问道:“萧前辈,这后来呢?后来呢?你怎么不讲了?还有还有这归无就是那稷珩吧??”
“没有错。”萧翌协道。
“不过,萧前辈是如何得知他们二人的事?”
“…自然是稷珩相告。”
“啊?我们一路走来,他不是没有说过话嘛?是何时告知的?我怎么不知道?”墨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从冥界往赤北这边赶,这稷珩就并未显过形,什么时候有说?还是什么时候说了他却没听到?
墨离听此言,沉眸看向萧翌协,心上多了一分思绪。
萧翌协却是笑笑:“稷珩附于我的刀上,你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稷珩是通过刀给你讲述的?哇!好神奇,不过…啊!”墨一还欲再说,却被坐于身旁的墨知敲了脑袋,墨一随即看向墨知,结果收到墨知的示意让他别再说了,墨一虽是不解,但还是闷闷摸着脑袋,不再多问。
“所以,后来如何了?”墨离看向萧翌协,问道。
“后来嘛?既然离哥哥想知道,那我便长话短说好了。”
孤清晨和稷珩出了斗兽场后,在被运往某位权贵府邸的街道中,他们趁人潮拥堵时,掳了一匹马向城外逃了。只是,他们被青奴紧紧追杀,因不熟悉赤奴地形,无意闯进了赤奴禁地不归林,那青奴见他二人闯进了不归林,面色俱变,犹豫不决,终是停止了追赶。
而这关于不归林的传说是令人闻风丧胆,但凡闯进去之人,便未有活着归来的,孤清晨与归无两人踩着一堆枯骨入了那迷雾重重的林子。
不归林虽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但野兽出没是免不了的,他们在林中的第一夜便遇上了狼群,偏得孤清晨有伤在身,那狼群嗜血,闻到血腥味便发了狂,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他们浴血奋战,似与狼共舞,生生杀了那几十匹恶狼。
但孤清晨终是体力不支,分了神,斜后方隐藏的最后一匹老狼凶狠朝她扑来,在她反应过来时,那老狼已被稷珩一剑击杀,稷珩的胳膊却被那老狼死死咬住不放,鲜血自那匹老狼牙口的两边流出,稷珩皱了皱眉。
孤清晨紧张地看向那血口,却又不能直接将那匹老狼扯下来,遂让稷珩倚树坐下,一点一点用匕首将那老狼的牙割断,方才将那老狼自稷珩的胳膊上取下来,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稷珩紧闭双眼,没了平日的深沉与冰冷,孤清晨看着眼前带有一丝倦色的人,不禁失了神。
回过神,孤清晨将面纱取下,以作纱布之用,花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将稷珩胳膊的伤口处理好,休息片刻,他们便继续向前行进。
只是,这不归林除了狼群,竟还有猛虎,而好死不死,还又给他们遇上了。
“怪不得叫不归林,敢情猛兽都在里边齐聚了?那闯进去的人九条命也不够用,哪还能活着出来?”听到此,墨一吐槽道。
“那孤清晨和稷珩不就活着出来了?”墨行惊讶道。
“不错,九死一生,但也是患难见真情。”萧翌协淡淡道,看了一眼认同他的墨离,又继续讲孤清晨与稷珩后来发生的事。
因为都有伤在身,所以此刻对付那猛虎并不像在斗兽场中那般轻松,但二人依然不愿意放弃一丝生机,以最后一丝力量将那猛虎制服,只是他们二人皆伤痕累累,孤清晨的腿和胳膊皆被抓伤,稷珩更是,胳膊的伤口雪上加霜,腿亦是被那猛虎咬了一口。
眼下二人,再难行走,遂相互搀扶着在一棵大树下坐定,孤清晨忽的失笑,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落得如此下场,稷珩亦是。
他们以为彼此可能要亡命于这深山老林中,便向对方坦白了身份,虽有震惊,但孤清晨也接受了眼前之人正是稷珩。
“为什么救我?”静默片刻,孤清晨看着稷珩问道。
“救你,是我的福分。”稷珩看向夜空,沉声答道,此刻北斗星正明亮。
孤清晨听罢愣了愣,随即明媚一笑,稷珩嘴角亦是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夜色沉寂,过了一会儿,稷珩低声问道:“若是我们活着出去,你还会杀我吗?”
“会,但不想。”孤清晨按心中所想,缓缓答道。
稷珩听罢,豁然开朗,不知怎的,今日想问的很多,便又道:“若有来世,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孤清晨亦是很配合地在回答,这样的时光对于从前的她而言,太过奢望:“平凡的人,不用杀人,可以平平淡淡地过一生的人,你呢?”
听到孤清晨反问,稷珩轻声道:“平凡的人,不生于皇家,可以守护所爱之人平平淡淡过一生的人。”
听罢,孤清晨与稷珩相视而笑,皆抬眸看向那明亮的夜空,不再言语。
他们因伤再难行动,手中的干粮亦是耗尽,加之伤口止血不够,终于在密林的第三日,双双昏迷。
孤清晨醒来时,是在一间木屋,她环顾四周,稷珩正躺在她对面的塌上,迫不及待起身,却牵动了伤口,不禁皱眉,但并未停止动作,踉踉跄跄来到了稷珩的塌前,看着眼前这副冷峻的面孔,孤清晨心中一动,他们活下来了。
兴许是稷珩察觉了动静,紧闭的双眸微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孤清晨见稷珩醒转,抓起了他的手,喜极而泣,道:“我们还活着。”
塌上人听罢,虽未言语,但眸光温柔尽显,他们还活着。
他们所处之地是不归林境外,而救他们的正是木屋的两位主人,一对赤奴夫妇,他们已归隐在这不归林境外多年,因得益于不归林的传说,尚未有人发现过此地,那日赤奴妇女二人在不归林中采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孤清晨和稷珩二人,发现二人尚有气息,便将他们救至此地。
交代清楚一切后,孤清晨和稷珩对赤奴夫妇再三表示感谢,而赤奴夫妇只是让他们好生养伤,并未再多说什么。
半月后,孤清晨和稷珩都能行动自如了,那日醒来,却发现木屋里外都没了那赤奴夫妇的身影,他们的随身之物亦是不见了,孤清晨发现了那夫妇留下的信,原来那对夫妇见他们伤好,便离去了。
那对夫妇中,男子乃赤奴贵族,而女子本为青奴,男子却对女子动了情,但身份悬殊,加之男子对赤奴的奴隶制度本为不满,遂带着女子逃离了赤奴,外界人都以为那对夫妇闯入了不归林,必死无疑。
不曾想他们竟能平安穿过不归林,到达这不归林境外的另一番洞天,与世隔绝,反倒惬意,他们修建了一栋木屋,在此过起了平凡生活。
而他们也只想隐匿于此,安度下半生,但如今孤清晨和稷珩能闯进来,那么他日赤奴的人亦会,故而那赤奴夫妇便等孤清晨和稷珩二人伤势好转,能下地自理的时候,选择不告而别,去另寻世外桃源。
那对赤奴夫妇还给孤清晨和稷珩留了两套绣着飞鸟的红衣,那红衣足以让他们在赤奴畅通无阻,反正他们夫妇二人是用不上了,想着或许他们二人出去以后能用上。
在信的最后,还告知他们这无人之境,其实另有一条路是无需穿越不归林,便能出去的。
在距他们木屋不远处有一条可以浣衣的溪流,这溪流水自山涧而下,溪道虽窄,但足以行舟,而这溪流最终会汇入寒江,他们只需要划舟顺着这溪流而下,便能抵达入赤北的码头。
读完信,孤清晨与稷珩相视一眼,原来竟是如此,本是他们打破了属于那赤奴夫妇的安宁,但赤奴夫妇却为他们考虑得如此周全,孤清晨与稷珩心上不由得感到愧疚,但又无法再当面道谢,便只看向了远处的高山云层,欠了欠身,以表对赤奴夫妇二人的恩情。
孤清晨和稷珩的伤势并未痊愈,故而暂未打算离开此地,于是,孤清晨和稷珩便在这无人之境过起了平凡的日常生活,上山砍柴生火,下河摸鱼浣衣,在木屋外拈花为酿……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只是这不归一梦,于他们而言终是虚妄罢了。
“所以他们最终还是离开了此地。”墨知叹了叹,道。
萧翌协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墨一陷入不解:“萧前辈,那他们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就在这时,却忽的传来一阵凄凄的呼声:“稷珩?稷珩?!为什么?不!稷珩!”
大家的视线被吸引而去,唯独萧翌协面不改色,摇了摇头道:“时辰到了,稷珩的形魄碎了。”
“萧前辈,这是为何?!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清晨姑娘?”墨一急急问道。
“没有用的,这形魄没有附着物,最多只能在人界维持两个时辰。”萧翌协却是无动于衷,沉声道。
“等着便罢。”墨离吩咐道,既然萧翌协如此说了,那必定是别无他法,他们过去也是无济于事,所以让孤清晨与稷珩作最后的告别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
听到墨离的话,欲动的黎山子弟便都自觉再坐下。
“萧前辈,后来的事你还没说呢。”墨一提道。
第39章 只影(九)
萧翌协看着火堆,沉眸片刻,便又继续道来。
孤清晨和稷珩的伤势痊愈,他们谁都没有向谁提起要离开,但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一天的到来,因为谁也没有决心开口说不走了。
于是,他们按那赤奴夫妇描述的那样,穿上了那两套红衣,划舟沿着溪流而下,到了赤北。
此时,天下已易主,大朝国王竟传位给了安平王稷垚,而传闻中的会与赤奴兴起战事却没有发生。
收集到此消息,孤清晨和稷珩便都明白了其中的因由,这一切都离不开稷垚的精心策划,在稷珩以质子前往赤奴时,派孤清晨在赤奴与大朝的交界刺杀稷珩,待稷珩身亡,便将一切都推给赤奴,挑起两国纷争,然后利用自己在朝野中的势力,里应外合,所以大朝皇上是传位还是被篡位,这一切都昭然若揭。
孤清晨待在稷垚身边多年,早该明白他便是如此之人,只不过一直不愿让自己承认罢了,如今,他已达成目的,得到了天下,那么她也该对过去作一个了结,开始新的生活了。
稷珩亦是明白大局已定,以他一己之力,再难对大朝的皇室有任何作用,况他本便不愿参与皇室纷争,所以宁愿一直深居冷宫,也不愿意做世人眼中艳羡的皇家子弟。
此次,成为质子前往赤奴,便是为了永远逃离皇室,甩开一切,成为自由之身。
他与孤清晨,一同在赤北逗留了几日,各色各样的人齐聚在赤北,鱼龙混杂,纷纷扰扰,他们忽然怀念不归林境外的那段时光,但都相互犹豫着,没有向对方表明心中所想。
这夜,孤清晨在客栈各自房中久久未能入睡,遂起身倚在窗前,抬眸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七星闪烁,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他们在不归林的夜晚稷珩问她的问题,下一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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