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恶魂亦是如此,第三个如是…在走到第十五个被锁着的恶魂面前,招魂铃发出剧烈的响动,示意前方挂在熔岩壁上的便是萧翌协要找的稷珩。
那恶魂与其他的不一样,同样是受狱火灼烤,但他双目禁闭,面色并无波澜,萧翌协心里倒是有几分被那人震撼,他只是站在岩浆流外的道上都有些忍受不了这足以流金铄石的温度,额头已沁出些许汗珠。
许是招魂铃绵延不绝的响声惊动了闭目的恶魂,他缓缓睁了眼,冷冷看着眼前的萧翌协。
萧翌协亦是冷淡回眸,直道:“可是稷珩?”
谁知那人却是不答,睁开的双眸又似要合上,萧翌协见状便也不客气道:“你可知露水清晨?”
听到这四字,那恶魂面露惊色,萧翌协心知眼前的便是要找的稷珩,遂施法于那封信,右手五指轻轻一挥,那信便飞向稷珩,虽是处于狱火之中,但竟也没被点燃,稷珩双臂被铁链束缚着,那信不偏不倚在稷珩双眸所及之处展开。
那封信很短,但稷珩读得很慢,萧翌协发觉稷珩冰冷的双眸变得柔和,却又泛起悲伤,等到最后又回归淡漠。
见稷珩读完信,萧翌协再一挥手,那信便在这狱火中瞬间化为灰烬,稷珩反应过来想伸手去抓,却是来不及,铁链被他的胳膊拉动,发出巨响。
萧翌协沉声:“既然信你已经看了,那便知道我此来的目的。”
谁知稷珩并不回他,反而苦笑着道:“她怎地还是这般痴傻?”
“她痴傻不痴傻我不知道,但是她绑我的人,指名道姓让我来找你倒是谋划得恰到好处,现下我既已找到了你,那么你们之间的恩怨是非你们自己解决,我的人我带回去,所以你得跟我走一趟。”萧翌协冷冷道。
“我如今这般模样,如何跟你去见她?”稷珩叹了叹气,眼眸闪过几分期许,但随即又恢复沉寂。
“很简单,将你的形魄交于我,我带你出去。”萧翌协道。
萧翌协倒是爽快,但稷珩却是犹豫了,最终才道:“罢了,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魔尊可否答应?”
“说。”萧翌协内心闪过一丝疑虑,但既然对方已知晓他的身份,那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稷珩动了动胳膊,但又无法过多动作,只好以一个低头的姿态,对萧翌协请求道:“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我,况她只是凡胎罢了,魔尊可否不要追究于她,若一定要追究,稷珩可否代为承受?”
“只要她不伤我的人,一切都好说。”
听罢,稷珩感激道:“稷珩先在此谢过魔尊。”
遂化了形魄,飞身而来,随萧翌协而去。
灭觞一行人等在忘川河畔,距萧翌协这一去已过了好些时候,陌狸忍不住问灭觞:“阿协哥哥,为何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再等等。”灭觞低声道。
陌狸正欲再说,忽的忘川水面有了动静,生出巨大的漩涡,萧翌协便自那漩涡破水而出,稳稳跪落在他们面前,只是他的脸色却比下去之时苍白得多。
灭觞、陌狸、景佑、黎山子弟等纷纷围了上去,关切着问道:“你感觉如何?”
“还好还好。”萧翌协笑笑,正欲站起来,却觉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幸而被身旁的灭觞扶住。讪讪一笑,心道,真是不中用了,只是散去了半数修为,区区一只水怪便叫他费了一番心思。
适才他领着稷珩出了炼狱,将稷珩的形魄附于那招魂铃后,正欲自忘川河底顺势而上时,一只巨大的黑水怪自水深处而出,阻挡了萧翌协的去路。
萧翌协见状便与那水怪在水底纠缠了起来,只是因这忘川幽水的压制,他难以施展拳脚,最后被那水怪一口吞噬进去,不过这反而让萧翌协找到了那水怪的致命之处,遂化出短刀,不过因多年未使刀,萧翌协废了好一番劲,方才破肚而出,穿水而上。
萧翌协站定,待恢复体力,将附于招魂铃上的稷珩唤出,遂把招魂铃还以灭觞,对稷珩道:“你可知道,他们会在哪儿?”
稷珩点了点头,看到信的时候他便知道了:“且随我去罢。”
出了冥界,灭觞因处理天界事物,便与他们分别了,在稷珩的带领下,他们快马加鞭往稷珩所言的赤北一带赶。
第35章 只影(五)
黑衣女子困着墨离乘船顺寒江而下,行了几日,抵达了南方的边境关口赤北,只是这黑衣女子带着墨离下了船,并没有直接上岸进城,转而租了一只扁舟,又再次挟持他上了那舟。
然后自行划起了浆,从寒江的另一小支流逆水而上,将赤北的人烟留在了身后,越往上游,这支流越是狭窄,但水流倒是越清澈,两岸的花草树木长势亦是愈好,彷若无人之境,世外桃源。
行了大半天,终于见得一简陋的停靠港,应该说就只是一可以将船只牵引住的木头桩子。那黑衣女子划向那边,停了舟,将扁舟的绳子套上那木头桩子,便带着墨离上了岸。
沿着一隐蔽的小道往深山而去,只听得幽谷喜鹊鸣啼,夕阳西下,漫山的彼岸花开得正盛,只见得那一片血红的尽头立着一破败的木屋,显然黑衣女子的目的地正是那栋木屋。
到了木屋处,她直接将墨离困在了里边,便离了去,而此刻墨离缓了缓,他的法力正慢慢回来,身体亦是能活动自如了,抬眸自木屋的破窗向外望去,那黑衣女子正立于木屋前,背影单薄,不知在想什么,逐渐暗淡的光景让她显得更为寂寥。
过了好一阵,她才转身向木屋的一边走去,片刻后,听得有脚步的声音轻轻靠近,木门开了,眨眼间墨离已将银剑落于黑衣女子的颈上,沉声问道:“说,为何将我劫到此地?”
那黑衣女子却是不紧不慢,将手中抱着的柴木一把丢落在地,眸色一寒,身子迅速向后一退,便自墨离的银剑中脱身,与墨离在木屋外打了起来,先前墨离是因为仙法被封住了方才落于这黑衣女子的下风,此刻仙法已恢复,这黑衣女子武功再高,亦是难以反抗,故而很快就被墨离压制住了。
饶是如此,那黑衣女子依然不卑不亢,在墨离的剑下冷道:“既落于你的手中,要杀要剐便是随你。”
话音刚落,彼岸花海那头一道低沉的喝令传来:“放开她。”
“离哥哥。”而与此同时,墨离看到了飞身而来的萧翌协,暮色西沉,弯月衔于山间,一如初见那般,萧翌协薄唇勾着笑披着铅华落在了他的身旁。
墨离滞了滞,一月未见,月色下萧翌协的脸色显得更为苍白了,但见他神情无异,便也未多想,遂收了银剑,将负于背上的骨剑取下,欲交还予他。
谁知萧翌协却摆了摆手,道:“此剑乃赠予离哥哥的,又岂有收回之理。”
墨离正欲言语,旁边的黑衣女子却是悲恫一哭,对适才发声的稷珩道:“稷珩?真的是你吗?”问罢,跑过去想要拥抱对方,却发现自己竟生生穿透了稷珩的身体,一双手什么也没有抱住,黑衣女子似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面纱之上,冰冷的眸子皆是不可置信,喃喃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清晨,你且冷静。”稷珩面上亦是悲伤,但神情显然比那黑衣女子镇定。
“你要我如何冷静?你可知我一直在找你?不夜林中几十巨血尸我一一翻了过来,可是唯独…唯独没有你,我多么希望你还活着,但我知一切不过都是奢望。”说罢,孤清晨跪倒在地,埋头痛哭了起来。
稷珩见状,即刻上前蹲在了孤清晨的前方,欲安慰她,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缕形魄,根本无法触及到对方。
“清晨你,不恨我吗?”稷珩犹豫着问道。
“恨?”埋头痛哭的孤清晨抬眸,月色下她的眼眶微红,无助取代了她原本的冷漠。
稷珩亦是红了双眼,低声道:“我以为你会恨我的。”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一切不过都是稷垚精心策划的罢了,单凭他一人之言,你又怎能判断你我之间的杀父之仇是真是假?即使确有此纠葛在,但那都是父辈的事,稷珩这不该你一个人去背负,你明白吗?”
稷珩听罢,顿了顿道:“我明白,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伤。”
“不,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你若是明白,就不会说什么不想让我受伤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的离开才是让我受最深的伤害,我要的不是你舍身为我去死,我要的是你为了我好好的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孤清晨边摇头边歇斯底里。
闻此言,萧翌协侧目看向墨离,他会不会也不希望他离开?
墨离察觉萧翌协的视线,亦是回眸与萧翌协对视,随即淡淡一笑,山间的清风吹来,他们脚下的红色彼岸花随风摇曳。
基于这是稷珩与孤清晨二人的是非恩怨,他们一行人不便参与,遂先行离了去,因天色已晚,不便行舟,他们便拾了些枯枝,在彼岸花丛另一端生起了火,稍作整顿,明日再离开此地。
大家围坐在篝火前,暗淡的火光下,将萧翌协苍白的脸衬得魅惑,他正沉默着往火里胡乱添些枯枝,半晌,蓦地对着身旁的墨离道:“离哥哥,你可知稷珩与那孤清晨之间的恩怨情仇吗?”
墨离闻言摇了摇头,他这一路被劫持过来,都没能问几句话。
萧翌协用枯枝挑了挑火堆,那火堆向外飘出粒粒小火星,转瞬即逝,似是得逞了一般,萧翌协这才娓娓道来。
孤清晨是一名杀手,世人皆流传她杀人于无形,剑之快,不过弹指一挥间,来无影去无踪,故在江湖上世人皆称她为无影。
只不过,与传闻大相径庭的是,她是一名女子,并不是大家口中杀人如麻的刀疤男。很多带有仇恨的人,通过各种途径在找杀手无影,一为重金聘她帮忙报仇;二为杀她,因为她就是他们的仇恨。
但孤清晨并不是他人能够随意使唤的杀手,她乃大朝安平王稷垚精心培养的杀手,世人皆找不到杀手无影,因为他们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杀手无影就只是生活在安平王府的一名平平无奇的女侍。
在孤清晨六岁那年,去边靖的路上,孤清晨的父亲惨遭匪徒杀害,而她被稷垚所救,少年天资,稷垚也不过是舞勺罢了。
孤清晨对那场血雨腥风的记忆只停留在稷垚强有力的臂弯里,一席青衣的他,冷漠却温柔,自那以后,孤清晨留在了稷垚的身边。
十年磨一剑,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下,终于在十六岁那年,孤清晨挥剑杀了阻碍稷垚的第一个人,而那日稷垚送了孤清晨一席黑色的面纱,自此她不再以真面示人,世间只有杀手无影,而无露水清晨。
那夜,是大朝建国二十年的庆典,朝阳城内,万人空巷,花灯满城,所有人都在仰望着烟火,这应当是朝阳城中最热闹的夜。
孤清晨却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隐匿于朝阳皇宫的暗处,此番她要杀的是当朝大臣卞丞相之女,卞白雪。
因庆典的缘故,文武百官得以殊荣,可在庆典之夜携家眷入宫与圣共享歌舞升平。卞白雪也在其中,故而孤清晨涉险入宫,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禁卫森严的皇宫中行刺,虽有些不安,但那宫城,红墙青瓦,莫名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宴席毕,等待的那一抹白色终于出现,孤清晨飞身下去,剑直指卞白雪的心脏,护卫们还来不及反应,只能在惊慌混乱中任她向苍白若雪的卞白雪而去,剑染了血,只是染红的并不是卞白雪,此刻卞白雪被稷垚紧紧护在了身后,而那抹鲜红正是稷垚胸口所致。
孤清晨慌了神,眼看着稷垚捂住胸口,冰冷的脸逐渐失去了颜色,但眸光中的那抹命令式的示意却又不容置疑。因而,在禁军赶来之时,孤清晨先一步逃离此地,留下了受伤的稷垚和被他护着的卞白雪。
即使她知道稷垚并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但孤清晨依然心神不宁,竟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迷了路,踩着高墙,不管不顾向黑暗处飞身而去,把皇宫的盛景留在身后,以便脱身。
只是,孤清晨没想到会迎头撞上了同是黑衣并蒙面的一位或许也是杀手的人,几乎没有迟疑便和他混战在了一起,但再次出乎孤清晨意料的是那人的剑术在她之上。
孤清晨一时难以脱身,正想着如何破解那黑衣人的招式之时,那人竟将她的面纱揭了下来,见他愣了愣,孤清晨趁此机会,破了他的一招,虽未伤得他分毫,但足以逃之大吉。
潜回安平王府之时已是五更,孤清晨忧心稷垚的伤势,直接去了他的寝殿,稷垚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到来,孤清晨推开门便见稷垚阴沉着脸,本就冰冷的眸子此刻如化了霜一般,散发着阵阵寒意,见她进来,直喝道:“为何回来这么迟?”
孤清晨顿了顿,她也不知为何,只向稷垚答道在皇宫中迷了路,并没有提到遇见的那个人。答罢,孤清晨反问稷垚:“为什么对我隐瞒?”
其实,从稷垚替卞白雪挡下那一剑的那一刻,孤清晨便明白了他真正的目的,是演绎英雄救美。
稷垚却是冷笑,道:“这本不该是你问的,清晨,你只是一个杀手。”
孤清晨的心因为稷垚没有温度的话而下沉,不自觉在内心自嘲道:“原来我还只是一个杀手?可是,我讨厌杀人”。但面对着稷垚,她最终无力地应了是。
一个月后,朝阳城满是喜庆的气息,安平王府张灯结彩,安平王英雄救美一事在民间成为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茶余之谈。
卞丞相的爱女卞白雪因此钟情于安平王,并大胆向其表示愿以身相许还报救命之恩,皇上听得此佳话,征得了安平王的意愿后,特意为二人下旨赐婚。
中秋团圆佳节,便是稷垚与卞白雪的大婚之日,满城皆得皇令,前去观礼,这当是朝阳城最盛大的婚礼。
孤清晨隐于高处,冷眼看着热闹的安平王府,笑道,可惜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虚假盛宴。
前一夜,稷垚红袍加身,冰冷依旧,他只对孤清晨说了要杀的为何人,便挥手让她离去。此行是否凶险,是孤清晨不能把握的,或许此别便是永别,但至始至终稷垚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回首当年,稷垚待她的温柔,如今却已成奢望,她成为了最优秀的杀手,而他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第36章 只影(六)
百姓们只知道安平王与卞丞相之女佳偶天成,但不知道,同在今日,皇上令其子稷珩前往赤奴成为赤奴的质子。
赤奴因其地势凶险,变幻莫测,是大朝大统天下以来一直都没有收复的一个小国,但偏偏,赤奴占据了赤北一带,而赤北是别国通往大朝的一大重要关口,赤奴常常会劫抢运往大朝的粮食,大朝又拿其没办法,皇上因此头疼难耐,最终通过使者谈判,赤奴为求百年安稳,提出了以皇子为质子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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