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懿想也不想:“没有。”
“跟温如晦也没有?”
曹懿瞪他一眼,让他有话直说。
“不说算了,今日齐苑说亲嘴像吃糕,我没亲过,就问问嘛。”他突然凑近,盯着曹懿的嘴看,喃喃自语:“糕是软的,嘴也是软的,糕是香的,难不成嘴也是香的?正好你在,让人家试试嘛。”
曹懿手还插在面盆里,故作镇定地站着,知道这时要是躲开不叫李顽看,他定是不罢休。李顽这人有点毛病,非要和人反着来,越不叫他干什么,他就越想干什么,就算暂时作罢,日后也要找个机会成倍找补回来,只得顺毛摸,他试过后觉出无趣,便不会再提。
从前在京中时,曹懿跟着那群公子哥花天酒地一掷千金,虽没做过,却是什么阵仗都见过,李顽虽心眼多,可在他面前还是略显青涩,看一眼便知是年纪到了,开始思春。
李顽按着曹懿肩膀,不叫他动,非要跟他亲嘴试试。
十六岁的少年已和他出落得一样高,却整日一副吊儿郎当靠不住的模样,突然认真起来,曹懿甚是不习惯,被李顽这样专注地看着,曹懿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李顽的亲娘定当生得标致,不知他眼睛像谁,李家这个不得宠的老二,便是靠着这双眼,也能骗到不少人。
二人气息交融,李顽却没有真的亲下去,约莫停在一指宽的地方。
“曹懿,你怎么不躲啊。”
第9章
曹懿被他问得一愣,心想,是啊,自己怎么不躲。
然而被李顽这样按着要亲嘴,那感觉就像是从小养大的狗儿发了性,抱住他的大腿不住耸动,怪异却又舍不得打,只得两眼一黑,硬着头皮轻轻踢开,可他不敢推李顽,怕他倔脾气上来,不让他亲,就一转头做出更出格的事。
曹懿面色不变,茫然而又诚恳道:“躲什么?你我本就是夫妻,夫妻间亲亲嘴乃是再常见不过。”
李顽哦了声,觉得有道理,按住便要亲下去。
曹懿又赶紧补充,煞有其事道:“可这夫妻和夫妻也有不同,你我是老夫老妻,你见过哪个老夫老妻没事亲两口的,那都是新婚夫妻做的事情,况且你我这些年互相扶持,我待你如同亲弟弟,你要想亲,我便站着给你亲,委实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看见你大哥,也会想亲他不成?”
被他这样一番唠叨,李顽一个头两个大, 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了兴致,叫他去亲他大哥,那他情愿去亲刚从茅厕里出来还对他喊打喊杀的先生。
李顽就纳了闷,曹懿怎得不是个哑巴,曹懿要是个哑巴,他一定亲下去。
他逃似的抱头就走,怕被曹懿抓住,下一句就问他功课如何,却没看到曹懿暗自松口气。
待到晚饭用过,曹懿给李顽洗衣裳,看见画本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嗤笑一声,在李顽眼中栩栩如生的东西在曹懿眼里就变成一本糙纸。
他也是从李顽这个年纪过来,自然明白少年人对情欲的好奇心。
当年在京中时跟着一群朋友喝花酒,什么东西没见过,有的人兴致来了,按住舞姬胡闹一番都常见。曹懿头一回看见羞赧,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们耸动交合的动作,半遮的衣衫下隐约露出两个白花花的,叠在一起的屁股,见多也就那么回事,倒是温如晦坐在一旁不自在,自此之后再无跟他们一起玩过。
曹懿止住念想,不再回忆天差地别的陈年往事,回头一看,见李顽坐在灯下托腮发呆,眼中带着憧憬神色,时不时傻笑,又一摸后脑,笑得腼腆,曹懿心知肚明,估计是和哪家姑娘好上,这小子动凡心了。
李顽最知道曹懿,曹懿也最知道李顽。他心里念着昭昭,清楚三天后是什么日子,虽无非分之想,却又心生亲近之意,一时犯难,这去了该如何,难不成叫他跟齐苑一样,把昭昭当成丫鬟般按住亲,或是当成曹懿般去拉人家的手?
李顽心中悸动不已,但又实在别扭,想不到除开曹懿,他再拉别人手的模样。
眼见三日之约将至,李顽下了学,正要去赴约,路过街边水洼看见倒影,下意识一照,看哪里都不好。
衣服忒脏,头发忒乱,还两手空空,想起昭昭,又下意识笑起来,觉得还是要庄重些好,当即脚步一转,往家走去,想着换身新衣裳,昭昭给他带吃的,他就投桃报李,只是要借曹懿种的花草瓜果一用。
回家一看不得了,被子下隆起,盖着个人,破铜锣嗓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随时要撒手人寰。李顽心想莫不是曹懿走前屋门没锁,哪个没眼色的乞丐鸠占鹊巢。凑近一看,却见里面躺着的是曹懿,正脸色绯红,拼命捂住嘴,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
李顽吓了个半死,再记不起什么昭昭不昭昭,倒了碗水,扶着曹懿坐起,喂给他喝。
曹懿没咳死,险些被李顽一碗水灌下去给呛死,当即喉咙一腥,呕到半边铺盖上,连带着早上喝进去的米粥,吐个一干二净。
这一吐倒吐个清醒,气若游丝地躺在李顽怀里,“我今日不舒服,钱在桌上,你去自己买着吃……”话未说完,又开始咳嗽,刚吐完的喉咙辛辣酸胀,李顽贴上来,不顾曹懿满口浊气,像儿时曹懿那般,贴着对方的额头,叫道:“怎得还烧起来了!”
曹懿浑身冷汗,裹住被子打颤,恍惚间看见李顽抓着钱往外跑,再回来时一阵叮叮咣咣,翻箱倒柜,不多时扶着他起身,一碗苦药往他嘴里灌。
李顽哄他:“吃糖不。”
曹懿有气无力:“你当我是你?把我放下吧,小病而已,睡一觉就好,玩你的去。”
李顽哦了声,嘴里嘀嘀咕咕,曹懿烧着,听得不甚清楚,隐约见只听见个昭昭、有约什么的。李顽把他放下,掖好被子,见外头天色还早,不知昭昭是否还在树下等着,扒拉出曹懿前几日给他裁的新衣,又回头一看,见曹懿躺在一堆狼藉里,旁边卷着床呕过的铺盖,发着酸腐臭气。李顽心想,要是这时撇下曹懿走了,未免也忒不是个东西。
他收起新衣,把脏铺盖拿去洗,这下连带着床铺都干干净净,李顽再无借口,脚踩在门槛上,回头看曹懿,突然想起齐苑的那句话。
——若要自己选,定是选个温柔似水,看一眼便要疼她的。
平日里曹懿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说话客气温和,可却外热内冷,好像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事情,如今病了倒是看着可怜。
床上躺着的人又咳两声,眉头紧皱,面如金纸,李顽再看一眼便彻底走不动道,哪里都不想去了。
以前是曹懿照顾他,今日伺候人的换成李顽,他打盆井水,两块布轮流拧干搭额头上退烧,任劳任怨地守曹懿一夜。
翌日一早,李顽双眼无神,眼下乌青,把曹懿那些熟了的瓜瓜果果摘个一干二净,拿筐拖着去给昭昭赔罪。喊姐姐人家不理,喊昭昭人家不应,李顽没辙,哭丧着脸撒娇:“知道错了,以后定不叫你等。”
昭昭杏眼一瞪,呸了声:“还想有以后?不来就是不来,本姑娘既不对你死缠烂打,也不欠你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昨日真有事,曹懿病了,我得照顾他。”
“照顾便照顾,难道连出来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李顽一愣,这一句话的功夫他还真有,出来买药,煎药,多得是空闲时间,从东街到西街,就那么大点地方,怎得就没有机会?可曹懿平时如铁打,万事不叫李顽操心,如今病来如山倒,叫李顽看见,真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昭昭见他一提曹懿就魂不守舍,登时明白自己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他娘的是滩脑子转不过来弯,没开窍的死水,听着李顽一叠声道歉,也不愿同他再计较,没好气道:“快滚!”
李顽心中一阵怅然若失,落水狗般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
“等等!人走,筐留下,不与你计较了。”
李顽可怜道:“那你以后还搭理我和齐苑不。”
“叫声姐姐便应你。”
李顽一听有戏,当即嬉皮笑脸,缠着人叫姐姐,得到昭昭保证,以后还把店里卖不完的点心拿给他和齐苑吃,这才满意离去。路上一仔细琢磨,才明白自己错过什么,心中忍不住失落,然而走了没几步,便被街边卖镇纸的吸引去了注意力。
曹懿有镇纸,还是温如晦托人从京中带回来的,上面刻着两只呆头呆脑的鸳鸯,李顽非要睁眼说瞎话,说曹懿你看这两只面黄肌瘦的水鸭长得真像温如晦!
有次曹懿在家腌咸菜,怎么着也找不到压在菜顶的大石头,心说这年头怎么连这东西都有人偷,使唤李顽去外面给他捡两块。殊不知李顽躲在门后鬼鬼祟祟,只待曹懿一声令下,随手递上,曹懿看也不看,接过搁在缸里,待咸水磨过石面,才看清李顽给他的东西是什么。
两只水鸭在李顽的阴谋诡计下终于死得其所,魂归咸菜缸,谁叫它们姓温。
曹懿无语道:“你知道两块镇纸能卖多少钱吗?”
李顽茫然又无辜:“我见你这一两年不再给人抄书,还以为你用不到了,那当然是腌咸菜重要啊,哪个东西能比得上你曹懿腌的咸菜啊!啊呀,怎么办啊,我给你捞出来?”
“罢了……这镇纸你洗过没有就给我,这是要入口的!”
李顽一脸“就知道你舍不得骂我”的得意表情,嚣张道:“没有,你多久才腌一次,我等这机会好久了,哪还顾得上洗不洗的。”
如今他拿着昨日花剩下的钱,买了两块镇纸揣兜里,满腹惆怅荡然无存,又一路曹懿长曹懿短的,回家去了。
曹懿难得一觉睡到天亮,隐约间记得昨夜是李顽在照顾他,真是长大后知道心疼照顾人,比不得从前的胡作非为了。
听见门外动静声,知道是李顽回来,他身上还酸软无力,不想起床给李顽做饭,复又闭起双眼,装睡,待李顽自己折腾到时间,上学去。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顽摸上来,不知道在捣什么蛋,竟然半晌不吭声。
曹懿闭着眼睛,猜不出李顽在干嘛,但李顽一不出声,他就觉得准没好事,心中忐忑,怕他又要作妖,有些装不下去,正想睁眼,李顽却又突然俯身,朝着曹懿的嘴,吃糕似的,啃了一口。
第10章
曹懿无故被咬,疼得一个机灵,又不敢动,只等李顽过完瘾就走,谁知李顽啃了一口还不罢休,竟是俯身再啃。
这次他收了些力道,轻轻趴在曹懿身上审视观察,似乎在琢磨哪个角度好下嘴。
“你装什么装啊曹懿,不是早就醒了?”
他趴在曹懿耳边轻轻说道。
这下曹懿再无法装睡,故作镇定地睁眼,见李顽骑在自己身上,还若有所思地摸着嘴巴咂摸味道,实在是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好嘛……是不如齐苑说的那般,没什么意思。”李顽下定结论,可惜地摇头,曹懿刚要松口气,让李顽从自己身上滚下去,却听那厮不罢休道:“是不是我没亲对地方,你亲我试试,你大我那么多,总不至于亲嘴都不会吧。”
他认真地看着曹懿,明显今日不把亲嘴这事搞清楚就不罢休。
曹懿挣扎起身,李顽就使坏,本来还是骑在他腿上,这下更是钻被窝里,四肢缠住曹懿不叫他动弹。他一身蛮劲没处使,箍住就不撒手,从小和曹懿睡到大,自然是一点界限感都没有,整个人难缠得厉害。
从一年前某天早上,李顽精满自溢,蹭了曹懿一腿后,曹懿就不肯再和李顽一屋睡觉,把偏房打扫出来,打发李顽一个人睡。即使是冬天为了节约炭火,曹懿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两床被子叠着盖,愣是和李顽躺得泾渭分明,两床被子各裹一边。
这还是自打分床睡后,头一次这样亲密。
曹懿起一身鸡皮疙瘩,怀疑自己烧还没退,被李顽滚烫的少年身躯一抱,全身都不舒服,实在没办法,只得朝李顽的脑门子亲一口。
“你说你亲错地方,那便不亲嘴,感觉如何?”
曹懿表情太过一本正经,李顽难得被唬住,心想这亲脑门的滋味也挺一般。
“本就无趣的事情,也就齐苑当个稀罕事骗着你玩,实在不行,你再亲下手背,看看是不是跟亲嘴没什么不同。”
这亲嘴的花样多,李顽不知,曹懿却知道得清楚,嘴张开,两条舌头你推我拦,又或是渡口酒,含块冰,便是把颗樱桃放嘴中,叫两个人拿嘴剃核儿的玩法曹懿都见过,没有哪个跟李顽似的,亲嘴像吃糕,胡乱啃一口便作罢,像条成了精爱撒娇,又下嘴没个轻重的奶狗。
李顽有点不相信,先亲自己的手背,又亲曹懿的手背,待到想去再亲曹懿的嘴时,见对方表情太过坦荡,挑不出错来,只好作罢,嘴里嘟囔着骂齐苑,兴致缺缺地上学,就这样被曹懿给糊弄过去。
曹懿今日本想偷个懒,下午再去铺子中处理杂事,被李顽这样一闹,也没了心情,怕他反应过来杀回来算账。刚才抱上来时就有东西顶着他,曹懿只以为李顽血气方刚起了反应,殊不知那是人家花光了零用钱买给他的镇纸。
直到下了学,李顽才觉出不对劲,觉出曹懿是在糊弄自己,他亲了曹懿的嘴,曹懿凭什么反亲他脑门,应当有来有往,也亲他的嘴才是。李顽一路走一路琢磨,满肚子坏水乱晃荡,气势汹汹吊儿郎当地杀到铺子中,走近了却听到伙计们凑在一旁,似是在议论曹懿。
他们左右张望,见曹懿不在,便三两成群凑在一处,李顽离得远,只听见“童养媳”、“男妻”、“无奸不商”之类的话,“嘿”了一声凑上前,也不说自己是谁。
他白日要上学,下了学跟着齐苑混,从不插手铺中事,平日更是面都不露,因此也无人认识他,只把他当做路过看热闹的毛头小子,话也不见收敛,反倒更加夸张,仗着曹懿不在,仗着他是个不受宠,只干活不分钱的冤大头,肆无忌惮地编排他。
李顽噙着笑站在一旁听,并不插话,时不时“哇”的一声捧场,撺掇他们再多说几句。
“哎呀!那姓曹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各位大哥真是消息灵通!”
“啊,想不到想不到,真是吓死小弟。”
那几人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李顽,被他这样一搅合,登时兴致全无。
待人群散尽,李顽才收敛笑意,若无其事地往家走,并未如来时那样,想着去寻曹懿的不痛快。
一月后老夫人七十大寿,曹懿叫李顽换上新衣,束好发出门,手中提着个锦盒,乃是亲手缝的衣服。曹懿亲娘年轻时是京中远近闻名的裁缝,他从小耳濡目染,手艺虽不及母亲,却也非常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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