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顽知道后点头称赞,说曹懿就适合娶进门当娘子,曹懿看他一眼没吭声,接下来几天李顽讨厌吃什么他就做什么,小时候舍不得他挨饿受冻,长大了再敢惹他,曹懿有的是法子收拾这兔崽子。
齐家也在受邀名单上,一家人携礼登门吃宴,齐苑看见李顽就浑身没个正形,臭味相投地找个地方胡闹躲清闲。齐家夫妻与曹懿站着说话,交流行情,他家老幺和李顽交好,连带着也高看曹懿一眼,私下里给他介绍过不少生意,自然也知依靠曹懿本事,来日必成大器,并不因他是李顽男妻就因此低看。
大伯二伯意欲巴结讨好,揽着齐老爷去喝酒,齐夫人见周围再无外人,把曹懿拉到一旁,又同他说起送齐苑李顽进京读书一事。
曹懿面露犹豫,说要再想想。
齐夫人着急道:“又不是真要他们考个功名不成,你我都是经商之人,最怕的就是没有门路,送他们出去多认识些人,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你莫不是舍不得李顽…”
这个道理曹懿当然明白,况且他自己就是从京中过来,又出身商贾之家,怎会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多做犹豫。三夫人能把李家官盐生意发展壮大,年年拿下朝廷的贩盐资格,就是和远在京中的娘家脱不开关系。
按说前两年就该把李顽送出去,可老夫人不肯,一是担心李顽受欺负,二是被三媳妇吹了耳旁风,毕竟一家老小靠三房养活,干脆如了对方的意,睁只眼闭只眼,把李顽就困在三房眼皮子底下。
曹懿思及此事,心中冷笑,面上却顺水推舟:“不是我舍不得,是老夫人舍不得,说是怕顽哥儿去了人生地不熟,受人欺负。”
齐夫人哎呀一声,心道她也是怕齐苑这个呆子受人欺负,才撺掇曹懿把李顽也送过去,有李顽那鬼机灵的带着,不怕齐苑吃亏。当即一口应下,说老夫人那边她自会去说,让曹懿自己考虑好就行。
齐家开钱庄,靠着两家交情,李家借钱的利都要比市面上低些,有齐夫人去做说客,曹懿彻底放心,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怎样让李顽这个爱玩不爱学的心甘情愿进京去。
“李顽,我娘和你娘……啊不是,你娘子,俩人在那嘀咕啥呢,看那表情没安好心,不行!李二!我害怕!”
齐苑看着自己老娘笑得花枝乱颤,越看越胆战心惊,和李顽猫在树丛里,又听到些什么成亲,说媒之类的。
李顽面色一变:“你娘要给我娘…啊不是,你娘要给我娘子说亲?”
齐苑不敢吭声,二人又听,这回听清了,是要给齐苑说亲,李顽松口气,见不是来拆散他跟曹懿的,当即放心,拖着欲哭无泪的齐苑,找吃的去。
正巧大少爷迎面走来,领着一帮宾客往里走,他今日算是出尽风头,锦绣华衣一裹,自是一番器宇轩昂,反观李顽和齐苑,刚在花丛中滚过一圈,衣角粘泥,头上带草,简直是两只丢人现眼的土狗。
当着宾客的面,大少爷不好呵斥李顽,忍下心头厌恶反感,只盼着李顽识相,快滚远些。
李顽看出他的不情愿,偏要反其道而行,一脸情真意切地扑上来喊大哥,大哥长大哥短,把大少爷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还要在宾客前装出兄友弟恭的亲热模样。
一场酒席吃到天黑才散,李顽屁股长钉,压根就坐不住,吃到一半和齐苑溜出去。散席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齐苑他娘说留下陪老夫人叙叙旧,叫他们二人先回家去。齐老爷没喝多少,倒是曹懿替大伯二伯挡酒,喝得醉醺醺,手一伸,便要李顽来扶他,反倒被他背起。
今日宾客不少,府上下人忙不过来,临时调了店里的伙计来帮忙。
李顽背着曹懿满院子晃荡,曹懿头重脚轻,在李顽背上睡睡醒醒,问他找什么呢。李顽以为曹懿趴得不舒服,把他顺手往上一托,敷衍道:“不找什么,睡你的。”
他心想曹懿看着瘦,屁股上的肉还挺多。
兜兜转转间在厨房找到店里的活计,正围在一处,数东家给的赏钱,见李顽背着曹懿进来,当即吓得提心吊胆,便是再蠢,见得今日阵仗,也知这人是李府二少爷,怕是记得当日议论,借机寻仇来了。
李顽面露苦恼,说他娘子头疼,能否端碗水来,待水呈上,他先喝一口,皱眉道:“忒凉,兑点热的。”
兑了热水他又嫌烫,再加凉水他说水里怎么有股怪味儿,最后把碗一摔,正色道:“水倒不好,说东家闲话倒是利索,我虽不管事,开几个伙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下自是一番求饶道歉,李顽出了口恶气,才满意离去。
曹懿虽醉酒却没昏,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他是个管事的身份,有些话他说出来是小肚鸡肠,说不得骂不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李顽却可以,曹懿趴在李顽背上装睡,借着他这股睚眦必报的混蛋劲儿去管教店中伙计。
他轻笑一声:“跟他们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府上马车都派去接送宾客,也不知三夫人是把他们忘了还是故意的,等人一散,就对他们不闻不问,李顽只好背着曹懿往家走,心想明明醉的是曹懿,怎么曹懿一对着他的耳朵眼说话,他也跟喝醉了似的。
十六岁少年的臂膀结实有力,又把曹懿往上托了托,背着他走得稳稳当当。
地上有个水坑,李顽背着曹懿轻松跃过,他脚尖轻轻点地,随口漫不经心道:“有人欺负我娘子,我给我娘子出气呗。”
第11章
“有人欺负我娘子,我给我娘子出气呗。”
曹懿听着,半天没吭声,李顽不满,回头看他,见曹懿神色怪异,嘴巴抿成一条线,又把他往上一颠:“跟你说话呢,怎么都不理我。”
刚才那水坑被李顽轻松跃过,可怜曹懿被他带着一蹦,酸味上反,控制不住要呕酒。
这一颠更是坏大事,拍着李顽肩膀要下地。李顽倔劲上来,偏不依,偏要听曹懿夸他,结果被他娘子连人带鞋,吐了一脚。
“曹懿!你故意的吧……!”
“谁叫你不听话。”
旖旎气氛荡然无存,两人扯着嗓子拌嘴,曹懿本不愿和李顽计较,今日酒意上头,难得不顾风度,和他争个面红脖子粗。
街头响起车轱辘声,齐家马车路过,原是自李家走后,绕路买点心去。齐夫人笑意莹莹地从窗里探出个头,打趣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小两口吵架,李顽,怎么成亲这么些年还惹你媳妇生气啊。”
李顽拽着曹懿的手往身边一扯,也顾不上刚才还在和人赌气拌嘴,嘿嘿笑道:“没吵架,就声音大了些。”
两人的手背在后头暗自较劲,李顽讲话咬牙切齿,不是刚才吵架被气得,是现在被曹懿掐的。曹懿不知想到什么,俊脸通红,陪着李顽在外人面前装夫妻和睦。
从前还在家时,爹和娘也总这样,前一刻还恩爱有加,曹懿去铺纸研磨的功夫就看见他娘叉腰骂他爹,他爹只嘿嘿赔笑,若这时丫鬟小厮喊句,老爷,有宾客来了!
他爹又立刻抓住他娘的手,二人会变脸般,若无其事到前厅去,实际上他娘的手都背在身后悄悄掐爹爹呢,爹爹被掐也不气,反倒一个劲地笑,曹懿跟上去,见夫妻二人到无人之处,爹爹在亲吻娘的发顶。
几人寒暄几句,齐夫人不放心地叮嘱:“曹懿,今日跟你说的事好好想想,不可再耽误了。”
曹懿点头应下,待马车一走,李顽脸立刻变脸,难缠得紧,扒着曹懿问他什么事,为什么他都不知道,居然有事瞒他!
曹懿挣扎着想把手抽出,谁知李顽抓住就不撒,手指头跟成精似的,缠住曹懿跟他十指交扣。
二人对视,李顽轻哼一声,心甘情愿地在曹懿面前弯下腰:“上来吧,快回家,我看你是想冻死我!”
曹懿趴在李顽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心中突然产生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李顽这样的性子,送他进京读书,到底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他当年带李顽走,固然是存了把他抚养长大,利用这个李家血脉来报复他大哥的心思,不需家大势大的温如晦来帮他,需得是他亲手磨把锋利的好剑,剜心剔肉,亲自报这羞辱之仇才好。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当爹当娘又当哥,自十八岁起,自己都还不成熟时就与李顽相依为命,把他拉扯大,到现在瓜熟蒂落,快要柳暗花明,曹懿却又突然心软。
京中那地方会吃人,机会多,诱惑也多,那里的人更是七窍玲珑,说话夹枪带棒欲盖弥彰,连曹懿这种自小长在京中的人,也是跌过大跟头。但显然李顽这心性,到了这种地方就是如鱼得水,定要再开一窍,保不准哪天就变成杀人越货的预备役好苗子。
李顽是他亲手带大的,曹懿突然舍不得把他送走,觉得就这样整天吃喝玩乐,万事不愁,似乎也挺好。
二人各怀心事,往家中走,要进门时有伙计追上,把封信交到曹懿手中,说是京中来的。
李顽阴阳怪气:“上月一封,这月又一封,路上还要时日,便是脚程再快,从京中送来也得大半个月,莫不是日日夜夜想你念你,写信当练字玩吧。”
曹懿全当没听见,要是这时候与他回嘴,今夜怕是别想睡了。
进屋后便把信往桌上一搁,连要拆的意思都没有,李顽跟在他屁股后头,眼睛盯着信看,随口胡诌:“我最近又认不少字,你考考我嘛,随便找个东西人家读给你听。”
说罢,狗爪子就往信上摸,一边摸,一边打量曹懿的反应。
十六岁的年纪还在大言不惭地扯谎说认识新字,街边大字不识的货郎听到,也要感叹他的厚脸皮,可曹懿还偏就吃这套,心想他才不去拦,这兔崽子越拦越要看。
果不其然,李顽夹起那信,见曹懿没反应,又手腕一转,放回到曹懿手里。
自雪夜一别,曹懿警告过李顽后,李顽就不再轻易插手他和温如晦之间的私事。
李顽识情知趣,便是吃味儿闹着玩,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并不真惹曹懿生气,连那两只溺水而亡魂归咸菜缸的野鸳鸯,也是李顽看曹懿收到后日日叹气,发愁怎么还给温如晦,而想出的馊点子。
曹懿抬头,见李顽坐在对面,托腮看着自己笑,眼神极其专注,看得他心慌意乱,极不适应被李顽这样看着,刚要找个说头转移注意力,李顽却突然撑着桌子俯身,朝曹懿唇间轻轻一碰。
这吻一触即分,李顽亲罢,并不退开,额头抵住曹懿的,他呼吸粗重,盯着曹懿看了一会儿,轻声道:“你怎么不躲啊。”
曹懿还未来得及说话,李顽复又吻上,这次开了一窍,也知动上一动,而不是干巴巴地贴着。
李顽含着他的嘴唇吮吸,心想齐苑果然没骗他。
吻毕唇分,曹懿这次沉默很久,突然道:“你喝酒了?”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李顽滴酒未沾,却还是这样问,只当是给他找个台阶下。
这已和之前嘴贴嘴意味不同了。
李顽被问得一愣,心想,喝酒了吗?那自然没有,但却感觉不对,一定是曹懿喝醉,他亲了曹懿的嘴,自己也跟喝多一样,是被传染的。
李顽见曹懿神色不是太对,暗觉大事不妙,莫不是亲嘴也讲究时机?
齐苑这坑货自然是没交代过他不应在对方收到老情人的书信,多愁善感之际亲人家的嘴,这样亲嘴不止讨不找好,可能还要挨打。
李顽先发制人,哎呀一声跳开,装模作样地去抓温如晦的信:“既然这信你不想看,我替你烧了!”
曹懿吓一跳,条件反射性地伸手去抓,倒不是对温如晦还念旧情,好比大街上遇着一条迎面狂奔而来的野狗,虽无冤无仇,可第一反应当然是拔腿就跑,这是他被李顽折腾多年锻炼出的机敏警觉。
狗不讲道理,李顽和狗比起来,不遑多让。
二人一个躲,一个抓,三两下扭在一处,李顽揽着曹懿的腰,曹懿一手放在他肩膀上,一手去抓信,这姿势简直就是在投怀送抱,李顽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用力,把曹懿往怀里带。
四目相对间又安静下来,曹懿不骂了,李顽不闹了,就连他那一向万事不过心,吊儿郎当的笑都顷刻间消失。
李顽喉结攒动,心想,亲嘴儿可真让人上瘾,单单是这么看着,他就又想亲曹懿,亲还不够,他要搂着曹懿,要去抱他揉他,最好不跟他分开。
他手中东西一扔,揽住曹懿的腰低头要亲,余光却见曹懿面色一变,接着烛火晃动,只见温如晦的信从李顽指间脱手而出,正落在蜡上,从中烧出个小洞来。
曹懿挣扎,捶他的肩膀,李顽再吻得陶醉,也觉出不对劲来,自言自语道:“什么味道。”
松开曹懿,扭头一看。
“啊!!!!”
李顽惨声大叫,手忙脚乱扑上去,把信抢下。
曹懿怕烧到李顽,李顽怕烧到曹懿,把信扔地上一阵猛踹,救下来时已烧成两截,李顽蹲在地上一手一半,欲哭无泪道:“真不是故意的,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反正他总是隔三差五都要跟你唠叨一番的。”
李顽干完坏事,还要反手骂一嘴温如晦。
曹懿彻底没了脾气,这个关头也顾不上信,被一个吻冲昏头脑,魂不守舍地把信掏出摊在桌上,凑合着看。
他每个字都认识,可今日像是被打回娘胎,这些字排列组合,是个什么意思,曹懿却是看不出了,只得盯着信发呆,假装在看。他想抬手摸自己的嘴,又怕被李顽看出不对劲,更怕他蹬鼻子上脸,给这股始料未及的悸动冲得精神恍惚,心想亲嘴原来是这般滋味,自己莫不是个变态,李顽可是他亲手带大的啊!
倒是李顽这泼皮干亏心事不觉亏心,占便宜不当便宜,还把脑袋凑上来搭在曹懿肩上,一目十行地看完信,无辜道:“他给你写信怎么老提京中啊,那地方有什么好,叫他句句不离。”
曹懿把他脑袋推开,李顽又凑上来,再推,再凑,如此反复几次,曹懿彻底放弃,正好借机转移话题,解释道:“好吃的,好玩的,人好玩,景好看,自是比流州好,你想去吗?”
李顽哦了声,无所谓道:“去呗,有好玩的为什么不去,可我去了能干嘛啊。”
“好好读书,将来打理铺子,我教你做生意。”
曹懿说得郑重其事,李顽却突然把头埋胳膊里趴桌上笑,看得曹懿十分无语,问李顽在笑什么。
李顽又兀自笑了会儿,心想笑你能装。明明是送他去京中抱大腿,多结识些达官显贵,等同大哥报得新仇旧恨,曹懿估计就要和他一拍两散,他这样的人,才不会心甘情愿埋没在流州这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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