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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画家(近代现代)——其实是九节狼

时间:2021-05-30 11:47:16  作者:其实是九节狼
  还别说,作为大卫村里的资深画工,庄毅真的会被一些在其他村子里打工的年轻女孩当成艺术家,小酒一喝牛逼一吹,她们就会用崇拜的眼神仰视庄毅,自带滤镜地称呼他为“庄老师”。
  庄毅对这种吹捧很受用,男人的虚荣心在这种偶尔的撩骚中获得极大的满足,就连阿珍的那些小姐妹听他讲文艺复兴和炒哪吒冷饭的异曲同工之处,也会动摇原先的立场和观念。
  ——反倒是阿珍,他最亲密的爱人阿珍,在他展现男人魅力的时刻挖苦讥讽,要小姐妹们擦亮眼睛,以后找男人别找他这样爹味重的,看个电影都能上纲上线,没情趣,没意思。
  庄毅在人前很给阿珍面子,在她的小姐妹前忍气吞声,回家才和阿珍吵。他试图讲道理,觉得阿珍近些年来变了,变得越来越偏激,脾气差,被网络上的一些极端言论洗脑了,导致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上纲上线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阿珍也爆发了,她很委屈,凭什么男人可以随便乱开玩笑,她却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她为什么就不能随性做自己……吵到最后两人把旧账全翻了个遍,由爱生恨不过如此,他们冷静过后决定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这场旅行不能唤回曾经的甜蜜,也算是个体面的告别。
  他们没能走完这段旅途。
  分歧从到底该由谁洗每天换下的衣物开始,以庄毅不想脏了手帮阿珍染发结束,最后的致命一击是庄毅的一句自我嘲讽,反正阿珍没和老家的丈夫离婚,他们这么多年,不过是一对奸夫淫妇。
  阿珍扇了庄毅一巴掌,当晚离开了两人住的小旅馆,什么东西都没带,庄毅不舍得浪费掉那些提前购买又不能退的票,每玩一个项目就发一条朋友圈,拍了很多风景照别提多快活,杜夏点赞的时候都没看出两人已经不在一块儿了。
  画室也不是庄毅回蓉城后的第一站,他昨晚上去了阿珍之前工作的夜场,那里面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他不能像那些包卡座的富家少爷撒钱,他一肚子东拼西凑的墨水也不是钱能堆出来的,总有女孩子就好他这一口故作高深的文艺青年腔调。
  他和阿珍分手了,他的春天也来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撩骚约炮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跟杜夏说自己昨晚上其实没睡,而是给那个姑娘画了幅肖像,姑娘手里拿着本杜拉斯的《情人》,他画姑娘,姑娘给他念《情人》。
  “浪漫吧,够有逼格吧。”庄毅打了个响指,从自我陶醉里抽出魂来,现身说法教导杜夏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这种场景单独拿出来确实挺有意境的,但杜夏知道,庄毅那本《情人》是上个世纪的版本,不知从哪个废纸堆里淘来垫桌脚用的,他自己根本没读过,也未必知道故事内容是什么。
  “女人很好哄的,把她画得漂亮点就行,怎么美颜怎么画,也就你不开窍,整了只乌龟出来,抽象得跟什么似的,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啊。”
  “……你懂什么。”杜夏扯扯嘴角,专心炒菜。
  “我不懂,我能这么快又找到女朋友?”庄毅还得瑟上了,说过两天请大伙吃饭,他到时候把新女友带上,女孩比阿珍年轻,皮肤比阿珍白,头发比阿珍黑亮,脾气也比阿珍好,庄毅都说了,很好哄,很听他的话,最重要的是,她很仰慕庄毅,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肖像,把会画画的庄毅当艺术家。
  杜夏反问:“人家能一辈子都仰慕你吗,就凭一张肖像?”
  庄毅嫌杜夏扫兴:“那不然呢,跟你一样画乌龟啊。”
  杜夏还真想好好跟庄毅聊一聊这只乌龟,可惜他没何筝那么好的口条,没办法清楚地表述。他突然很希望何筝能在场,如果是何筝,说不定会做出具体的假设,假设乌龟的速度是1m/s,人的速度是11m/s,乌龟先走10秒后人再运动,人运动几秒能追上乌龟?
  从数学的角度,这道题小学生不用列一元一次方程都能做出来,答案是1s。但芝诺却把人的每一次靠近都做了切分,人先走完十米需要10/11秒,这时候离乌龟还有10/11米,人再走完这10/11米需要10/121秒,乌龟在这一期间也走了10/121米……
  这就像什么呢,就像用一个放大镜放大人与乌龟之间的距离,只要放大镜的倍数无限,人与乌龟之间的距离就总会存在。
  宏观来看,两者重叠只需要一秒,但在微观世界里,这一秒中可以分割成无限的时间段——只要那个“放大镜”的倍数无限,人在这无限的一秒里,只能无限地接近乌龟。
  所以何筝会把那只乌龟比作欲望。
  这一秒的追逐看似短暂,却是无限的求而不得,永恒的悲剧。
  也只有杜夏会反复咀嚼这个比喻。
  杜夏就算想把这些讲给别人听,他一来说不出口,组织不出语言,二来没有人会当回事,像反问“鸽子为什么这么大”那样,不能理解1秒钟怎么就永恒无限了。
  他的世界是那么小,小到庄毅都算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他居然阴差阳错遇到了何筝,两人有那么一瞬间心有灵犀,琢磨起这个世界再没有第三个人会感兴趣的乌龟。
  杜夏一时竟觉得惘然,不留意到庄毅不再自讨没趣,自顾自离开厨房了。
  再回神,锅里的菜吸干汤汁,就要糊了。杜夏想要挽救一下,一分神往下倒的不是水而是油,他的腰被人从后面捞了一把,跟着撤退两步,远离了下一秒就燃起的锅底。
  还在画室里的画工们也闻到焦味了,怕出事,全都往厨房赶去,四个脑袋全从门外往内探。只见杜夏站在一边,手指交叉有些无措,反倒是何筝在救场,加了一大勺水后盖上锅盖,微眯着眼冲画工哥哥们笑道:“今天中午的炒菜变菜汤了。”
  “阿筝啊,把这锅倒了吧,没人吃的。”庄毅在所有脑袋的最下面。他方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在楼道里看到了何筝,原本以为对方是下来上厕所的,何筝上完厕所后估计又抽了根烟,所以才会迟迟没上楼,然后比他们都先出现在厨房。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空气里还弥漫着焦味,菜在加水前说不定全都黑了,水加再多也是于事无补,肯定难吃。
  但何筝却说:“不会的。”
  还是微眯着眼,他笑得纯良无害,看向有些拘谨的杜夏,“我不挑食。”
  他点头保证道,只要是杜夏做的,他都吃。
 
 
第38章 
  何筝保证自己会把那锅烧糊了的菜汤喝光,但那碗汤最终还是没有上桌,被杜夏不由分说地倒了。杜夏如若是女人绝对是位贤妻良母,打了个鸡蛋混着番茄,只要不分神,十分钟后又是另一碗汤。五个人不再像春天那样在门口支桌子晒太阳吃饭。天气热了,一楼的店铺需要招待客人,所以有空调,大家吃饭的地方就挪到了室内,每个人都慢悠悠的,都想把时光蹉跎在凉爽的空调间里,而不是开了两个大风扇的二楼画室。
  “再这样下去,过两天又得光膀子了。”这不是老四第一次抱怨画室里没空调了,嫌热。庄毅鼻子里哼气,反问老四,“你是来打工还是来享福的啊,再说了,装了之后电费你来交?”
  老四吃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其实是知道的,以前画室生意好,订单一批接一批不间断,画工们睁开眼就有钱赚,没有空调也乐意加班。然而这两年生意不景气,多给画室花一笔支出,庄毅和杜夏就少挣一笔收入。
  “再说吧。”杜夏比庄毅态度好些,但老四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在老四的记忆里,蓉城的夏天能高温到电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他和庄毅光着上半身,从后颈到脊背就没干过,一身薄汗,杜夏却跟感受不到热似的,三伏天也穿半袖和长裤。
  老四是单身汉,为了少洗些贴身衣物,现在就踩人字拖了,杜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穿板鞋或者帆布鞋,袜子天天换,至今没人见过他的脚。
  很少有男人会那么勤快得收拾自己,老四一度怀疑杜夏有女人,同样单身的何筝居然也这么干净清爽。
  老四的脚趾头在餐桌底下扭了扭,不是很愿意承认,小丑竟是他自己。
  何筝就坐在杜夏边上,发现了杜夏手指上的切口:“你手受伤了。”
  “没事。”杜夏没把这么小的伤口放在心上,继续往嘴里扒饭,庄毅体贴地表示要帮杜夏洗碗,防止他的伤口再沾水。吃完饭后其他人上楼工作,杜夏坐在收银台里算账,他忙不迭地收拾碗筷,洗完碗后还拿了块抹布,把店铺里装裱过的画全都擦了一遍,勤快得很。
  杜夏全都看在眼里,并不认为庄毅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恰恰相反,庄毅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不其然,庄毅把那抹布当手帕在指尖转悠,凑到杜夏身边嘘寒问暖,话里话外都是离不开一个钱字。
  杜夏干脆把账本摊给庄毅看。
  从杜夏今年开始管账起,庄毅就是开销最大的那一个。别的画工省吃俭用一整年,年末加上提成能攒下几万块的积蓄回老家,庄毅今年画没完成几幅,生活费预支的最多,几笔外商老客户的尾款转到他账上,他也没转给杜夏。
  “诶哟,别这么斤斤计较嘛,大不了今年算完总账,我和你四六分?”见杜夏板着一张脸,庄毅腆着脸再让利,三七二八都说了出来。
  “这不是钱的问题,庄毅,你现在的态度——”
  “诶哟,你忘了是谁带你入行的啊,现在出息了嘛,教育起我来了。”庄毅要开启阴阳怪气模式了。杜夏脑壳疼,知道跟他说再多都没用,微信转了他五百块钱,要庄毅在记录流水支出的账本上签字,庄毅抿嘴眯眼嬉笑,要杜夏再借他五百。
  杜夏眼睛都瞪直了,问庄毅最近的开销为什么这么大,庄毅跟他嬉皮笑脸,说杜浪不是要高考了嘛,他去买点香火给杜浪祈福,祝他考个好分数,光宗耀祖。
  杜夏:“……”
  “反正不是给我自己花,女人嘛……”庄毅的意思是谈新女朋友了,出手要大方,随便吃个饭看个电影,几百块钱就没了。
  “那如果女人问你要房要车呢?”
  庄毅面色变了,是被戳到了痛楚。
  在蓉城,像他这样如浮萍般飘零的外地佬太多了,两个人在一起玩玩还行,真要搭伙过日子,还是要讲世俗的彩礼嫁妆。
  不是谁都能像阿珍,能无名无分跟庄毅在一起五六年,而庄毅如果能和阿珍一起有共同的资产,两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成年人再怎么争执吵闹,也不至于会在相伴这么多年后分开。
  杜夏并不想跟庄毅撕破脸,也不想再闹不愉快,还是给庄毅转了一笔钱。庄毅瞬间又喜笑颜开了,撩开门口挡住空调冷气的塑料软门帘后不忘冲杜夏眨了一下眼,说他不会忘了给杜浪祈福的,他在蓉城待了那么多年,知道本地人都去哪座孔庙给考试的孩子烧香。
  杜夏无语,随庄毅去了,一个人坐在店铺里翻账本,三面墙上的画全是一个多月前就挂上的,到现在都还没卖出去。
  店铺门外的大卫村主街,来往的行人反而比平日里多了一些,但他们的身份不是画商,更多是拍照录像,有一些还是从很远的地方特意赶过来的,用采访的语气与店主交流,聊了半天,就是不买。
  杜夏也很不解这些人在干什么,他还得过一些时日才知道,在这个互联网将地球变成村的新时代,大卫村里铺天盖地的名画仿制作坊逐渐在网络上走红,吸引了一些制造热点的自媒体,也有人出于猎奇心态亲自来看看这里独特的仿画生态。
  这显然是个新风口,可惜杜夏现在没心思开展新业务,只觉得郁闷,难受极了。他那么努力经营,天天为创收发愁,庄毅却越来越不在乎这个工作室,也不维系欧洲的那些老客户,画室最近的几笔订单都是内销,靠杜夏硬着头皮装留洋艺术家忽悠来的。
  杜夏不想骗人,起先很犹豫,老同学陆广发要他放一百个心,把自己当经纪人似的各种帮杜夏牵路子。杜夏不善言辞,没关系,陆广发好人做到底帮他去谈,谈成了杜夏这边出货就行,但落款不能用“庄周梦夏工作室”,而是地图上搜索不到的神秘的“Joe Studio”。
  杜夏抬眼,盯着店铺墙壁最上方的经营许可证,庄毅刚才把所有画框都擦了一遍,唯独忘了这份许可证,玻璃上落了一层灰,都要看不清店铺的名称了。
  杜夏还记得自己当初特别紧张地问老同学,万一露馅了怎么办,老同学拍着胸脯给他打保票,说一分价钱一分货,那些土老板连高更和梵高都分不清,就算发现买到的是假货,来大卫村问问市场行情,就知道自己至少没被坑。
  陆广发帮杜夏谈成的最后一单是给那个私人会所的,也是单价最贵的。杜夏对陆广发感恩戴德,陆广发不仅一分钱的抽成都没问杜夏拿,还说杜夏好日子就要来了,他说不定能帮杜夏办个人画展,到那时候,他们再谈分成也不迟。
  但杜夏并没有自己的画,有也觉得拿不出手,为数不多谈得上原创的一幅肖像被抹去了肖像,昨晚上的乌龟被扔进了垃圾桶,剩下的全是草稿。
  春宫图似的草稿,排排站立的黄金小人,艺术牛子。
  杜夏有些意难平的卑怯。
  都是讨口饭吃的画工,初中都没毕业的他好像就要撞大运了,带他入行的庄毅念过油画大专,有功底和基础,被梵高托过梦,小珍珠还在的那些年画的原创有模有样,明显有那么点天赋,庄毅现在却是这副模样。
  杜夏凝视着那框店铺的营业执照,有那么一瞬间迷惑,庄毅都变成这样了,他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隐隐能猜到陆广发怎么帮自己谈订单的。这位干过实业的老同学曾对自己反复强调,这是个全新的时代,卖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的故事够不够离奇。
  杜夏并不知道陆广发都编凑出什么不属于自己的故事,能吸引人来给自己办画展。他就算不愿意,他受了这么多恩惠,时机到了,也只能被老同学推着往前走。
  杜夏头都要炸了。
  他低着头揉太阳穴,皱眉闭眼,良久再睁开,眼前多了一道身影。
  影子的主人不知在暗处藏了多久,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等杜夏反应过来就握住他的手腕,捏住其中一根手指,指背上有一道不深的划伤。
  红彤彤的,看着吓人。
  杜夏连忙把手抽出来,另一只手护住手背,放到桌子底下。何筝的目光随之垂落,面色寻常,并没有因为杜夏的抗拒而感到不悦。
  杜夏撇开视线,隔着透明的塑料门帘望向街道,余光里,何筝的两指间还夹着一张创口贴。
  “都说了,我没那么精贵。”杜夏咬了咬牙关,尽量在何筝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何筝“哦”了一声,杜夏一度感到自信,他的自信在何筝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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