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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怜草木青(古代架空)——九尾叶

时间:2021-05-30 11:58:28  作者:九尾叶
  通柳奎尖声道:“方才那人使得可是玉山剑法?”
  “正是。”
  倪贯鸣喝道:“你还装!那人是谁?”
  纪檀音如实道:“我真不知。”
  素来稳重的明彪华也动了气,看来是被那黑衣剑客戏弄狠了,怒道:“你玉山剑法不传外人,还能是谁!”
  纪檀音听他污蔑师门,怒火中烧,强自按耐着不忿,解释道:“我与那人过了几招,他使的虽然是玉山剑法,我却感觉陌生得很,绝不可能是我师兄!而且前辈们也看得出来,那人内功修为极深,我两个师兄可没这等造诣!”
  沈沛拖着流星锤缓缓走来,道:“不是你师兄,便是你师父了。”
  他是今日宴席的主人,又被玉山剑法所伤,纪檀音心中愧疚,诚恳道:“沈伯伯明鉴,我师父在玉山隐居得好好的,数年来甚少下山,怎会是他?何况您先前也说过,年轻时和他相识一场,颇有渊源,我师父不会伤害自己朋友的。”
  一语毕,沈沛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他以为纪檀音故意讥讽自己当年的手段,心虚地冷哼一声:“纪大侠向来心思深沉,我如何揣测得清。”
  倪贯鸣道:“那人若非纪恒,为何对你剑下留情?”
  这也是纪檀音不解之处。客观说,方才那剑客的高大身材确实和纪恒相似,精纯内功,比起纪恒也在伯仲,只是纪檀音与他交手时感觉分外陌生,且素来敬仰师父品德,因此坚决不认。
  明彪华等咄咄逼人,纪檀音犹如落入虎口的小白兔,看着可怜兮兮的。举目四望,见白日对他礼遇有加的各个前辈高手忽然变脸,目光中满是怀疑、忿恨和警惕,心中茫然不解,又格外委屈。
  谢无风见纪檀音被逼问得说不出话,连忙从藏身的葡萄架下出来,劝道:“各位高手,有话好好说,莫要欺负我阿弟。”他伸手去拉倪贯鸣的衣袖,被倪贯鸣狠狠一推,跌倒在地。
  “谢兄!”纪檀音压抑许久的怒火噗嗤被点燃,当即抽出映雪剑,在身前画了个半圆。
  明彪华等后退一步,也纷纷亮出家伙:“你待怎地?”
  剑拔弩张之际,一直躲在树下运功疗伤的花月影开口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管那刺客是谁,总与纪小兄弟没有干系。一众成名的前辈高手,欺负一个半大少年,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纪檀音知道自己武功不敌,本已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于孤立无援中听到花月影此言,眼眶立刻湿润了。
  花月影续道:“我相信方才的刺客并非是纪大侠。纪大侠虽已退隐江湖十五载,但其品性高洁,却是口耳相传的。我年纪轻没赶上,在场的有些朋友曾与纪大侠打过交道,想必心中有计较吧。”
  丐帮帮主胡寒手握檀木长棍,在地上敲了两下,道:“花阁主所言有理,方才一时情急,行事有些莽撞,现在想来,纪大侠绝不会那般暗箭伤人。”
  几句话一说,倪贯鸣等脸色也缓和了。
  沈沛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时儒雅的做派,对纪檀音道:“纪兄弟不要见怪,并非我们欺负你,只是眼见为实,那黑衣人使的确实是玉山剑法。况且能从今晚众位朋友手下逃脱的,武林中也没有几人。不论此事是否另有隐情,你玉山剑法心决流出,总是个不争的事实,须得留意。”
  他此番话既为明彪华等找回了面子,又绵里藏针地暗指玉山神剑并未洗脱嫌疑。纪檀音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可此刻局势未明,不好发作,拱手道:“多谢各位叔伯信任,我明日即飞鸽传书去玉山,向师父问个清楚。”
  沈沛又向众位高手道谢,说道今日多谢他们助阵,来日必将报答云云。
  纪檀音快步走到谢无风身边,紧张地拉着他的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悄声问:“你没事吧?”
  谢无风摇头,将纪檀音冰凉的手心按在自己胸口上,嗔怪道:“你才是吓死我了,好端端的,跟这么多厉害的人拔剑!”
  纪檀音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我去看看花姊姊。”他安慰了谢无风几句,朝榕树下盘坐的花月影走去。
  花月影先前和黑衣人打斗时,不幸中了一剑,好在伤口不深,现下血已止住了。
  纪檀音朝她深深一揖:“花姊姊,方才多谢你了。”
  花月影还礼:“有甚么好谢的,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明庄主他们一时冲动,行事多有得罪,你不要计较才好。”
  纪檀音忙道:“我明白。”
  月亮从乌云后露出了头,皎洁的光芒洒在被刀光剑气弄得一片狼藉的花园中。沈沛道:“今日之事多有蹊跷,方才那贼囚杀害了我两名徒弟,此事绝不能善终。天色晚了,沈某斗胆请各位朋友在府中住下,共同商议,”说着,意味深长地朝纪檀音看了一眼,“尤其是纪贤侄,一定要留下。”
  纪檀音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到他要将自己强行软禁,心中气愤,正要反对,花园角门突然被撞开,沈沛的大徒弟一身脏污地闯了进来,哭喊道:“师父,蔡大人和蔡千金……遇害了!”
  沈沛身子一晃,被七杀拳骆尤及时扶住了,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徒弟双目圆睁,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不知是见了怎样一幅恐怖景象,他剧烈地发着抖,语无伦次道:“是……是真的!都是一剑封喉,尸体已经溃烂了……全身布满脓包,流黑水……还有一种白色的虫子……”
  沈沛吞了口唾沫,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镇定下来,匆匆往蔡辉卢歇息的地方赶去,经过大徒弟身畔时,忽而抬脚将他踹出两丈之外,吼道:“废物!我命你护卫蔡大人安全,你就是这么做的!”
  明彪华、骆尤等人跟在沈沛身后,面色凝重地相互使眼色。
  纪檀音一听那徒弟描述尸体情状,就知道与杀害温时玉的是同一个人,当下便要跟上去看,这时谢无风忽然扯住他的衣角,严肃地摇了摇头。
  纪檀音不明白他的意思,压低声音解释:“温大人也是这样……”
  “你还不明白吗?”谢无风一把将他扯到怀里,温热的嘴唇在他耳畔,悄声道:“刚才的黑衣剑客和杀蔡大人的是一伙的,这边调虎离山,那边伺机下手,你师父已经被他们怀疑了,要我说,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儿。”
  “可是……”耳朵湿热而麻痒,纪檀音忍耐着搓揉的欲望,明亮的双眸闪着一点倔强的光芒,“既然跟师门有关,我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
 
 
第13章 猢狲散
  二更时分,本该是夜深人静,睡梦香甜的时候,客栈里却灯火通明,吵嚷不绝。账房先生满头大汗,算盘打得噼啪响,等待退房付账的武林好汉挤作一团,神色不耐。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绕着这群人走,试探着问:“各位爷,住的好好的,怎地大半夜退房?明日沈老爷庄上不是吃喜酒吗?”
  一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还吃甚喜酒!喜事变丧事,晦气!”
  沈沛在此地甚有威望,客栈刘掌柜本欲等天亮去沈宅贺喜,听了汉子所言,奇道:“出了何事?”
  另一人道:“实话跟你说了罢,沈老爷的亲家和准儿媳,几个时辰前都死了!等消息传出去,朝廷必派重兵来拿,我等留在此处,个个都是嫌疑犯。”
  刘掌柜鼓囊囊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竟有此事!可知是谁干的吗?”
  先前那人不耐烦了:“想知道自己去打听!”
  刘掌柜连忙住口,前一日花月影在大堂中杀人已骇破了他的胆,不敢再招惹这些拿兵器的。
  不同于大堂的吵闹,二楼最西边的客房安静得落针可闻。纪檀音一动不动地盯着灰墙,油灯颤颤巍巍的光芒打在他脸上。
  他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单纯发呆。
  过了一会,房门开了,谢无风走了进来,楼下的交谈和争吵之声忽而拔高,变得清晰鲜明,随着他关门的动作,又微弱下去。
  谢无风道:“蔡大人遇害一事已经传开了,来参加婚宴的客人怕被牵连,都急着逃走呢。”
  纪檀音点点头,蔡辉卢溃烂发臭的尸身又浮现在脑海里,他胃里一阵翻腾,取过桌上凉茶一饮而尽。
  其实他和谢无风并未进入蔡辉卢歇息的望鹤庐,只躲在窗外窥探了一眼,随后便趁沈沛、明彪华等一众前辈慌乱之际离开了沈宅,但那一眼所见,实在惊骇可怖,把纪檀音脸都吓白了。
  他并非没见过死人,但实在不曾遇到过这样残忍的手法。
  西番教。
  沈沛、明彪华、骆尤、通柳奎,在场的几个前辈见多识广,捂着鼻子草草验过尸身,一致判定乃西番教所为。传闻中与西番教暗通款曲,有生意往来的倪堂主,也沉默着肯定了这个推测。
  谢无风见纪檀音发愣,打了个响指:“咱们也走么?”
  纪檀音脑子乱得很,随口道:“你害怕了?不妨事,你又不会武功,官兵拿你作甚。”
  “我有什么好怕的,不是担心你么。”谢无风调笑两句,见纪檀音恹恹地不理,便走近他身畔,寻一张杌凳坐了,问道:“烦恼甚么呢?”
  纪檀音道:“想今晚那个使玉山剑法的刺客。”
  谢无风看到桌上有一方半干的砚台,一团揉皱的纸,问道:“你还真怀疑你师父?”
  纪檀音急得脸红,双臂用力一摆:“怎么可能!我本来要让小七传书与师父,只是想起这正是他一年两次闭关修炼的时候。等出关怕要四十九日以后了,收不到书信,这才揉了。”
  谢无风连忙安抚道:“这就急上了,我不过随便问两句。”见纪檀音仍是愁眉不展,苦思无解的模样,谢无风便装出懵懂无知的语气,提起他在葡萄架下观看时,见纪檀音和刺客使的虽然是相同招式,但每招均有细微不同,那人仿佛更笨拙,只是气力大得很,把纪檀音一推一个趔趄。
  纪檀音和刺客交手之时,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被谢无风一点拨,恍然道:“我说来!原来他并不知道玉山剑法的心决,剑招与内息不能合二为一,乃是照猫画虎学了招式,全凭着深厚内功压制我!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无风眉梢一扬,讶异道:“我只是道出我所见,这会你说的可就是天书了。”
  纪檀音兴奋不已,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喃喃自语道:“所以刺客跟玉山神剑没有关系!”
  他年纪轻,既不知众口铄金的道理,也不明白对不精通玉山剑法的外人来说,很难辨别招式中的幽微之处,当下以为自己洗脱了师门嫌疑,心中十分高兴。转头看见谢无风在油灯下坐着,脸上泛着一层晕黄莹润的光,含笑注视自己,便走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谢兄,感谢你!”
  在望云锋上,纪檀音也常跟师父师兄们撒娇,这一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抱了一抱正待起身,谢无风却搂着他的腰不让走,还把他往腿上按,口中笑道:“难得阿音肯亲近我,我不能放手。”
  纪檀音本是无心,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抬手在谢无风额头推了一下,转开脸道:“你不要胡说!”
  谢无风后脑勺磕在罗汉床的柱子上,装模作样地“唉哟”一声。纪檀音立刻紧张起来,问他是不是伤到了。他立在谢无风身畔,被谢无风搂着腰,坐又不好坐,只好半屈着腿,一双眼睛水葡萄一般,担忧地望着对方。
  两人对视半晌,谢无风渐渐敛去笑容,温声道:“无事。”
  他自知担不起纪檀音那声“谢兄”。
  遇到纪檀音以来,他一直抱着戏弄和看笑话的心态,一面想知道这个漂亮傻瓜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的身份,一面想看他的热血、理想和抱负在险恶的江湖中如何撞得头破血流。多年闯荡,世态炎凉看遍,人情冷暖尝尽,谢无风修炼出一副和善的笑模样,皮囊底下却藏着一颗冰凉无情的心。纪檀音于他是个新奇玩意,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赢得了信任,每日里言语调戏,把俊秀少年惹得脸颊飞红,实在是愉快得很。只不知何时起,玩笑之间逐渐多了些从心底发出的爱怜。也许就因为纪檀音那双眸子,干净、澄澈而坚定,对望得久了,谢无风总会心口发烫,好像感染了他的热情似的。
  屋里好一会没人说话,一分的尴尬也给发酵到十分。纪檀音挣开谢无风双臂,拿了个茶瓯子倒水喝,故意粗手粗脚的,弄出大动静。
  谢无风取过包袱,来回摩挲着从里面露出来的一截剑柄,眼神锐利而冷漠。从温时玉到蔡辉卢,接连两件命案让他心中不安,隐隐有不良的预感。这二位都是武官,且是鲁宁党的中流砥柱,一向与阉党不和,前阵子还传闻他们要上奏折请求天子赐死大太监严嘉虚,折子没递上去,人却突然暴毙,实在蹊跷。现在武林中都道是西番教下的杀手,可若真是西番教与阉党勾结,也有让人不解之处,西番教多年盘踞云南,把持着当地民生经济,阉党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放弃当个“土皇帝”,却来暗杀朝廷大员?况且杀也就杀了,偏还做得如此残暴,生怕别人不知是西番教所为似的。另有那个使玉山剑法的高手同伙……他的出现大为古怪,分明是想嫁祸玉山神剑一门,更确切地说,是嫁祸纪恒。
  谢无风扫了一眼红着耳朵的纪檀音,没把这些忧思告诉他,清了清嗓子,笑道:“什么茶这样好吃,也给哥哥拿一盏来!”
  纪檀音将茶壶重重放在八仙桌上,道:“你自己倒。”
  “可真是男女有别,今日在席上,我看你和那什么花阁主可是相谈甚欢,亲昵得很,”谢无风嘴里没把门地胡说,“她是你姊姊,我是你哥哥,就这样差别对待。”
  纪檀音笑了,刚要反驳,忽然听到楼下有些响动,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侧耳听了片刻,说了声“是花姊姊”,便拉开门奔出去了。
  谢无风哭笑不得,酸溜溜地在他身后叹息:“我说什么来着?”
  纪檀音头也不回道:“你快给她倒杯热茶,我请她进来坐坐。”
  不一时,花月影跟在纪檀音后面踏入了客房。她已有二十九岁,脸蛋看着却像二八少女,也许是笑得少的缘故,眼角也没生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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