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栈捏着他的下巴,加深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让它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趁简青黎失神的空当,他说,找个时间搬家吧。
第48章
“太太,今天又来一束。”
保姆抱着一大捧百合,喜气洋洋地走进别墅,“谭先生真是有心人。”
“他闹着玩呢。”杨彤不好意思地笑笑。
“家里的瓶子都快插满了,”保姆从花束中间抽出一张香喷喷的卡片,“哟,今天还写了字,您看看么?”
杨彤接过卡片,一目十行地看完,往茶几上随手一丢,“老了也不正经,以前我们做同学的时候,他就爱搞一些花里胡哨的恶作剧。”
“是吗,我倒是觉得谭先生有情趣。”保姆将鲜花插好,到厨房做午饭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后,杨彤悄悄拿起卡片,放进了卧室的抽屉里。
午饭时,她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扶着额头沉思,不时叹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保姆会意,说晚上多做几个菜,叫方明栈过来。
“喊他来干什么?只会给我添堵。”
“小方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不会故意惹您生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梁姐,你不知道,方明栈和我是一点都不亲。”
“他小时候您工作忙,母子相处的时间确实不多——”保姆看出杨彤不高兴,识趣地闭上嘴。
整个下午,杨彤把自己关在杂物间里,翻看那些上了年头的旧东西,杂物间拥挤不堪,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来自灰尘或霉菌。
她看到自己三十年前的结婚照,裱在金灿灿的大相框里,她穿着当时最高级的新式婚纱,方玉朗的打扮也很时髦,梳着背头,手里捏着一双雪白手套。巨幅照片里,新郎新娘的五官都非常清晰,表情纤毫毕现,杨彤先看自己,照片里的女孩幸福地笑着,下巴垫在丈夫肩膀上,秀丽又俏皮。她又去看方玉朗,方玉朗年轻时仪表堂堂,剑眉星目,但神态不怎么兴奋,嘴角的弧度很浅,像是出于礼貌才勾起来。
杨彤眼圈微红,她放下结婚照,摸到一辆褪色的婴儿车,来回推拉了几下。那是方明栈小时候用过的,不过她的印象很浅,大概因为总是保姆在带孩子。
看了一圈,她忍不住开始整理房间,把一些陈旧无用的东西归在一起,预备日后丢弃。
在北面的墙脚下,杨彤发现一个纸箱,外表灰扑扑的,拆开后,里面是些小孩子的零碎玩意,绘本、故事书、卡车玩具、拼图,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她伸手拨了拨,鼻子一酸,蓦地回忆起方明栈幼时的景象,那时他总是很乖巧,一个人坐在地毯上,要么看书,要么搭积木,完全不需要大人费心。
杨彤带着怀念,饶有兴趣地从箱子里取出一本识字书,翻了几页,浅浅地笑了。把书放回去的时候,她看见一个长方形盒子,像是小孩子用的绘画铅笔,外壳上用黑色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她凑近了,读出笔迹的内容:“简青黎送我的彩铅,不能丢。”
储藏室里传出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保姆在围裙上擦擦手,匆忙跑来查看情况。
“太太,怎么哭了?”
杨彤跪坐在地板上,掩面而泣,脚边有一个打翻的纸箱,从里面滚出许多图画书、积木和玩具车。
保姆搀着她回到客厅,为她泡了一杯热茶。片刻后,杨彤平静下来,用手帕擦干眼泪,捧着茶杯静静冥想。
保姆一边拖地,一边忧心忡忡地望着东家。
“梁姐,你前几天说,在市中心看到方明栈和葛小姐了,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就在广雅商城。”
“嗯……那今晚请依依过来吃饭吧,我问问她有空没有。”杨彤拿起手机,拨了葛依依的号码,亲切地和她寒暄起来。
葛依依听说了来意,显得有几分为难,支吾了一阵,说自己今晚要加班,不得空。
“这样啊,”杨彤虽然失望,倒也没苦劝,殷勤地嘱咐她以后常来家里走动。
葛依依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伯母,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方明栈是走不到一起了,他有心上人,我不想破坏他们的感情。”
“他们已经分手了。”杨彤拔高音量,自欺欺人似的强调。
“但前几天我在方明栈的公寓门口还碰见他了。阿姨,我觉得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虽然现在主流群体还不认可同性恋,但如果您能试着接纳,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杨彤无奈又凄苦地笑了两声:“依依,你心肠好,不过这里头还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算了,我就问一句,你不是喜欢方明栈吗,舍得就这么放手?”
“我的确喜欢他。”葛依依顽皮地停顿了一下,“但我也可以去喜欢别人嘛。”
杨彤被她的豁达和坦率触动,喃喃道:“是啊,方明栈怎么就不明白呢。”
葛依依说:“也许因为他已经遇到了这辈子最爱的人吧。”
茶凉了,保姆又续上一杯。她摸不透东家的心思,试探着说,那我通知眀栈今晚过来吃饭。
杨彤冷笑两声,不用了,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别墅的气氛沉闷无比,保姆埋头干活,不再自讨没趣,杨彤阴沉着脸,瞪着窗外的柳树发呆,眼睑下的单薄皮肤偶尔愤怒地抽动一下。
主仆二人并无交谈,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靠在沙发上,像雕塑一般静止的杨彤忽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望向客厅的窗户,表情变得微妙而温柔,眼睛里有了神采。
保姆觉得惊诧,往窗前走了两步,顺着她的目光朝外打量。她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两鬓斑白,高大身材,肚子微微凸起,戴着一副学究似的圆眼镜。男人站在雕花铁门之外,似乎不能确定正确的地址,正透过栏杆向内张望。
“六年没来就不记得了?进来吧!”杨彤高声埋怨着,表情是故友重逢的喜悦,还有一丝不明显的激动。她吩咐保姆,“梁姐,麻烦你给谭先生开一下门。”
谭敬松走进别墅,步伐矫健、中气十足,一开口就是搞怪:“老了老了,记忆力退化了。”
杨彤忍俊不禁,“快坐。”
谭敬松说:“你真是的,回沧市也不告诉我,我还是从眀栈那里知道的,这几天收了我那么多束花,一个感谢信息都不发。”说完,刻意把视线移到茶几上的百合花。
“得了吧,搞起恶作剧来还没个头了。”杨彤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嘴角挂着始终不散的笑意。
两人谈起彼此的近况,又聊起当年的同班同学,不甚唏嘘。他们一向投缘,是多年朋友,但此刻相对而坐,闻着百合的香气,目光中好像比往日多了些东西。
保姆露出洞若观火的微笑,挎着菜篮从后门离开,打算到超市再买些东西,她很确定,今晚要多准备一个人的晚餐了。
第49章
项庭舟要搬家了,搬得有些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S市。
S市是国内的超一线城市,经济文化发达,拥有大量的机会和广阔的平台,是无数人逐梦和梦碎的地方。项庭舟的经纪公司就在S市中心,公司为他租了房子,要求他尽快搬过去,方便以后赶通告和上表演课。
这次搬家的意义目前还不甚明显,但如果项庭舟未来真的大红大紫,今天一定是回忆录中一个重要转折点。简青黎有些伤感,他模模糊糊地预料到,项庭舟可能真的会成为他活在手机那头、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朋友。
他买了一顶白帽子送给项庭舟,祝贺他正式进入娱乐圈这个大染缸。
放心吧,项庭舟信誓旦旦,本大爷红了以后绝对不会认你的。他把许多带不走的小玩意送给简青黎,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说这些就当作离别礼物,以后你落魄了就把它们卖了换钱,千万别来问我借,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温柔。
谢谢,简青黎说,待会一出门我就扔进垃圾箱里。
“你在S市有熟人吗?”
项庭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贺岑算吗?”
“废话。”简青黎的担忧立刻烟消云散,挤眉弄眼地教育他,“好好服侍贺导啊,争取在他下一部戏里担任男主角。”
“操,说不定等他下部戏开机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他高攀不起的大明星了。”
简青黎放声大笑:“很好,有骨气。”
为了恭贺项庭舟的“乔迁之喜”,简青黎主动提出请客,两人在一家海鲜自助餐厅吃了饭。餐厅是项庭舟选的,环境高雅,价格也离谱,非常匹配他们尊贵的身份。简青黎觉得肉疼,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方明栈,可怜兮兮地卖惨:“项庭舟讹我,我付不起饭钱,要被留下来洗碗了。”
几分钟后,方明栈给他转来一笔钱。简青黎眉开眼笑地收下,回复一句“谢谢方总”。
他还在兴头上,方明栈却说:“借你的,晚上还。”
晚上还,简青黎揣摩着这三个字,越想越觉得危险,指不定明天下不了床,于是包了个大红包,把钱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那我不要了!”
方明栈非常狡猾,看也不看就直接退还,惜字如金地说,晚了。
“你跟谁发消息呢,笑成这样。”项庭舟看不下去了。
“网友。”
“上回你在酒吧等的那个?”
简青黎点了点头。
项庭舟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你们搞上了?”
“虽然用词不文明,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你前男友呢,不要了?”
“不要了,”简青黎神秘莫测地一笑,潇洒地撩了撩头发,“扔到垃圾桶了。”
项庭舟一头雾水,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毕竟距离简青黎怒气冲冲的捉奸也才过去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移情别恋,不像是他的风格。
项庭舟越想越不服气,他认识简青黎两年了,怎么说也该先得手,输给前男友就算了,一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网友也能胜过他,简直不科学。他鼓动简青黎把对方叫住来,他要亲自较量一番。
“不行,Leo很害羞的。”简青黎说得煞有介事,好像真有这号人似的。
“操,有个英文名了不起啊,我还叫Frank呢。”
“Frank,好土啊,你们公司给你取的?”简青黎嘻嘻哈哈,以戏弄项庭舟为乐。
项庭舟“砰”地拍了一下桌面,盘子里的生蚝受到震动,白嫩嫩的肉颤个不停。他认真端详简青黎,简青黎正在吃冰淇淋,清澈的眼睛散发出无穷的魔力,他觉得可惜,这样一个美人,居然因为受到感情创伤而患上了癔症。不仅白日做梦,还虚构出一个叫Leo的网友来安慰自己。
简青黎笑得肚子疼,断断续续地说:“放心吧,他会来的,我喝了酒没法开车,他来给我当司机。”他又问,你怎么回去,让贺岑接你?
项庭舟不以为然地牵动一侧唇角,“打车呗,不麻烦他。”
简青黎专爱扎人痛处,直截了当地说:“就不能主动点?你还挺具备炮|友的自觉。”
项庭舟仅有的一丝笑意也淡了,眼神中透出失落,他耸了耸肩,“人生如戏,演好自己的角色就算成功。”
简青黎问:“那个池尉光,是圈里人?”这个名字,贺岑喝醉后念叨过。
“也许吧,不感兴趣,没打听过。”
“你没有好好开解大导演啊。”
“心结这种东西,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能说什么。”
简青黎欲言又止。
寂静突然降临在他们中间,像秋风吹过麦田,迫使身上的每根绒毛都倒伏下来,变得柔顺而服帖,是一种无法对抗的压倒性力量。
他们沉默了一阵,等那股莫名其妙的沉重感自行消散了,简青黎才调侃道:“突然觉得你散发着大智若愚的光芒。”
“过奖过奖。”项庭舟吃了几口菜,蓦然觉得哪里不对,“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离开餐厅时,黄昏仅剩一丝恋恋不舍的余晕,光线倾斜得厉害,几乎贴着大地照来,拖出一条金灿灿的痕迹。
简青黎有感而发:“祝你前程似锦。”
“必须的,”项庭舟信心满满,指着商场墙面上巨大的广告牌,“你就等着在那儿看到我吧。”
大概是因为堵车,方明栈到的有点晚。项庭舟本就怀疑Leo的存在,等得越久越认定简青黎在撒谎,语重心长地劝告,小青啊,千万不能自欺欺人,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讳疾忌医要不得,我有个同学在仙岳精神病院当医生,回头我把他名片推给你。
刚说完,一辆银灰色宝马就稳稳地停在了他们跟前。简青黎从花坛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对项庭舟说,那就是Leo,我走了。
项庭舟目瞪口呆地看着对他点头致意地方明栈:“你逗我玩呢?那不是你前男友吗?”
“不是啊,他就是Leo。”简青黎憋着笑,一本正经地望着他,眼神真诚无比。
项庭舟喝了两瓶酒,脑子变得不太灵光,“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没错,不要怀疑。”简青黎朝方明栈所在的位置小跑过去,一路上笑声不断,“我也认识一个精神科医生,回头推给你。”
方明栈拉开副驾车门,看简青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问:“喝多了?”
“没有。”简青黎在他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然后坐进车厢里。
方明栈发动汽车,打起转向灯,专心致志地盯着左视镜里的车流,随口叮嘱:“少喝点酒。”
“出尔反尔,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的场景是深夜的双人床,方明栈说他喝了酒以后比平时乖,好摆弄。
方明栈闻言一笑,“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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