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回了一条:马上回,等我!
后面还有一个飞吻的表情包。
浪吧,就浪吧。浪过头了,现在面都见不到。
下午有节体育课,大冬天的,操场上还有化了雪之后的湿意,也不方便做什么运动。
体育老师裹得像个北极熊,帽子围巾手套样样不缺,脖子上挂了乱七八糟一串,哨子,保温壶,教师卡,但脖子依旧扬起来,没被那好几斤重的保温壶压垮。
“自由活动吧?那几个男生,你们也别惦记着打球了,回教室学学习也行。冬天骨头脆,操场也滑,摔一下难好。”
我又开始烦,伸手往兜里摸烟盒。确实难好,我哥的胳膊还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拆石膏,也没人照顾他,保姆是女的,助理又不能进他家,他那个不让人靠近的臭脾气,自己干什么都不方便。
在一片欢呼声里解散,我捏着烟盒往操场后面主席台下的厕所走,大成跟在我后头。还没绕过主席台迎面过来几个人,四个男生,走最前面的直直往我身上撞。我被撞了一下肩膀,脚步没顿,懒得搭理。
“呦,这谁啊,成子!”身后传来带着阴阳怪气的一句。
“还当柳家小少爷的狗呢,人都不理你,你巴巴地跟着,好看吗,徐少爷?”
四个男生闹哄哄地笑出来,好像这句话有多好笑似的。
“嘶——”那人又出了声,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样,“你看,我忘了,他不姓柳,姓什么来着?柳家不承认他,哎,多可惜。”
我伸手从烟盒顶出来一根烟,摸出来打火机点上。
大成拽了我一下,“哥,甭理他们,走。”
我轻轻挣脱大成的手,转身看他们,四个人我都不认识,应该没见过。但肯定是李洲的小跟班,怎么敢啊他们,我扯出来个笑,和和气气地问,“怎么,李洲一顿给你几根骨头?把你养得这么忠心耿耿,他费心思了。”
说话的那个脸色一变。我面前有升起来的白色烟雾,冬天尤其显眼,温暖地蒸上来,就是有点呛人。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接上,“李洲这么喜欢成天把狗挂在嘴边,他以前讨好我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想当我哥的狗?”
“周泊新人都躺在医院了吧,你横什么,靠柳家还是靠周泊新?”那人也笑出来,盯着我看。
我手里的烟烧了一半,抬手狠狠嘬了一口,白色的烟纸立刻烧成一连串通红又灰败的灰烬,扑簌簌落下去。剩下两口烟头随手往脚下扔,用鞋底碾灭。
烟雾从嘴和鼻子一块儿往外跑,熏得看不清对面人的脸,我甩了甩手,两步上去一脚踹在他小肚子上。十二月的冷风被我靠过去的速度拉成刀子一样割我的脸,冻得我鼻尖疼。
他被我踹得退后两步,嘴里骂骂咧咧,手臂扬起来往我面前砸,却被我抓住了手腕往旁边一拧,狠狠往下一掼,按着他直接跪下去。跟他一块儿来的三个不知道在干什么,没人上来拉我。
我嘴里还含着最后一口烟,这会儿往他脸上喷,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那张冻得通红的脸颊,“老子靠他妈自己。回去告诉你的好主人,离我哥、我朋友都他妈远点,不然我就去把他家房子点了,我不怕蹲号子,他怕么?”
大成有点愣,半天了才过来看我,拎着我胳膊问,“没事吧?”
刚刚把那丫往地上拽着跪下去的时候使劲使大了,确实胳膊有点疼。我活动了一下肩膀,走了两步过去把刚刚我扔的烟头捡起来,给大成看得目瞪口呆的:“我草?你这什么,行为艺术?”
我捏着烟头找了个垃圾桶扔进去,骂他,“行为艺术个屁,谁规定的打架之前一定得耍帅,草了,我要找个地方灭了烟再把烟头扔了再过去揍他太他妈没气势了。”
“牛逼。”大成乐得不行,乐起来还没完,走到厕所我点了第二根烟了他还在乐。
我被他乐得烦,搓了一根烟出去递给他,“堵上你的嘴。”
他听话不乐了,咬上滤嘴,靠着墙站了半晌,突然叫我,“哥。”
这一声哥和以前的不太一样,我听着怪肉麻的,膝盖伸过去顶了一下他大腿,“别他妈叫我哥,你比我大,装什么嫩。”
他又开始乐,二傻子似的,“成,那叫你什么,礼子?”
我也开始乐,一乐真就收不住,我俩跟两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一样笑了半天,把我笑得肚子疼,“你橙子我李子,草。”
我俩现在肯定特傻,尤其是我。我知道大成感谢我打这么一架,我欠他一次,但我心里依旧不太是滋味,觉得我还是自私。我是为了大成,但也是为了发泄,说不清,我觉得很多事都复杂,怎么掰扯也掰扯不清,很难说出“爱”和“在意”究竟怎么能评个客观的分。
我更在意你还是你更在意我。
打了一架倒是把身上都活动开了,等站了会儿才开始缓缓往外冒汗,热得不行。压抑了好几天的心情疏散开一丁点,站着都嫌累,就随便找了个双杠靠上去。我胳膊抬起来搭着一边的金属管,烟灰扑棱棱地掉。
“精神分裂症,就是好几种人格那个?”
我翻了个白眼,“那是人格分裂吧?”
“啊?不一样吗。”大成掏出来手机自己查,查了半天又看我,“怎么就突然犯病了,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我很了解柳坊,就算不知道很多事,我也以为起码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吸了口烟,在朦胧的白色里想起来柳坊的话:同性恋不是病,喜欢你哥就是病。
我总觉得这句话很重要,但是我不懂。如果我和我哥真的有血缘关系这句话很好理解,但是我和我哥……我草,我心里一惊,差点吓出一身冷汗。等脑子开始转了又反应过来不可能,我和我哥不可能有血缘关系,如果我生父不是陈志远,那我和我哥可以说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哥……
他又开始占据我的脑子,我突然就想起来前几天我说他是暴君。他确实是,蛮不讲理,独断专制。我做不到真的一点也不联系他,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的声音。他能从丽水苑的监控看见我,我却看不见他,不公平。我真的太想他了,我也真的快疯了。
“手机借我用用。”我突然戳了大成一下。
“你手机咋了?”他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盯着他手机看了一会儿,“要不算了。”
“想给你哥打电话?你用自己的打他不接吗。”他问,“打吧,我看你都觉得难受,你再不联系他你也快成精神病了。”
“嗯,我打他肯定不接。而且我担心柳坊查我通话记录。”我把烟头上的火星按在双杠上,指腹捏着剩下一个滤嘴来来回回地搓,把纸壳都快搓烂了。
大成叹了口气,“号码,我帮你拨。”
作者有话说:
橙子李子贴贴,我和你们贴贴!今天双更后面还有一章别漏看
第40章 你想我吗?
我知道自己又越界了。
“越界”不是一个好词,我很清楚。曾经我以为越界不过是在周泊新对我的“厌恶”上添一笔罢了,现在我知道越界的意思是无法自控的透支。我和周泊新之间的爱只能存在这么多,我贪得无厌地透支光了就真的没了。
而我现在又在越界,明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的事。
我好像总在犯错。
周泊新可能在开会,或者手机不在身边,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就在我等着它自动挂断的时候却突然被接了起来,只有微弱的电流经过的声音,我没说话,周泊新也没说话。
拨出去号码之后大成把手机塞给我,说自己去旁边溜达,主席台后只有我一个人,脚边堆了一堆烟头。我沉默地呼吸,盯着通话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声压抑的呼吸声猛地放大,我知道他想挂电话,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我也立马出声,“别挂。”
……
我垂下头,低声求他,“我没开录音,你别挂,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我就看不太清屏幕了,视线模糊了一会儿又骤然清明,但屏幕上多了一滩砸开的水迹。我真的没想到自己能直接哭出来,我以为我很好,只是有点心烦,只是有点想他。宋亦薇那天问我还好吗,我说我很好,大成和三子问我没事吗,我说没事。
我没骗他们,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好,没事。
但是打给周泊新的电话一接通,我立刻知道我很不好,真的很不好。柳坊为什么会有精神分裂症,那我该怎么办?她密不透风地监视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真像一个犯人,我惶然无措,只能全盘接受。恨她,但是她是病人,但是我还是恨她,我不知道怎么办,脑子里一团浆糊。
她如果一辈子都这么监视着我,我又该怎么办?
我缓了会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柳坊。大概有精神分裂症,前几天用刀伤了自己,不许我去找你,一天要给我打很多电话确定我在学校里。”
“我最近都不能去找你了。”
我故意这么说,好像我们是暂时不方便见面的恩爱情侣,我盼着他不反驳我,又盼着他为了反驳而跟我说句话。我把额头磕在金属杆上,寒冬露天的金属冰凉,冰得我一抖,声音也跟着打颤了一瞬。
“我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不愿意听我说喜欢,那我就不说。但我一定会知道你和柳坊瞒着我什么,就这一次,哥,就这一次。你别想再推我走了,我只走这么一次。你既然管不住自己,亲我,抱我,上我,那下一次我不可能任由你把我赶走,你能听懂吗?”
“你真的觉得我还能喜欢上别人吗?女人或者男人,不是你的别人。”
“……草。”
“……”
“哥,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我……我他妈的,真的很难过,我就只有你,你怎么忍心赶我走的。看不见你,听不见你的声音,我……”
我猛地吸了吸鼻子,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满脸的泪,又在心里骂自己娘炮,怎么这么爱哭,真他妈服了,还好周泊新现在看不见我的模样。
“不说也没关系,但你别挂我电话。”
我得缓一会儿才能继续说话,其实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已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电话接通之前没想过我会说这些。沉默的时间里听见听筒里传过来吸气的声音,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呼气,呼出来的时候气息有点抖。
我又想哭,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往外跑,偏头不看手机屏幕,眼泪就砸到水泥地上。
“啪”一声很轻的声音,但地面本来就是湿的,所以看不出来。
我又真希望周泊新还不如是个渣男,一丁点也不喜欢我,也犯不着和我受一样的苦。我真怕他也哭,他不会哭吧,他应该不会哭,哭这词放在周泊新身上太违和了,就算哭也不会哭得像我一样惨,哭成这逼样。
我问他,“周泊新,你想我吗?”
沉默了将近十秒,显示通话已经结束。
我搬去跟柳坊一起住,陈志远是反应最大的。
陈志远不是我爸,却相当积极地在我面前自称“爸爸”,在我听来可笑,他自己可能是觉得这是自我安慰的方式。如今我要从丽水苑搬出去,陈志远变成了孤家寡人,“爱人”离开,“儿子”出走,他勃然大怒,在医院的病房里对着柳坊大吼大叫。
医生护士都聚过来,连保安都来了。
“你有精神病怎么了?我儿子去跟你住有屁用,他是医生能治病?你不是装的吧,股份股份要送人,儿子儿子要带走,装你妈的精神病,我操你妈。”
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冷眼看着,两个保安架住陈志远。医生紧紧皱着眉头,对他满嘴的脏话很厌恶,医生的手悬在陈志远肩膀半米的位置就不愿再靠近,尽量提高声音,“先生,你是病人什么人?请不要在这里……”
“老子是她男人,她要带走老子的儿子!”陈志远瞪着眼睛。
而我说我没有爸爸,医生似乎窥见了什么真相,厌恶的眼神看着我的“爸爸”,“你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病人不能受精神刺激,我最后一次请你离开。”
“她有精神病?精神病的人能当小三勾引我和她结婚?精神病的人能生出来个儿子不是老子的种!柳坊,我操你妈的,你以为你还能骗得了我?老子这辈子就被你骗一次!股份你爱他妈给谁给谁,但儿子,我不许你带走!”
我好像是他口中那个“儿子”。
我知道他并不是爱我,也不是我真的比股份重要。我是一种象征,陈礼只要继续做陈志远的儿子,他就还能算一个男人,他就还没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他就还能不被周轻罗夜夜于梦魇中纠缠。
这时候就会觉得羡慕我哥,会觉得我替他受过,当陈志远的儿子,相当畸形地升起莫名的快感。
这是我和周泊新密不可分的又一个证据。
最后陈志远还是被赶出了医院,我从那天到现在也没再回过丽水苑,柳坊怕陈志远把我扣下。
放学之后柳坊派司机来接我,她的房子买在距离丽水苑挺远的地方,离柳家也远,我昨晚已经来过一次,还是不太习惯。
小区绿化很好,看起来比丽水苑更修身养性,丽水苑整片别墅区充满了铜臭味。这里不同,幽静,确实很适合精神病人居住。我按了密码,进去之后看见柳坊在厨房里做饭。柳坊竟然会做饭?我可能看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她已经转头看我,笑着招了招手,“看什么呢?换鞋洗手,一会儿吃饭了。”
柳坊已经完全变回那个优雅又随和的女人,甚至比我之前见过的都要像个最普通的母亲。
围着围裙做饭,在烟火气里对我笑,催我去洗手吃饭。她从来没对陈志远这样过,哪怕他们最恩爱的那段时间丽水苑都是阿姨做饭,她最多和陈志远一起牵手散步。
直到坐在饭桌上我都有点心不在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周泊新。我本来以为就算柳坊不许我见他,我也能时不时回丽水苑在摄像头底下晃晃。怕他想我,更怕他不想我,没想到现在连丽水苑都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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